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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麥明河·病房中的甜美幻覺

  :yingsx第三章麥明河·病房中的甜美幻覺第三章麥明河·病房中的甜美幻覺←→:

  天旋地轉之間,麥明河下意識抓上了身旁一片白影,卻仍沒能穩住身子,一跤跌坐在冰涼瓷磚地板上,嘶啞地呻吟了一聲。

  糟了,骨頭不會摔破了吧?

  麥明河痛得視野中一片昏花,甚至分不清是哪塊骨頭,要將她的命送掉——只要跌一下,就能讓她分崩離析、撒成一地碎塊。

  這一下,護工無論如何也該送她上醫院了;但她緩幾口氣,卻始終沒有等到應該匆匆趕來的護工,也沒有人問她“你怎么樣了”。

  怎么回事?

  麥明河瞇起眼睛仔細一看,不由愣住了。

  …這里不是她的房間。

  屋里昏惘黯淡,借著門下透進的一線白光,她依稀辨別出這是一間很寬大的屋子。自己身前身后,各是一張空空的窄床;她手里抓著的,原來是床單一角。

  她松開床單,左右看了看。

  一排滾輪護理床,床邊是個小床頭柜,每張床還有隔簾…這明顯是一間病房。她住過好幾次院,一眼就能認出來。

  奇怪了。

  她是怎么來的醫院病房?是護工們送來的吧?

  怎么護工把自己送進醫院的過程,她竟全忘了?好像沒發生過;又好像記憶里開了一個黑洞。

  麥明河忍著慌亂和痛意,無論怎么想,能回憶起的上一刻,依然都是自己砸上電視;她記得劇痛中天地傾斜,下一秒,就跌倒在病房地上了。

  簡直好像她是直接從家里摔進醫院來的一樣——但是這不可能啊。

  她是不是當時昏過去了,才不記得?

  “有人嗎?”麥明河啞聲喊了一句,“護士?我摔倒了…”

  在寒涼寂靜的病房里,她的求助就像一塊碎冰片,漸漸沉進冷河里,仿佛沒有存在過。

  不知是因為痛還是冷,她一陣陣控制不住地打顫。再這樣下去,非要出事不可,她必須趕緊叫護士來——對了,病床床頭一般都有呼叫鈴。

  麥明河掙扎著撐起身體,想站起來,腿骨卻痛得不容許;她手腳軟得虛浮,滑了一下,差點又摔一次。

  沒有辦法,她只好一點點爬向床頭柜,撐住柜子邊緣,使勁伸長胳膊,手指勉強摸上床頭鈴按鈕。

  “我要是你,我可不會按鈴。”

  冷不丁一個男聲,驚得麥明河胸口一炸;血液直沖上來,好像要沖斷她的腦血管。

  她在暈眩里穩住身體,循聲轉過頭,這才發現身后原來還有一張病床。

  病床簾子拉上了,但沒拉全,露出隔壁床病人的一雙腳。

  那雙腳上光光的,什么也沒穿,好像撲了厚粉似的雪白雪白,腳趾頭微微蜷著,一動不動。

  麥明河忍不住胸口一松——太好了,房間里還有個人。

  “你、你也是住院的?”她說話時,氣息仍然不勻;一邊說,她一邊再次摸向床頭鈴。

  “你真想叫護士?”簾后的病人反問道。

  “對…我摔倒了,不得不叫了。”

  如果是一般小事,大半夜的,能不叫護士就不叫了;麥明河倒是理解隔壁床病人的顧慮。

  她在床頭鈴上一按,房間里什么聲音也沒響起。

  “瞧瞧,還是按了。”

  隔壁床病人卻知道了,笑了起來,笑聲僵硬平板,好像是有意識地一下一下收縮著橫膈膜而發出來的聲音,每一段長度都精準均等。

  麥明河收回手,慢慢滑坐在地上,全身都無力委頓下去;卻悄悄用余光瞥了一眼那張簾子。

  “不聽勸哪…人真是越老越頑固,我可是為你好。”

  “伱…什么意思?”

  對方又僵僵正正地笑了兩段,卻不答話。

  好像不太對勁,卻怎么也說不上來為什么。

  麥明河猶豫要不要再問,這時卻聽門外死寂的走廊中,突然撕開一道極高分貝的廣播——一道電子女聲響亮地充斥回蕩著,震透了病房門板:“三號病房03床呼叫護士,三號病房03床呼叫護士!”

  被廣播一驚,她心口炸得難受,一只手緊緊按著;一面為有人要來而松了口氣,一面又止不住升起疑惑。

  …奇怪了,一般來說,按鈴以后會響廣播嗎?這么響,大半夜的,不怕吵人休息?

  難道是現在醫院的新規定?

  廣播停下了。

  寂靜房間里,一時只剩下了麥明河顫巍巍的呼吸。

  “請注意,”當廣播再次驀然響起時,音量還是一樣驚人,又嚇了她一跳:“假裝成護士的人物,即將于五秒內到達三號病房。倒計時,五——四——三——”

  麥明河愣住了。

  她一定是眼花耳聾,聽不清楚,才會錯以為廣播里說的是“假裝成護士的人物”吧?

  隔壁床病人又咯咯地笑起來,笑聲切分成一段一段。

  “剛才廣播說的…”

  麥明河還沒把話問完,只聽忽然“砰”一聲,病房門被重重砸在墻上,那震耳驚魂的一聲響,撞得她胸口再次開始隱隱作痛。

  病房門一開,走廊里的白光傾瀉進來;白光中,立著一個細細長長、個子極高的黑影,頭都被門框擋住了。

  黑影擰過右肩,邁出右腳,仿佛四肢關節對不整齊、還不靈活一樣,歪歪地往門內走進來一步,頭還留在門外。

  那不可能是護士。

  念頭加劇了一陣一陣從左胸往外發射蔓延的痛,整條左臂都像被人掐住了筋、往外抽似的;很快,她感覺自己喘不上氣了。

  “誒?來了個這個?”

  隔壁床病人胸腔一縮一縮地笑了起來,簾子外的雪白雙腳依然一動不動。

  “說你運氣不好吧,招來的卻不是居民;可說你運氣好吧…你卻在這個節骨眼上,犯了心臟病,還是活不了啦。”

  黑影轉過左肩,邁出左腳,腦袋搖搖晃晃地擦著墻邊進來了;它斜著身子,又朝3號床走來一步。

  從大開的房門外,有人遙遙怒吼了一句:“誰離得近?…趕快去三號病房攔截!別讓按鈴的跑了,竟敢搶我們東西!”

  …這是怎么回事?

  她還能活過今日嗎?

  黑影背著光,麥明河怎么瞇起眼睛,也看不清對方模樣。黑影同手同腳地走,看著好像只走了兩三步,卻已來到床尾了,將她堵在兩張病床中間。

  她想問對方是誰,但早已說不出話了。

  走廊里有人正在急速奔來,咚咚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幾乎能感覺到地板震動;黑影對外頭喧雜充耳不聞,一搖一晃地走近麥明河眼前。

  這…是人嗎?她在臨死邊緣上,模模糊糊地想。不可能吧?

  還沒明白過來,這一世就要走完了。

  黑影慢慢朝她彎下腰。

  盡管意識模糊了,但麥明河終于看清楚自己進入這家醫院后,遇見的第一張臉。

  烏蓬蓬頭發底下,從脖子上伸出來的,是一張鵝蛋形的,光滑堅硬的鏡面。鏡子以下,一片漆黑。

  并不是有人臉上戴了一張鏡子。

  原本應該是臉的地方,沒有一點五官骨骼的起伏,只有一塊鏡子取而代之,從周圍皮肉里長出來,正正地對準了麥明河。

  她衰老枯干的面容倒映在鏡子上,那一刻,就好像朝她彎下腰的,正是麥明河自己。

  她是不是正在一場夢里?鏡子臉,心臟病…都是夢吧。

  死之前,竟看見了這么…稀奇的東西。

  夢也好,現實也好,總算是她人生第一次,見識了常規之外——也是最后一次了。

  麥明河沒有做出表情,可是鏡面上的老臉卻微微笑了,好像是人到了無可奈何之時,除了笑也別無他法。

  鏡子里的她張開嘴,嘴唇一張一闔,無聲地對鏡外的麥明河說話。

  如果我能重活一次…

  我會盡情地騎旋轉木馬,

  我會到處走走,什么都試試,

  …我會采更多的雛菊。

  麥明河一動也不能動,不知是被定住了神志,還是喚不醒她衰老疲倦、即將睡去的心臟了。

  鏡子里的口型越來越模糊,越來越看不清楚;黑影仍在漸漸朝她靠近,終于將她徹底籠住。

  …如果給你再來一次的機會,你會做什么,才對得起這一段新人生?

  亂蓬蓬的粗黑長發,貼上麥明河的額頭;她被浸在濃濃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見。兩條長得過分的手臂,一圈又一圈地繞住她的身體,將她牢牢裹住,越來越緊,似乎要將她體內骨頭根根絞斷——

  “放開我,”

  差點要被截斷胸中氣流時,麥明河終于掙扎起來,雙手一推,卻沒有迎來意料之中的阻力,反而推了個空。

  她趕緊穩住身子,匆匆從地上跳起來,這才意識到眼前空空如也,黑影竟消失了。

  等等…

  麥明河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一件事。

  她竟然輕輕松松、干凈利落地跳起來了?

  麥明河抬手按住心口;疼痛仿佛從未發生過,胸膛深處,是一下下沉穩熟悉的節奏。

  手…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麥明河舉起雙手,發現它們肌膚飽滿,指甲透潤,看不見一疊多余皺褶的皮。低下頭,她愣愣地看著自己的睡褲下,露出一雙皮肉均勻、光潔有力的腿腳。

  自己一定是瘋了。

  年輕,原來是一種如此甜美、如此熱烈,盈漲飽滿得叫人無措的幻覺。

  一時間,她什么都忘了,拼命在身上摸索起來:手指扎入了豐厚頭發,胳膊上、大腿上,是睽違已久的結實肌肉;脊背直了,個子拔高了…麥明河“哈”地笑了一聲,嗓音顫顫的。

  至少有幾十年沒有聽過的,年輕清亮的嗓音,流進了病房寒涼空氣里。

  從衰敗、黑暗與灰燼的那一頭,她不知怎么被釋放出來了,第二次降生在世上——不,等等,這一切是真的嗎?

  “這里!”

  門口響起一聲斷喝,麥明河激靈一下,抬起了頭。

  她的視野不再模糊灰白,即使光線昏暗,依然看清了從門口沖進來一個男人;對方臉上盡是濃濃戒備之色。

  “這里有個女的,但沒有看見偽像。”

  那男人緊緊盯著麥明河,朝后方同伴喊了一句,又朝她喝道:“你是哪家的獵人?東西在你手上吧?韋西萊先生要的偽像,你也敢截?”

  “什么?”麥明河愣愣地問,腦子里塞滿了不知所措的亂麻——那人胡話似的問題,要透過亂麻縫隙,才能滲進頭腦里一點點。

  那人正要抬腳進來,眼睛忽然朝她身旁一掃,硬生生頓住了。

  “你們快來,”他朝門外叫道,“三號病房有一個‘居民’!”

  居民?他在說什么?

  從他剛才那一眼來看,好像房間里有什么東西,就離自己不遠。

  麥明河怔怔地轉過目光,發現她身邊那一張原本空空的3號病床,不知什么時候拉起了簾子。

  簾子沒有完全拉上,露出一雙雪白得好像撲了粉似的雙腳;腳尖一左一右歪著,凝固似的,一動不動。

  …咦?他剛才不是在旁邊床上嗎?

  什么時候換來這張03號病床上的?

  “再叫你老太太可不對了,”簾子后的病人笑著說,“該叫你姑娘了。姑娘,你剛才拿到的,是個難得的好東西啊。給我看一眼,怎么樣?”←→新書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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