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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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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這天下間的才子真多啊。

  他想,會元雖然沒了,狀元還有希望。

  殿試時,他一整日不吃不喝,就怕殿前失儀。

  當瞧見那位沈會元站起身向天子討要午膳時,他便想這人真是大膽,就不怕惹惱天子,連前二甲都進不去嗎?

  事實并不如他所想,天子依舊給了他狀元的頭銜。

  沈六元,風光無限。

  他是榜眼,卻被沈六元的盛名徹底掩蓋。

  入了翰林,卻只能租住在偏郊,每日要橫跨半個京城去翰林點卯。

  原以為當了官就能讓村里人過上好日子,可他是清貴的翰林,頭一個就是“清”,身無長物的清。

  他想,村里人已經養了豬兒三十年了,豬兒總歸要長成茂業了。

  他投靠了劉閣老。

  沈六元棄之如敝履的機遇,卻是他求都求不來的。

  他心中有愧,不敢再與沈六元交好,他果真毫無文人風骨。

  可沈逾白被外派了,他終究還是去送了。

  他早已做好了準備,就算沈逾白如何咒罵他,他都會受著。

  然沈逾白說:“寒門子弟想往上爬,本就千難萬難,既想往上爬,只要不違天和,就不該被愧疚所擾。”

  果然是通透豁達的沈六元,更是知人間疾苦的沈六元。

  能輸給沈六元而不是他人,實在是豬兒之幸。

  可惜沈六元這樣有風骨之人,終究被外派到通城州那等地方。

  跟在三輔身邊,他自是能知曉許多以往難以啟及的東西。

  他知道了通城州是何等危險之地。

  “此一去,他怕是回不來了,可惜了沈六元。”

  這是劉閣老教導他時的喟嘆,末了劉閣老又會叮囑他:“人切莫仗著自己的才學聰慧就肆意冒頭,需得低調行事。若人沒了,便什么都是虛的。”

  自保就是為官首要學會的。

  褚茂業想,沈六元終歸是被品性所累。

  還好他是豬兒,并非六元及第。

  三年時間,足夠他跟著劉閣老學到許多為官之道。

  他有時對沈六元很是惋惜。

  如此聰慧之人,本該能平步青云,只需自保便是,為何要蠻橫出頭?

  終究還是太過意氣風發。

  如此年輕,卻才華橫溢,哪里知道何為低頭?

  因著劉閣老相護,他除了在翰林升遷外,還兼任吏科給事中。

  給事中便是連閣老也可彈劾,權可謂極重。

  他想著他終于選對了。

  哪怕沈六元回京拿出了萬民書,他仍舊覺得以他的資質才學,這便是他最好的選擇。

  能將通城州變成通府,從那險象環生的環境里再回到京城的人,就不是褚茂業能比的。

  褚茂業比不得沈六元,褚茂業卻能得座師的賞識,能立在這大殿之上。

  可他從未想過,座師一死,這朝堂便沒了劉門的容身之所。

  他也終于明白為何當年沈逾白不選劉門。

  原來他并未長成褚茂業,他仍舊是豬兒。

  縱使立在這大殿之上,也不過能跟這些臣子們吵幾句,卻無法護住劉門分毫。

  座師始終在教他,為官者,頭一個要學會的就是自保。

  座師如此踐行了一輩子,尸骨未寒,就被群起而攻之。

  自保是為了什么?

  事事圓滑避讓,就可自保了嗎。

  那座師為何會遭受這些羞辱?

  薛大人又為何在此與眾官員抗衡?

  劉門擋了他人的道,如何才能自保。

  褚茂業藏在寬袖中的手顫抖不止,眼底是不甘,是屈辱。

  座師傾盡所能教導他,扶他往上爬,他該給座師一個清白的身后名。

  可他既無法讓村里人過上好日子,更無法護住恩師。

  他依舊是豬兒,并未長成茂業…

  縱使天子入殿,他依舊心緒難平。

  今日的早朝與前幾日一樣,依舊是對劉秉卿的彈劾。

  與以往不同,今日他頂替了薛玉書,頭一個出列與他們爭論。

  “今日你們如此污蔑逝世的同僚,就不怕你們身后也被人如此污蔑嗎?!”

  褚茂業幾乎是咆哮著怒吼。

  前方的薛玉書身子一晃,回頭看向褚茂業,就見褚茂業脖頸處的青筋暴起,臉頰因太過激動而漲得通紅。

  對面的董興邦一步跨出:“劉秉卿既做了那些事,就該被彈劾,我等身正,如何會留下污名?”

  耄耋老人一夜玷污數名少女之事?

  這些時日難壓的怒火再次躥起,燒得越發高,薛玉書剛要開口,就聽身后的褚茂業咆哮道:“你如何身正?靠你董家那十萬畝田地嗎?!”

  薛玉書錯愕地看向褚茂業。

  往常不都該他沖在前面,茂業跟著嗎?

  便是當日動手,也是因著他暈過去后方才如此。

  茂業始終以他為主,今日怎的…

  褚茂業并不給董興邦反駁的機會,而是連珠炮般道:“恩師乃三朝元老,政績早已列入史書,不是你們想磨滅就能磨滅的。”

  “你們日日彈劾,何曾有過人證物證?”

  “你們就不怕往后上《佞臣傳》嗎?”

  聲聲控訴,響徹整個大殿,朝中為之一靜。

  褚茂業吼完,直覺自己多日的憋屈終于盡數散去。

  官場自保,便只能一步退步步退。

  他便是豬兒也不愿再退了。

  縱使他沒沈六元之才,至少他要有沈六元之勇。

  不得罪這些大臣又如何,他們會放過他嗎?

  既如此,為何怕得罪?

  恩師都無法自保,恩師教導之下的他又如何能自保。

  今日他方知恩師是錯的,那他就該學學沈六元。

  那日多少人圍攻沈六元,可沈六元輕易幾句話就讓他們為之膽寒,為之避讓。

  這朝堂就是吃人不吐骨頭之地,越怕,越會被吃。

  既如此,他就要狠狠咬回去。

  就算被咬死,也要撕下他們一塊肉!

  文官最會詭辯,如何會因他一人的爭辯就能成功?

  董興邦冷哼一聲:“你乃劉秉卿推到給事中之位,今日你如此為他辯解,就是他結黨營私最好的人證!”

  “入朝不過三載,你如何能擔得起給事中一職?”

  那些大臣們的聲音很快將褚茂業一人的聲音蓋過。

  縱使褚茂業如何橫沖直撞,也逃不出他們的圍剿。

  薛玉書絕望地閉上雙眼。

  褚茂業的前途怕也要盡毀了…

  天元帝手指抬起,鴻臚寺卿鄒元正朗聲高喝:“班齊!”

  大殿之上眾官員終于住了口。

  而此時的褚茂業雙手垂在身子兩側,渾身顫抖。

  只剛剛獨自面對于門這些人,他已然力竭。

  褚茂業想,他終究還是無法讓村里人過上好日子。

  天元帝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何德全,來念一念各位大人的家業。”

  何德全攤開折子,尖銳的嗓音響起:“督察院右副讀御使董興邦,名下田地十八萬畝,京中宅院三套,阜山…”

  待念完,那尖銳的聲音在大殿回蕩,久久不消。

  大殿一片寂靜,天元帝威嚴的聲音從上方傳來:“董興邦如此厚實家底,從何而來?”

  董興邦嚇得瞬間跪地:“回稟陛下,這些都是族中所贈!”

  “那就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好好審一審!來人,摘掉他的官服官帽!”

  董興邦驚恐得渾身顫抖,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哪里還有一絲剛剛的氣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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