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雜貨 72.鍋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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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殷大娘被擄的事件,許家剛建好的客舍也沒能在輕松熱鬧的氛圍里開張,只草草弄了個開張儀式,便開始做生意了。
羅大娘和林五郎也已經過去那邊上工,在許家客舍的大廚房旁邊,還有一個專門給他二人準備的小廚房。
羅用從家里拿了做棗糕的材料過去,到時候如果有客人要點棗糕,他們就可以在這邊現做。至于紅燒肉,目前依舊是從羅家院子這邊拿,主要羅家這邊銷量大,每日都要做很多,許家客舍那邊因為是剛開張不久,銷量還沒上去,目前只需每日從羅家這邊拿幾罐子就夠賣了。
這紅燒肉好賣,利潤也比較可觀,只是在肉源供應方面還是有點跟不上,為這事,羅用最近也沒少動腦子。
這一日早晨,羅用從自家灶下拿了一塊木炭出了院子,然后就在自家院墻外面畫了一個表格,每一格代表一日,他先將日期寫在格子里,然后又在日期下面畫了一些梯形圖案代表米升和米斗,形狀都是一樣的,只是米斗大米升小。
“三郎,你這是在畫甚?”剛好有幾個村民從村口的許家客舍回來,見羅用在自家圍墻外面涂涂畫畫,拐個彎便上了這邊的小土坡,來到羅家院外看稀奇。
“這是斗,這是升,這是日期。”羅用將表格中的文字和圖畫一一指給他們看過,然后又道:“明日便是正月十八,你們看這里寫著正月十八幾個字,這里畫著五個米斗和兩個米升,代表這一日豬肉的收購價,十斤豬肉換五斗兩升粟米。”
那幾個村人抓耳撓腮看了一會兒,終于也看出一點問題來了:“怎的越往后面越少?”
“現如今村子里的豬都是正長個頭的時候,殺得早了不劃算,所以我就要多拿一些粟米出來換。”羅用說道。
“這一天就能差一升粟米?”這價錢掉得也太快了,光看著都叫人心疼得不行不行的。
“我如今要得急,自然要多拿些粟米出來換,待到開春以后,我早前撒出去的那些豬苗也到了可以收肉的時候。”羅用之所以畫這個表格,就是為了給村人制造一點緊張感。
“哎呦,一天就差一升米啊……”可真真是把他們給心疼壞咯。
那豬正在長個頭,這會兒殺了也是心疼,這時候的肉價又這么好,錯過也是心疼,這可真叫人兩頭為難,兩頭不舍。
這幾個村人回去以后,跟自家那些左鄰右舍說了這個事,不多時,羅家院子外頭就圍了好些人,一個個都瞅著那一天一個樣的豬肉價格心疼。
西坡村這些人家里的豬大多養得比羅家晚些,個頭也比羅家的小,原本還打算再養個三五個月的,養夠了一年再殺,可現在被這個價格表這么一弄,很多人心里就開始動搖了。
“若是明日就殺,那十斤豬肉就能換五斗兩升米啊,這價錢著實是不錯。”
“往常也只在三四斗左右。”
“這回這豬長得倒是也比從前快些,如今價錢又好,這時候賣掉,應是劃算的。”
“不行不行,我家那兩頭豬最近都是能吃能長的時候,一天一個樣,我還得接著養,啥時候見它們長得沒那么快了,再殺。”
“我家那兩頭,再養半個月,應也是劃算的。”
眾村人七嘴八舌地說著,各自又在心里合計著自家那豬究竟哪一日宰殺劃算些,究竟是自家的豬長肉快呢,還是羅三郎這豬肉的價錢掉得快呢?
也有人當即便進了羅家院子,與羅用約定買賣豬肉的日期的。
“三郎,我明日便殺一頭豬,約莫能出大幾十斤豬肉,你到時候過去收啊?”
“行,我到時候過去收,你們要錢還是要糧食?”羅用說著便提筆在本子上記下了這個事,這一日一日的,若是不及時記下,后邊肯定要亂。
“要錢,你到時候再給我折些腐。”村人都知道,在這樣的交易中,自己若肯收腐代錢,羅三郎就會把腐的價格稍稍折低一些。
“十罐腐可夠了?”羅用問她。
“夠了夠了。”自家吃再加上送親戚,有個十罐子也盡夠了。
這人剛走,不多時又進來兩個婦人:“三郎,我家明日便要殺豬,到時候豬肉是你過去收,還是我們給你送過來?”
“明日已有豬肉了,你家那豬后日再殺可好?”羅用與她商量道。
“怎的竟還有人比我來得早?”那說話的婦人也是笑了起來,她這還是咬咬牙狠狠心,好容易才做出的決定,還當自己頂有魄力,沒想到竟還是叫別個給趕在了前頭。
“你若把后日也給占了,后頭的人自然就要再往后面排。”羅用笑著說道。
“那我便把后日占了吧。”那婦人答應下來。
“后日之后,我家也要殺一頭。”與她同來的另一個婦人也說。
“好,我一日也只能收那一頭豬的豬肉,多了忙不過來。”羅用對她二人解釋道。
“一日殺一頭便好,多了那些定胡人也忙不過來。”那二人也道。
顯然她們也是打算要把殺豬的活計交給那些定胡漢子去做了,就只需要花費那么一點豬下水,又省心又省事,還不耽誤自家做豆腐。
王當那一幫弟兄的人品,村人也都是信得過的,并不擔心被他們給昧了肉去。
說起來,這養豬的營生還真不錯,自打村人學羅三郎這般,先把公豬劁過,然后再一日兩頓熱食地喂著,這豬長得又快又好。
最近村里頭又來了這么些定胡人,清理豬圈和殺豬的活兒他們都肯做,只需給些豆渣豬下水就行,價錢實惠,活兒做得也地道,村人都覺比從前方便了許多。
最近,不少村人家中養著的豬還未出欄,就又跑去買了小豬回來養上。
橫豎家里做著豆腐,豆渣這些東西有的是,多養幾頭豬也沒多少負擔。看如今這勢頭,今年冬天的豬肉價錢應該也不會太低才對。
羅用就在雜貨鋪里頭,一邊聽外面那些村人談論養豬賣豬那些事,一般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家炕頭上的那個陶釜。
那陶釜里頭,這會兒正熬著豬油呢。陶釜熬豬油,這個就要很小心了,每次也不敢熬多,只敢熬那一點點,火也不敢燒大了,就只燒著那一點小火苗慢慢燎,生怕一個不小心陶釜破了,浪費一鍋油不說,弄不好還得引起火災,他家這些屋子可都是草棚頂,哪里經得住火燒。
待到快到吃晚飯的時候,四娘五郎帶著六郎七娘麥青豆粒兒五對回來了。
這幾個最近都很喜歡到許家客舍去玩,因大娘兩口子都在那邊,許家人也在,羅用也就不怎么擔心,這幾個說要過去玩,他也不攔著。
說實話,這一群小娃娃走了以后,家里頭真是清靜了許多,那種神清氣爽,帶過孩子的人都懂的,尤其是那些家里還不止一個孩子的。
“阿兄,今晚吃馎饦可好?”四娘一回來,就自動自覺開始準備晚飯了。
“好啊。”羅用應道。有現成的晚飯吃那還不好。
“阿兄你看,許家阿翁給我們好些蘆菔干。”五郎把五對帶到牲口棚里安置好了以后,提著一小籃子蘿卜干過來這邊,口里對羅用說道。
“明日你們過去的時候,記得帶一罐子豬油過去。”那蘆菔就是蘿卜,蘆菔干自然就是蘿卜干了。
“阿兄,這蘆菔干怎吃?”五郎他們現在都知道自家阿兄最曉得吃,什么新鮮吃法他都能想得出來,這蘆菔干的吃法,若按平日,無非也就是生嚼和煮湯,條件好些的,便拿它燉肉。
“應是可以炒來吃,今晚吃馎饦,這些蘆菔干先放一放,明日我再做與你們吃。”家里有肉有鹽豆子,到時候應該是可以炒一盤,雖然沒有辣椒還是有些遺憾。
兄弟二人在這邊說著話,四娘那邊也手腳麻利地把陶釜中那些已經熬好放涼的豬油給舀了出來,伸手摸了摸那陶釜邊緣,覺得并不十分熱,于是便加了兩瓢清水下去,再將灶眼里的火燒大些,打算就著這剛剛熬過油的陶釜煮馎饦。
對這時候的人來說,像這種沾了那么多油的陶釜,絕對沒有拿去洗的道理,一定要加水進去把油星子全部煮出來吃掉才行。
結果灶眼里的火燒了沒幾下,只聽“乒”地一聲脆響,緊接著就是一陣稀里嘩啦,四娘呀呀怪叫兩聲,然后就喊羅用:“阿兄!釜漏了!”
“我知。”羅用這時候就在一旁待著呢,怎么能不知道他家鍋漏了。
好在羅家也不止那一口鍋,這時候只要從灶房那邊再搬一個過來就好。說起來,他們兄弟姐妹幾個向來喜歡在雜貨鋪這邊煮東西,這邊這口鍋確實也是被他們用得最狠。
羅用從灶房那邊搬了一口陶鍋過來的時候,四娘五郎已經把那口破鍋給收拾了,灶眼里頭那些淋了水的柴火也給扒拉了出來,這些柴火不放干那是沒法燒,就連灶膛里那些吸了水的草木灰都得掏干凈。
兄妹三人一起在灶臺上裝鍋,這鍋要是裝得不好,灶膛里頭的一燒火,在鍋與灶的連接部位就要開始冒煙,要不了多久,整個屋子就煙熏火燎的,難受的很。
四娘那丫頭一邊換鍋,一邊還在那里心疼得不行:“為了馎饦好吃,我還故意在釜底多留了一些豬油,早知道會這樣,剛剛就該舀干凈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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