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開1981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三一三十一
“媽，媽，我回來了，給我做的什么好吃的呀？”
“糖醋魚？這菜刺兒太多了吧！沒有紅燒肉嗎？”
文樂渝進了家門，扔下背包，踩上拖鞋就蹭蹭蹭進了廚房，湊到柯老師背后嘰嘰喳喳。
“有，不過你爸說了，他要親手給你做！”
“我爸做的菜，能吃嗎？”
柯老師回頭看著自家女兒跟小貓一樣，不斷抽動小鼻子聞著味兒，還對丈夫的手藝有些嫌棄，心里不知有多高興。
自己的女兒是越來越活潑了，完全看不到曾經的抑郁影子。
想想剛進京的時候，柯老師心憂的找過幾個資深醫生，詢問過抑郁癥的問題，幾個醫生無一不是很慎重的告訴她，抑郁癥很危險、很麻煩。
而現在看來，這個麻煩應該是徹底解決了。
李野那小子，功不可沒。
“欸，小渝你今天回來的這么早，有沒有翹課？”
文樂渝搖搖頭，道：“沒有，李野開車送我回來的。”
柯老師有些奇怪：“什么車？他不是不給學校開卡車了嗎？”
“鵬城七廠的那輛小貨車，”文樂渝道：“他知道我今天要回來，就不讓我擠公交，借了那車送我。”
柯老師道：“那他怎么沒來家吃飯？”
文樂渝做了個鬼臉道：“你又沒邀請人家，人家咋能隨便上門？媽您現在可是大官兒嘍！官威一抖，人家連門都不敢進嘞！”
柯老師佯怒：“怎么跟你媽說話呢？我啥時候跟李野耍官威了？”
文樂渝眨眨眼，嘻嘻的道：“那就是說，媽媽你確實有官威了？”
柯老師剜了文樂渝一眼，有些責備，又有些無語。
京城的官多，隨便一個央企的老大，就能是副部級，官威這個東西，誰還沒有似的？
“以后李野送你回來，就讓他來家吃飯，告訴他，我可沒把他當外人。”
“嗯嗯嗯，他也沒把你當外人，這次直接使喚上你了。”
“使喚我？他要使喚我干什么？”
柯老師有些好笑，李野是個什么樣的孩子她是一清二楚，怎么可能沒個分寸？
“吃了飯再跟你說，快快吃飯，我都餓死了。”
柯老師笑了笑沒在意。
但是當飯后文樂渝把書稿交給她的時候，她還是意外了。
“李野說，要在港島發表？”
“對，這是李野的新作品，他還說要找外籍人二次翻譯說是牽涉到版權.李野說了，這次咱掙的是美元。”
文樂渝小嘴兒叭叭叭的給柯老師解釋了一通，重點強調了“不能讓別人分咱們的錢”。
柯老師先是微微詫異，然后好笑的道：“你們倆都能掙美元了呀！哎吆那可了不得，我都沒賺過美元呢！必須得學習學習。”
文樂渝一看就知道老媽不信，頓時板起小臉道：“柯知雨同志，我是在很正式的跟你說話，
李野的《朔風飛揚》早就在港島的雜志上連載了，每月給國家創收五千美金.
李野說過，外國人沒什么了不起的，他們能拿彩電冰箱來賺我們的錢，我們也可以用文字去賺他們的錢，我們不比他們差。”
文樂渝說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語氣已經非常的鄭重，小臉上竟然有了凜然之氣。
柯老師倒是沒有什么震驚、發愣的反應，只不過她剛開始時覺得有些好笑的，到了這會兒，也認真了起來。
“我們不比外國人差，這話是李野說的？”
文樂渝點點頭，道：“他已經跟我說過兩次了，上一次還是我跟他討論是否出國留學的時候，他就說留學歸留學，但可別忘了自己是誰。”
柯老師終于意外了，畢竟在改開的這幾年里，西方的先進科技、思想蜂擁而入，匯聚成了一股強烈的“西風”，大有壓倒東風之勢。
先進的汽車、彩電、冰箱，以無可爭議的性能，征服了種花大地上的消費者，而某些流入進來的思想，也在潛移默化的改變著很多人的精神。
柯老師在教育系統工作，很注重李野這一代年輕人的思想價值觀，已經隱隱的覺察出了一些不好的跡象。
渴望留學的人越來越多，渴望的熱度也越來越強烈，但他們渴望的目的跟以前比起來，卻有了悄悄的改變，甚至有人，沒有回來。
柯老師思考兩秒，然后平靜的問道：“那你和李野，是要打算爭取留學嗎？”
現在大二就可以申請留學，文樂渝和李野現在就可以開始打算，倒也不能說妄想。
但文樂渝卻搖頭道：“不，李野說他留在這片土地上，會更加有用。”
“更加有用？”
柯老師的嘴角，禁不住的有了微笑的弧度：“你說說看，他有什么用？”
“我說的是真的，”
文樂渝不樂意的嗔怪一聲，拉著媽媽的手開始說道：“李野現在不但在寫，弘揚種花歷史文化，
他還給鵬城服飾七廠做經濟顧問，策劃了秀水街門店和第二人民商場的促銷活動
他跟我說，以后可能還會打到七折呢！這叫讓利于民。”
柯老師笑著道：“讓利于民可沒那么簡單，老百姓兜里并不是每月都有幾十塊錢隨便花，而且他倒是讓利了，那么多其他的商場、商販賺不到錢可怎么辦？”
“這我沒問他，”文樂渝愣了一下，然后撒賴的道：“哎呀他終歸是為顧客做了點好事吧？
那天我在第二人民商場做志愿者，看到那些老百姓可高興了。”
“好好好，李野做得對，李野做得好。”
柯老師哄了女兒幾句，然后道：“你先坐一會兒，讓媽媽看看這些稿子，好嗎？”
文樂渝頓時安靜了，乖乖的坐在柯老師身邊，看著媽媽一頁一頁細細的閱讀。
“這本書，讓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看過的一本外文，忘記叫什么名字了但感覺又有明顯的不同。”
柯老師讀完之后，倒是覺得挺有意思，但也沒有什么拍案叫絕的激動，最多只是對李野的思路很欣賞而已。
這也不怪她不識貨，在這個年代，很多備受外國人追捧的文學作品，在種花這片土地上也會水土不服，何況是西幻。
文樂渝期待的道：“那媽媽你有時間做我們的校稿人嗎？”
柯老師笑道：“那你得給我說說，需要我給你們干什么活兒啊？”
文樂渝早有打算的道：“李野出中文底稿，我初步翻譯成英文，然后媽媽你給把把關，改一改不恰當的地方，賺了稿費咱們三人三一三十一。”
“哈哈哈哈哈哈”
柯老師終于忍不住的笑了，一邊笑還一邊道：“三一三十一，我堂堂
算了，我就賺你們這個三一三十一，哈哈哈哈哈”
“你不要笑！”
“媽媽你嚴肅點兒！”
“你還笑！”
“哈哈哈哈哈”
晚上睡覺的時候，柯老師推了推身邊的文慶盛。
“李野在幫助那個鵬城七廠，策劃產品促銷你知道不知道？”
“什么幫助啊！一幫子經理、副經理的都是清水縣的人，李野肯定在里面有份子，這還能逃過我的火眼金睛去？”
“那他最近鬧的動靜可不小，你說要不要把他喊到家里來，提點他兩句？”
“嗨，你擔心什么呀？”
文慶盛滿不在乎的道：“李野他爺爺是老兵，他爹是d員，你還怕他受不了糖衣炮彈？
再說了，他自己手里有了糖衣炮彈，不是更好嗎？”
“我不是怕他被錢迷了眼，”柯老師生氣的蹬了文慶盛一腳，道：“我是怕他太出風頭，會引起別人的不滿和針對。”
“放心，沒事兒，”文慶盛打包票的道：“小孩兒的事讓他自己先折騰會兒，大不了到時候我給他兜底就是了，老丁他敢不給我面子？”
“行行行，你的面子大，真大。”
柯老師的嗅覺是很敏銳的，鵬城服飾七廠的風頭，還真是引起了很多人的反應。
星期六的時候，靳鵬突然來到學校找他，給他帶來了兩個“不出預料”的消息。
“小野，又被你猜中了，西城百貨大樓和東城供銷大廈，前兩天都停止了跟咱的合作商談，
我讓黃剛去打聽了一下，他們這個星期就開始自己搞打折促銷。”
“愿意搞就搞唄！”李野無所謂的道：“那他們提前做宣傳了嗎？”
靳鵬道：“沒有，好像還挺保密，但黃剛打聽出來了，他們做了打七折的大橫幅，準備在周日早上掛出來。”
“那是好事兒啊！”李野笑著道：“咱們當初怎么說得來？讓民眾得到更多的實惠，這不就做到了嗎？”
靳鵬問道：“那咱們怎么辦？要不要降到六折？”
李野搖搖頭道：“不降，再降下去就過火了，我們一切照舊。”
心里急躁的靳鵬看著李野不當回事兒，也只能無奈的走了。
現在他們的力量還是太小，也實在沒有什么可應對的好法子。
星期天，姜小燕起來之后忙活完了自己的瑣事，就約胡曼去第二人民商場“賺外快”。
胡曼卻道：“我今天不去了，有兩門課掌握的不好，我想好好復習一下，爭取一等獎學金。”
姜小燕道：“鵬哥不是跟我們說了嗎？可以帶課本過去，不忙的時候咱們分組輪換，也可以在那里復習的。”
但胡曼就是搖頭，表示不去。
姜小燕忽然問道：“胡曼，你是嫌去做短促工掙錢不體面嗎？”
胡曼趕緊搖頭：“不是，我是不想碰到李大勇。”
姜小燕沒有再勸胡曼，而是提前半小時出了校門，一路走到了第二人民商場。
一共就幾公里遠，坐公交車要一毛錢呢！
進了商場，姜小燕就看到了“倍兒精神”的李大勇。
今天的李大勇換了新衣服、新鞋子，甚至還換了新發型，跟上個星期對比起來，不說換了個人吧！但也是讓姜小燕嘖嘖稱奇。
“嘖嘖，認識你李大勇兩三年了，還真沒想到你也能人模狗樣的呢？”
“小燕你說的這叫什么話？人模狗樣是這么用的嗎？不是你說誰人模狗樣？”
“哼哼，自己心里知道。”
姜小燕笑著調侃了幾句，就自己去拿馬甲換衣服了。
而李大勇朝著外面看了好久，才輕輕的一聲嘆息。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人間最無奈的事，是你想把最好的一面拿給她看，卻不料兜兜轉轉，卻根本走不到她的眼前。
九點鐘開始營業之后，鵬城七廠的促銷依然火爆，但到了十點多種，外面的人流突然間就開始變少。
等到下午兩三點的時候，姜小燕等人已經完全不忙了，很多短促工都是交頭接耳，像方大姐那些年紀大的更是有些不安，
因為她們能夠賺到這份外快，全都是因為促銷現場忙不過來，如果像今天這個樣子，那下個星期最多只需要三分之一的人就夠用了。
那另外的三分之二，豈不是要回去伺候孩子、伺候婆婆、伺候老公？
伺候也就算了，它沒錢賺呀！
一個星期三塊五，四個星期就是十多塊錢，攢上一年就是不小的一筆錢。
現在這年頭，錢還沒賺到，那用途早就開始排號了，鄰居的孩子結婚有電視機，你兒子結婚能給買個收音機？
“方姐，你要不去問問，咱們不忙的時候，落落價行不？”
“你這是賣菜呢？還自己落價？”
方大姐笑罵了同伴一句，還是起身去找馬千山了。
她現在隱隱是一群大齡短促工的頭兒，總得問問馬千山的意思，給大家伙拿個主意。
“小馬，今天的顧客有點少，要不要讓幾個姐妹先回去，以后就輪換著來，一個人每月來倆星期？”
馬千山奇怪的道：“為什么要輪換著來呀？你們是家里有事忙不過來？”
“不是不是，”方大姐道：“我們是尋思著你們這買賣也要核算成本不是？”
馬千山笑道：“方大姐你不用多想，就現在咱們這點人手，我還嫌少呢！放心吧！促銷補貼費一點不會少，甚至以后還得漲呢！”
“那敢情好，我得等著你給我漲價兒。”
方大姐回來把情況一說，一群發揮余熱的短促工都說“小馬仁義”，
而像姜小燕這樣“勤工儉學”的，也都是安下了心來，讀書的讀書，假寐的假寐。
只有姜小燕，心里很不踏實。
因為她覺得自己來給鵬哥這里干活，拿錢已經不太好了，現在顧客突然這么少，自己一點忙都幫不上，怎么還能白拿錢？
待會兒跟馬千山說一聲，就說下個月學習很緊，就不來了。
“唉”
姜小燕嘆了口氣，低頭看著手上的書本，好半天都沒有看進去。
下午五點半，馬千山準時讓人送來了晚餐，一葷一素大白米飯，標準那是相當的高。
可姜小燕吃著吃著，總覺得難以下咽。
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拿工錢，下個星期、大下個星期，再過來白幫忙兩天。
姜小燕暗暗打定了主意，要發揮自己一點微薄的力量，拉平一下鵬城七廠的虧損成本。
但是她剛剛打定了主意，黃剛和他的一個小弟就匆匆的趕了過來。
“好消息，好消息，東城那邊的售貨員跟顧客打起來了。”
這算什么好消息？
眾人還沒弄明白呢，方大姐就給大家解釋了起來：“你們別看咱們打折促銷很容易，可這同樣的活兒落到別人身上，可就不容易嘍！”
今天跟老婆出去忙了一天，晚上才回來，只碼出了四千多字，請假一更。
舊債未還又添新債，老風又慚愧、又惶恐，我會盡力補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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