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匆匆趕到,呵斥道:“醫院里,吵什么吵?!要吵出去吵!”
一番鬧劇才落幕。
陳父看也沒看到陳家嫻一眼,抬腿走進病房。金阿婆走到陳家嫻身邊,伸出一雙枯枝般的手,攏住她的肩膀,客氣地對潘喬木道謝:“年輕人,謝謝你維護我們家嫻。”
沒有家人維護陳家嫻,只有金阿婆以長輩的身份向潘喬木道謝。
潘喬木笑著躬身:“應該的。”
他沒有遞卓秀的名片,只是踏踏實實地扮演好一個前來探病的熱心人形象。
金阿婆這才轉過身,對陳家嫻說:“妹妹頭不怕,你老豆太不像話!中秋和阿婆一起過,阿婆帶你吃烤乳鴿。”
陳家嫻拉著金阿婆的手,搖了搖,哽咽著說:“阿婆。我需要你的幫助。”
她擅長獲得別人的幫助。
哪怕刻意暴露自己最不堪、最可憐一面。如果自尊是代價,陳家嫻愿意付出這個代價。
因為她沒有選擇。
因為她想完成自己的目標,她需要盡可能多人的幫助。
潘喬木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終于慢慢回味過來。
他不知道剛剛陳家嫻和父親的相遇和爭吵,是陳家嫻計算好的,還是偶然為之。但無論怎樣,老人們對陳家嫻的同情,實實在在地寫在眼睛里。
她和父親的沖突,必然不止發生過一次。
潘喬木難以想象,一個人有這樣糟糕的原生家庭,還能清醒地從原生家庭跳出來,并反手把這糟糕原生家庭拿來用一用,喚起人們的同情,甚至是可憐,換來對自己的幫助。
是的,也包括他的同情——潘喬木不想用“可憐”這個詞。
壞事有可能變成好事,好事也許是壞事。潘喬木想著執拗的年輕女人,抬頭出神,看著綠樹掩映著醫院的淺色墻壁。
回到辦公室,郁賁立刻問潘喬木:“事態進展怎樣?”
潘喬木把自己扮演探病熱心人的過程實話實說。
郁賁問:“真的完全沒提別的事?”
潘喬木搖頭:“沒提。我們真的去探病,關心老人的身體,陪老人說說話。甚至沒有見孫伯和他侄子。”
郁賁皺眉看著時間。
關晞暫時支開了黑料頭子程文華,各大媒體正在紛紛就原住民起訴卓秀集團的消息拼命打電話過來。陳家嫻真的能辦成這件事?他們還能支撐多久?
5分鐘后,郁賁說:“陳家嫻談判經驗有限,叫周燁去指導陳家嫻。”
如果周燁去了,這個業績可就歸周燁了。
“不了吧。”潘喬木笑笑,眼尾的紅痣彎了彎,不經意地說,“周燁都得罪人了,他再過去,是給人添亂呢,還是添堵呢?”
郁賁思忖片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潘喬木很清楚自己在被陳家嫻利用。但他微微笑了起來。
就算他不幫她說話,他敢打賭,也會有其他人替她說話。
被利用算什么?商業社會,每個人都在利用每個人。潘喬木從不介意被利用,只要對方是有價值的。
她足夠聰明,也足夠狠心,即使再怎么權衡利弊,也值得他拉一把,不是嗎?
因為執拗而產生的好奇,在種種原因綜合下變成了同情。因為同情,以及獲得同情的漂亮手段,陳家嫻獲得了潘喬木的幫助,從而頂住了郁賁的壓力。
真是個狼崽子啊。潘喬木感嘆。
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關晞先接到陳家嫻的電話。
她的聲音有哭過的鼻音和沙啞,但依舊堅定。
陳家嫻說:“金阿婆幫了我,孫伯的侄子答應撤訴和解了。”
她成功了。
掛掉電話,陳家嫻握緊金阿婆的手:“阿婆,謝謝你幫忙做思想工作。”
金阿婆想得通透:“有什么好謝的?只有你才真正關心我們這些老家伙。如果不是你,誰知道我們這排水才是最大問題?誰會關心孫伯心里那點銅的念想?誰愿意聽我們講古?是我們應該謝謝你。”
陳家嫻笑著拍拍金阿婆的手:“阿婆,大家的房頂也要補一補,這樣下雨就不會漏水了。后續,我會安排人跟進的。”
這是她主導的項目,只要郁賁不明確提出反對,她就不會主動離開核心業務。
她會努力獲得更多幫助。
金阿婆嘆了口氣:“你向來體貼人。但阿婆是過來人,和你說句貼心話,對于女人來說,太體貼遲早變成勤勤懇懇的老黃牛,這好處啊,都是給別人的,自己什么福都享不到,真未必是件好事。”
陳家嫻想了想,說:“阿婆,我改不掉的,‘體貼’是我天生的特質。”
她看著金阿婆擔憂的面孔,搖了搖金阿婆的手,“但是,阿婆,如果一個人因為‘體貼’而被利用的話,錯的不是‘體貼’本身,錯的是利用人的人。”
金阿婆伸手撫摸她的頭發:“可這個世道,不分對錯。女人尤其吃虧。”
陳家嫻說:“阿婆,我把我自己當成一個人,而不是一個女人。只要我一直記得自己是誰,自己想要什么,‘體貼’也好,‘善良’‘共情’‘同理心’也好,都不會阻擋我的人生,反而是我的優勢。”
金阿婆看著年輕女人閃閃發光的眼睛。
她嘆了口氣,說:“但愿你能記得,能過好你自己的生活。”她捏了捏女孩的耳垂,“這個中秋,你爸媽給你安排了相親。”
又是相親?
陳家嫻皺眉。
她摸了摸耳垂,小聲說:“我知道的。阿婆你放心,他們騙不到我的。”
金阿婆點點頭,伸出大拇指,把陳家嫻用拙劣技術畫得過重的眉毛擦淡了些。
程文華在電話似真似假地抱怨:“師妹,你騙得我好苦!”
關晞笑瞇瞇地說:“怎么,我給師兄的生意不合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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