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畫虎從風,畫龍而不可點睛334、畫虎從風,畫龍而不可點睛←→:sjwx
你望向條案之上,紙張皆是汴京昂貴的澄心堂紙,此紙乃江南道之特產。
尋常百姓家,豈敢奢望?其成品素有“滑如春冰,密似蠶繭”之美譽。
你以往從沒有用過這等紙張。
周允兒低頭研墨,緩緩抬頭正看見你側臉微微沉思托著下巴,鼻梁挺翹,下頜線清晰可見,烏黑的長發垂落肩頭。
眸子之中有著沉思之意,自有一股別樣的風雅之氣。
周允兒不是沒有見過皮貌端正之人,可是你身上透露出的氣質卻遠不相同。
儒家常說,胸藏文墨虛若谷,腹有詩書氣自華。
你微微側眸,察覺到周允兒的注視,遂對她溫和一笑。
“多謝允兒小姐。”
周允兒素以言辭大膽著稱,此刻卻一時語塞,只得以細若游絲之音回應:“觀公子客氣了。”
賈瑜目睹此景,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回想方才,周允兒并未展露此般柔情蜜意,即便眾人輪番敬酒,她也滴酒未沾。
別說為其研墨之舉。
而今,她竟對那謝觀如此體貼入微,著實令賈瑜心生不滿。
他心中暗道,那謝觀不過是個空有其表的小白臉,肚里哪有什么真才實學!
你們且等著,待會兒我定要讓你們看清他的真面目!
賈瑜看向你冷聲道:“觀公子,可要愿賭服輸。”
你淡然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賈瑜不在理會,隨即撕去那張不慎滴墨的雪白紙張,沉下心來。
他自幼學畫,曾師從書院柳杏大師,潛心研習六載。
此刻,他雙手執筆,左右開弓,正是他苦練多年的絕學。
兩手同時作畫,一心二用,卻能同時完成,其技法之精湛,可見一斑。
他尤善畫虎,為求形似神似,曾讓父親捕獵一頭斑斕猛虎,置于后院供他日夜觀察。
不知耗費了多少心血,他筆下的虎圖或坐或立,或嘯或伏,栩栩如生。
此刻,他左手繪一頭“坐虎”,立于風中,威風凜凜。
“猛虎潛深山,長嘯自生風。”
右手則勾勒出一頭“嘯虎”的形態。
何孝在一旁靜觀,雖對賈瑜等人無甚好感,卻也不得不承認,賈瑜的畫技確實非同凡響。
幾筆之下,虎形已躍然紙上。
在他們這一圈秀才科舉之人,賈瑜以畫虎之名頗有聲望,何孝自是有所耳聞。
何孝轉而看向你,卻發現你仍未動筆,甚至還在條案上細細挑選毛筆。
他不由得嘆了口氣,心想若是比試書法,你或許還有勝算,畢竟他曾親眼見過你的字跡,已頗具風骨。
然而,如今你卻要與之比試畫技,恐怕此局難逃敗北。
張源來時常往來于小院,卻從未見你作畫,此刻他心中焦急萬分。
此事因他而起,若你最終落敗離去群芳宴,他豈不成了弄巧成拙之人?
然而,見你面色平靜如水,張源來心中又稍感安定。
你向來少年老成,從不輕舉妄動,當年與謝原下棋,亦是反敗為勝。
一番沉思后,你倒是想起澤湖之中的那條蛟龍。
你終于捉起一支極好的毫筆,準備動筆。
馮雅雅見少年有所動作,連忙投去關注的目光。
金衣女子李香君亦將眼神聚焦于謝觀身上。
你緩步至條案前,輕輕一提筆,隨即落下。
筆墨在空闊的雪白紙張上隨意一揮,慢慢拉長。
賈瑜身旁的儒生們亦紛紛投來注視,見你落筆似乎頗為隨意,毫無章法可言,不由得一陣哂笑。
他們先前的擔憂瞬間消散,畢竟謝觀在汴京也算小有名氣,否則李香君等人也不會如此重視。
盡管他們幾人內心瞧不起蘇云興辦的草堂詩社,但對于這位出身汴京權貴之家的蘇家公子,他們卻是心生敬畏。
別說結交,即便是能攀附上這位公子,對他們來說也是求之不得的美事。
李香君心中卻滿是疑惑,她之所以對謝觀如此禮遇,皆因張家小姐張云芝在與云姐姐閑聊時,對這位謝家庶子贊不絕口,稱其“咫尺蛟龍云雨,絕非池中之物”。
如此高的評價,她才對于謝觀留意。
她雖不精通畫技,卻也是覺得你如此落筆也是不妥。
反觀賈瑜!
他正全神貫注于他的畫作之中。他用左手繪制的“坐虎”已經畫至一半,那虎冷目吊睛,怒嘴垂唇,身上的毛發隨風飛舞鼓動。
右手的“嘯虎”亦是栩栩如生,張嘴作仰天長嘯之狀,氣勢之凌人,仿佛能震懾百獸。
長風颼颼震林木,百獸紛披望風伏。
虎,作為百獸之王,勇猛、威武,是山獸之長,因此也被稱之為山君。
猛虎獨行!
而賈瑜所繪的這兩只色彩斑斕的吊睛猛虎,雖各自獨立,卻又相輔相成,展現出一種別樣的美態與威儀。
相比之下,你的畫作尚未成型,而賈瑜的畫作卻已漸入佳境。
引起群芳宴丙區不少人在場眾人紛紛側目,有幾人聚攏而來,贊道:“好一副虎圖,既有其形,又得其神,虎為百獸尊,誰敢觸其怒?”
“就是書院的先生,做出的畫虎圖也不過如此了。”
能在此地著多是富貴人家,自然是家中識文斷字,不說讀詩書,自然也有幾分賞畫能力。
賈瑜聽后臉色多了幾分笑意,手中落筆更多了幾分穩健。
張源來臉色難看,今日賈瑜畫虎似乎比平常更要出彩,怕是臨場作畫,福靈心至。
這時!
一道女子的驚呼,“這是…”
馮雅雅尋聲望去,聲音是為謝觀研墨的周允兒發出,她此時臉上似乎見到什么不可思議的場景,眼神直直看著少年落筆的紙張。
金衣女子李香君緊盯著黃梨木條案上雪白的宣紙,朱唇微張,不敢置信地低呼:“是云…”
她的聲音引得附近幾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只見!
少年手握毛筆,揮灑自如,一條長長的墨跡瞬間躍然紙上,占據了紙張的上半部分。
這意外的一筆讓所有人都感到困惑不解。然而,少年并未停歇,他再次沾墨,在墨跡下方補上重重的一筆,并在結尾處頓筆。
墨水尚未干透,眾人再次凝視,卻仿佛看到一片云霧輕輕撒落在紙上。
不是如同,而是那處筆墨真的仿佛在游動,懸浮在空中,其中似乎孕育著雷霆,散發著玄妙的力量。
何笑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他再次定睛看去,筆墨仍然是筆墨,似乎剛剛只是幻覺。
然而,當他繼續注視時,那云霧又再次生出。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喝酒過多,酒量不濟,還是這幾日和老相好過于放縱,身體已經虛弱,以至于腎虛而目弱耳鳴。
正當何孝如此胡思亂想之際,一道孩童的聲音突然響起:“娘親,這紙上的墨在動!”
附近六七人中,有一位大人正舉著孩童天真無邪的開口。
何孝一時驚覺。
他看向眾人,臉上皆是露出不敢置信或眨眼的動作。
真的在動!
那筆墨仿佛擁有了生命,在紙上自由游弋。
少年持續揮毫,筆法質樸卻大開大合,又一記厚重的筆觸落下。
在眾人眼中,云霧厚重了幾分。
“這是什么畫…”
金衣女子已經站起身來,臉色驚訝。
謝觀剛剛開始作畫,便有如此奇景。
有了天邊的云霧,少年又點了幾筆在云霧之下,如同落下的雨水。
又在云霧下“撥開”幾筆,如同飄斜而來的長風。
云中生雨,雨來生風。
眾人有如“風如拔山怒,雨如決河傾”之感。
馮雅雅見此,心中感嘆,謝觀的筆法如此不拘一格,隨意揮灑,毫無鐵畫銀鉤、鳥雀細描的精致之感。
然而,正是這大開大合、隨意至極的筆法,卻在紙張上生出了如此玄妙的景象。
李香君美眸中奇異,疑惑地問道:“這是一副雷雨之圖嗎?…”
“不對,這云中似乎還有意像!”
張源來細細望去,少年提筆在云霧之中輕輕一劃,又添了數筆。
其中又有異像生出!
若隱若現,在云霧之中有一頭龍首吐氣探下。
少年輕輕描繪,還模糊的龍首漸漸有了形態,頭生雙角,龍須飄蕩。
龍角之中似乎有這雷電,其張嘴吞吐風雨。
在云霧之中蜿蜒游動,其中一片片鱗甲上起伏不定。
張源來忍不住一聲驚呼,“是龍!”
“一條藏身云霧的真龍,興云吐霧,大氣磅礴!”
周圍幾人也是感嘆,“龍從云,真是潭落天上星,龍開水中霧。”
“這世間都說有神龍,今睹蜿蜓在目中。”
“且慢…這龍怎么沒有眼睛。”
你最后一筆落下,于云霧繚繞中勾勒出龍尾搖曳。
眾人再觀,只覺此龍仿佛欲破紙而出,自云霧中探身,即將全然顯現。
蛟龍被困,不得自由!
眾人愣怔間,仿佛于云霧中隱約聽見龍吟回蕩。
少年已輕輕擱下筆。
周允兒急忙收拾筆硯,不敢有絲毫馬虎。
李香君等人似乎已無心關注這場勝負。
原本關注賈瑜畫虎之人,也被少年的畫作驚得目瞪口呆。
賈瑜身旁的同窗,臉上盡露震驚之色,無暇顧及賈瑜研墨中的剩余墨水。
你于賈瑜之后動筆,卻先于他完成。
你面色平靜,稍等片刻,賈瑜終于畫畢。
賈瑜早感異樣,周圍人群越聚越多,但收尾之筆不容分心,他最終完成,心中頗為滿意。
這是他這幾日花的最好的兩虎。
他審視自己的畫作是否還有遺漏之處后,隨即轉向謝觀的紙張。
不由一愣!
周圍幾人中不乏元神修煉者,卻均未察覺到絲毫元神之力的波動。
沒有元神之力的加持,卻能創造出如此玄妙的畫作。
他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這位氣質溫潤的少年身上。
有了這幅“云雨探龍圖”的珠玉在前,賈瑜的虎圖自然無人問津。
張源來感嘆一聲,“觀公子不僅書法造詣深厚,原來畫技也是如此超凡脫俗。”
你只是謙遜地笑道:“不過是些微末技藝罷了!”
你的眼神看向在賈瑜和他的虎圖。
周允兒輕笑一聲,對賈瑜道:“賈瑜公子,你覺得這幅畫如何?”
賈瑜臉色鐵青,欲言又止,望著這幅畫,竟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張源來意有所指道:“賈瑜公子曾言愿賭服輸,莫非此刻覺得自己才是贏家?”
“賭徒都恪守成規,崇山書院的賈公子,該不會想要反悔吧?”
賈瑜聽后,臉色瞬間漲得通紅,雙手緊握于袖中。
這時!
賈瑜身旁的一名儒生,凝視著圖畫,倏地一笑道:“誰勝誰負,尚未可知。”
“謝觀的這幅圖尚未完成,尚沒有點睛。”
“畫虎、畫馬、畫龍,最關鍵的便是點睛之筆,這也是最考驗畫技之處。”
“賈兄的兩虎,皆已畫完,雙眼炯炯有神,自然更勝一籌。”
此話一出!
張源來眉頭緊鎖,心中暗罵這幾人無恥,從畫上早已顯而易見,他們分明是想耍無賴。
卻又說的在理!
賈瑜似乎也找到理由,眼眸輕抬,“謝觀,你敢給龍點睛嗎?”
你只是搖了搖頭,“不敢!”
邊上的儒生聽后,哈哈一笑道:“謝觀,你是怕點睛失敗,畫作最后功虧一簣,那么此局便是…”
他本想說賈瑜勝出,卻看著謝觀所畫,感覺此話怎么也說不出口。
于是,他只好尷尬地改口道:“…算是平局吧。”
你笑道,“我不敢點睛,只是擔心…”
“若是點了睛,這龍可就要飛出來了!”:sj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