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青云渾身一僵。
從程亦散懷孕至守孝這段時日,她也時常這樣抱他,他總能自然而然回抱過去,甚至將她摟得更緊,因為他知道懷孕不能做那事,守孝也不能。
可現在她將兒子都挪開了,意思顯而易見。
賀青云心里涌上一陣痛苦和尷尬。
但還是抬手將她擁緊了。
過去總有個孩子隔著,如今踏踏實實把在一處,久違的意動在程亦散心里升騰,她呼吸熱得厲害,一撮撮燙著他的脖頸,賀青云也深吸一口氣。
感覺到他有情緒波動,程亦散抬起眼綿綿望著他,
在外頭風風火火雷厲風行的當家少夫人,到了床第之間也有這般婉轉柔綿之時,這一聲云郎換任何男人聽著都要酥了。
賀青云也很快回應了她,轉過身子面朝她的方向。
程亦歆順勢纏上去,親上了他的喉結,賀青云身子再度一。
兩個人在簾帳中糾纏了一陣,待程亦能探下去,心頓時一涼,她震驚且凄艾地盯著賀青云。
賀青云這時無比尷尬,支支吾吾道,“歆兒,我....”他窘迫得無以復加,“你再等等....
再等等都糾纏這般久了,換旁的男人是不是早期過來了還要等到何時等到天亮嗎 程亦散心里崩潰極了,露出哭腔,“若實在有礙,咱們就請個大夫,我們程家府上的老太醫,可是有名的回春圣手。”
賀青云想都沒想拒絕道,“不行..”
程亦歆看過來。
賀青云意識到方才語氣過于強硬,一時訕訕,忙低聲解釋,“這一來,老祖宗和岳父便知道了…”
程亦歆也明白,男人都好面子,若是被程家知道,賀青云確實不好做人。
“那咱們去外頭找,尋個名醫,悄悄地去,隱姓埋名,不叫人知道。”
賀青云聽著妻子一五一十的謀劃,可見在心里思量很久了,慚愧和痛苦在心里交織,沉默許久,他還是妥協道,“那你私下找找……”
夫妻倆不約而同松開彼此,各自平躺。
程亦歆心里很難過,心情也很低落,睡不著也沒心情說話。
賀青云知道她沒睡,心里愧疚了。
程亦歆沒應。
賀青云再次抬手將她摟入懷里,程亦蜷在他懷里忍不住細細哽咽出聲,賀青云慌了,忙摟著她安撫,“對不起,是我不好,你別哭了,你要做什么我都應你…”
就是因為他人好,她才更痛苦,若是賀青云脾性不好,她也能跟他吵一架,宣泄這份不如意。
就可在這時,他忽然吻上她了,一點點將她面頰的淚吻干又順著面頰至耳珠,耳珠被他含在嘴里,細細密密吮著,好似她是何等珍貴,程亦欲也忍不住呼吸發熱。
他其實很靈巧,耐心撫慰著每一寸田地,酥癢漸漸匯聚成一團火燒在她靈臺,程亦散忍不住閉上了眼。
裊裊的氣息在她周身劃過一圈又一圈,仿若浮云在天上飄,等到她意識到他在做什么的時候,整個人一驚,忙去捉他,
“青云,不要...”
她還接受不了他這樣。
他怎么可以這樣 她舍不得他這樣卑微。
可惜賀青云沒給她拒絕的機會,深深地過去,從未有過的額流從腦門,心尖,四肢五骸劃過,程亦散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手指深深陷在被褥里,再也說不出不要的字眼。
天蒙蒙亮,程亦歆在一片昏懵中睜開眼,所有感知還停留在昨夜,身子骨跟軟了一樣,陷泥沼動彈不得,是不想動彈,那種余味久久在肌骨里回轉,讓人流連。
第一次覺得這種事很美妙,原來它這么美妙。
身子得到前所未有紓解,心情也很好。
今日有宴席必須起塌了,轉過身,身側已無人,等到程亦喚丫鬟來梳洗,就看到賀青云已穿戴整潔從隔壁邁過來,他掀開簾,與她在銅鏡里對視,夫妻倆不約而同有些羞意。
賀青云輕聲咳了咳,“孩子還在睡,睡得很安穩。”
程亦歆佯裝若無其事,“那就好…”纖指輕輕攪著發梢,宛如初婚含羞的少婦。
賀青云心念一動,邁過來,“你們都出去吧。”
程亦歆一愣,看著鏡子里扶在她雙肩的丈夫,“不要吧,今日有事,我怕耽擱了...”
賀青云神采奕奕一笑,“無妨,我手腳也不慢...”
丫鬟只得退去一旁候著。
賀青云親自給她梳妝描眉,氣息靠近時,程亦歆目光在他唇邊掠過,還有些害臊。
想說往后不必了,卻又有點食髓知味。
罷了,權當他欠她的,程亦歆這樣心安理得地想。
日頭漸漸高了,府內的下人井然有序忙起來。
最先抵達的客人是賀青云的繼妹,說來程亦歆雖不喜歡原先那位繼婆婆,與這位繼妹倒是相處不錯,繼妹性子隨了公爹賀侯,是個敞亮人。
“怕嫂嫂忙不過來,我便早些來,幫著嫂嫂看看廚房。”
擺宴席最緊要的便是廚房,這里萬不能出差錯。
程亦喚一位心腹嬤嬤,讓她跟著妹妹,“將今日菜單拿出來,交給姑奶奶,你陪著姑奶奶過去。”
程亦是程明顯第一個出嫁的女兒,當初出時,身旁的人都是老祖宗精挑細選出來的,兩戶陪房,十幾個嬤嬤和五個大丫鬟,所以程亦散一過門,身旁便有一堆得力干將,從婆婆手中接過中饋時,也是有條不紊。
有了繼妹幫忙,程亦可以放心去宴客。
她來到后院會客廳等待女眷,正坐下來問孩子早膳的事,便聽見前廳傳來一道懶洋洋的嗓音,“長姐!”
程亦歆抬眸,便見程亦喬牽著程亦安進了垂花門。
她連忙起身,笑著迎過來。
“你們倆怎么湊在一處了”
程亦喬和程亦安一道踏上臺階,進了屋子,程亦喬一面嘆道,
“還不是祖母,天還沒亮,便叫人催醒了我,說要我來幫忙,我這不便驅車趕來,不成想在府外巷子處遇見了安安。”
程亦安還打著哈欠,“長今日若有吩咐,使喚我便是。”
程亦歆看著她睜不開眼的樣子,輕輕捏了捏她面頰,
“你如今已是當家主母,這個時辰早該在府上料理家務了,何以還睡不醒似的“
程亦安總不能告訴她,家里那位祖宗這幾日夜里鬧得兇,害她睡不安穩。
“我平日睡慣了的。”
“家務誰料理“
程亦安笑吟吟道,“家里嫂嫂和弟妹比我還勤勉。”
柳氏現在就指望著幫襯中饋掙點面子,柏氏剛當上家,正興致勃勃著呢,三位妯娌現在越處越融洽,比動不動便搶嘴的老一輩妯娌,更得下人歡喜。
家里有的時候就需要一個主心骨,能把一盤散沙擰成一股繩。
程亦安就是這個主心骨。
程亦歆看著妹妹慵倦的摸樣,嗔道,“你算是憨人有愍福。”
“對了,你婆婆不給你立規矩我聽說你婆婆可不是尋常人物,當年給兒子挑媳婦,眼睛長在頭頂的。”
程亦安失笑道,“過去是有些,這不年底陸栩生將國公爵位奪回來了么,她心情舒坦了,看我就順眼了。”
程亦散擔心妹妹受氣,“你是媳婦不好頂撞婆婆,有什么事讓妹夫去料理,明白嗎”
當初賀青云就是這么做的。
這還是繼子,婆母都奈何不了。
那陸棚生可是親兒子,婆母就更奈何不了了。
說著,程亦歆又調轉目光看向程亦喬,
程亦喬正忙活著喝羊乳,“還是長姐溫的羊乳好喝。”
程亦歆寵溺道,“知道你今日要來,早早就預備著呢。”
又親自給程亦安斟了一盅,程亦安吃相就比程亦喬要文雅。
等程亦喬喝完,程亦欲問,“告訴我,相看得怎么樣了“
程亦喬提起婚事神色還懨懨的,“初一魏舒亭來拜過年,初三城南侯親自登門,爹爹不在,是二叔和三叔在接待。”
程亦歆問她,“你自個兒怎么想的“
程亦喬神色倦倦道,“就那樣吧,覺著還不錯,就是不知家底如何。”
程亦歆看出來了,“不夠心動”
程亦喬緩緩吁了一口氣,看著她認真道,“說實話,論眼緣,我著實喜歡崔函那一掛的,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也有能耐,這不是崔函不行么,我又不想遠嫁四川,京城這些門第,各方差不多的也就城南侯府了。
“魏舒亭嘛,好歹也熟悉,家里人口不多,沒那些七七八八的雜事,他對我也有幾分真心,嫁人嘛,不就這回事。”
見她主動提起四川總督府,程亦安忍不住問道,“四川總督府上沒來人”
“也來了,初四夫婦二人攜重禮一同登門來的,人爹爹也見了,但禮沒有收,爹爹知道我不想遠嫁,便當尋常客人待了。”
程亦安就不好說話了。
益州確實太遠,前世爹爹早逝,未必不是看著她遠嫁,心中郁結之故,隔著那么遠,還能堅持每月遣人來益州,可見有多不放心。
二姐即便選個門第差些的,也好過遠嫁。
但程亦歆卻在客觀分析,
“若論家底,城南侯府絕對比不上四川總督府。”
四川總督府可是封疆大吏。
程亦喬苦笑一聲,揉了揉眉角道,“可見世間諸事難以兩全嘛,我認了。”
程亦散想起自己這段婚姻,雖有不完美之處,大抵還是不錯的,已經超越世間許許多多的人,而三妹妹呢,即便是盲婚嫁,那陸栩生護得厲害,如今又是大晉最年輕的國公夫人,風光體面獨一份。
兩姐妹著落都不錯,她舍不得二妹妹將就,
“不急,多少姑娘念著年紀大了,心里就著急,于是稀里糊涂把自己嫁了,成婚后發現諸多不如意,悔之晚矣,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家底,全京城哪個不羨慕你若連你都屈就,置天下姑娘于何地呀”
“喬兒,祖母把你當命根子,爹爹又疼愛你,兄長和嫂嫂也不必說,你可千萬別給自己壓力,一定不能急,慢慢找,好嗎,總能遇到對的那個人。”
“我們是盼著給你找個好夫婿,而不是盼著把你嫁出去,明白嗎”
都說長姐如母,程亦素來就是這樣,在她迷茫時給她指明方向,給她吃定心丸,程亦喬忽然紅了眼眶。
沒有娘又怎樣,她并不缺替她出謀劃策,處處為她著想的人。
“我聽姐姐的...”她握住程亦歆。
客人陸續到了,程亦安排程亦喬幫著款待姑娘們,程亦安去花廳坐鎮,替她招待貴婦。
即便程亦安年紀最小,但她是國公夫人,在京城貴婦圈,論的可不是年紀資歷,而是身份地位。
程亦喬正在花廳招待姑娘們呢,突然聽見仆婦來報,“城南侯夫人到了。”
她一聽,急得來尋程亦欲,將她拉至轉角,
“你怎么請了她”
據她所知,賀家是文官一派,與武將府邸并不通往來。
她跟魏舒亭的婚事還未定下,這個時候論理不該請城南侯府。
程亦歆輕輕點了點她鼻頭,
“你懂什么呀祖母吩咐我給城南侯府下帖子,為的便是相一相你這位未來婆母,祖母老人家說,女人出嫁,相處最多的其實是婆婆,婆婆好,日子就好過,婆婆不好,就有苦頭吃。”
說白了,崔函前車之鑒在那,現在程明顯和老祖宗對程亦喬的婚事慎之又慎。
程亦喬感動得無話可說。
片刻,程亦歆親自迎接侯夫人進門,那是一位柔美的婦人,白皮細眼的,看起來文文靜靜很好說話。
但程亦并不以外貌相人。
還得慢慢看。
這廂將侯夫人引入待客廳,那侯夫人確實不大愛說話,將賀禮奉上,只夸了她一句能干,就無多余的話。
看得出來,她在待人接物這一處并不圓滑。
不一會程家長房的二夫人和三夫人來,石國公府夫人,陳侯夫人,陸家三夫人帶著幾個晚輩也都到了。
程亦安便跟這幾位夫人坐在一處,原以為她跟石飛燕算是有過節,那石夫人該是看她不順眼,孰知她反而伸手非要拉著程亦安坐在她身旁。
“我們家飛燕被我慣壞了,性子驕縱,難免有得罪之處,還望國公夫人莫要與她一般見識。”
石飛燕站在母親身旁見母親給程亦安說好話,很不高興,嘟起嘴四處尋程亦喬,
“程亦喬呢,不是說好今日要拿一壺好酒給我吃么”
石夫人一聽她要喝酒,轉身就要訓她,可惜石飛燕一溜煙跑了。
她一走,程家夫人和陸家夫人將身旁跟來的女孩子都給使了去。
石夫人便跟程亦安道,“可憐陸國公夫人年紀輕輕要陪我們這些老婆子坐一處。”
“夫人這話就見外了,您瞧著不過三十出頭,哪就稱得一個老字。”
“喲,國公夫人這么說,那我可就厚臉皮了。”
正說笑著,外頭稟道,
“四川總督夫人來賀。”
程亦歆正陪鄭尚書的夫人說話,聽了這一聲稟,心下納罕,與程亦安對視一眼。
程亦歆并未邀請四川總督府。
程亦安猜著總督夫人還沒放棄程亦喬。
程亦掀起身往垂花門迎去,卻見一四十出頭的婦人,領著一年紀與她相仿的少婦一道前來。
這位總督夫人頭面并不華麗,卻件件價值不菲,譬如華勝當中那塊羊脂玉,色澤溫潤沉靜,不是俗品,羊脂玉邊上鑲嵌了一圈綠松夾雜翡翠蛋面,單單一顆拿出來都得十兩銀子。
她猜得沒錯,總督府著實很殷實。
讓妹妹過窮日子,簡直是要了她的命。
那總督夫人三步當兩步上前來,自來熟地握住了程亦歆的手腕,
“世子夫人,我們母女不請自來,還望海涵。”
程亦歆見她滿臉熱忱,也很殷切,“您能來,我賀府蓬蓽生輝,沒給您下帖子是不敢驚動您。”
總督夫人笑了,撫了撫她手背,“你這么說,我可就不見外了,來,”說著領著自己女兒介紹道,
“世子夫人,我女兒如霜,她公公是京兆府尹。”
程亦歆立即訝了一聲,“我早有耳聞,京兆府尹彭大人逢人便說自家娶了一位好媳婦,我一直好奇,今日終于得見,方知是總督府的姑娘,可見夫人好教養。”
那孟如霜含笑與她屈膝,“仰慕姐姐久矣,若姐姐不嫌棄,往后還要多向姐姐討教。”
“不敢當。”
做不成姻親,結識一番也是不錯的。
程亦歆將人領進來。
那城南侯夫人聽到總督府夫人到了,眼神往這邊瞥了一眼,總督夫人跟著丈夫學了一肚子兵法,懂知己知彼的道理,早早就識得侯夫人,她甚至朝侯夫人一笑,侯夫人也起身略頷首示意,算是招呼過了。
總督夫人時常不在京城,熟面孔不多,程亦款免不了幫著引薦,而這一群人中,總督夫人發現一雙友善的眼神,
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少婦,穿著一身海棠紅的褙襖,溫婉端莊地坐在一群中年婦人中,氣度容華。
孟如霜見過程亦安,立即與母親介紹道,“娘,這位是陸國公的夫人。”
總督夫人于是熱情迎過來,“我說呢,這般品格,這般相貌,必是程大人的掌上明珠。”
把程家三姐妹都給夸了。
前世總督夫人對程亦安一見生喜,今生依舊。
程亦安落落大方起身朝她欠身,“孟夫人好。”
陸三夫人見總督夫人有與程亦安攀談的意思,干脆讓一個席位,總督夫人連連道謝,便挨著程亦安坐了。
“我們家總督日日掛在嘴邊有兩人,一位是你父親程大人,一位便是你夫君陸將軍,陸將軍白銀山一戰,震天撼地,我們家總督欽佩在心。”
程亦安雍容笑道,“都是為國效力,為陛下盡忠,總督大人護衛一方安寧,亦是可欽可敬。”
總督夫人順著她話頭道,“說到我們益州,古來便是天府之國,稱得上人杰地靈,吃的玩的可不少,若是夫人有緣到益州,我必當東道主,好好款待。”
程亦安前世在益州住了五年,哪個角落不熟,“我聽說蜀中含元寺外有一糕點鋪子,名為含元糕鋪,前朝明皇曾下榻此地,吃了那處糕點,贊不絕口。”
總督夫人聞言頓時面露激動,“天哪,這名聲傳到京城來了嗎夫人可吃過”
程亦安笑道,“有緣嘗過一回。”
她前世每日均遣人去排隊,去晚了還沒了呢。
總督夫人忙道,“早知你喜歡,我這回進京,該帶一些來的。”隨后她又細數了好幾處蜀中的好,說是山清水秀,百姓怡然,十分宜居。
“趕明夫人來蜀中瞧一瞧,必流連忘返。”
程亦安知她的意思,委婉道,“天府之國,名不虛傳,可惜就是遠了些,我們姑娘家的,不敢趕遠路。
總督夫人聞言心下一頓,原來如此啊。
她以為程家曾嫁女給兩江總督,也會愿意舍一女給她家,孰知還是嫌遠了。
城南侯夫人聽著那邊動靜,已心領神會,便開始與程亦歆攀談,
“世子夫人在賀州住了一年,可適應那邊的氣候聽聞有些濕熱不是”
程亦歆回道,“是熱得很,不過四季分明,不像咱們京城,立秋不久就冷得要穿棉襖。”
侯夫人柔聲笑道,“我是端州人,離賀州近,已經很多年沒回去了。”
后院其樂融融,前院更熱鬧了。
前院今日由賀青云和賀侯親自宴客。
比起賀青云芝蘭玉樹,賀侯則生得精干許多,為人也更老道。
從城南侯到四川總督,最后到姍姍來遲的陸生,他都應酬得游刃有余。
陸棚生進門,先奉上賀禮,與賀青云拱袖,
“大姐夫好。”
賀青云正欲與他見家禮,忽見身后父親快步迎出來,
“國公爺來啦!”
說著長袖一揖,朝陸棚生行了平輩之禮。
賀青云愣了愣,倒是很快反應過來,又與父親同揖,甚至揖得更深。
陸棚生笑意深深,避開沒受賀青云的禮,而是回了賀侯一揖,
“一家人,侯爺客氣了。”
陸栩生嘴里說著一家人,可不能真把他當一家人。
賀侯是官場人精,人家陸栩生是程明顯的女婿,又不是他的女婿,若真把他當晚輩看,置前廳那一屋子武將于何地 畢竟那里包括城南侯都算陸栩生的下屬。
朝中除了左都督石國公,右都督秦國公,從官銜往下就是陸栩生了。
而前頭兩位國公,論功勛還比不上陸栩生。
今日前兩位國公沒來,陸生當做客座第一席。
賀侯是這般安排的,其余人都視為理所當然,唯獨賀青云見慣了妹婿在程家伏低做小,還沒習慣他的八面威風。
魏舒亭在賀府見到孟如川還很意外。
“孟賢弟怎么有空來赴宴”
孟如川人雖憨直,卻又不笨,察覺魏舒亭的防備,直言不諱道,“不瞞魏兄,今日是為喬二姑娘而來。”
得知并非父親算計崔函,孟如川便釋然了,他爭也得堂堂正正爭。
魏舒亭當然知道他是沖程亦喬來的,整個總督府均是不請自來呢,上回孟如川當眾離席,他還以為孟如川放棄了程亦喬,沒成想又卷土重來。
他有些牙疼,“她姓程,該稱程二姑娘。”
孟如川撫了撫后腦勺,“怪我錯了嘴。”
實在是他爹娘在家里,左一個喬喬右一個喬喬,害他下意識使喚成喬二姑娘。
魏舒亭雖有些忌憚孟如川,卻也不至于沒風度跟他別苗頭,甚至客氣給他引薦同窗。
孟如川常年待在益州,對京城并不熟悉,很盼著能結識幾位兄弟,回頭可以一道騎馬射獵打馬球。
“多謝魏兄,魏兄好風度。”
在他看來,來程家求親的男人,個個人品貴重,一點都不攜私,果然好人家連招來的備選女婿都是好的。
終于有點明白,爹娘為什么非程家不可。
魏舒亭對著無比赤忱的少年哭笑不得。
午時正,順利開宴。
陸棚生用過膳便要離開,他實在公務纏身脫不開,遣人去后院問程亦安,隨不隨他回府,程亦安說是要用了晚膳再回去,陸生便先告了。
這邊總督夫人見程亦更為關照城南侯夫人,便知程家怕是要定那邊了,心里說不出的難過,一時沒想到好法子,不好再硬著頭皮留下,臨走時也沒去打攪程亦散,只與程亦安話別,
“我與國公夫人一見如故,望夫人不嫌棄,趕明來我府上吃個酒。”
程亦安言簡意賅道,“等事妥,一定來。”
等事妥,那就是等程亦喬婚事定下來,在此之前不便走動。
一定來,可見她很給面子,也有意結識總督府。
總督夫人一面愁一面喜,心情復雜離去。
客人三三兩兩散去,最后只留下城南侯夫人。
程亦喬聽說她在這,就避去了里間。
程亦散見侯夫人沒走,可見有話說,便招呼程亦安留下來陪坐。
侯夫人先客套兩句,便說明來意,
“都說長姐如母,老祖宗身子貴重,我實在不敢去打攪,能否托世子夫人幫我問個話,我們家亭兒是誠心求娶二姑娘,不知貴府彩禮有何要求”
程亦歆聽了這話,臉色微微一變。
這話讓她怎么回 賀家娶她是舉一半家財,足足一百五十抬,差點把半個賀家都給了她。
既然是誠心求娶,就該直接拿出誠意,列個單子讓媒人上門。
而不是在這邊試探。
說高了,只道姑娘家拿喬,是賣女兒。
說低了,顯得上桿子似的,也中了夫家圈套稱了他們的意 程亦歆覺得這位侯夫人不大厚道。
她便不軟不硬地回,“侯夫人說笑了,什么彩禮不彩禮的,相看還沒個定數,問彩禮為時過早了。”
侯夫人聞言頓覺失言,面色訕訕,“瞧我,見著喬姑娘便高興壞了,一時忘了分寸。”
“時辰不早,世子夫人忙了一想必累了,那我先告辭。”
程亦和程亦安送她到門口,待她身影消失不見,兩姐妹相視一眼露出憂色。
既然老祖宗下令命程亦欲試探侯夫人,程亦款便想了個主意,方才與程亦安合唱了一出戲,讓程亦安招待總督夫人,委婉拒絕總督夫人,而她這邊呢,使熱情招待侯夫人,看看侯夫人什么底細。
果不其然,這侯夫人“沒叫人失望”,定是見程亦安拒絕了總督府,而程亦欲這邊也很拿自己當個人物,只當這事十拿九穩,程亦喬非她兒子不可了,便來程亦欲這里套話。
城南侯府再有家底,也遠不及程家,侯夫人聽聞這位二小姐驕縱奢靡,生怕程家獅子大開口,故意來試探。
結果反而被程家姐妹試出深淺。
姐妹倆暗暗搖頭,折回暖閣內。
那程亦喬已氣沖沖奔出來。
“虧那魏舒亭說自己母親性子軟,膽小,連話都不敢大聲,她確實腔調兒柔軟,可那話卻嘔得人死。”
程亦歆見程亦喬已看穿,也不藏著掖著,
“好妹妹,不是姐姐要打岔,實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原先那婆婆就是這般人物,人前脾性別提多好,沒有不夸的,可她就是這樣偶爾哭一聲委屈巴巴一句,我公爹心就軟了,指東不敢往西,這樣的人才不好對付呢。”
這時,程亦歆身側一管事也道,
“方才老奴瞧見魏公子親自接著母親送來垂花門,是千叮萬囑,連一點小事都要交待,可見在魏公子眼里,他這位母親是頂頂柔弱善良不能自理的,咱們二小姐又是熱性子,遇著這樣的婆母,恐吃暗虧。”
程亦喬本來都已經認定了魏舒亭,今日忽然來了這么一遭,頓覺掃興,心里說不出的難受和委屈。
忍不住哭紅了眼。
“不嫁了,不嫁了,等爹爹百年,我去做姑子!”
程亦歆見她又任性,氣道,“今個兒初八,不許說這般不吉利的話。”
程亦安連忙坐過來,將她摟入懷里,
“二姐,好事多磨,越磨越能看出真章,孰知最后遇到的不是最好的呢”
程亦安這話很能安撫人心。
程亦喬抹了淚,
“你說的有道理,沒必要因為外人壞了心情,對了,那三個小的呢,一整日忙著沒見他們,可別磕著碰著了。”
程亦散左拉一個,右樓一個,往后院去,“在后院次間玩呢,我沒功夫照料她們,便讓姐兒們畫畫去了,這會兒想必已畫好。”
后院正屋燒了地龍,熱乎得很,已立春,沒有年前那般冷了。
程亦安進屋覺得熱,退去圍脖交給如蘭收著,自個兒便往外甥女的桌案前來。
程亦喬已經開始指點翠姐兒如何運筆。
程亦安見秋姐兒沾了一手顏泥,幫著乳娘給她洗手,一面洗一面逗,
“我們的小手誰最白,秋兒最白.....
秋姐兒被她逗得咯咯直笑。
程亦散去了西次間看過兒子,又來了東次間,一進來,程亦安正彎下腰給秋姐兒擦手,側面脖頸處現出一塊暗紅的印子。
程亦歆是過來人,一眼就明白端地。
程亦喬也打算牽著翠姐兒去更衣,路過程亦安身側,眼尖便看到了,“咦,安安,你這是被什么蟲子咬了”
程亦安身子一頓,俏臉一下漲得通紅。
完了,忘了混賬干的混賬事了。
她慢騰騰坐起來,撫了撫那印子,將衣領往上牽了牽,
“我也不知是什么蟲子,不是什么大事。”
程亦喬發覺自己說完,屋子里的仆婦丫鬟各有異色,慢慢回過味來,嘿笑一聲,
“哦,印子這么顯眼,定是個很不好對付的大蟲子。”
程亦安曉得她已看穿,惱了,扭眼瞪著她,
“保佑你也遇見個大蟲子。”
翠兒憨憨問,“姨媽,什么大蟲子呀,冬日有大蟲子嗎不是夏日才有么”
程亦散見二人越說越不像樣,示意嬤嬤們把孩子領去凈室更衣,程亦喬跟了過去。
程亦來到程亦安對面落座,剜了她一眼,
“也不注意一些。”
程亦安慵懶地往炕床一靠,疲憊道,
“他要南下,便有些不知節制...往后我會注意。”
程亦安以為姐姐是責怪她不知輕重,便解釋了一句。
程亦歆卻怔住了。
她不止一次想過,旁人家夫妻在那事上是怎樣的。
只是性子素來穩重內斂,不好將這種事宣之于口。
可現在嫡親妹妹就在眼前,程亦歆心里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