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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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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殺死三月,便有了四月初一。

  西京蘇府。

  下人們避至路邊,畏懼地垂下臉,向少爺躬身行禮。

  魁梧的男子抱著未婚妻,大步踏過小徑。

  直到他的身影轉過拐角,他們才敢伸手去扇口鼻間的惡臭。

  伏波幫已經煙消云散。

  敖家人不知身在何方。

  洪范既勝了沈鐵心,沈家又怎么可能再尊重敖知弦的遺體?

  今日天未亮,她就被草席掩著,用板車運出城外,拋在了亂葬崗里。

  消息傳到蘇府,蘇佩鋒一言不發地出門。

  自己是不是敖知弦唯一能指望的人?

  這個問題直到昨天他還不愿意答。

  今天答案便被刻進了他的血肉里。

  屋門大敞著,是走時未關。

  桌上開著兩封請柬,署了沈鐵心的名字,卻不是沈鐵心的字跡。

  拔步床的帷帳用金鉤勾起。

  素白的錦被嶄新,她生前未躺過。

  蘇佩鋒屈著膝,小心翼翼地將敖知弦放下。

  距離昨夜洪范那一斬,才過去七個時辰。

  暮春天氣尚溫,尸體還未腐敗。

  揮之不去的是血的腥臭。

  蘇佩鋒恍若未覺。

  他定定在床邊坐了片刻,只覺心頭堵得難受,然后去衣柜里取了塊錦帕,蒙上敖知弦的斷頸。

  痛苦卻欲蓋彌彰。

  “你明明走了,硬要回來,這可不關我的事…”

  蘇佩鋒低聲抱怨道。

  他偏開眼,嘗試在心頭自辯。

  他說起那些事——自己最初被輕蔑,后來被操縱,最后還要被勒令拋下一切隨她而去的往事。

  蘇佩鋒的心底果然又升起了怨恨。

  但這怨恨如此澄澈,已然被時間浣洗干凈。

  堂堂赤面神在此刻技窮了。

  他認命般地自懷里取出崩斷的金鏈,扯成兩段,各自戴在兩人手腕。

  握著未婚妻冰涼的手,蘇佩鋒嘗試去回憶她的臉。

  恍惚間,他好似離開了逼仄的房間,看到了敖知弦那些更年輕的歲月。

  她在山巒間踏青。

  她在酒肆里嬉笑。

  她在華燈下曼舞。

  而后,不和諧的聲音自門口傳來,擊碎了這番幻景。

  “少爺?”

  蘇佩鋒轉過頭去,見到蘇府管家與自己的侍女嫣然。

  “少爺,老爺叫您過去。”

  管家微微躬身,在門口說道。

  似乎是屋里血腥太重,不愿進來。

  蘇佩鋒站起身來,神情如雕塑般沉重。

  “替我去朝日府下戰書,三日后酉時(下午五點),我要與洪范死斗于咸尊橋上。”

  他走到管家身前,飄忽道。

  “少爺,這?敖家已經倒了,她已經是要犯了…”

  嫣然頓時急了。

  她一股腦兒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話未完,已被蘇佩鋒捏住脖頸。

  咔嚓一聲。

  頸椎如葦草一般折斷。

  “我的話,聽到了嗎?”

  侍女的尸體倒在地上。

  管家嚇得面色煞白。

  他剛剛想叫的是蘇家的庶子。

  誰知院里卻只有赤面神。

  “明白了,明白了!”

  管家倉惶道,跌坐在地。

  蘇佩鋒不再管他,關上門,回了屋里。

  “小魚兒,你向來愛穿紅裙;

  連最后一身,也要自己親染…”

  笑聲從門后傳來。

  門外人聞言嚇得汗毛倒數,連滾帶爬出了院子。

  同日下午。

  日光曬著微濕的街道,騰起青芽與泥土的香氣。

  昨日的大雨把明月樓洗得清麗。

  出了那么大的事,沈鐵心的三日宴自是開不下去了。

  是故今日望江巷子里處處客滿。

  東風自瑤河上吹來,卷動舞女的發絲。

  裙擺旋轉,地毯上便綻開花朵。

  今日的明月樓里,風中遍布一個名字。

  “洪范…”

  白泰平飲下烈酒。

  他不知在心中第幾次比劃昨夜那一刀。

  如此快,如此剛猛。

  以至于連家傳磐石典都顯得不過如此了。

  “想不到啊,誰能想得到他敢在無諍園殺人?”

  蔣文柏嘆道。

  “西京這么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敢這樣開罪沈家的人!”

  席間多人點頭。

  “蔣兄,也沒有那么玄乎吧?”

  林永昌回道,頗不以為然。

  “洪范是緹騎,背后可是有掌武院許龜年給他撐腰…”

  “你說來倒是容易。”

  白泰平瞥他一眼。

  自去年七月以來,他不知道多少次聽身邊人說洪范的壞話,自己也常常參與其中。

  但不知為何,今日聽見這一句卻覺得尤為刺耳。

  “當了緹騎就有天人罩著,可以得罪沈家?要不你去當個試試?”

  白泰平刺了一句,又自斟自飲。

  酒似更烈。

  心中的刀似乎也更快了。

  “我接不住。”

  他垂下頭,突然嘆息一句。

  “白兄說什么?”

  蔣文柏沒聽明白,問道。

  “我是說洪范的瞬步。”

  白泰平回得坦然。

  “第一次斬了我的頭皮,第二次斬了敖知弦的腦袋。”

  說起這事,他竟然不覺得羞恥了。

  不止如此。

  什么清貴風姿、文修風范,現在想來,甚至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

  “堂堂世家,懷金垂紫…”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白泰平說完,似不得勁,干脆抓起酒壺直往喉中倒了個干凈。

  席間一時嗟嘆。

  唯獨林永昌還是不服。

  “我看幾位哥哥卻是高看他了!”

  他夾起塊牛筋,往口中大嚼。

  “沈鐵心被濺了一身血,聽說還被嚇哭了。”

  “這些年來,這位姑奶奶何時吃過這種虧?”

  “我看此事還未結束,沈家不可能就這么算了!”

  林永昌斷然道,卻沒有得到想象中的附和。

  “永昌,你出門早看來還不知道。”

  回話的是蔣文柏。

  “就午時的事,說沈鐵心已經被家里禁足了。”

  “然后沈國英親自去了掌武院拜訪許龜年。”

  “這一遭,沈家應當是認栽了。”

  他總結道。

  “這…”

  林永昌說不出話來。

  “永昌,有些事別再想了。”

  蔣文柏勸道。

  “能在無諍園血濺五步,不光得是洪范他敢。”

  “昨夜陪他入席的是屈羅意,替他擋劍的是莊立人。”

  “聽說他還使動了暗潮晦日與電光石火。”

  “洪范這人著實惹不得。”

  蔣文柏總結道,給了侍者一個手勢,示意添酒。

  白泰平卻冷不丁補了一句。

  “雖惹不得,做朋友卻不錯。”

  這話連林永昌也無法反駁。

  這時候,樓下喧鬧聲起來,漸漸壓過了絲竹。

  很快新消息傳到了這一桌。

  “三日后,蘇佩鋒約洪范在咸尊橋死斗,剛剛送去了戰帖?!”

  眾人驚聲。

  “蔣老弟,對不住。”

  片刻后,白泰平突然說道。

  “三天后令妹的婚禮,我或是去不了了。”

  席間其余人聞言意動,顯然也有這個意思。

  蔣文柏見狀猛地擺手。

  “我不止一個妹妹,吾妹也未必只一次婚禮…”

  他豁然起身。

  “先遣人去訂騎鯨客的房間才最要緊!”

  洪范上天驕榜外號叫啥?

  很急,很關鍵。

  求獻計獻策,不要“沙漠只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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