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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屏上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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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范轉過頭,見到呂云師依然保持著剛剛的姿態,灼熱目光望著對面風絮消失的廊臺。

  好似魂魄被香風攜裹,帶走了一半。

  洪范拍了他肩膀一下。

  呂云師身子一震,咽了口唾沫,悵然若失。

  他對洪范勉強一笑,舉杯一飲而盡,像是要洗去心頭某個身影。

  席間大部分人都口干舌燥,一時無言。

  回想三場表演,洪范突然明白了武紅綾為什么對品花會尤其不屑。

  三位花吟,居然都是貫通中上等修為的武者。

  尤其是最后一位風絮,一身修為與洪烈、洪博相比,難說高低。

  但光看她十七八左右的年紀,天賦已然遠勝。

  大華尚武。

  若非如此,些許姿色如何能牽動一城?

  紅荔見眾人杯空,湊過來添酒。

  然而一向執壺極穩的手這回卻是灑了酒。

  她“呀”的一聲驚呼,帶著嬰兒肥的臉蛋上有一抹懼色。

  席上自無人生氣。

  “風絮大家是明月樓中人,她的歌舞,你想來應是見過。”

  洪范笑道。

  “今日一見,何至于魂不守舍?”

  他隨出道炎流,將灑出的酒液蒸干,騰起梨花香味。

  紅荔望他一眼,垂首不回。

  “小娘子可是對花魁心生向往?”

  洪范猜測道。

  紅荔頰上暈開緋色。

  她躊躇片刻,見其話語真誠不似調笑,終是淺淺一點頭。

  “花魁受萬人追捧,名動京華,誰不向往呢?”

  白嘉賜湊趣道。

  聽了這話,紅荔卻面現黯然。

  白嘉賜不明白哪里不對,一時不知所措。

  玉欄之外,三位花吟一同出來,正進入下一個環節。

  一枝玫瑰三十兩,一朵牡丹八十兩,一臺花籃二百兩。

  在明月樓大管事的主持下,諸位豪富少爺、世家公子們為三位花吟贈花打榜、吆喝不停。

  “劉興賢公子為逢夢大家贈花籃一臺。”

  “白泰平公子為聽醉大家贈牡丹三朵。”

  “蔣文柏公子為風絮大家贈玫瑰十枝…”

  喧鬧聲中,紅荔轉開眼,定定然望著一旁分隔世界的淡金色亮緞屏風。

  洪范循她目光望去,見到了一只被繡在枝頭的百靈鳥。

  展翅欲飛的姿態,定格于離枝前一剎。

  明月樓的屏風自然是一塵不染的。

  可細細端詳,卻能看出鳥兒的金羽已因年久黯淡。

  歌聲再美,羽毛再亮。

  屏上之鳥,死了也還在屏上。

  洪范心頭陡然涌起一股悲哀,側開臉望向江面。

  而白嘉賜卻久久凝望著紅荔的側臉。

  這一刻,他連呼吸都覺得艱難。

  臺上的打榜已走到后程。

  逢夢與聽醉面前各攢了小二千兩的禮物。

  而風絮則遙遙領先,大約有三千兩。

  這些禮物分別來自二十幾桌,但絕大部分是源于七八位最富的。

  呂云師這一桌都是“窮鬼”,自然參與不了。

  除了洪范。

  一個多月過去,天合行的生意已經開展起來。

  按照預計一個月能為洪范秘密帶來一萬兩上下的收入。

  二百兩一個的花籃相比之下不算什么。

  只是在他眼里,下面那種直播爭榜式的唱名打賞實在有些掉價。

  “單從表演來說,你們覺得剛才三個節目,哪一個最好?”

  洪范瞥了眼風絮面前堆滿了的花朵,問道。

  沒想到席上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說話。

  “難說,難說…”

  袁雪松為難道,看向詹元子。

  “都說百藝相通;詹兄,你畫技高超,在我輩中應當最懂風雅。”

  “你覺得呢?”

  他問道。

  眾人看向詹元子。

  “額,要說風雅,三場都很風雅。”

  他難得期艾。

  但七八對眸子逼視而來,糊弄不得。

  “逢夢的琵琶精妙,聽醉的歌喉高絕,風絮…”

  詹元子強行評道。

  話說一半,他腦中卻無法自抑地想起一個畫面。

  飛揚紅衣中透出的窈窕曲線;

  驚鴻一瞥間掠過的絕美面容;

  以及至今縈繞未散的沁心柔香…

  到了這時候,什么琵琶歌聲與舞蹈,如何還想得起?

  “我,我覺得第三場最佳。”

  詹元子說道,老臉一紅。

  此話一出,席間氣氛頓時轟然。

  “英雄所見略同。”

  呂云師重重點頭。

  “詹兄果然是懂的!”

  袁雪松輕輕撫掌。

  “附議。”

  晏雨林也認真說道。

  “我向來是無所謂女色的,只不過細細想來,確實是風絮大家略勝一籌嗷…”

  紅荔坐在邊上,撇了撇嘴,憋著笑。

  洪范掃了眾人一眼,舉起酒杯。

  “諸位都是懂風雅的。”

  “滿飲!”

  幾輪梨花白下肚,樓下已經有了結果。

  不出意外,占據地利的風絮摘得了正和二十八年的西京花魁稱號。

  逢夢與聽醉略有失落,但依然保持笑容,行禮后退下。

  品花會到此,卻還未結束。

  一位女童帶著個錦包繡球,送至臺上。

  “今日得各位公子相助,妾身得償所愿,列花中魁。”

  風絮接過繡球,朗聲道。

  “如此恩情,無以一一盡報,便以此繡球,聊托寸心。”

  “得了繡球的公子,妾身改日將掃榻相迎,觴敬歌舞。”

  語畢,賓客的歡呼聲便點燃高樓。

  風絮淺淺一笑,以右腿起朝天鐙,一路攀高,直至赤足出紅裙,高過頭頂。

  繡球輕拋,落在足尖。

  花魁全身繃直,驀得屈膝一蹬,便將其送至十丈空中。

  三面樓圍中,真氣霎時橫流。

  有人使無鋒氣劍,有人以柔力拋擲瓜子花生,務求在不傷及織錦的情況下將繡球奪回。

  一時間,上下左右三十余人隔空爭搶。

  很快,十幾位貫通境的自知無幸,漸次退出。

  而后幾位坐在主樓三、四層的大族公子各自入局。

  剩下的渾然高手陪襯片刻,也識趣的退出爭奪。

  這本是題中之意。

  每年的品花會,若是直說出資最多的打榜者能得彩頭,未免太過俗氣。

  但事實上,眾人都知道花魁的繡球本就是為出資最多的幾位公子準備的“回禮”。

  她不是籠子里的鳥,開了籠,那還能飛出來。

  她是繡在屏風上的鳥——悒郁的紫色緞子屏風上,織金云朵里的一只白鳥。

  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給蟲蛀了,死也還死在屏風上。

  ——《茉莉香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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