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雜貨 33.衡公車【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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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臭還臭什么的,喬俊林并不認為那棺材板兒會做那么沒有效益的事情,于是他找了找,果然在兩層油紙之間,被他找到了一張紙條,只見上面寫著:
“此為青方,亦名臭腐,可即食油,佐之以香油,妙不可言,亦可以煎之,佐之以醬汁,滋味更佳。”
“這個東西真的能吃?”候校書表示自己沒有嘗試的勇氣。
“一試便知。”喬俊林喊阿枝拿了筷子過來,從那罐內夾起一小塊碎腐,屏息放入口中。
“如何?”候校書皺著一張臉。
喬俊林先是不言,待到仔細品味過后,便點頭道:“不錯。你也嘗嘗?”
“!”候校書猛然后退三步!
不吃!堅決不吃!打死他也不吃!
這青方也是羅用最近剛剛做成功的東西,這東西難就難在一個苦漿水的制作,工藝倒是不算復雜,就是耗費的時間比較長。
羅用也是趕了個巧,空間里剛好有一桶腌好的薺菜,那也是他從山里的農家收來的,自家腌制的芥菜,鹽放得足足的,腌夠了大半年,經過充分的發酵以后,腌出來的咸菜就有一種別樣的咸鮮,還透著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臭香,羅用就是用的這個咸菜水配出來的青方鹵水,那效果還是相當不錯。
羅用自己特別喜歡吃這種咸菜,所以才會特意收了這一桶。這樣的咸菜拿出來,按照菜梗上的脈絡撕成一條條,放在水里泡去了多余的咸味,切段加幾顆大蒜撒點糖一起炒,那叫一個香,另外,涼拌也是特別好。
他那空間里不僅有腌制好的咸菜,連種子也有,那種大棵的能長到將近一米高的薺菜品種,在這個時代可是沒有。
這些種子,從前原本是替一些偏遠山區的老鄉買的,有時候他去那些偏僻地方收貨,一些老鄉就會問他有沒有的種子賣,他說沒有,對方就會顯得有些失望,于是后來他便在空間里備了些,橫豎這點東西也不占什么地方。
好東西是多,奈何他卻不敢輕易拿出來,尤其是那些很有可能會造成重大影響的農作物。有些人可能會以為,羅用如果把這些東西拿出來,提高了糧食產量,改善了人民生活,李世民就會很高興,說不定還會給他封個官爵什么的。
事實那就很難說,李世民這個人的心思,羅用現在反正是猜不透的。
但就站在統治者的角度來說。民間里突然出現一個聲望比他們還要高的,比他們更受萬民擁戴的,那絕對不是什么好事。
中華幾千年,多少燦爛文化,為何最終卻在一后來的那場工業革命中,走到了西方社會的后頭,無非是因為歷朝歷代的統治階級都以鞏固自己的政權和利益為第一要務,為了這個目的,不惜將很多的先進思想先進技術扼殺掉,至于那些先進人才,他們命運都如何了,翻一翻歷史書便能知曉。
說到歷史,那李世民便是篡改歷史第一人,在唐代以前,史官的地位還是比較超脫的,他們寫出來的東西,皇帝不能看,一直到了李世民這里為止。
什么成王敗寇,之前的歷史,卻并非如此,只是之后的一千多年下來,越發被踐踏得狠了。
作為一個羽翼未豐的升斗小民,羅用很能知道自己的斤兩。
在農業上做出再大貢獻又如何,上位者若是容不得你,就算明面上不好動手,暗地里抹了便是,到時候他們盡可以說,天上的玉皇大帝見這羅棺材板兒種地種得好,便招他到天上種仙草去了,怕是很多百姓都要相信。
再過個一二十年,這世間說不定又要多出幾間廟宇,那里頭供奉著的,便是他羅三郎了。
從小就見識過社會黑暗面的羅用,從來不會低估這世間的險惡。
然而,也正是因為他見過了那樣的黑暗和惡毒,所以才更懂得珍惜光明與良善。
眼前,里正將那張記錄著各家各戶領走的豬崽數量、并且已經給他們畫過押的紙張遞到羅用面前:“三郎你看看,若是無誤,你便畫押吧。”
“好。”剛剛分豬崽和做記錄的時候,羅用也都是看著的,這時候他便也用再多看,直接在上面畫押便是。
“如此,一年過后,我便等著和各位分豬肉了。”畫押過后,羅用拱手對在場村人說道。
在場眾村人嘻嘻哈哈笑了起來,顯然也是很高興,養這一頭豬,既能得豬肉又能得肥料,主要是什么本錢都不需要,養豬用的豬草細糠麥皮之類,農家人得來也是容易,只是煮豬食要費些功夫,那也不礙什么,畢竟他們村也不跟西坡村似的,家家戶戶除了種地還有豆腐生意做。
“不若三郎你再行一善,幫我們把這些豬劁了吧。”再次有人笑著說道。
這些豬崽拿過來的時候,羅用卻并沒有事先把它們劁了,上趕著不是買賣,這些人愿意劁就劁,不愿意他也不勉強,橫豎將來也會有對比,叫他們親眼看看也好。
“劁豬這事,便交給我徒弟劉活了,他現在的技術可是比我還要好,若擱在平日,劁一頭豬也要收兩文錢,今日是他頭一回在你們村亮手藝,我便不叫他收錢了。”
羅用順手就幫劉活做了個廣告,現在這方圓百里不少人都知道他羅三郎會劁豬,卻并不知道劉活,劉活將來想要打開市場,想必也沒那么容易,逮著機會,自然就要給他做做廣告。
“如此,便有勞劉郎君,便從我這兩頭開始吧。”里正率先說道。
他雖身為里正,家中卻也算不得十分富裕,又因兒孫眾多,吃飯穿衣都是負擔,還有那每年的賦稅徭役,日子也過得不輕松。
于是這回羅三郎提出這個合作養豬的事情,他便也參加了,原本以他家這么充足的人手,多養幾頭也是不怕的,只多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他知曉那羅三郎也是家資不豐,這一次往他們村撒了這十幾頭豬崽,怕是連底子都要掏空了。
有里正站出來當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村人見那劉活的手藝確實也是不錯,于是便也放心把各自分到的豬崽交由他劁。
一時間豬嚎聲不絕于耳,眾村人卻只笑嘻嘻看著熱鬧,劁豬一事他們早就有所耳聞,剛聽到的時候還有幾分震驚,如今早過了那股勁兒,這會兒一個個的心里頭盡想著,這劁過的豬更能長膘啊,等到明年殺了大肥豬,他們家能得多少肥豬肉。
那劉活的手藝現在著實是練出來了,劁豬不見血,比羅用確實是要強出幾分,也是他自己肯琢磨肯思,不像羅用提刀就割。
劁完了豬,今天這事就算完了,羅用師徒二人也該回去了,臨行前,羅用又對小河村村人道:“你們這豬糞若是有多,可以擔去西坡村,一擔豬糞能換半擔豆渣。”
“哎呦,哪里還能有多,沒多沒多。”村人紛紛表示他們自家也有老多田地等著下肥呢。
如此,合作養豬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又兩日,羅用的幾個弟子簇擁這一個衡姓弟子來找他,說那弟子做了一個很好用的工具一個羅用。
羅用拿過那東西一看了看,見是一個圓形木桶,桶上有個方形盒子,旁邊有個把手,握著把手搖了兩圈,被安裝在桶內的一個竹制打蛋器便飛快旋轉起來。
“此物甚好。”羅用很高興。
“師傅喜愛便好。”那衡姓弟子作揖道。
這人名叫衡玉,羅用有印象,主要是他的年紀是所有弟子里面最大的那一個,都有五十多了,他家大孫子比羅用都要大上兩歲。
這衡玉會做木工,他家兩個兒子都會做木工,家里日子過得也還可以,先前之所以跟人一起去太原城給人盤炕,也是為了改善生活,倒不是因為活不下去,后來又隨許二郎等人一同來了西坡村,正式成為羅用弟子中的一員。
因他自己便有手藝,家中也有生計,不像其他弟子那樣常常要到西坡村來背豆腐腐出去賣,所以后來那些日子里,羅用也不是很經常看到他。
沒想到他竟然還能有這份心,得知羅家在蛋糕的時候,要花費許多氣力打發雞蛋,便給他做了這樣一個打蛋桶過來。
這東西著實是做得不錯,在木桶邊緣那里,固定這一個四四方方的木頭盒子,羅用估摸著里面應該會有大小齒輪之類的東西,不然不可能達到變速效果,剛剛他就是輕輕搖動了兩圈,那桶里的打蛋器甩得都要飛起來了。
在如今這有限的生產條件下,齒輪這玩意兒也只能全憑手工制作,那可是精細活兒,而且用的木材若是不好,也很容易被磨損,所以這個打蛋桶,無論是在制作上還是用料上,想必都是下了很多成本的。
“你本就是身懷技藝之人,學了那盤火炕的手藝,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又何須花費如此多的心力為我制作此物?”羅用感嘆道。
“師傅此言差矣。若是沒有師傅此番作為,我離石縣的兒郎如何能從太原城掙來恁多的錢糧。早春的時候那趙大郎在縣中賣驢,很多百姓因此賣得了價錢實惠的好驢子,第二次他再過來,又以不錯的價格,從這方圓百里收走了村人家中多余的糧食。”
“我觀今春以來,離石縣中常有貴人前來。正是因為有了師傅你,我們離石縣這一潭死水,才有了生機。”
衡玉言辭懇切,羅用卻被他夸得老臉發紅。
不管怎么說,能得到這個好用的打蛋器,他實在很高興,于是當即便打發一桶蛋液,蒸了一鍋雞蛋糕和一眾弟子分食,雖然少了棗泥豆沙,滋味也是不錯,主要這回這雞蛋糕做得輕松啊,身體輕松了,心情自然也是格外地好。
第二日一早,羅用到那邊院子里去找衡玉,見他還未回縣城,便將自己昨晚畫出來的一張圖紙交到他手上。
“這圖紙你拿去好生琢磨,若真叫你做出來了,此物便取名為衡公車,如何?”
“弟子愧不敢當!”衡玉這時候正看那張圖紙看得入迷,一聽羅用這個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連忙作揖推辭。
“有何不敢當,既是你做出來的東西,自然可以用你的名字命名,想那謝公屐,不過小小一木屐,也能得許多人追捧喜愛,你若能做出這車子,理當名傳千古才是。”羅用知道這時候的人非常看重名聲,尤其是名傳千古這種事,更是做夢都想,有一些家族,為了一項技術,一個名節,甚至不惜全族性命。
迂腐嗎?未必。
或許應該說這時候的人看得更加清楚才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古往今來多少人才,其中又有幾人能在這一片天地間留下屬于自己的一筆,為世人所銘記。
“此圖為師傅所繪,自當應用師傅之名。”衡玉這時候已是激動得老臉漲紅,口中卻依舊推辭,腰也彎得更低。
“我不欲變成車子被他人騎坐。”羅用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若也是不愿,那便另外給它取個名字便是。”
“……”被人騎?衡玉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哈哈哈!”羅用兀自笑得高興。背著手,帶著滿面笑容,出了這個院子。
昨日他見了那衡玉做出來的那個手搖打蛋器,不止怎的,便想起前世的自行車來了,于是昨晚他就在空間里翻了翻,果然被他從一本書上翻到了自行車的圖片,于是就依樣畫葫蘆,整了一張自行車圖紙出來。
他現在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大唐人民騎著自行車滿天底下亂跑的情景了。
許是兒時的經歷讓羅用變得悲觀,每走出去一步,他都會做好迎接厄運的準備。
然后,小心謹慎,不敢掉以輕心,不敢輕易將空間里的東西拿出來,卻并不是說,他這輩子就會緊緊捂住那一空間的東西,一樣都不敢拿出來。
人固有一死,或輕于鴻毛,或重于泰山。
而在羅用看來,輕于鴻毛又如何,重于泰山又如何,他的人生,單看他是否活得恣意,他的死亡,單看他是否死得其所。
這一次即便是為這自行車丟了性命,那他也認了。
全世界都必須承認,自行車是一項偉大的發明,作為一個穿越者,他現在就是要將這一項偉大的發明帶到一千多年以前的大唐朝,讓那些穿深衣的穿長袍的穿短褐的穿胡服的穿羊皮襖子的,通通體驗一把自行車的神奇和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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