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卻是覺得石介是不好意思。
張方平則是認為石介有些“裝過頭了”。
如此美味,就算你吃一頓,大家也不會因此輕看于你的。
況且這又不是嗟來之食!
既然你來借宿,總不能我們吃的山珍海味,你吃糠咽菜的吧?
客隨主便的道理。
你不懂嗎?
“哦。”
宋煊認真的點點頭:
“十九郎行十九,還能讀書,定然家族龐大,不像是過年家里也不吃頓好的窘境啊?”
石介輕微頷首:“十二郎所言不錯,我家族繁茂,世代為農,但我爹在十二年前被真宗皇帝御前擢第,仕至太子中舍,如今任太常博士,專三家春秋之學。”
“所以我不是吃不起好飯食,只是不想輕易毀掉自己吃苦的心志,絕不是看不上十二郎的熱情招待,我已經秉承如此生活數年了。”
圓桌上的眾人紛紛側目。
就這窮小子他爹十多年前就成了皇帝身邊的人了,他就這身打扮是吧?
可以說石介的出身比在座的都要好。
但宋煊可沒有脫離低級趣味,奔著圣人的路去走。
“原(沒)來(苦)如(硬)此(吃)。”
宋煊放下手中的碗筷,同樣站起身來:“十九郎身上可是有錢財?”
“有。”
“那你出門走到路口盡頭,左轉走五十步,再右轉走一百步有個小巷子,那里有一家擺攤賣素面的。”
“味道挺好的,五文便能吃得飽,可以讓攤主老漢多放三滴香油,俺建議你這幾日都去那里吃,保準不會壞了你的心志。”
宋煊對于這些人的堅持主打一個愛咋咋滴。
俺又不是你爹,管你作甚。
“多謝。”
石介道謝后,便主動離席。
按照宋煊的指點去吃晚飯了。
待到石介走后,大家該吃吃。
都是少年人,誰會放著好吃的不吃。
餓自己的肚子去當圣人磨練心智去啊?
當真以為大家伙小時候沒經歷過食不果腹的苦日子?
除了包拯之外,宋煊等人都覺得這種人是無病呻吟,故意搞一下這種磨礪自己。
有本事你去當乞丐流浪一陣子,用不著如此做作,就能深刻體會生活的難!
真吃過苦的人,才不會如此矯情。
“十二哥也吃過那家素面?”
面對張方平的提問,宋煊搖頭。
他表示是跟街坊聊天得知的性價比極高的素面。
眾人哐哐大吃,直接把石介甩到腦后,連帶著包拯食欲也上來了。
考試在即。
伙食飯差了,哪行啊?
真以為高強度考試不用腦子,光靠著意志力就能過去?
待到他掉頭發成禿子的時候,有石介哭的時間。
光盤后。
張方平靠在竹椅上:
“十二哥,其實我方才想了一下,范相公當年也是拒絕過美味的餐食,說一旦吃了就道心不穩,不肯用心讀書了。”
“俺不信。”宋煊在一旁漱口。
包拯收拾碗筷:“十二郎為何不信?”
“范相公的道心穩的很,他只是不想輕易接受官員的“美意”,免得將來在官場上要為他人私事奔走報恩,這不是他的性格。”
包拯怔住。
是了。
他也是在老家經歷過富商屢次發出宴請自己的事,但自己也是這套說辭給推托了。
說到底,包拯打心眼里是有些看不上富商的。
更不想自己中舉后為了還這點恩情,而為他奔走。
十二郎之言,果然是一針見血。
包拯搖搖頭,發現自己在某些認知方面確實是比不過歲數更小的宋煊。
他不知道宋煊小小年紀都經歷過什么?
但包拯可以肯定,宋煊的生活閱歷可真不少,但看起來一點城府都沒有,著實是奇怪。
宋煊吐干凈嘴里的殘渣:“大抵在石介看來俺們都是本地學渣,想要走賊配軍的路子,考不上書院罷了,他不想過多交流,這樣對大家也好,俺也沒想把他納入小團體里來,真以為是誰都能進嗎?”
張方平癱坐在椅子上嘿嘿發笑。
整個宋氏私塾的那些學子,除了自己有誰能讓十二哥高看一眼的?
許多人都想要跟著十二哥廝混,可十二哥卻是看不上他們。
包拯再次怔住,我這就是被接納了?
想自己比那石介早來沒幾天吶。
宋煊日常鍛煉,在那邊練習射箭,張方平帶著包拯打八段錦。
“包兄,你也該到了成親的年紀,到時候你們夫妻二人一起鍛煉數月,定能讓子嗣更加健壯。”
聽著張方平的話,包拯嘆了口氣,跟隨張方平的動作緩緩道:
“我妻子已經病逝兩年了。”
宋煊與張方平的動作皆是一頓。
隨即各自繼續打動作的打動作,松手射箭的射箭。
包拯二十五六歲了,他爹又是官員,老來得子,能不讓他英年早婚嗎?
宋煊裝作隨意的道:“那考試過后,包兄可是一定要把八段錦的圖畫差人送回老家啊!”
“讓二老也練一練,到時候你再次成親,他們也好能見到親孫子出生,了卻心愿,老人心情好了,才能延年益壽。”
張方平也是贊同宋煊的話,人死不能復生,說屁話沒有用,大家還得往前看。
不是旁人安慰幾句就能好的,又不是發生在你自己身上的事情,很難感同身受!
二人都沒有說什么節哀的話,反正生活還得繼續過下去。
如今大宋女子改嫁以及男子續弦都是極其正常的操作。
不像南宋明清一樣那般有悖人倫,搞什么貞潔牌坊,禮教吃人那一套。
上任真宗皇帝的媳婦就是改嫁的,而且還不能生育,一樣成為了皇太后,還能掌控朝局。
畢竟如今仁宗還沒有親政,大多就是個吉祥物的存在。
包拯本以為宋煊二人會同別人一樣勸自己節哀,他也準備好了習慣的說辭。
未曾想二人直接略過這個話題,讓自己多關注活著的人。
“多謝。”
包拯鄭重的道謝。
宋煊與張方平無所謂的擺擺手,待到運動結束后,便各自回房間繼續點燈夜讀。
石介吃了那家素面,滴三滴香油確實是好吃。
他順便還買了兩根蠟燭,以及一方徽墨,待到借宿結束后,送給宋煊聊表心意。
等他進了家門,發現宋煊已然回了房間讀書,又瞧見他的伙計在乘涼看賬本,也有在習武的,便默默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點燃蠟燭,攤開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