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配婚
西邊的太陽已經落了山，江無舟跟著薛長岳短走在京口的大街上。
路上的人，看不到他們，趕路的趕路，交談的交談，各自忙著。
江無舟加快了腳步，趕上前面的薛岳二使。
“岳前輩，你去過枉死城嗎？”
岳短回過頭說道：“怎么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不知道枉死城會不會像人間一樣熱鬧？”
岳短看了看路上的行人說道：“這還算熱鬧，枉死城里都快走不動道了。你平時見不到這般場景，是因為豐都城里都是陰官鬼吏，少有其他鬼魂。枉死城里可不一樣，什么冤死的，屈死的，領了往生牌還有未了情的，抓錯了等著還陽的，烏泱泱的全是鬼。”
“枉死城里的鬼平時都干些什么？”
“什么都有，哭的笑的，忙著收祭品的，還有做買賣的。”
江無舟笑笑說道：“什么人死了還要在陰間做買賣？”
岳短接著說道：“枉死城里的鬼大多都有機會再投胎轉世，免不了想挑個好人家。”
“不都是按照上一世的功德安排轉生嗎？”
岳短壓低了聲音說道：“這里面還有些門道，等有時間了我再給你慢慢說。”
薛長語氣鄙夷的說道：“不就是拿陽間的祭品賄賂那幫小鬼嘛，還神神秘秘不敢大聲說，看你那慫樣。他們是沒讓我碰上，不然一樣打得他告饒。”
江無舟沒再說話。
薛長在一扇大門前停下，轉身問道：“岳老三，看看是不是這家？”
岳短在生死簿上查看了一番回道：“倒是沒錯，就是這單買賣虧了。”
江無舟湊過去一邊看生死簿一邊問道：“怎么虧了？”
岳短用手指著生死簿上的文字說道：“你看，這一趟要勾的魂魄是個小孩兒，這種的功德最少，弄不好還得虧功德。”
薛長嘆了一口氣，按在大門上的手停住了。
岳短上前做了一個推門的動作說道：“走吧，又不是大姑娘上橋頭一回。”
江無舟隨著岳短手上的動作看去，緊閉著的大門竟然生出一道影子，被岳短推開。
薛長也把另一扇大門的影子推了進去。
江無舟心中納悶：“上一次去虎頭山莊不都是直接穿墻而入嗎？”
江無舟見大門的影子正在緩緩關閉，趕緊邁步跟了進去。
進了大門之后，江無舟發現這里不過是一處普通的民居，院中的物件也是陽間常見的。
墻根一處木架上，窩著幾只睡著的雞。
院子中間的水井旁，一條大狼狗枕著前爪趴著一動不動。
岳短見江無舟毛手毛腳的闖進來，趕緊指著一旁的雞犬說道：“當心驚了那些靈物。”
江無舟咧咧嘴，放慢了腳步。
隨著薛長推開北屋的房門，里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孩子娘，姑婆婆說的事情你考慮的怎么樣了？”
江無舟好奇的探著頭往房間里望去。
昏暗的燈光下，女人正坐在床邊，懷中抱著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一旁站著一個書生模樣的男人。
屋子正中間的方桌旁，還坐著一位老太太。
岳短轉身沖著江無舟擺手，招呼他趕緊跟上。
進了屋，江無舟才看清楚婦人懷中的孩子臉色發白身體僵硬，好像已經沒了氣息。
女人雙手緊緊抱著孩子，豆大的眼淚一個勁往下掉，把孩子的衣服都打濕了一片。
“你倒是說句話啊！”
男人似乎有些焦急，來回踱步催促著床上的女人。
江無舟也嘆了一口氣，心中暗想：“這應該就是孩子的爹娘。”
薛長站在孩子面前說道：“你別哭，你別鬧，不枉世上走一遭。”
孩子的魂魄從娘親的懷中翻身落地，眨著大眼睛看著薛長。
薛長舉在空中的勾魂鎖落下，摸了摸孩子的腦袋，又伸手在他嘴巴上抹了一下說道：“你還有什么話快點說。”
女人似乎感覺到懷中孩子的身體發生了變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孩子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又看看女人，想伸手去擦女人臉上的淚水。
薛長一把抓住了鬼魂伸出去的手，沖著他搖搖頭。
女人說道：“我不舍得啊。”
孩子對薛長說道：“我不舍得我娘。”
男人說道：“人死不能復生，有什么不舍得？留著還得花錢出殯，人家可是給了二十兩銀子呢。”
薛長對孩子說道：“你這一世就是來報恩的，陽壽盡了，跟我走吧。”
孩子對著薛長點點頭。
一直沒說話的老太太這時候開了口：“給他配這門陰婚也是為他好，要不是生在你們這種人家，他早有童養媳了。朱家也是大戶人家，到了下面也能不愁吃穿。”
男人說道：“姑婆婆也是為了孩子好，你就交給我吧。”
男人說完就要去抱女人懷里的孩子。
女人沒有推開男人的手，只是用手緊緊攥著孩子的胳膊。
男人拉扯了一下，嘆了一口氣，停下了動作。
老太太說道：“快點吧，朱家等著出殯呢，誤了時辰人家就不要了。”
男人狠了狠心，掰開女人的手，從她懷中抽出孩子的身體，抱著走到老太太身邊。
女人懷中一空，轉身趴在床上放聲大哭，拳頭不停的捶打著床板，嘴里不停喊著：“孩兒，娘對不起你。”
老太太剛要去接，男人側身躲開。
老太太抬起手拍著自己的腦門，笑著說道：“哎呦呦，你瞧我這記性。”
一邊說著，老太太一邊從懷里掏出兩錠大大銀元寶。
男人看了一眼銀子，抓進手里，才將懷中的孩子交給老太太。
江無舟湊到岳短耳朵邊問道：“這是干什么？”
岳短盯著床上大哭的女人，語氣哽咽的說道：“這是配陰婚，看樣子應該是有一個姓朱的有錢人家，未出閣的姑娘去世了，要找個未破身的男尸陪葬。”
江無舟看著屋里簡陋寒酸的光景，點著頭說道：“難怪薛前輩說這孩子是來報恩的，二十兩銀子確實不少。”
此時院子外面傳來開門聲，床上的女子一下子沖到房門口，扒著門框大喊：“我不賣了，我不賣了，把孩子還給我。”
男子一手拉著女子，一手捧著銀子說道：“錢都給我們了，你就別再哭了。”
女子抓起銀子扔了出去，雙手捶打著男子哭道：“你還我孩子，你還我孩子。”
薛長看著孩子的魂魄說道：“走吧，別誤了時辰。”
孩子對薛長說道：“為什么我來報恩，還讓我娘哭得那么傷心？”
薛長將勾魂鎖背在身后，拉著孩子的手往外走，邊走邊說道：“你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疼。”
一大一小兩只鬼快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女人突然沖著大門哭道：“兒啊，你記得下輩子還來找娘。”
孩子聽到身后的聲音，轉身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然后起身拉起薛長的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