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為您還牽掛著我。”
葉初棠捧著溫熱的杯子,心中微暖。
儲其遠擺擺手。
“你體寒,京城的冬天極冷,就更要注意。”
儲其遠想起當初他們認識的時候,葉初棠的身子就很弱。
然而就是那么一副虛弱至極,仿佛隨時都會被寒風吹倒的身子,竟解決了全城的瘟疫。
果敢,干脆,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那時候儲其遠就想,她若是男子,大有廣闊天地任她施展。
不過看她回京之后的種種,他才發覺是自己狹隘了。
——有的人,無需特意留出天地給她,而是她飛到哪里,哪里便是她的天地。
“我不要緊。倒是小五,您看可有什么法子?”
儲其遠又讓小五張嘴,反復檢查了一會兒,思索許久,才道:“她本是能說話的,只是幼年受到驚嚇,心神俱驚,膽魄飄散,才導致凝滯于口,無法言語。”
葉初棠一手攬住跑回她身邊的小五,從袖中取出早早備好的荷包,捏了一顆蜜餞喂給她,這才點了點頭:“她已經不記得那時候的事了。”
儲其遠嘆了口氣,看著那小小的軟糯身影心生憐憫:“她雖不記得,創傷卻在。況且她年歲尚小,更是不可隨意用藥。這…只怕是不好辦。”
小五爬上凳子,乖巧坐在葉初棠身旁,嘴里酸甜的味道彌漫開來,小臉便皺成一團。
這些年來,她也不是沒聽過別人提及她的病,早就習慣了,此時自然也不會介意。
儲其遠收回視線,看向葉初棠:“這些,你應當最是清楚。”
葉初棠的確清楚。
小五不能說話,說到底是精神創傷,當年那件事給她留下了太深的心理陰影。
從前倒是無所謂,小五不說話,她也能養一輩子。
但現在是小五自己想說話。
不過聽儲其遠的意思,也是不建議用藥,只能慢慢來。
和她想的一樣。
儲其遠勸慰道:“她年紀還小,說不定哪天就能自己開口了,這事兒最不可著急。”
葉初棠頷首:“您說的是。”
她的神情平靜淡然,顯然早就料到儲其遠會是這樣的回答。
儲其遠頓了頓,:“你今日來,應該不止是為了這件事吧?”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葉初棠朝外看了一眼,庭院外一陣寒風卷過,開始有零星的雪花漸漸飄落而下。
天地之間似乎只剩下靜謐,平靜到了極點。
然而在這平靜之下,誰又知道還潛伏著多少涌動的暗潮?
這偌大的京城,無一處可安寧。
葉初棠收回視線,抬眸與儲其遠對視,一字一句平靜問道:
“太醫院哪些是您的人?”
儲其遠瞬間愣住。
他知道葉初棠今日特意登門是有要事,可他怎么也沒想到,她竟問出這樣直白的話來。
她這分明問的是——在太醫院,誰能信得過!
儲其遠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只得搖頭苦笑:“你竟連這也猜到了。”
太醫院那點破事兒,其實一直藏得挺好,都是人精,一個比一個會做面子,他沒想到葉初棠只是給穆武帝看了幾天病,就如此敏銳得察覺到了這里面的問題。
太醫院的人各為其主,早就分崩離析,明里暗里不知斗了多少回。
身為太醫院院使,他是很覺得丟人的,如今乍然被葉初棠這么貼臉開大,更覺慚愧。
葉初棠倒是不以為然:“您管天管地,還管得了那么多人怎么想怎么做嗎?”
儲其遠有些詫異她的通透,轉念一想,又覺得她會這般想也正常。
她本就不是尋常女子。
為穆武帝看診的這段時日,估計她已經看出了不少東西。
這么一想,儲其遠心里也輕松了許多。
他略作思忖,說出了兩個名字。
葉初棠很快明白過來,剩下的人都不能百分百信任。
她知道太醫院有問題,但著實沒想到竟然這么離譜,儲其遠能百分百相信的,竟然只有區區兩人!
沉默片刻,葉初棠道:“那您這些年在太醫院,倒是也挺辛苦的。”
儲其遠:“…”
他咳嗽一聲,給自己挽尊:“其實也不是說剩下的都不可信,只是與我交情不深,我也無權置喙。”
這意思,別人私下干了什么破事兒,他也不清楚。
葉初棠挑了挑眉:“這么說來,周康學和趙宣平大人,您都信不過?”
周康學也就罷了,關鍵是——趙宣平與長公主府關系頗深。
而且,他還負責為烈王蕭成祁看病。
儲其遠停頓片刻,坦誠道:“我方才所言都是實話。”
他和趙宣平只是尋常交情,對方究竟站的哪方,他也不能確定。
葉初棠若有所思。
儲其遠卻是察覺到了什么:“你懷疑他有問題?”
葉初棠沒直接回答,反而問了另一件事:
“陛下的心疾,有幾個人知道?”
儲其遠先是一愣,旋即又釋然:“還真是什么都逃不過你的眼睛。知道這事兒的人的確不多。一個是長公主,一個是我。”
現在,還要加上一個葉初棠了。
“我這次出京,就是為陛下尋藥的。”
葉初棠手指輕輕點了點,語氣篤定地道:“也就是說,陛下在這次病發之前,就已經不舒服了。”
儲其遠沒想到她敏銳至此,僅憑一句話就推出了這么多東西,但想著以她的醫書,一上手把脈,又還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儲其遠很快便承認了:“是。大約是從秋獵以后,陛下便偶有胸口絞痛的情況,只是這事兒不為外人知曉,直到后來突然高燒,來勢洶洶——這番過后,怕是會更嚴重了。”
他有些無奈地嘆氣:“本想著尋藥回來還能緩解一二,但…”
但穆武帝的病情突然加重,那些藥其實已經沒什么用了。
也就是葉初棠在,力挽狂瀾救回他一條命,但終歸還是不行的。
穆武帝如今不過是吊著半條命罷了。
葉初棠道:“您確定,沒有其他人知道陛下的心疾?”
儲其遠有些奇怪她為何反復問這個問題:“應該是的,這些年一直是我為陛下看診。”
葉初棠不置可否。
片刻,她道:
“您剛回來,應該還不知道,烈王用了禁衛軍從關嶺帶回的解藥,病情反而更嚴重了。”
儲其遠驚住:“怎么會這樣?那藥不是太醫院負責——你是說,有人暗中謀害烈王?”
說是有人,其實管這事兒的就是趙宣平。
葉初棠輕輕將瓷杯放下。“砰”地一聲,不輕不重,卻沉沉落在儲其遠心上。
“沒有證據,誰也不能確定。不過…”她略作停頓,“陛下的病,或許也是有人早已知曉,故意引發。”
儲其遠猛然驚起:“你說什么!?”
翻上頁呼出功能翻下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