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廿九日亥時,建康太守府。
早已經睡下的秦振,聽到家丁來報江無舟求見,慌慌張張穿好衣服來到書房。
江無舟已經在陽間待了三天,又在太陽下面趕了一天的路,身體里的陰氣都快耗光了,肉體越來越像個陽間的活人,此刻正坐在椅子上端著茶碗往肚子里面灌水。
秦振在家丁的陪同下來到書房,見到江無舟慌忙行禮問道:“道長深夜拜訪,莫非有要事?”
江無舟看了看秦振身邊的家丁。
秦振明白江無舟的意思,讓家丁退了下去。
房門關上之后,江無舟才小聲說道:“太子要謀反,皇上可能有性命之憂。”
秦振驚得后退一步,雙眼緊盯江無舟說道:“此事非同小可,道長從何得知?”
江無舟問道:“太守大人可知道蕭淑妃薨了?”
秦振點頭說道:“淑妃娘娘在京口病逝,遺體正在回京的路上,此事尚未對外公開,道長又從何得知?難道是京口刺史府走漏了消息?”
江無舟猶豫了半天才開口說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瞞你了,我本是陰間的鬼差,太子謀反的事情,正是我前去勾蕭淑妃的魂魄時聽到的。”
秦振沖著江無舟的話問道:“你是冥界鬼差?”
江無舟點頭不語。
秦振沉思片刻說道:“難道真的存在幽冥界和豐都城?”
江無舟反問道:“你曾親眼見過任郎和江華的鬼魂,怎么還會懷疑鬼神之事的存在?”
秦振接著說道:“鬼怪之事偶有發生,不難相信。但是豐都城畢竟沒人見過,確實讓人難以相信。看來康王爺門人真的是從豐都城逃出來的。”
江無舟好奇的問道:“康王爺門人?難道大人是從他那里聽說的豐都城?”
秦振轉身往書架走去,在最下面一層翻了半天才找到一本書將其抽了出來。
撣去上面的灰塵,秦振才拿著書來到江無舟面前說道:“康王爺在世的時候,曾讓門人撰寫了一本書籍。聽說是因為有一個門人死而復生,將自己在豐都城和地獄里的所見所聞畫了出來。康王爺正是見了那幅畫,才決定撰寫這本書。”
秦振說著將書籍遞給了江無舟。
書籍上寫著三個大字幽冥錄。
江無舟心中一驚,難道這本書跟自己的卷軸有關系?
秦振卻在一旁問道:“道長,不對,應該稱呼您鬼差大人。既然鬼差大人向老夫坦白身份,想必太子謀反確有其事,只不過可有其他證據?”
江無舟本想翻看手里的幽冥錄,卻被秦振的話打斷,抬起頭回道:“我只是聽到劉濬和嚴道玉親口所說,并無其他證據。”
“想不到嚴道玉竟然藏在京口刺史府。”
江無舟連忙說道:“抓了嚴道玉就能證實太子和劉濬謀反一事。”
秦振卻搖了搖頭說道:“上次玉人的事情,皇上也只是把責任都歸咎于三音寺和嚴道玉身上,還連累了建康以及沙陽縣的道士僧侶。老夫本來還打算向你請罪,沒想到你是借道士身份來陽間賞善罰惡的鬼差。”
江無舟接著問道:“三音寺被抄沒了嗎?”
秦振點點頭。
江無舟知道秦振利用三音寺鏟除異己的心思,既然他目的已經達到,再讓他冒險諫言皇上,免不了讓他背負著挑撥皇上太子父子關系的罪名。
果然,秦振開口說道:“既然沒有證據,恐怕皇上也不會輕易相信太子會有謀反之心。即使抓了嚴道玉,最后的結果不過是再給你們豐都添一個女鬼而已。”
江無舟嘆了一口氣問道:“沙洋縣衙的捕頭許必守是不是在你們建康大牢關著?”
秦振搖搖頭說道:“提審當日就被送去天牢,皇上已經下令尚書臺審查他盜毀將軍墓一案。”
江無舟一掌拍在書籍上罵道:“糊涂皇上!”
秦振咳嗽了一聲,畢竟做臣子的,聽到有人罵當今圣上,臉面上還是有些掛不住。
江無舟倒不在乎,假裝不明白秦振的意思,接著說道:“既然知道玉人的事情是太子和嚴道玉一手操辦的,怎么能讓許必守來背這個鍋?”
秦振說道:“太子畢竟是儲君,皇上又要給丁可將軍一個交代,這事恐怕只有犧牲許捕頭了。”
江無舟恨恨的說道:“早知道當初就不應該把東宮信物交給丁可將軍,留在許必守身邊,還能讓他拉著太子墊背。”
“哎,三公曹辦案不講證據,只會按照皇上的意思去辦事,就算有東宮信物也一樣坐實他勾結職業盜墓賊的罪名。”
江無舟只能逼著自己先冷靜下來才能再想辦法去救許必守,也知道再待在太守府沒有任何意義,只是臨走之前還想問清楚手里幽冥錄的事情,于是索性先翻看一遍。
秦振看江無舟坐在那里翻書,便在一旁問道:“許必守可知道你是豐都的鬼差?”
江無舟一邊翻書一邊點頭。
秦振又問道:“王大年也知道嗎?”
江無舟搖搖頭說道:“他跟你一樣,以為我是道士。應該是許必守為了替我保守秘密,才向二位大人謊稱我是道士。”
秦振點點頭又問道:“這書里記錄的與豐都城可是一般無二?”
“沒有區別,如非親眼所見之人,不會記錄的如此詳實真切,看來這個門人果真去過豐都。”
江無舟翻完了最后一頁,也沒見到秦振所說的繪畫,便抬頭問道:“聽大人剛剛講過,編撰幽冥錄是康王爺受到一幅畫卷的啟發,怎么這里面看不到畫卷?”
秦振捻著胡須說道:“聽說康王爺只見過一次,后來畫卷和門人都消失不見了。”
江無舟說道:“可惜啊,不然能看看畫中的豐都是不是真實豐都的樣子。”
秦振也笑著說道:“是啊,我也想看看。”
江無舟側著頭看著他說道:“你以后會有機會的。”
秦振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尷尬的咳嗽了兩聲。
江無舟將書還給秦振,為了緩解尷尬隨口問了一句:“不知道那個門人叫什么名字?”
秦振接過書想了想說道:“康王爺晚年在建康養老,我經常跑陪他手談,這本書就是那時候送給我的。至于那門人,我只記得康王爺曾經提起過他是京口人,住在江水邊上,姓江。”
江無舟急忙問道:“江什么?”
“江...一下還真想不起來了。”
“江無舟?”
“對對對,江無舟,康王爺還笑他江邊無舟,無舟可渡。難道他當年在豐都城作畫的時候你就認識他?”
江無舟笑了,一邊笑著一邊往外走去,留下一臉疑惑的秦振立在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