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雜貨 319.手工外派
319手工外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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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黃小娘子笑嘻嘻地看著羅用,口里卻道:“我也要吃豆子。”
羅用想了想,
從懷里摸出幾個開口笑,
放在小丫頭肉呼呼的小手中:“剩下這幾個豆子就都給你,
可收好了,
再來就沒有了。”
黃小娘子高高興興將那幾個開口笑揣進懷里,
蹦跶著找她娘親去了。
他們縣衙里的這些小孩到底也算是官宦人家出身,平日里穿得干干凈凈的,
還挺有禮貌,雖然也有淘氣潑皮的時候,但是比外頭街面上的孩子,
多少還是要斯文一點。
各家耶娘私底下也都有教,不讓他們在羅用面前造次,
于是這些小孩見了羅用都會挺有禮貌地喊縣令,
大一點的孩子,
還會給他作揖行禮。
也就這個黃小娘子,
年歲尚小又是個女娃子,
她阿娘整日在房中督促長子學習,并不怎么管這個小的,倒是黃縣丞那房妾室對她照料得多些。
說來也是造孽,
那黃縣丞之妾今年才十六歲,聽聞她不足十歲便被耶娘賣與黃家,
跟在黃夫人身邊四五年,
十三四歲便被黃縣丞占了,
黃家人做得倒也不算太難看,
好歹還是給了她一個名分。
黃家那邊現在除了一個粗使的仆婦,一名整日跟在黃縣丞身邊的仆從,剩下就是這名妾室地位最低,整日都要干活,黃夫人還時常與她發脾氣。
那黃夫人性子不好,原本是隔三差五便要炸一回,有一回羅用經過他家院前,忽聞砰地一聲響,緊接著便是一陣歇斯底里的叫罵,把羅用給嚇了一跳。
羅用聽不得這個,他小時候被人賣到山里,買了他的那對夫婦整日便是這樣叫罵,到現在他聽到這種聲音,心里還是會透出幾分惶惶不安。
回到前院以后,羅用便令人去喊了黃縣丞過來,言是他家這種情況,住在縣衙里不合適,不若便在城中找個院子搬出去住。
黃縣丞哪里愿意,他們一家人現如今住在縣衙里頭,老婆孩子侍妾仆婦統統跟著吃大鍋飯,一年到頭不知道能省多少開銷,這一旦搬了出去,他跟他身邊的仆從還能在衙門里頭吃飯,其他人可就沒那個臉面再過來蹭飯吃了。
再說這縣衙之中十分安全,他平日里帶著仆從出個門什么的,也不需要擔心妻兒的安全問題。
黃縣丞再三跟羅用保證,以后一定會好好約束自己的妻兒,定不會讓他們驚擾了縣令,羅用看在他平日處理公務的能力不錯,為人也算勤勉,于是便沒有堅持讓他們一家搬出去住。
而黃縣丞也是說到做到,確實把他老婆管住了,至于怎么管住的,衙門里面流傳這一個說法,言是那黃縣丞從羅用這邊回去自己屋里以后,便對他妻子說,她若是再這般鬧下去,便要令人將她送回老家。
那黃夫人從此便不鬧了,不知是害怕了,還是心寒了。
那妾室每日依舊勤勤懇懇的干活。
這個時代的女子,大抵也就是如此。
對于二娘她們,羅用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做才是對她們最好,若是嫁了人,難免就要受到諸多束縛,若是不嫁人,不免又要被人當成異類。
依羅用看來,若是有合適的人選,招贅應該也是一條比較不錯的出路。
不過感情的事情誰也說不準,若是遇到喜歡的人,無論是嫁人還是招婿,只要她們自己情愿便好,若是沒有遇見喜歡的,便也無需強求,羅用肯定不會催婚。
相應的,她們也別想倒過來催促羅用的婚事,大家誰也別催誰,各打各的光棍,這不挺好。
吃罷飯,羅用便往熏肉作坊去了,近來天氣涼爽,常樂縣的熏肉作坊已經開工了,只是眼下羊肉價貴,主要就是熏些豬肉。
話說他們常樂縣的熏肉自從上回降價開始五折銷售以后,這價錢就再也沒有漲上去過,羅用也沒打算再漲。
這熏肉再好,它也就是臘肉的一種,他們常樂縣周邊地區,哪兒哪兒都不缺臘肉,若是賣了高價,銷量肯定就上不去,所以還是價錢定得低些,薄利多銷,雖然掙得不一定比原來多很多,但好歹也能給當地百姓多提供幾個就業崗位。
其實像這樣的熏肉,若是能弄去長安城,那價錢肯定比他們常樂縣高很多,銷量也是不愁的。
只可惜路途著實太遠,好幾千里地呢,少說也要走三四個月的,這人力物力一加上去,也就不劃算了。
“縣令可是要去熏肉作坊?”作坊區前面一點的那一片荒灘上,有幾個城中百姓正在侍弄菜地。
這片荒灘原本并不適合耕作,那上面盡是一些大石塊小石塊,只是自從他們縣城重新修了圍墻,把這塊地圍到了城內以后,便有不少附近的居民到這里來開地,先把石塊收拾了,再從別處挑些泥土鋪上去。
這也就半年時間,這片荒灘上已經被開墾成一塊塊大大小小的菜地,除了一些實在搬不動的大石塊,其他大大小小的石頭都已經被人清理出來,堆疊成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石頭堆,還有人從這邊擔了石頭回去修院墻的。
“正是。”羅用說著問路邊一個正往蘿卜地里澆水的人:“你這蘆菔長得好不好啊?”
“不甚好,土層太薄了些,過兩日我還得出城去推幾車土回來鋪上去。”那人沖羅用笑了笑,有些靦腆地回答說。
“長得小些也是無礙,待到入冬前收了,切成手指粗細的蘆菔條,曬干了炒臘肉,滋味最是不錯。”羅用說道。
“……”那人卻像是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只是依舊沖羅用笑了笑。
羅用也不在意,擺擺手,讓他們只管忙活自己的,然后便往熏肉作坊那邊去了。
在去往熏肉作坊的路上,要途經羊絨作坊,羅用這來來往往的,卻很少進去,主要那羊絨作坊里邊恁多小娘子,他得注意避嫌,免得到時候被人傳出點什么不好的,對她們的名聲有礙。
“縣令怎的來了。”那熏肉作坊的管事見羅用來了,連忙迎出來。
“今日得閑,我便過來看看。”羅用走進去,四處看了看,口里問道:“今日可收了肉?”
“今日收了兩頭豬,皆已宰殺,這會兒豬肉正腌著呢,下水還未收拾出來,待收拾好了,我再令人送一些到縣衙那邊。”那管事答道。
“辛苦了。”羅用說道:“今年你們這邊多招一些人手,我打算多做些熏肉。”
“相比去年,要多出幾成?”那管事詢問。
“多一倍。”羅用說。
“喏。”那管事應承道。
“那些熏肉用的屋子可都打掃出來了?”羅用又問。
“這兩日正在打掃。”
“熏料呢?”
“皆已備好了。”
“你領我去看看東西。”
“縣令這邊走。”
今年他們常樂縣不修城墻了,羅用這手里頭沒錢沒糧的,也不打算搞什么大型工程。
秋收結束后,各家各戶又交完了今年的稅收,近日陸續便有農人進城來尋活做。
豆腐作坊那邊現在用工穩定,基本上不再收人了,這些人現在主要就是去水泥作坊,但是眼下這水泥生意,也不如一年多以前羅用剛來常樂縣的時候那么好做了。
再這么下去,隨著進城打工的農人越來越多,估計很快就要有人找不到活干了。
從那熏肉作坊出來,羅用又去了針坊那邊,在那針坊一待,就是一個下午……
兩日后,官府職田。
饒翁等人收完了地里的糧食,繳完了這一年的租子,這兩日得了些清閑,正合計著要不要到城里去熬一晚,買些酒尾擔出去賣,那公府里的差役竟又來了。
佃農們遠遠看見這幾個穿差役衣服的人騎馬過來,心中便有些不安,擔心是今年的田租出了什么差池。
饒翁也想不通這些人這時候來他們這里做什么,只好迎上去詢問。
“縣令言是要把磨針的活計發放到各村各鎮,令各村正里正這兩日進城領取,你們這兒,便叫饒翁過去,饒翁若是不得空,便叫你家大郎去。”其中一名差役言道。
“這……”饒翁聽了,一時也不知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叫他們這些人冬日里在家也能掙些錢財,那自然是好事,可萬一官府若是強行派了任務下來,要求他們每個人每日必須要磨多少針出來,那就……
“縣令說了,你們這里若是有人要干這個活,饒翁你這兩日便進城去領,若是無人肯干,那便不用去了,冬日里行路艱難,屆時公府多少會給一些補貼。”另一名差役又道。
“能給多少啊?”饒翁兒媳在一旁小聲問了一句。
“約莫是每交十文錢的貨給一文吧。”那差役回答道。
“那我明日進城去?”聽他們這么一說,饒翁也就放心了。
他們這羅縣令本也不是蠻橫不講理的人,方才倒是他想岔了。著實也是因為見多了那樣的事,以至于現在官府那邊稍有什么動靜,他們心中下意識便要生出提防抗拒。
“眼下這三五日的,隨時去都行。”那幾名差役把話帶到了,匆匆便要走。
倒是有幾名反應快的村人,這時候連忙從屋里端了熱水出來,差役們一人接過一碗,咕嚕咕嚕幾口灌下去,騎上馬背,很快便走遠了。
他們常樂縣這個地方人口雖少,地方卻不小,村與村之間離得頗遠,深秋這時候天氣一日涼過一日,騎著馬匹在野地里跑,滋味也不好受。
早早把消息都通知到位了,他們才能早早回城里去,在那城里頭干點什么不比在這外頭強啊,哪怕是蹲在那菜鋪子里曬冬瓜干呢。
這回他們出門之前,縣衙里面就把各村負責這件事情的人都定好了,有里正的村子就讓里正過來,沒有里正的村子就讓村正過來。
因為很多村子與村子之間距離頗遠,羅縣令與譚老縣令等人商議,若是只讓各里正到縣里領了活計回去,到時候很多村民說不定又要走很遠的路到李正家里去拿貨交貨,干脆還是縣衙這邊強勢一點,直接把人選都給定好了,誰要是有意見,便叫他們自己到縣里來說。
他們幾人商議這件事的時候,剛好是縣衙里吃午飯的時間,也不是什么機密,便沒有避著人。
這些差役里頭,有些個是去年開春剛剛吃上的公家飯,聽他們幾人那么商量著,事事都替那些農戶考慮周全了,也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些個當官的原本就是這般嗎?怎么他們從前對當官的印象那么差?
職田這邊,這些佃戶待那幾名差役走了之后,一個個便都高興起來,從前那磨針的活計便只在縣城里派發,不叫人帶出城來,現如今他們這里的人也能領了這個活在家里做,那今年冬天每日便只要坐在屋里磨磨針,多少也能掙些。
那饒翁的兒媳,面上亦是欣喜,從前她家阿翁,還有她男人,整日為他們這些個佃戶的事情出頭,沒什么好處不說,時常還要提心吊膽的,她心里也不是沒有埋怨。
那每十文錢給一文的辛苦費,雖也不算多,但是對于他們這樣的人家來說,也不算少了,主要他們這兒離縣城又不遠,即便冬日里冷些,來回一趟也不算很辛苦。
那些住得遠的村正里正便要辛苦些,不過有些村正里正手底下管的編戶多,掙得肯定也多些,再說聽那些差役方才所言,也不一定次次都要村正里正本人出面,安排家里的年輕后生出面也是一樣。
“阿翁,你看……”一家人回到院中以后,饒翁的兒媳一臉笑意地給老人端出來一碗熱水,她這時候已經開始合計上他們家今年冬天能有多少進項了,心里著實高興。
“縣令想得周到啊。”饒翁這時候卻道。
“阿翁因何這般說?”兒媳問他。
“縣令言是公府出錢給各村正里正辛苦錢,便是不讓他們從農戶那里收錢的意思了。”她丈夫說道。
“……”饒翁兒媳怔了怔,她倒是沒有想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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