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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爺子愣愣看著沈逾白,好片刻才道:“你對阿爺可有怨氣?”
“孫兒不敢。”
沈逾白神情并未有絲毫異常,讓沈老爺子看不透。
他絮絮叨叨說些家里的難處,沈逾白始終恭敬聽著。
或許是今日的打擊太大,沈老爺子背彎得更厲害,話也多了不少。
等他覺得嘴干時,才意識到沈逾白該去學堂了,擺擺手讓沈逾白離開。
煙霧縈繞中,沈逾白消瘦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沈老爺子用力吸了幾下,沒煙出來,才發覺煙葉已經燒完。
女子嫁出去三天后要與夫君一同回趟娘家,讓娘家看看在婆家過得可好。
沈秀蓮回門這日,沈守忠早早出了門。
再回來時,卻只帶回來沈秀蓮。
沈老爺子臉當即黑了,扭頭問沈守忠:“陳序怎么沒一同過來?”
沈守忠幫忙打掩護:“縣學沒放假,春闈馬上要開始了,他要專心讀書,回門這點小事就不耽擱他了。”
鄭氏尖叫:“回門還是小事?哪家女兒三朝回門女婿不跟著一起來?”
沈秀蓮眼淚一下沒止住,撲進鄭氏懷里哭訴起這幾日受的種種委屈。
婆母刻意刁難,妯娌排擠,還有數不盡的活兒要干。
鄭氏聽得直抹眼淚,當即就要沈守忠帶著沈守義去陳家討個說法。
卻被沈守忠攔住,甚至連沈秀蓮自己都不愿意。
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因著沈秀蓮回來,主屋把三房的人叫來一起吃飯。
沈逾白從族學回來,就直接上了桌。
今日菜色豐盛,不僅煮了糙米飯,還殺了一只雞。
沈秀蓮坐在桌上便嫌棄起沈家的飯菜:“陳家桌上每頓都有魚有肉,咱家這一桌子只有雞湯能入眼。還有這糙米飯,吃得剌嗓子。”
她頭上插著一支羅氏填妝的銀簪子,手上帶著鄭氏給的嫁妝鐲子,很有富貴相,只是臉上的神情實在稱不上和善。
“這種苦日子怎么活?”
王氏看不慣,陰陽怪氣道:“在家十幾年都活過來了,這才去了陳家幾天,就瞧不上家里的吃食了,可見陳家真是富貴窩。”
鄭氏立馬拉下臉:“吃的還堵不住你的嘴!”
王氏捧著碗,大聲道:“又是飯又是雞,也就托秀蓮的福能吃到。”
她夾了一只雞腿往彩娥碗里一放,催著彩娥道:“趕緊吃。”
鄭氏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了,彩娥小手抓著雞腿咬了一大口。
香噴噴的雞肉讓小丫頭喜笑顏開。
鄭氏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雙眼死死盯著彩娥。
一只雞總共就兩條腿,一條要給秀蓮,另一條已經撿起來等鴻業回來吃。
彩娥吃的是給屬于秀蓮的雞腿。
鄭氏怒罵:“餓死鬼投胎不成?竟連你姑姑的雞腿也敢搶!”
彩娥被嚇得往王氏身后躲,王氏道:“秀蓮在陳家好東西吃慣了,瞧不上雞腿,是吧秀蓮?”
都分家了,王氏才不怕秀蓮。
沈秀蓮臉都綠了:“你們把雞腿吃了,讓我吃什么?”
王氏聲音尖銳:“原來你吃雞腿啊?那你在這兒挑三揀四作甚?”
沈秀蓮氣個半死,當場要跟王氏吵起來,被沈老爺子喝止。
大房的江氏趕忙給秀蓮夾了塊雞肉,好一通哄。
沈逾白自顧自吃著,并不在意桌子上的吵鬧。
沈秀蓮出嫁那幾日,三房的人都在主屋幫忙,只是也在主屋吃飯。
飯桌上爭吵不少,沈逾白一概當聽不到。
不過今日無法再當聽不到了,鄭氏已經直接開口要錢。
“陳家的兒媳個個帶的嫁妝都多,只有秀蓮最少,被婆家瞧不起,你們三個房再湊些銀錢出來讓秀蓮帶回去。”
王氏頭一個跳出來:“她出嫁我已經添過妝了,怎么還要?”
江氏也為難地說家里銀錢都給秀蓮當嫁妝,實在拿不出更多錢。
鄭氏將主意打到羅氏身上,羅氏溫聲細語道:“娘,我已經把自己的嫁妝銀簪子給秀蓮填妝了。”
見她們都推三阻四,沈秀蓮委屈地哭起來:“她們沒一個的嫁妝銀子少于一百兩,若你們當初能給我湊二百兩,我哪里用受那些氣?”
句句都是沈家的不是。
鄭氏抱住她哭,最終將主意打到三房身上。
“你們手上有那么些銀子,每個月又有進賬,幫幫秀蓮怎么了?”
羅氏依舊溫聲細語:“娘,我們的銀錢是要給逾白趕考用的,若拿出來,往后逾白沒錢讀書,秀蓮能給湊,我也能動個手。”
鄭氏本想將錢騙到手再說,卻被沈老爺子呵斥住。
“哪有出嫁的女兒問寡嫂要錢的道理!”
母女倆抱在一塊兒痛哭。
沈老爺子又摸來旱煙,哆哆嗦嗦往嘴里塞,掀起松垮的眼皮看沈逾白。
下午就讓沈守忠把沈秀蓮送回陳家。
沈逾白晚上將這事兒告訴蘇錦。
蘇錦簡直被惡心壞了:“陳家竟然靠娶媳婦賺錢,真不要臉。”
沈逾白:“那些人愿意靠著陳家的勢,出些錢也愿意。”
“雙向奔赴啊,也對,都知道陳序是那樣的人了,你小姑還上趕著嫁過去,簡直是自討苦吃。”
沈逾白:“陳家吃食好,她很喜歡。”
蘇錦看著這段話,心里隱隱覺得有些怪。
她怎么覺得沈逾白在嘲諷?
不對啊,沈逾白最純良,怎么會嘲諷別人。
應該是她想多了。
“兒媳們帶那么多嫁妝去,他們家的吃食能不好嗎。”
蘇錦嘲諷。
從沈逾白那兒她已經知道大越農戶嫁女,大多是一吊錢的嫁妝,遇到心疼閨女的,給個幾兩銀子已經很多了。
況且這些銀子都是給外嫁女防身用的,陳家卻點明要拿多少嫁妝,她不信他們不會動兒媳的嫁妝。
沈秀蓮覺得吃食好,也不想想她那80兩省著用,能養她一輩子。
“她的婆婆喜歡黃氏,肯定看不慣她,你們那個朝代孝為大,婆母想怎么折騰她就怎么折磨,她以后有的苦了。”
沈逾白笑意溢滿眼底,沾滿墨,緩緩寫道:“各人選的路各人自己走完,旁人勸不住,也不必為她過于憂心。我已向朱先生請假,明日去府城看看顏料,近些日子家中紛擾,未能抽出空閑去府城,實在辜負蘇姑娘所托。”
蘇錦不忍看他愧疚,趕緊安慰他:“得到云水紙已經幫了我大忙,顏料的事早幾天遲幾天不要緊。”
“既已答應蘇姑娘,該盡早為蘇姑娘辦妥才是。”
沈逾白板板正正,已經打定主意明日要去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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