第五十七章:平平淡淡才是真:aixswx
“你…”有些不確定,囁嚅著問,“真的要孩子么?”
“羅什以前從不敢想這世間會有跟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臉上的紅暈久久不褪,卻是肯定的眼神,“與你在一起后,卻很想有個孩子。如果可以,生個女孩,長得像你。羅什一定用全身心愛這個孩子。”
“嗯?”我咽一咽口水,不解地瞪眼。
他們一直坐到羅什從寺里回來,吃了晚飯才依依不舍地跟我們告別。弗沙提婆臨走時要我們放心,呂光經此役,應該發現他已用盡所有方法,卻仍無法壓倒羅什。呂光雖然昏庸讒信,倒還是條漢子,既然在那么多人面前答應,他會遵守諾言,不再為難我們。
他臉上飄過熟悉的紅暈,從身后圈住我,頭擱在肩上,纖長的手掌輕輕覆在我平坦的小腹上:“難道…”他停頓一下,呼吸有些重,細微的聲音傳入耳中,“你不想做母親這個角色么?”
我愣住。母親?孩子?我和他的孩子?
那晚羅什一直留在寺里沒回來,弗沙提婆叫了曉萱來陪我。第二天下午時分,弗沙提婆來了,告訴我羅什帶著僧人念了一夜平安經,呂纂按時醒來,看到羅什居然有些害怕。呂光大失體面,不愿再待下去,下令明天一早便出發回王城。他們夫妻倆也惦念孩子了,會跟白震一起明天回去。
洗完衣服回家時,街上碰到的人,還是對我避讓三尺。告訴自己,沒關系,不要介意別人怎么看。挺胸收腹,昂首做人。
一個女人突然上前攔住我,嚇了我一跳。卻見她遞給我一把菜心,猶猶豫豫地說:“公主,這是剛摘的。法師為我家孩子祈福治病,是法師的菩薩心腸救了他。家里窮,沒有別的,公主別嫌棄。愿公主與法師,平安吉祥。”
我怔怔地接過那把菜心,油綠的嫩葉上還滴著水珠。這是我第一次收到家人以外的祝福,一時除了道謝,說不出其他話來。回去后,我對著那把菜心瞪了很久,一直到羅什回來。開心地告訴他這菜的來歷,他只是微笑著,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他居然比平常更早回來。我正在廚房學做馕,他讓我洗掉滿手滿臉的白粉,換身干凈衣服,卻不說明要做什么。等我莫名地按照他的要求換好衣服出來,他拉著我的手,向街上走去。
心下震驚,我從來沒有這么公然地跟他走在一起,還是手拉著手。想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他對著我微笑,那笑容仿佛春風,心里流淌著暖暖的感動。挺起胸膛,回他一個微笑。與他一起,走進蘇巴什的街道。
看到我們的人,果真露出吃驚的表情。他卻一如既往地跟人打招呼,謙虛恭謹,卻氣度非凡。這么多年主持雀離大寺,他跟這里的所有居民似乎都認識,帶著我一家家串門,仿佛只是尋常夫妻晚飯后的閑聊散步。從起初的不解尷尬到后來的緩和接納,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跟我們談話,對著我叫“公主”。路上還碰到不少僧人,走過時雖然詫異地盯著我看,卻仍對著羅什合掌敬禮。羅什神色如常地回禮,堅持讓每個僧人叫我“師母”。
走回去時天已黑,我和他手里捧著滿懷東西。各種菜、水果、日常用品,都是蘇巴什居民給的,怎么推辭都沒用。
從那以后,我出門不再受到白眼,每日經常有人串門、送東西、跟我話家常。雖然不太習慣他們這種好奇的方式,但,能被民眾接受,我已經很開心了。
他在油燈下看書,我端著針線缽籮坐到他身邊。放張素描紙在地上,讓他脫了鞋踩在上面,用鉛筆勾勒出他的腳樣。這幾天我在跟大嬸學做布鞋,納鞋底,我的鉛筆素描本終于有了另一項用途。針線缽籮里有一件他的單衣,肘部磨出了一個小洞,他不讓丟。描完鞋樣后,我便安靜地坐在他身旁,剪一小塊同色的布打補丁。
“嘶!”果真刺到了,他丟下書,查看我的手指。然后,如我所想,他將我的手指放入嘴里吸吮。哈哈,我要的就是這種期待已久的溫馨。
“你何須做這些活呢?”他抬眼,看見我傻笑,有點生氣。“為何不讓大嬸做?”
我沖他調皮地抬抬眉,不敢告訴他其實是我自己想體驗。古裝電視劇里經常演繹的場景,便是書生丈夫坐著看書,嫻淑妻子在一旁做針線活。然后妻子被針刺到,丈夫心痛地含著妻子的手指。呵呵,每次看到這樣溫馨的場景,我都會感慨好一陣子。21世紀,男人女人們都太匆忙了。現代夫妻就算同時在家,也是一個看足球一個上網。這樣“共剪西窗燭”相視一笑的溫馨,已經難尋。
這樣的心境,卻不知該怎么解釋給他聽,只好傻笑著顧左右而言它:“在看什么書?”
隨口的一問,居然讓他飄起一片紅暈。好奇心大盛,拿起他的書。他涉獵很廣,幾乎什么都看,速度很快還過目不忘。他在看的是本漢文醫書,我知道他懂一些醫學,有時也會給百姓看病。可是,為什么要臉紅呢?疑惑地翻開他正在看的那頁,“葵水”兩字跳進眼里,我的臉也一下子紅了。
與他在軟禁期間時,他看到我苦哈哈地趴著捶腰,可把他嚇著了,趕緊給我搭脈診斷。我紅著臉跟他解釋何為痛經,我第一天時都會這樣痛上好幾個小時。而他窘得手腳都不知該往哪里放,一直不停追問我“還疼么”。第二次被他知道已是我們成親后了。他積累了點經驗,那幾天里極盡溫柔,幫我揉肚子,用手溫暖我的小腹。沒想到他現在居然看起了如何治療痛經的醫書,暖流涌過,看著他緋紅的臉止不住笑。
“還有三天便又要疼了。”看到我笑,他有些著惱,“明日我叫喬多羅去抓藥。你堅持喝,應該能好。”
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時間?”
“我是你夫婿,自然能記住。”他敲一敲我額頭,臉還是紅紅的,“只有你這傻頭傻腦的女子,連這個都不記。”
我吐吐舌頭。說實在的,我還真的從來記不清楚自己的經期。因為要用二十八天為周期,與我們常用的陽歷月天數不一,所以我老是犯迷糊。反正覺得快了,便衛生巾隨身帶。穿越來的時候,我的大包里塞了兩年的用量,占了挺多位置。圈住他的腰,趴進他懷里撒嬌:“你記性比我強多了,有你幫我記著就行。”
“你啊…”
我嬌憨著摟緊他的腰,埋首進他的胸膛,猛吸一口他的味道:“被愛的人才有資格懶惰。”
他笑了,將我拉起坐在他身上。雙手勾著他脖子,頭枕在他肩膀上,靜靜地跟他一起看書。他是我舒舒服服的凳子,永遠的凳子。
老歌里唱的“曾經在幽幽暗暗反反復復中追問,才知道平平淡淡從從容容才是真”。再絢爛美麗的愛情,最終都會歸于平淡。可是平淡生活中的相濡以沫,與他點點滴滴的溫情,讓我甘之如飴。
這樣無風無浪地進入公元384年的冬天。他的工作卓有成效:出逃的僧人大多回來了,寺里一切已經恢復正常。戰爭的慘痛讓民眾更加虔誠信佛,每日他都愉快地忙碌著。而我,也掌握了更多古代的生存技能。會做飯、洗衣、縫衣、納鞋底、做醬菜。我每天跟著大嬸上街買菜,與街坊鄰居家長里短,日漸融入一千六百五十年前的生活。
當然呂光遲早會想起我們。所以,龜茲飄第一場雪時,看到門外站著的氐人士兵,我有些苦笑,時間提早到了。
這身體,幾次在穿越機中進出,我不知道那些射線會不會破壞我的生育能力。就算能懷上,我能順利生產么?我倒不懼怕古代原始的接生技術,可我,我不能受重傷啊。生育,算受重傷么?
幾次想告訴他,卻看見他嘴角噙笑憧憬未來,生生地忍住。若他知道我的穿越需要付出的真實代價,他會怎樣不安內疚?我們的幸福是如此來之不易,我不能破壞。眼光瞥向屋外,我的背包此刻正躺在雜物間里,穿越表和防輻衣就在里面。幾次想扔掉這輻射源,卻總是會想起老板的話。躊躇猶豫,還是無法真正斷離與21世紀連接的紐帶。我只能把包放在盡量遠的地方,但愿,這輩子都不用上它們。
“在想什么?怎么傻傻的?”他側臥在我身邊,把玩著我的頭發,眼里的寵溺泛濫成災。
“破戒娶親,哪樣不是詬病?你知道的,對世人,還有后人會如何評說,羅什根本不在乎。”淡定的神態,在停頓思量間添進幾許惆悵,“我只想要個我與你的孩子,日后,如果有一天你必須回去,留個孩子,也可讓我…”
“我不會走!”一把捂住他的嘴,惡狠狠地說,“別忘了,我們已結角定百年。你想擺脫我,做夢!”
熾熱的眼神回望我,眉心舒展開,被捂住的唇輕輕啄吻我的手心。一陣酥麻傳遞到脊柱,我居然渾身微微戰栗。又被他一把抱起,他現在很喜歡抱我上床。耳鬢廝磨,旖旎纏綿,神魂顛蕩的最極至一刻,他卻突然抽離。他從未有過如此舉動,不禁喘息著問:“怎么啦?”
他仍在喘著粗氣,歇一會,將我汗濕的發掠開,溫柔地說:“現在還不能有孕。明年三月出發,要歷經半年時間才到姑臧。若你有孕,這般顛簸如何吃得消?”他伸手把我摟進懷中,親吻著我的額頭,“到了姑臧,一切安定下來。我們的家,便可添丁了。”
埋首進他的懷,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聲,我有些害羞地笑,心底深處卻隱隱不安。我們從來都沒有避過孕,可他今天說的卻提醒了我。古代的交通,長達半年的長途旅行絕不像現代那么舒服,在這樣的情形下,不到姑臧我的確不能懷孕。可是我最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我能懷上么?
一陣酸沖上鼻:“你不怕世人詬病么?”
轉身面對著他,干凈清爽的臉上紅暈密布,卻是定定地看著我,嘴角掛一絲靦腆卻期待的笑。
“要,還有一種方法。”我回過神,跟他解釋排卵期和安全期的概念,他極其認真地聽著,詳細詢問我現代的生理知識,不時贊嘆千年后的智慧。心里不禁好笑,他已經越來越接受妻子是個未來人的事實了。
這樣幸福的小日子讓我們暫時忘了一切煩惱。我的廚藝長進了不少,他總是喜歡帶著我做的便當去寺里吃。學會在古代做飯后,我還要學如何用古代的方式洗衣。沒有洗衣機肥皂粉柔順液,只有擠揉成團的皂角,搓衣板和洗衣棒。我第一次隨阿朵麗大嫂去銅廠河邊洗衣服,因為不會用那個棒槌,用武松打虎的姿勢差點把衣服打爛,惹來河邊其他女人的哄笑。
一抹明亮的笑將他整個人襯得如神明般俊朗,突然想起了什么,笑意褪去,正色看我:“艾晴,不要跟除羅什外任何人提及你的真正身份,不要告訴任何人他們的未來。還有,除非萬不得已,不要在任何人面前使用你來自未來的本領。”他將眼光移向窗外,神思飄忽,淡淡的愁云籠上眉頭,“只怕,你可預知未來,比仙女身份更讓那些亂世梟雄感興趣…”
心中一凜,他現在的口氣像極了我老板。可老板是從不要改變歷史出發,而他,卻是完全在為我的安危擔憂。我以前無所謂,把自己當成游客,反正大不了回現代。可是,真正要在這混亂悲慘的時代生存,一個不慎,就有可能禍從口出。現在我已不是一個人了,無法一走了之,我不能連累他啊。
我和羅什都噓出一口氣,終于可以平靜了。呂光要到明年,也就是公元385年3月才會離開龜茲。到時他肯定會帶羅什走,但起碼我們可以有四個月的安寧生活。那晚我把這個告訴羅什,他一直擁我在懷,沉默了半晌才說:“去中原本就是羅什的使命,我不會逃避。只是,你會陪著我么?”
“我會一直陪你到死。”我看著那雙從他十三歲起便令我癡迷的純凈眼睛,用最肯定的聲音告訴他,“我會保護你,站在你身后成就你,幫你完成使命。”
向他行個軍禮,鄭重發誓:“你放心,我只管做好你的妻這個角色。一定眼觀鼻鼻觀心,謹言慎行,低調做人,絕不泄密。”
他噗哧笑出聲,儒雅的帥氣染得滿屋生輝。好久沒看到他這么放開心懷的笑容了,一時犯起了花癡,只顧張嘴看他。他刮一下我的鼻子,柔聲問:“只是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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