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3章百鬼眾魅,傾城一戟 “陣眼在哪?”江晨沉聲道。
在玉清雷勁的炙烤下,希寧露出痛苦的神色,嘶聲道:“亥時一刻方向,三十五丈!抓緊時間!陣眼隨時會移動!”
江晨腳下重重一踏,一躍十丈,撞開三名攔路的幽冥長老,沖勢也被遏制。
剩下七名長老和兩名鬼將都圍攏過來,十二名悍不畏死的玄罡高手合擊之下,就算是武圣強者也不得不避其鋒芒。
這十二名玄罡高手,心意相通,進退如一,而且能死而復生,遠比普通的玄罡高手組合強大得多。
希寧此時已淪為累贅,可若放下她不管,她定會被玄罡長老圍攻而死。何況陣眼也在移動,需要她指引方位。
江晨放眼四顧,鬼影憧憧,十面皆敵,難辨方位。這樣耗下去,就算他耗得起,白露城也耗不起。
正為難之際,忽然聽見遠方城頭傳來一聲清脆的嬌呼:“公子!接戟!”
江晨聽出那是安云袖的聲音,凝目望去,只見城頭光芒一閃,有一樣東西挾裹著青色尾焰,如同流星般劃破了夜空,朝這方激射而來。
雖不知那是何物,但抱著對安云袖的信任,江晨當即把希寧往天上一拋,自己縱身一躍,扶搖直上十余丈,意圖接住那道青色流星。
十名幽冥長老卻不肯放過他,幾乎與江晨同時躍起,從各個不同的角度襲來。
“嗤嗤嗤”的暗器破空聲伴隨著幽冥法咒的吟唱,幾乎把江晨的去路封死。
江晨冷哼一聲,一腳踩在前方幽冥長老的頭頂,勁氣一吐,頓時將那人的腦袋踩得粉碎,連脖頸腔子都凹陷下去。
江晨借力轉向飄飛,險險避開身后的襲擊,在更多咒印即將臨體之際拉開世界畫卷的幕布,遁入虛空之中,再從上方五丈外的虛空支點出現,恰好落在希寧身側。
如此神出鬼沒的移動,別說十名幽冥長老追趕不及,就連希寧也嚇了一跳。
“我不用你…”希寧一句話沒說完,已再度被江晨往上一拋,往更高處飛去,后半截話也被狂風扭曲成斷續的尖叫。
狂風將希寧的雪白衣裳吹得噼啪飛揚,裙擺飄搖,如同激流中盛開的百合。
她翻了六七個筋斗,才止住上升的勢頭。
希寧的發飾早已在翻滾中散落,滿頭長發披散,穩住身形,腳踩黑色蓮花,漂浮在高空,破口大罵:“姓江的你長沒長眼睛?沒看到姑奶奶腳下踩了東西嗎?”
江晨卻早已顧不上她。
將希寧拋上數十丈高空,是為了給自己爭取單獨行動的時間,這樣一升一落,大約有十息左右,等希寧再從空中摔下來,自己也能趕回來接住她。
至于希寧腳下的黑色蓮花,江晨匆忙間還真沒看清。
此時的江晨已再度躍入九罭虛空,連續踏過數個虛空支點,出現在二十丈外的半空。
那道青色流星挾裹著熊熊尾焰,離他只有五丈。
江晨也終于看清了青色光芒內的東西——是一桿畫戟!
似曾相識的兇戾、暴虐、肅殺的氣焰,讓江晨一下認出,這正是呂巨先曾經用過的「傾城」畫戟!
這支絕世神兵,不是應該由周靈玉封存在不夜城嗎?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來不及多想,江晨探手一抓,就要去握住那桿威震天下的絕世兇兵。
但半空中卻冷不丁出現另一樣長條物事,朝他迎面飛來,擋住了去路。
暗器?
江晨幾乎用手摸到了那東西,連忙往后一仰,險險地避開。
他正要從那長條東西旁邊繞過去,那東西卻在他眼前鋪展開來——原來是一幅畫卷。
畫卷迎風招展,抖擻之間,將一幅兇邪至極、恐怖至極的畫面,呈現在江晨眼前。
江晨眼皮陡然一跳。
只瞥見那畫卷的一角,他的心頭就為之重重一悸,有一種不祥之感。
那扭曲的花紋,狂亂的線條,奇詭的點綴,血腥的潑墨,仿佛活物一般,在眼前鮮活地動了起來,仿佛不甘心局限在畫中平面,馬上要跳出來化為現實。
“幽冥地獄圖卷?這玩意兒不是被我撕了嗎?”
驚鴻一瞥間,江晨已看清畫卷上的東西,是一個個青面獠牙、奇形異狀的惡鬼,數目成百上千,它們的眼珠子仿佛在動,陰森惡毒的目光齊齊盯住了江晨。
百鬼眾魅,無邊憎怨,永劫苦厄,沉淪無間!
這不是《幽冥地獄圖卷》,而是另一幅《百鬼眾魅圖》。但那種血腥詭異的氣息,卻與《幽冥地獄圖卷》同根同源,很可能是出自同一名畫師的手筆。
而畫卷之后,一名黑衣光頭的男子身形一閃,搶先一步將手掌伸向「傾城」戰戟。
正是地藏之子,幽冥教主,「觀世正音」神海!
江晨眉梢一揚,鼻子發出一聲冷嗤。
就憑這東西,也想阻攔我?
就算是當初的《幽冥地獄圖卷》,我也不放在眼里。何況這幅《百鬼眾魅圖》的氣息,比起《幽冥地獄圖卷》還略有不如!
如今本少俠早已渡過心劫,鎮壓了心魔,心力超世無匹,更不會畏懼區區一幅畫卷。
江晨五指攥緊,朝著畫卷正中的那一尊邪異微笑的鬼佛,一拳擊出。
當初的《幽冥地獄圖卷》,就是被他親手撕碎。如今這幅《百鬼眾魅圖》,也要步其后塵。
然而他的拳頭卻砸入一團驟然騰起的灰褐色迷霧之中,擊了個空。
“時光迷霧!”
江晨吃了一驚,趕忙抽回手掌。
他已見識過這迷霧好幾回——與孔雀大明王交戰時,進入玄黃天下時,突破神雷祭壇的禁制時,他都近距離感受過這玩意兒的詭妙離奇。
這東西來自于狼跋混沌和寂滅歸墟的深處,看似虛無縹緲,卻包含著無窮無盡的混亂,一旦被卷入其中,就可能迷失在光陰長河的浪濤下。
江晨遲疑了一瞬,卻見那團迷霧來得突兀,消失得也極為突兀,一眨眼的工夫,就飛快散盡。
連帶著那幅《百鬼眾魅圖》,和那神海的身影,都與迷霧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半空中只剩下一桿孤零零的「傾城」畫戟,慢悠悠地飛過來,落入江晨手中。
江晨無暇打量這柄號稱天下神兵之首的兇器,而是急忙探出神念,追捕著神海的下落。
作為幽冥教主、尸鬼軍團統帥、九陰絕陣的主持者,神海的生死關系著這場戰爭的勝敗。干掉神海,是凌駕于一切之上的第一要務。
但就如江晨親眼所見的那般,神海已經完完全全、徹徹底底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那家伙被卷入了時光亂流?
剛才時光迷霧騰起之時,神海好像就處于迷霧的正中心,所以被一起卷走了?
江晨忽然想起一事,低頭看向手中紋著古篆的青色大戟。
記得當初呂巨先對陣孔雀大明王的時候,也是以這桿畫戟掀起了時光迷霧,將孔雀大明王重創。
難道剛才神海貿然觸碰這畫戟,激發了畫戟的反噬,以至于召來時光迷霧,將其卷走?
這玩意兒這么危險,不會哪天把我也送走吧?
江晨的手指輕輕從戟身拂過,低聲道:“伙計,你要是不高興落在我手里,能不能吱個聲?咱倆好聚好散,千萬別傷了和氣。”
青色長戟靜靜躺在他手掌上,一動不動,宛如死物。
江晨暗松一口氣,道:“咱倆說好了啊!有情緒要提早吭聲,可別在關鍵時候鬧脾氣!誰耍賴誰是王八蛋!”
這時,地面上的動靜吸引了江晨的注意。
原本煞氣騰騰的尸鬼軍團,好像被施了定身術一般,全都僵在了原地,像雕塑似的,再也不動彈了。
已經攀上城樓的尸鬼大軍,被守城的將士們劈砍、推下城墻,也不知反抗,像雨點似的墜落。
短暫的驚愕之后,城頭上響起熱烈的歡呼聲。
人們慶幸自己的劫后余生,也歡賀著白露城的勝利。
江晨聽見很多人在高呼自己的名字。這時他才終于確定,神海的確是被時光迷霧卷走了。
尸鬼大軍失去了掌控,九陰絕陣失去了主持者,十位幽冥長老和兩名鬼將也失去了支配,悉數淪為死物。
整場戰爭的勝負,的確都系于神海一人身上。他的失蹤,意味著尸鬼軍團的全軍覆沒。
希寧從半空徐徐飄落,懸停在江晨上方,問道:“神海死了?”
“也許死了。”
“你跟他正面交手,連他死沒死都不知道?”
江晨翻了個白眼:“你不覺得在我頭頂說話很沒禮貌嗎?”
希寧冷冷地道:“我只想提醒你,下次不要再把我當貨物一樣扔來扔去了!”
“我也想提醒你,現在風很大。”
“風大又如何?”
“風很大,就會吹亂衣裳。我現在要是抬頭,你猜會不會看到什么不該看的東西?”
希寧立即從黑色蓮花上跳下來。
江晨忽然皺了皺眉頭,望向地面的尸鬼軍團:“陣勢怎么還沒散?”
在他視野中,依然有一層灰褐色的霧氣彌漫在地上,那是一團團幽暗煞氣,仍然在以特殊的規律流動運轉。
江晨很快注意到了一個特殊的人影。
在眾多如同雕塑般僵死的尸鬼群中,那個身影是唯一能夠活動的存在,格外顯眼。
那人撥開一個個尸鬼,左顧右盼,抓耳撓腮,滿臉疑惑之色,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秦默?”江晨認出了此人的身份。
蒼土城的大公子,一個本已死去的人,不知為何,卻出現在這個戰場上。
耳畔傳來希寧的聲音:“這家伙就是陣眼!我說嘛,九陰絕陣的陣眼怎么可能隨便移動,原來是個活人!不對!這家伙不是活人…”
“是人是鬼,問問便知。”
江晨身形一閃,已跨越數十丈空間,出現在秦默面前。
“秦公子,別來無恙?”
“哎呀娘啊!”秦默被眼前突然出現的人影嚇了一跳,險些一跤摔倒,捂著胸口道,“江兄,你怎么神出鬼沒的,差點把我的小心肝都嚇出來了!還好還好,我已經是個死人了,不然非得被嚇死不可!”
江晨與他客套幾句,便問道:“你不是在北盟城的乞丐窩里面修煉嗎,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嗨!別提了,我也正糊涂著呢!”秦默大吐苦水,“我好不容易才練成旱魃之軀,正要出關找何長老發兵,反攻蒼土城,奪回我應有的一切!誰知道一個瘋子沖進來,把乞丐窩的人全殺了!連何長老也被殺了!我也是裝死才逃過一劫!后面又來了一個姓衛的家伙,他把我從死人堆里翻了出來,送給了神海,神海又把我帶到了這里,我到現在都摸不著頭腦呢!”
江晨盯著秦默的眼睛,從他的表情上沒有找出說謊的跡象。
但此人與神海之間,一定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你知不知道,神海把你當做陣眼,布出了一座九陰絕陣?”
“九什么陣?”秦默一臉迷茫。
“算了。你在這里等我一會兒,不要走動,我去辦點事再回來。希寧,你陪著秦公子。”
江晨說著,朝希寧使了個眼色。
不管秦默是真傻還是裝傻,希寧都能從他的夢境中得到真正的答案。
而江晨自己,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那位紅纓獵團的大團長,現在應該進城了吧?本少俠作為白露城的主人,也該盡一盡地主之誼了!
秦默打量著希寧,越看越是歡喜,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讓這么漂亮的仙子妹妹單獨陪莪嗎?這怎么好意思呢?江兄實在是太客氣啦!”
希寧瞥了秦默一眼,沒有吭聲。
等江晨走開后,秦默迫不及待地湊近一步,開始自我介紹:“在下秦默,生前是蒼土城大公子,可惜一著不慎,為奸人所害…”
希寧打斷他:“你的耳朵怎么只有一只?”
秦默長嘆一聲:“唉!當時動手的是陶朱的刺客「天猛星」無面楊飛,那小子不講武德,從背后偷襲,在下猝不及防,惜敗半招,被他割掉了一只耳朵…”
秦默說到這里,見希寧一臉冷漠,好像對他這個“落難公子”的人設不感興趣,連忙換了另一種語氣,笑嘻嘻地道:“仙子妹妹不必為我傷心,區區一只耳朵而已,只要仙子妹妹肯笑一笑,我情愿為仙子妹妹割下另一只耳朵!”
希寧用一種看傻瓜似的眼光看著他:“你都已經死了,還跟女人套近乎?你還能近女色嗎?”
這一句無疑戳到了秦默痛處,饒是秦默臉皮再厚,也不由露出了幾分憂愁表情:“想我秦某人活著的時候,花天酒地,無女不歡,現在卻只能望洋興嘆,真是造孽啊!我的那幾房妻妾,也不知道怎么樣了!”
希寧淡淡地道:“既然知道自己是個死人,就別自尋煩惱了。”
“仙子妹妹教訓的是。”秦默附和著點頭,忽然干咳幾聲,“不過在下以前還有個外號,叫‘四寸舌’,頗受姐姐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