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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歸家

  青山連綿,山谷清幽,一口深潭在陽光下波光粼粼,深不可測。

  如翡水面突然蕩開,冒出一個人來,驚得在潭邊低頭飲水的小鹿四散而逃。

  阿蘅抹了一把臉,左右張望,看到熟悉的景象神色一震,掩面而泣。

  回來了,先生沒有騙她,她真的回來了!

  顧不得想太多,阿蘅第一反應就是回家,才剛上岸就聽一聲炸響,一道閃電直直劈在了水面上。接著又是滾滾雷鳴,大雨伴隨著劃破長空的道道閃電瓢潑而下。

  阿蘅拔腿往家的方向跑,身后電閃雷鳴緊追不舍,莫名生出一個念頭:這雷電倒像是專為了劈她而來。

  憑什么?這本就是她的家,她該在的地方!

  一股怒火升起,稍稍壓下了歸家的激動,阿蘅腳下速度更快了。

  雨幕雷電中少女迅疾如風,在山路上一掠而過,若有旁人瞧見定會懷疑是鬼魅。

  前方終于出現了屋舍的輪廓,阿蘅放慢腳步。

  她家離山口最近,前面就是了。

  許是這場急雨的緣故,不見村中有人走動,這讓渾身濕透的阿蘅多了些安心,直到來到家門前。

  為什么…門口掛著白幡?

  阿蘅死死盯著她朝思暮想要回的家,如墜冰窟。

  轟隆一聲驚雷,天地似乎都為之震顫,閃電如蛟龍猙獰著沖來。

  阿蘅被拽回心神,顫抖著手推開門,急切的呼聲傳入耳中:“娘子,娘子——”

  是芳洲的聲音,而會被芳洲喚作“娘子”的是娘親!

  阿蘅踉蹌著跌進屋中。

  抓著婦人手臂哭泣的少女聽到動靜看向門口,先是愣住,繼而眼里迸出巨大驚喜沖了過來:“姑娘,你回來了!”

  阿蘅仿佛沒有聽到少女的哭喊,直直沖到床邊,握住婦人的手:“娘——”

  雙目緊閉的婦人眼皮顫了顫,努力睜開眼,看清眼前人死寂的眼中有了神采:“蘅兒,蘅兒你回來了!”

  阿蘅不停點頭,帶著哭腔:“娘,我回來了,您怎么了?”

  面色枯黃的婦人露出一抹艱難的笑:“娘沒事,娘就是惦記你…”

  阿蘅心如刀割。

  娘親哪里沒事,分明是油盡燈枯之相…

  “芳洲,沒有給娘請大夫么——”

  阿蘅話音未落,婦人就劇烈咳嗽起來,咳得幾乎喘不上氣,仿佛風中隨時熄滅的燭火。

  “娘——”阿蘅駭得一邊喊,一邊輕拍婦人的背。

  婦人用力抓著她的手,喘息著問:“蘅兒,你去哪里了?有沒有受傷?為什么這么久才回家?”

  “我…多久沒回家?”阿蘅忍著劇烈的心跳問。

  “姑娘失蹤十日了!”插話的是芳洲。

  “十日?”阿蘅臉色蒼白,喃喃自語。

  她被好友推入深潭,在三十年后山河破碎的大夏待了十年。

  她的一年,原來是娘親他們的一日…可短短十日娘親為何病入膏肓?那門口的白幡又是因何而掛?

  寒意鉆入骨髓,一個猜測呼之欲出,可阿蘅不敢問出口,怕刺激病危的母親:“娘,您先休息吧,我去給您請大夫——”

  “不要請大夫,不要請大夫!”激動之下,婦人竟猛然坐了起來,神色驚駭欲絕。

  “好,好,不請大夫。”阿蘅柔聲安撫著婦人,心中疑團重重。

  娘親為何對請大夫反應如此激烈?

  這時,突然傳來敲門聲。

  咚咚咚——雷聲不知何時停了,敲門聲清晰入耳。

  阿蘅看了芳洲一眼。

  芳洲跑出去拉開了門,不由愣了:“你們是?”

  門外站著兩個撐傘的人,一男一女,身著綢衣,其中婦人笑問:“請問是陳橋陳郎君家么?”

  陳橋是阿蘅父親的名字。

  芳洲警惕起來:“你們是什么人?”

  “我們是京城來的,來找陳郎君有事相問。”

  “我家主人過世了,你們回吧——”

  芳洲正要關門,身后傳來一聲響,是粗瓷碗掉落地上發出的脆響。

  阿蘅快步走出來,無視芳洲擔憂的眼神,盯著婦人問:“你們從京城來?”

  婦人見到阿蘅的瞬間瞳孔驟然放大:“像,太像了!”

  管事模樣的男子要比婦人冷靜許多,以審視的目光打量少女,也不禁點頭。

  確實像那位早逝的三太太,只是怎么渾身濕透了也不換衣裳?

  “咳。”男子咳嗽一聲,提醒激動的婦人,“還是先問清楚。”

  婦人回過神來,目光緊盯阿蘅:“姑娘可記得小時候的事么——”

  阿蘅皺眉:“二位直接說清來意吧,我家中遭難,實沒有心思猜東猜西。”

  恢復冷靜的婦人張張口,卻不知如何說了。

  總不能直接對一個小姑娘說我們懷疑你是我家丟失多年的孩子,所以找上門來了。

  還是要找這家里的大人聊聊。

  婦人正尋思,屋里傳出陳母的聲音:“蘅兒,蘅兒——”

  阿蘅忙轉身進屋。

  陳母半靠著疊起的被褥,瞧著竟有了些精神:“蘅兒,外頭是什么人?”

  “自稱京城來的一男一女。娘,您別為這些費神,好好養著。”

  陳母臉色猛然變了:“京城來的怎么會來咱們家?你爹…他們是不是沖你爹來的?蘅兒,你快走,快走!”

  見母親嚇得不輕,阿蘅忙道:“您別怕,他們應該不是沖著爹爹來的。那位嬸嬸見了女兒就說像,問我記不記得小時候的事兒…”

  陳母愣愣聽著,突然一個激靈,沖著門外喊:“芳洲,把客人請進來!”

  得了陳母的話,芳洲領二人進來。

  婦人看到形容枯槁的陳母一怔,行禮道明來意:“您是陳家娘子吧?我們是京城秋家的,十年前我家六姑娘隨大人逛花燈走丟了…上個月一位親戚路過此地探望在道觀靜養的外甥,遇見令愛,發現她酷似我家三太太,回京后便給我家送了信兒,家中主人命管事與奴婢前來確認…”

  阿蘅聽愣了。

  對她來說雖過了十年,可能是那個被鮮血浸透的大夏太苦了,過往的的美好記憶反而深刻入骨。

  上個月她去見白大哥時確實遇見一位氣度不凡的婦人,總是盯著她看。

  “咳咳咳。”陳母咳嗽不斷,眼睛卻亮得驚人,“你是說,我家蘅兒是你家丟失的姑娘,可…可記得你家姑娘丟失時的穿戴?”

  “我家姑娘丟失時只有五歲,穿著一身紅襖紅裙,袖口裙擺繡著彩蝶…對了,還有一個香囊,一角繡著個‘蘅’字,是我家姑娘的名字…”婦人說著看向阿蘅。

  不光長得像,也叫蘅兒,不可能有這樣的巧合。

  陳母紅著眼圈吩咐芳洲:“去西屋把櫥柜最下頭壓著的箱子拿來。”

  不多時芳洲抱著個木箱過來,在陳母示意下打開。

  里面疊放著的襖裙與荷包雖已污損陳舊,卻正是婦人形容的樣子。

  “姑娘,真的是姑娘啊!”婦人哭著拉著阿蘅的手,“姑娘還記得奴婢嗎?奴婢是您的乳母…”

  阿蘅沉默不語,陳母輕聲說起往事:“十年前我與蘅兒她爹在定州地界的一處山道遇見了蘅兒,當時她不言不語,不哭不鬧,似是嚇狠了。不遠處有具頭破血流的男尸,應是被落石不幸砸中…”

  婦人與管事對視一眼。

  定州毗鄰京城,看來拐子帶著六姑娘才離開京城就出事了。

  “我們把蘅兒帶回了家,因她隨身香囊上有個‘蘅’字,猜是她的名兒,便還是取了這個名兒。”

  “陳家娘子的恩德,奴婢代家中主人謝過了。我們這次來就是想接六姑娘回去,陳家娘子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出。”

  陳母不覺彎唇:“蘅兒能有人疼,我就知足了。”

  “娘——”

  陳母握著阿蘅的手,眼睛卻看著婦人:“我想與蘅兒說幾句貼己話。”

  婦人與管事退到了堂屋。

  陳母深深看著阿蘅:“蘅兒,你去把濕衣裳換下,娘有話對你說。”

  阿蘅默默換過衣裳,把濕發用碎花布包裹好,回到陳母身邊。

  “蘅兒。”陳母抬手碰了碰女兒冰涼的臉頰,滿眼慈愛,“你爹前幾日出了意外去了,娘…娘也不行了,還好我的蘅兒是有福氣的,還有親人在…等——等等你就隨他們走吧,去京城過好日子…我的蘅兒本來就該過的日子…”

  阿蘅淚如雨落,不斷搖頭:“我不離開您…”

  “傻孩子,娘要去找你爹了…你聽娘說,你還有個姐姐,是爹娘的親生女兒,丟失時和當年的你差不多大…本來娘想把這個秘密帶到地下去,沒想到蘅兒的親人能尋來…娘貪心地想,或許你姐姐還活著,或許蘅兒也能遇到你姐姐…”

  “娘,我會找到姐姐的。”

  “娘不要你做這種承諾,只是怕你們姐妹真有相見那日卻不相識。蘅兒,你答應娘,不許刻意去尋你姐姐,那是大海撈針——”陳母用力握了一下阿蘅的手,“答應娘!”

  眼見母親面色潮紅,呼吸急促,阿蘅忙道:“我答應您!”

  陳母笑了笑,已有些看不清女兒的臉了,卻突然想到什么,抓著阿蘅的手更用力了些:“蘅兒…你爹是給娘去城里請大夫的路上出了意外…不…不是因為尋你…”

  飽含慈愛與不舍的聲音漸漸低下去:“蘅兒不要自責…”

  用力握著女兒的手驟然松開。

飛翔鳥中文    驚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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