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言在摸牌。
對,沒錯,他上桌了。
剛才到家后,老太太壓根沒心思招呼他,陳言只能搬了個小板凳,坐在旁邊。
光看還不行!
中間老太太去上廁所,陳言還得上桌去幫忙打了一把!
看著面前碼成一行的牌…
一條一條/五六七萬/兩萬兩萬兩萬/四五七丙…
陳言忽然覺得有點恍惚。
不是,我是回來干嘛來了?!!
我這一路悲悲切切了幾個小時啊!
兩個半小時高鐵,一個小時長途大巴,外加步行走了三里路啊!
我進門前都差點哭了你知道嗎老太太?!
咦?這把牌不錯啊。
打掉七丙,聽三六丙…
不是,我在干什么啊!
情緒都不連貫了好不好!
陳言覺得自己腦子里都有點亂套。
一扭頭,老太太坐在了自己身邊板凳上,手里還拿了根洗過的黃瓜在啃。
看了陳言一眼,老太太咔嚓一下把手里黃瓜掰成兩截,遞過來一半。
“吃么?”
傍晚五點來鐘的時候,今日八圈打完,幾個老牌搭子紛紛告辭。
送走了鄰居張老太,許老瘸。最后離開的是開小賣部的牛大爺。
牛大爺離開之前,老太太倒是叫住了他。
“老牛啊。”
“咋了?”牛大爺今天輸了十塊八毛,正不樂意呢:“錢沒算錯啊!我給的可沒少!”
老太太笑瞇瞇的,仔細看了看老牛,輕輕嘆了口氣,擺擺手:“罷了,算到了點將來你家會發生的事兒,本來想送你兩句話的…不過,那事情發生的時候,你也早就沒了。
不說了不說了,徒增煩惱。”
老牛頭呆了呆——不是,這是好話嘛?
不過牛大爺和老太太也是熟悉,知道老太太平日里就滿嘴怪話,當即笑罵道:“又拿我逗樂子呢?明兒一早我去縣里看孫子,咱們下周再打牌。”
老太太瞇眼笑了笑,沒吭聲,送走了老牛。
祖孫兩人終于可以1V1對峙了。
大眼瞪小眼的看了會子,陳言先繃不住了。
“老太太,你又把牛大爺買肉的錢贏走了吧?老牛家這兩天得吃素了。”陳言小心翼翼的嘟囔。
“木事兒,老牛血脂高,少吃點肉對他有好處。”
老太太笑瞇瞇的樣子,透著那么慈祥,轉身先進廚房里,從碗柜里摸出一碗涼粉來。
“綠豆粉做的。知道你要回來,我下午就讓人送來的。麻油在柜子里,自己拿。”
別啊!!話沒說清楚呢,吃什么涼粉啊?
陳言看著那碗涼粉,憤怒的流出了口水。
陳言穩了穩定心態,深吸了口氣,盯著老太太。
“老村長給我打電話了。”
“嗯。咋地?他要贊助脫口秀綜藝啊?”
嚯!(再次郭老板語氣)
老太太你夠可以的,看來我給你充的企鵝會員是一直在用啊?
老太太吧嗒抽了口煙,走過去把堂屋大門關了,陳言一路跟著追問。
“老村長說,你昨天早上昏倒,還去了醫院?”
“嗯,沒錯兒,去了又回來了。”老太太輕描淡寫。
“啥意思?”
“去查了,醫院什么毛病沒查出來,就回來了啊。”老太太云淡風輕。
陳言愣了愣神:“那你怎么會暈倒?中暑?不能夠啊,這季節,再過些日子都快下雪了。”
老太太沒搭話,徑自走回桌前,看了看桌上的涼粉,自己先拿起筷子叨了一口,吧唧了一下嘴,斜著眼睛看陳言:“味道挺好的,你真不吃?”
陳言用力抓了抓頭發,有點上火:“奶奶!祖宗!你到底怎么了?到底有事沒事啊?”
“啊,也沒什么大事。”老太太吃著涼粉,吧唧著嘴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不過說起來呢,也的確該叫你回來的。”
陳言無奈苦笑:“您說吧。”
老太太放下筷子,笑瞇瞇的看著陳言。
“那個…我說我快死了,這話你信不?”
陳言:o_o….
兩秒鐘后。
“什嘛?”
陳言一跳三尺高。
老太太好脾氣的擺擺手,情緒很穩定,態度很慈祥:“你先別跳。
事呢就是這么個事。我算過了,還有一天時間。”
陳言急眼了!
“你別鬧了行不行?我的祖宗!”說著他就要過去抓老太太的胳膊:“走!!我陪你去醫院!現在就去!”
“好啦,都跟你說了醫院什么都沒查出來,去什么醫院啊。”老太太隨手一拂,撇開了陳言的手,悠悠抽口煙…老太太倒是真云淡風輕,還來了一個小回龍。
嗯,就是那種,抽一口到嘴里,不吸進氣管,直接嘴巴吐出煙,又從鼻子吸進去。
就這花活兒,您但凡抽煙少于十年,不得過七八回氣管炎都練不出來。
老太太細聲細氣笑著說:“不用去醫院,我自己算過,這叫大限將至!
命數注定的。你奶奶我啊,還有…”
說著,看了眼墻上的鐘…嗯?掛鐘沒轉,電池沒換早停了。
老太太順手把桌上陳言的手機抓了過去,瞄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我還有十八小時零四十三分鐘的陽壽。”
不是,等等!
這時間您是怎么算出來的?
陳言傻眼了。
大概是老太太平時神神叨叨,裝神弄詭慣了,也耍陳言耍過太多次。
此刻聽了這話,陳言第一反應居然是并不是悲傷。
而是…
這算陽壽,尼瑪還能算這么準?
精確到分鐘的?!
真不是陳言心大,實在是自己從小到大,老太太這樣經常性這樣胡言亂語的經歷實在太多了。
嗯,親媽是白狐變的,記得吧。
不過老太太這么不著四六的胡說,陳言的心里卻反而漸漸踏實下來了。
他大概判斷出——這次,依然是和從小到大自己經歷的無數次惡作劇一樣,老太太在耍自己玩兒呢。
你見過誰家祖母騙自己八歲的孫子,想學火云邪神的神功,就要每天吃一勺子爆炒朝天椒么?
那個夏天,陳言的屁股疼了倆禮拜!
那個酸爽!
至于自己看了什么電視想學天殘腳,然后被老太太被騙去赤腳踩牛糞的黑歷史,現在想起來就讓陳言潸然落淚…
總之吧!久而久之,陳言可太知道老太太是什么德行了。
各種惡作劇,各種無尺度無下限的玩笑,是祖孫兩人二十年來生活之中必不可少的生活調劑品。
行,老太太你愛演是吧?
演吧!
陳言忽然就不急了,直奔廚房拿了雙筷子來,開始專心進攻面前的這碗涼粉。
看著陳言吃涼粉,老太太慈眉善目的笑著。
“對了,我的壽衣也做好了,一會兒我還得試試,要是不合身還來得及改,趁著天沒黑,去敲劉裁縫家的門。”
涼粉剛吃完,老太太忽然抽冷子來了這么一句。
“…行吧行吧。”陳言無奈的翻了個白眼,老太太你玩上癮了是吧。
半夜,躺在自己小屋的床上,陳言其實翻來復起,心里還有點不得勁。
不過么,聽著隔壁房間里老太太震天響的呼嚕聲,排山倒海,中氣十足!
就這肺活量!就這精神頭兒?
我這城市里待了幾年的亞健康體格子,要不戒嚴戒酒戒擼的話,沒準她能給我送走!
陳言心里踏實了點,翻了個身,終于睡了。
昨天一路奔波折騰太辛苦,陳言到第二天快中午才起來,穿上衣服牙還沒刷牙呢,被老太太打發去村口買醬油。
陳言打著哈欠走到村口,忽然就看見一輛黑色的轎車從身邊呼嘯而過。
喲?大奔啊。
咦,不對,不是大奔。
這是邁巴赫啊。
畢竟在金陵府這種大城市上了幾年大學,陳言還是見過點世面的。
難道是村里來了什么土豪投資商了?
陳言打臉回頭看了幾眼,卻發現那輛邁巴赫開出十多米后,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然后后飛速的倒回到了陳言的身邊才重新停下。
車窗落下,里面露出一長彪悍臉龐,滿臉橫肉,粗聲粗氣就問:
“你是陳言嘛?”
陳言一愣。
不過看著對方滿臉橫肉,望之不似善類!
陳言沉吟了一下,平靜的搖頭:“不是。”
“哦…那陳言家怎么走?”
陳言神色淡定的笑了笑,隨手指了個相反的方向:“往那邊大概五百米,過河再右拐。”
“謝謝啊。”
邁巴赫發動開走,陳言掉頭就往村里治保主任家的方向跑去——治保主任家里倆兒子都是當警察的。
院里還養了兩條大狗,可兇可兇了。
可惜,幾秒鐘后,邁巴赫開了回來。
一個急轉彎,橫在了陳言身前,兩個彪悍的黑衣人從車里走了出來。目標很明確,直奔陳言。
“小子騙人!咱們看過你照片,你就是陳言!”
陳言掙扎無果,急了。
不是!
你要么就反應不過來!要么就再晚點反應過來!
這么智商不上不下的,讓我很難辦啊!
兩人不由分說,把陳言架上了車,塞進了后排座位上,然后一左一右把陳言夾在了中間。
邁巴赫揚長而去。
車內陳言小心翼翼的打量著。
前排的司機,副駕駛,和自己身邊的兩個壯漢。
攏共四個人,都是一身黑西裝,滿身彪悍之氣。
臉上橫肉,寸頭——這么說吧,扔去大橫店國去當群演,演個黑澀會啊逃犯啊啥的,都不用化妝。
陳言擠出笑臉來。
“那個,幾位大哥,有什么指教啊?”
沒有回答。
眼看汽車駛離了村子,陳言猶豫了一下,又試探著低聲道:““大哥,我腎虛,我的腎不值錢的…那什么,我還有脂肪肝,肝也不值錢…”
坐在左邊的那個惡漢,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別瞎說啊,我們不要你的器官。”
前面副駕駛的那個黑衣壯漢大概是個頭兒,也回頭看了陳言一眼:“別怕,我們不是壞人。我們老板要見你一面。”
老板?
啥老板啊?
邁巴赫出了村,十多分鐘后開進了附近的鎮子上。
鎮子上最好的一家酒店,叫大東方大酒店。
嗯,倆大字兒,充分體現了老板淺薄的文化底子。
名字起的很大,但其實就兩層樓。
汽車行駛到酒店后門的空地停下,陳言被兩個壯漢夾著下了車,然后一路送到了酒店頂樓。
走廊盡頭的那扇門被推開,陳言身邊的一個黑衣人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陳言翻了個白眼。
雖然有些慌張,不過心里很清楚,家里那點存款,還夠不上別人來圖財害命。
況且好奇心在這一刻,占據了上風。
他走進了門。
然后,看見了寬大的屋子里,一個瘦小的長的像外星人老男人,正坐在沙發上,沖著自己和藹的微笑。
我去,這張臉可太熟了啊!
瞧著那張國民度極高的酷似外星人的臉龐…
一聲金主爸爸,到了嘴邊差點就喊出口了!
陳言用力揉了揉眼睛。
我去!
真人啊!
見到活的了!!
中年男人站了起來,笑瞇瞇對陳言伸出了手。
“陳言先生,你好,我是馬…”
“知道知道知道!馬爸…啊不,馬總!誰不認識你啊!”
陳言心里有點懵逼。
馬老板看著陳言,笑容可掬:“來,我們坐下聊,我第一次來到貴地,也不知道當地什么風俗,就讓人隨便準備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