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第一時間已予以拒絕,不過從宴席結束始,陸陸續續有朝官來御書房當說客,陸栩生進城時,有官員候在這,勸他去御書房求見皇帝。
陸栩生說不急,先回了寧濟堂。
此時天色剛暗,過去這個時辰,程亦安剛用晚膳,正在院子里消食,今日踏進月洞門,里面靜悄悄的,守門的婆子望著他神色那個叫一言難盡。
陸栩生就知道完了。
定是動了怒,氣糊涂了。
二話不說往里去,如蘭拿著小蒲扇在門口的紗簾處往外扇風,見陸栩生回來,立即悄聲掀開簾,往里一比。
陸栩生覺得奇怪,里屋毫無聲響,一絲光亮也沒,于是立在門口先問,“夫人呢”
如蘭見他不急著進,只得重新擱下紗簾,退至門檻外給他請安,低聲回,
“二奶奶在睡著呢。”
氣睡了 陸栩生臉色微沉,“事兒夫人知道了”
如蘭迷糊問,“二爺,什么事”
陸栩生愣住,覺得蹊蹺沒急著進去,又折回書房招來襲青問,
“南安郡王的事,傳去后院沒”
裘青這個時候充分表現出一個頂尖侍衛該有的素養,“這種腌事,臟了夫人的耳,屬下給瞞住了,沒叫告訴夫人。”
陸栩生贊賞地看了一眼裘青,“這個月給你加倍的月例。”
裘青聞言笑嘻嘻道,“少將軍,屬下身旁無妻,身后無子,您給再多的月例,屬下也用不著啊。”
陸栩生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怎么,想娶媳婦了”
裘青撫著后腦勺干笑。
“少奶奶那邊,您幫我說項唄。”
陸栩生沉吟,“好說,只是,”他語氣頓了頓,“得等我先料理了南安郡王,息了夫人怒火才能將你的事提上日程。”
“這是應當的,應當的。”
陸栩生再次往后院來,步伐便氣定神閑許多,一進去見如蘭還帶著兩個小丫頭在簾子處扇風,便疑惑問,
“怎么不熏香”
如蘭也很苦惱,“少奶奶今日不知怎么,聞不得這些香氣,奴婢只能用扇子驅趕蚊子。
陸栩生就不說話了,進了東次間,聽得架子床上傳來響動,他凈了手臉過去,見程亦安正掀開簾子準備起床,
“怎么這個時辰還在睡”
程亦安抱著枕褥無精打采坐在床榻,沒好氣瞪著他,“還不是你,昨日在馬車鬧得太過,害我今日身子不舒服。”
總提不起精神。
陸栩生滿臉歉意踱步上來,陪她坐著,
“是我之過,要不請個大夫瞧瞧“
程亦安搖搖頭,“可能是要來事了。”過去每每來月事前兩日,身子便有些不適。
程亦安口渴,陸栩生倒茶給她,程亦安接過茶喝了兩口,發現陸栩生神情有些不對勁,
“有事”
陸栩生欲言又止。
程亦安見他明顯一副心虛的樣子,將茶盞塞給他,目光高傲審視,“在外頭招惹女人了”
陸栩生扶額,“招惹男人了。”
程亦安臉色一變,這比招惹女人還可怖,“你跟大姐夫一樣”
陸栩生猛咳,“誤會,誤會,是那個南安郡王....他暗中與太子勾結,揚言要朝廷判你我和離,將你送去北齊和親…”
陸栩生說這話時,心情很忐忑,生怕程亦安動氣。
程亦安心想只要陸棚生不是賀青云那個癥候,其他的都還好說。
不過南安郡王這事也著實可氣。
“你打算怎么辦”
陸栩生輕輕在她耳邊低語數句,程亦安猛地抬起臉,杏眼睜得大大的,“你膽子也太大了吧,這樣會不會露餡”
“別擔心,我心里有數。
程亦安得知他沒用晚膳,招李嬤嬤傳膳,陸栩生吃飽喝足,卻見程亦安只略動了下筷子,沒吃幾口就丟下了,
“沒胃口”
程亦安是有些沒胃口,吩咐李嬤嬤,“去煮一碗燕窩粥來。”
陸生這一夜沒回府。
程亦安也沒太當回事,倒頭就睡,次日清晨天一亮,二太太那邊要請她過去,結果門房報說程亦彥來了。
程亦安先讓李嬤嬤去回稟二太太,自個兒穿戴妥當往前廳來。
三少爺陸繼生和三老爺在招待程亦彥,見程亦安過來,二人尋借口離開了。
程亦彥起身看著溫軟明凈的妹妹,心疼道,
“安安,爹爹讓我來接你回府住一陣。”
怕那些流言蜚語傷及程亦安。
躲在程家園就不一樣,外頭的風聲進不來,程亦安可以痛痛快快跟姐妹們玩耍,留在陸府,首先那個二夫人王氏是何心思就說不清,畢竟王家和太后一直屬意讓王韻怡嫁給陸生,程家當然不會把王家和王夫人當回事,但沒必要讓妹妹在這里 受半點委屈。
程亦安能夠理解哥哥和爹爹一片愛護之心,“只是我這一走,他便是孤軍奮戰,二哥哥,我們夫妻一體,我不能離開他。”
這世間沒有那么多山盟海誓,情深似海,夫妻之間的情誼,便是一點一滴休戚相關榮辱與共積攢而來的,不能遇到一點挫折就縮回去。
程亦彥面露訝異,三妹妹看著是最溫軟柔順的一個,卻總能做出出人意料的舉止。
易身而處,換做是他,他希望盧氏守在他身邊相信他嗎,這是顯而易見的。
程亦彥不再勸,“若是你婆母為難你,立即遣人回府告訴哥哥,明白嗎”
程亦安笑著應下,“哥哥放心吧,陸栩生應付得來。”
陸栩生那個計劃,聽著很大膽,但若真正成功施行,那真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
程亦彥離開后,程亦安便來到二太太的明熙堂。
二夫人發覺她臉色不大好,也沒多想,只當程亦安昨夜聽說了南安郡王的事被氣著了,
“栩哥兒媳婦,外頭的事你都聽說了吧。”
程亦安神色平靜道,“都聽說了。‘
二太太嘆道,“你別往心里去,那南安郡王不過恨栩哥兒殺了他父王,要嘴頭上出出氣。”
兒子的脾性她還是了解的,絕不準許有人染指自己的女人,那程明顯更不可能將寶貝女兒遠送北齊。所以這事也不過是說說而已。
程亦安訝異地看了一眼二夫人,還以為她要趁機落井下石,恨不得她離開,好叫那王韻怡上位呢。
這一輩子到底與上一輩子不同了。
“多謝婆母寬慰,我還好,沒往心里去。”
二太太卻知道程亦安這是死要面子,畢竟她臉色擺在那里,無精打采,略有些暗黃。
“那就回去歇著吧。”
程亦安沒回去歇著,而是來到議事廳主事,平日她可以懶散些,但這個時候不能懶散,越遇事越不能亂,當家主母在關鍵時刻是要有威嚴的,不能叫底下仆從和陸家族人看輕了她。
大少奶奶柳氏和三少奶奶柏氏正在議事廳,談起程亦安的事,均愁上心頭。
見她進來,紛紛開導她,
“圣上是明君,當不會做這等滅自家威風長他人志氣的事,二弟是邊軍主帥,讓他臉上難堪,無異于讓整個邊軍難堪,南安郡王這是純屬挑釁。”柳氏還是很有見地的,
程亦安笑道,“我也是這般想的。”
柏氏聽說她剛從王夫人那里過來,悄悄拉著她問,
“婆母沒為難你吧”
柏氏生怕王氏借著機會發作程亦安,逼著她回程家,好叫陸生改娶王韻怡。
程亦安道,“沒有。”
柏氏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如今她們妯娌三人一臺戲,將陸家里里外外治得跟鐵桶似的,日子從未這般舒心。
退一萬步來說,真讓那王韻怡嫁給陸棚生,長房必定備受打擊,柏氏也會被嫂嫂壓得抬不起頭來。
所以柳氏和柏氏無論是感念先頭程亦安幫扶之恩,還是往將來細想,都是毫不猶豫站在她這邊的。
至于程亦安臉色不好,那該是氣得沒睡好。
程亦安前腳離開明熙堂,宮里一位嬤嬤后腳進來尋二太太。
是太后身邊的人,一進來就做主將下人遣出去了。
二太太對著太后的女官也很客氣,招她上前來坐,“姑姑怎么來了”
那位老姑姑來到她跟前的圈椅坐著,低聲與她道,
“太后娘娘讓我提醒夫人您,趁勢發作你那兒媳婦,好叫她在府上待不下去,以程明顯之驕傲,一定不愿看著女兒在陸家受委屈,必然和離,王家馬上要進京了,屆時再讓韻怡姑娘嫁給栩生,不是很好”
王夫人心頭猛跳。
這不是將她架在火上烤嗎。
她也喜歡侄女沒錯,可如今,那程亦安家里事兒安排得妥當,族人都很服她,出身高貴,娘家強勁,生也稀罕她稀罕得不得了,她這個時候做惡人強拆了他們,兒子能不怨她 王夫人也明白太后的性子,不容人忤逆,面上是應了,
“我知道了,您回去稟報太后,我一定斟酌著處理。”
等嬤嬤離開,她一頭倒在羅漢床簡直要哭死。
“為什么要把我置在這旋渦左右為難!”
身旁王嬤嬤勸她道,“姑娘,您呢,聽老奴一句勸,以不變應萬變,若是宮里皇帝下旨,那礙不著您的事,您也左右不了,回頭便勸二爺娶了表姑娘便是,若是皇帝沒有同意,那么您萬萬不能從中作梗,若是您逼走了少夫人,回頭二爺那邊恨您 恨的要死,母子離心對您可沒半點好處。’
二太太王氏一聽,心里定了主意,
“好,就依你的。”
程亦彥雖然沒能把人接回去,但程家還是來了人。
程亦歆登門探望程亦安,程亦安從正門將她迎進來,一路往寧濟堂去,
“長姐終于舍得出門了”
程亦歆笑,“嫂嫂和妹妹幫著在看孩子,叫我出來散散心。
其實是不放心程亦安,想來陪陪她,總不能娘家一點動靜也沒有,讓程亦安孤軍奮戰。
程亦安也看出程亦來意,
“那你就干脆在陸家住幾日。”
程亦歆道,“祖母還真這般說來著。”
“那你怎么沒捎包袱來”
“是程亦喬不肯,說是今日我來,明日換她來,顯得天天有人來,你也不寂寞。”
姐妹多好處就在這,程亦安咧嘴笑,“那敢情好,我這幾日熱鬧了。’
奉茶坐定,程亦是個閑不住的,見程亦安留下一半的絡子沒打完,便接過了手,程亦安在一旁托腮望她,
“前個兒二姐說,這段時日日日有人上門提親,長姐是什么打算”
程亦歆笑了笑,“再說吧。”
前日在皇宮,程亦喬告訴程亦安,這里頭有幾戶可斟酌的人家。
一位姓張,是程亦彥的同窗,早年便愛慕過程亦歆,這幾年說親一直沒說如意,如今聽說程亦歆和離,只當自己緣分來了,執意求娶。
一位姓裴,是河東裴氏的嫡長子,先頭娶過一位妻子,不知何故和離了,裴家也是名門望族,裴家嫡長子必定是要繼承家業的,素聞程亦能干,想娶進門做宗婦,先頭那位夫人沒有孩子,也就是說程亦歆嫁過去如同頭婚。
程亦安道,“那位裝侍郎我倒是尋陸栩生打聽過,他人品清正,是同齡人中的翹楚,難得為人極為低調,兩黨不沾,倒是很合咱們程家的脾性。”
裴季今年二十七,比程亦大上三歲,時任刑部侍郎,今年剛剛提拔上任,是大晉除程明顯外,晉升最快的文官。
程亦歆道,“聽著是與崔函一般無二的人物,可誰知道暗地里是什么德性,畢竟他和離過,可別人有什么隱憂。”
程亦安頷首,“言之有理,我聽二姐說,她見過那位張公子,生得極為和氣,整日一張臉笑吟吟的,對長姐你又癡心,你也不思思量思量”
程亦歆瞪了她一眼,“人家從未娶妻,我這邊帶三個孩子嫁他,不委屈他嗎短期內得償所愿必定是歡喜的,時日久了,心里多少添幾分不樂意,日子就沒法長久,再說了,這么多年議親都不大順,孰知不是挑剔之人。”
程亦安明白了,長姐現在是驚弓之鳥,不會輕易許人。
“姐姐不是說要在別苑開個畫院么籌備得怎么樣了”
說起這個,程亦歆就來了勁,絮絮叨叨念個不停,“已經開起來了,翠兒和秋兒都喜愛作畫,我每旬過去五日,京中若有姑娘送來求學的,我就收……”
姐妹倆說說笑笑,一日時光很快就過去了。
翌日便是講武比試。
這一場比武全城矚目,京營里的五軍營,三千營,神機營,并禁衛軍均有將士參與,這一次無需動員,眾將受不了南安郡王的囂張氣焰,紛紛揚言要滅了他。
兩兩較武,到最后就剩大晉和北齊,大晉由陸生坐鎮,北齊的主帥自然是南安郡王。
每國遣十人出戰,一人替補,以軍陣的方式較武,南安郡王是第十一人,至于大晉的替補,南安郡王猜測是陸栩生,開戰前,南安郡王揚聲道,
“陸栩生,若是本王贏了,你就自請下堂,將妻子讓給我如何”
陸栩生還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模樣,“抱歉郡王,本督任何時候都不會拿妻兒來做賭注,你輸了,給本督磕個頭,將前日的話收回去便是。”
南岸郡王笑,“若我贏了呢”
“你贏不了。”
南安郡王:“....“
他不廢話了,示意哨兵開令,兩方馬騎齊出,馬場頓時塵土飛揚。
北齊十人,兵強馬壯,單打獨戰能力極強,但陸栩生創了一種專門針對騎兵的打法,即長矛加盾牌,大晉將士訓練有素,配合極好,北齊人一時沖不破軍陣,頓感棘手,不僅如此,還因大晉使鋒矢陣,反而令北齊折損了一位人馬。
南安郡王上場。
畢竟是南康王的兒子,兵法也是熟稔于心,立即指揮將士們以車輪陣往前壓去,這是最適合騎兵的陣法,且攻擊力極強。
大晉將士也有應對之策,當中一人令旗一揮,鋒矢陣立變鶴翼陣,從兩側包抄,那長長的矛直往北齊陣中亂捅,很快壞了他們節奏。
南安郡王見狀不妙,立即發出命令:“散!”
十人發狂似的朝大晉的側翼襲來。
大晉令旗一變,結成五軍陣前進。
雙方主帥都是高手,一時難分伯仲。
那么陸栩生克敵之法到底在哪里呢 很快南安郡王發現不對。
陸栩生在消耗北齊的戰斗力,大晉變陣極快,又是明顯排練過,將士們游刃有余,但北齊每每是根據大晉陣法做調整,難免被釣著鼻子走,如此一來,北齊鐵騎奔來跑去,體力漸漸消耗。
北齊鐵騎之所以聞名天下,便是以體力著稱,擅長速戰速決。
形成持久戰,對北齊不利。
南安郡王果斷調整戰法,他決定一對一盯人打。
方才一番對戰,他也漸漸看清大晉一些將士的底細,根據己方人手優劣,迅速做出布置,北齊將士在他一聲令下,循著各自的目標奔去。
這些北齊的將士也很死心眼,認定了誰,就追著誰打,哪怕身側有旁人襲擊也不管,唯有如此,能破陸栩生的軍陣。
陸栩生原沒打算出手,替補定的也是旁人,見狀立即接過指揮令,充當第十一人,坐在上方指揮,
令旗一變,所有被追的將士火速反擊,一對一搶攻。
北齊見陸栩生上當,紛紛松了一口氣,要的就是對攻,如此北齊的優勢方能顯現出來。
然而就趁著他們喘一口氣的時候,陸棚生再度變陣,場上十人火速后撤,再度結成鋒矢陣。
打得正歡的北齊將士傻眼了。
一而再再而三失手,軍心就在這個時候產生動搖。
北齊將士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南安郡王也有些煩躁,但他必須沉住氣,再度下令,命將士們停下來集結,思考對策。
進入相持。
天稱已經偏向陸栩生。
思來想去,最穩妥的依然是車輪戰,于是北齊再度以車輪戰上陣。
只是這一回,北齊戰士明顯沒了最開始那般意氣風發,也沒最先那般沉得住氣,就在大晉準備變陣時,北齊有一人突然從陣中竄出來,一鐵錘砸向大晉一位將士。
機會來了!
陸栩生迅速變陣,很果斷將此人圍入陣中咬死。
北齊很想營救,可惜大晉軍陣已關,一時突破不進去。
雙方人數開始失衡。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從一開始南安郡王被陸栩生牽著鼻子走,就失去主動權。
到最后,北齊以死傷五人的代價,結束這場比武。
而大晉軍中也有傷患,但陸生從始至終沒有下臺。
勝負已分。
陸栩生以實力告訴南安郡王,嘴上功夫是沒用的。
這就結束了嗎 沒有。
當日夜里使臣歡送宴,南安郡王心情郁悶飲了不少酒,車汗那位成王殿下見他失利,心里十分痛快,言辭間頗有挑釁,南安郡王氣不過,用北齊話罵了一句娘。
車汗這位殿下起先沒聽懂,后來被人譯過氣得滿臉漲紅。
他的母親是車汗國的王后,那是南安郡王能罵的嗎 想罵回去,可惜南安郡王早已揚長離去。
回到使館,時辰還早,其余人還在宴席應酬,南安郡王悶悶不樂,去浴室沖了個澡便回了屋,正打算招待婢侍寢,卻發現屋子里突然多了一個人。
軍人的警覺性是極高的,雖然看不到對方的人,卻能感知方位,他逼近屏風,打算動手。
正當此時,一陣風來,陸栩生的身影從屏風后繞出來。
南安郡王見是他,警惕之余又是滿臉冷笑,“你來作甚”
“殺你。”陸栩生淡聲道。
南安郡王只覺太可笑了,“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你可知我來之前,北齊已集結十萬軍隊在榆林和宣府之北,一旦我出事,這些大軍南下,你大晉邊關將生靈涂炭。”
這是南安郡王在大晉囂張的底氣。
“再說了,我一出事,你們大晉皇帝的信譽便毀于一旦。”
往后沒有國家愿意出使大晉。
陸栩生神色不變,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南安郡王不信他真敢動手,站著不動,直到陸生突然朝他撒了一團粉末,那粉末被吸入鼻腔,辣得他嗓子跟啞了似的,他方知陸棚生動真格的,眸光大綻,一面往側面憑幾一閃,一面往外張望打算召喚侍衛,可惜陸生沒有給他機會,跟一 陣旋風刮過來,趕在他出口之前,一道銀鎖往他脖頸一套,南安郡王亦是個中強手,豈能輕易便被他捉住,雙手拽住那根繩索,借力雙腿往前攻擊陸栩生腹部。
陸栩生果斷往上一跳,腳尖勾在房梁,借住繩索將他往上一提,南安郡王身手也極為敏捷,很快一個轉身逃出繩索的桎梏,待要再次往外喚人,陸栩生猛地一腳踢過來,正中他下顎及喉嚨,頓時一口血撲出,疼得南安郡王神情俱裂。
只因二人出手太快,這一切發生在極短的瞬間。
南安郡王本就喝了酒,意識不如先前清醒,陸生又是有備而來,十招過后,南安郡王明顯落下風。
外頭侍衛為何沒進來 因為陸栩生的人在外頭策劃了一場暗殺,侍衛均被引出去,而屋子里的南安郡王正在“臨幸女人”,沒有吩咐,也無人來打攪他。
陸栩生一手握住他喉嚨,一刀痛快地插入他腹中,狠狠絞了幾下,南安郡王瞪大眼珠直直盯著他,身子漸漸軟了下去。
陸栩生面無表情看著他的尸體,往地上一扔,“交給你了。”
這時,一人從黑暗中走出來。
無論體型著裝打扮與南安郡王幾乎如出一轍。
唯獨相貌和嗓音有區別。
相貌不同怎么辦 這人趁著南安郡王尸身還有溫度,迅速將那張人皮給揭下,覆在一張早準備的面泥上,隨后對著銅鏡貼上自己面頰。
至于嗓音 車汗遠在高原,盛產奇珍妙藥,車汗的法王座下便有鍛煉毒藥的高手,因為南安郡王在席間對成王殿下出言不遜,被車汗國的人悄悄給毒啞了。
這是陸栩生早就布好的局。
此人從陸栩生重生起,便被安排去北齊,暗中觀察南安郡王一舉一動,言行舉止已學了個工成,陸栩生前世大部分時光都在邊關,對北齊的朝廷洞若觀火,哪怕接下來要發生什么,他也未雨綢繆告訴這名暗衛,沒有人會想到李代桃僵,有他在 一旁協助,能幫著他在北齊短暫地潛伏下來。
往敵人的心臟插上一把刀是何其不可思議,不僅北齊軍中了如指掌,也能想法子拿到太子通敵的證據。
半夜北齊人發現自家郡王喉嚨被毒傷了,只能發出啞聲,氣得暴跳如雷,非要問大晉皇帝要個說法,皇帝立即遣刑部侍郎裝季去查案,結果就查到車汗國使臣身上,北齊人撲向車汗國使館,發現早已人去樓空,這一路留下人照料南安郡王,其 中幾名悍將追著成王殿下的人往西北跑。
南安郡王與車汗國的梁子徹底結下。
陸栩生回到府中,將此事告訴程亦安,
程亦安聽得滿臉匪夷所思,“能多久”
陸栩生沉吟道,“多一日是一日,所以我要跟著去一趟邊境,此外,我也要拿著南安郡王的人頭祭拜當年白銀山的將士。”
程亦安眼神頓時軟了,懦聲道,“要去多久”
陸栩生沒答,這要看暗衛潛伏穩妥與否再定,
“我盡快回來,我不在府上,能照顧好自己嗎”
程亦安牽著唇角,“我不能照顧好自己,你就留下來”
陸栩生:“....”
“去吧。”程亦安揉了揉眼,她又不是矯情的性子,“小心為上。”
過去陸栩生從不喜這些婆婆媽媽的行徑,哪位將士念叨家里妻兒還要被他罵沒出息,如今嘛,看著她紅紅的眼眶,心都要碎了,揉著她發梢輕聲道,
“我也不是一口氣要待許久,譬如十日八日地回來一次”
“十日八日一次,”程亦安有模有樣復念了一遍,“也不錯。”
陸栩生聽出她弦外之音,真的給氣笑了,
“安安……”他撈起她一撮發梢繞在指尖,聲線難得溫柔,“若是他潛伏穩妥,我很快就能回來,屆時…”他也一本正經,“一夜七次。”
程亦安嗤笑一聲,臉也紅了。
“快去吧快去吧!”她已經嫌他了。
離別的情緒就這么化去。
半夜陸栩生就離開了。
程亦安夜里就沒睡好,心里堵得慌,以為自己記掛陸棚生。
成婚還沒滿一年呢,至于這般黏黏糊糊嘛,她在心里埋汰自己,壓下胸口的惡心睡過去。
次日便是五月二十六,程亦安上午在議事廳處理族務,午膳消食時,來到陸棚生的書房,打算尋山川地圖瞧一瞧宣府與京城的距離,盤算一月他能來回幾次。
出寧濟堂沿著石徑繞進前面廊廡,午陽日頭格外熾烈,如蘭都熱出一身汗了,程亦安反而覺著身上有些冷,忍不住想往日頭里曬,結果剛邁開一步,眼前一陣發黑,毫無預兆暈了過去。
陸栩生不在府上,明嫂子火速著人稟去程家,而如蘭呢,也毫不猶豫安排侍衛跑了一趟云南王府。
程明昱尚未痊愈,聽到女兒昏厥,從病榻起身,騎馬往陸府趕,那邊夏芙也火急火燎,丟下手頭活計,登車朝陸府來。
云南王府離陸家較近,但程明顯馬快,兩伙人馬在陸府前撞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