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讓朕來 1252:水戰,不講武德(下)
顧池:“……”
盡管他早有心理準備,但聽她親口說出這話,心中仍不是滋味。他強行壓下情緒,用盡可能平緩的語調調侃道:“主上離壯年都差著年歲,怎么就考慮這么遠的事了?”
論輩分,林風確實是晚輩,計較年歲,她跟褚曜這些人差得不多,二十多年罷了。
擱在普通人中間,二十多年確實接近兩代人,但在這個文心文士/武膽武者不意外夭折能輕松維持上百盛年的世界,二十多年都能歸為同輩人。主上明知這點,卻依舊將林風視作未來第一輔臣培養,寄予厚望,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她并不準備長久掌權。
或許是二十多年,或許是三十多年。
江山又是一代新人替舊人。
沈棠跟顧池相識十幾載,如何不知對方心緒起伏?她笑著湊上前,顧池見她還笑,壓抑情緒原地反彈,火氣瞬間上頭焚燒理智:“主上為何還笑?這事有什么可笑的?”
她急忙滅火安撫。
“這不是未雨綢繆么?”
只要準備長久發展,她就不可能不提前考慮未來每一步路,總不能到了青黃不接、火燒屁股的時候才想起來培養繼任班底吧?沈棠的解釋顯然沒有說服顧池,他還冷笑。
“未雨綢繆?臣以為的未雨綢繆,該是主上一邊過著百歲壽宴,一邊看著吏部歷年的考核,想著他們中間哪個年輕后生可堪重任,而不是選比無晦小二十來歲的林風!”
沈棠表情都麻了。
“你還真打算讓我百歲退休呢?”
上一個人類文明女性退休年齡都才五十五周歲,顧池上來就百歲起跳。她百歲壽宴準備培養新人,總要盯個一二十年,等鏟除麻煩、敲打完畢,徹底放心交接也要花個十年吧?綜上所述,她至少要一百三十歲才能看到退休希望。顧望潮,你能不能做個人?
顧池斬釘截鐵回答她心聲:“不能!”
“你這性格比無晦他們還軸。”
“如今嫌我軸了?那你當年巧取豪奪搶我的時候,你怎么不嫌棄顧望潮性格軸?”顧池神情悲憤傷心又難過,恨不得上手指著沈棠叱罵她渣女。他們關系好的時候,她可從沒有說自己性格如何如何不好,十幾載過去,現在開始嫌棄他了?還有天理王法嗎!
沈棠被他一通指責打亂了陣腳。
“我、我……此一時彼一時……當年的事,不是咱倆你情我愿嗎?”看著顧池情緒大到恨不得將腳下土地踩一串坑,沈棠懵逼跟上去說理,只是氣音明顯有些虛,“我也沒說自己干個二三十年就撂挑子啊,你也不想想,我就算要撂挑子,總得有人接吧?”
她現在還是單身狀態。
“我現在別說孩子,男人都沒呢。”
眼下還跟西南這邊干仗,收拾完搞中部,之后還有東北大陸和東南大陸兩塊版圖。她眼睛一閉睡覺,眼睛一睜打仗,再加上云達那個老登的詛咒,她總得等天下統一再考慮繼承人。民間選一個,褚曜他們第一個跟自己鬧,他們就算認沈棠之外的主君,這個主君也必須是她的血脈子嗣,這就杜絕沈棠躲懶的路。
要繼承人,她得自己搞一個。
搞一個孩子,要等天下統一之后。
“大業未成,何以為家?”
沈棠曉之以情,她也不是不負責任的人,總得等孩子長大成人可堪重托的時候。要是運氣差,這個號實在不成器,她還得捏著鼻子再開一個小號,從頭培養。前前后后下來,哪里是她二三十年之后撂挑子,就能撂下的?顧池再擔心她,也得照著基本法吧?
“男人孩子都得等統一,你說對吧?”
沈棠幾句話下來,顧池心頭火氣滋得一聲熄滅。冷靜下來想一想,確實是他過于敏感多疑了。那些都是沒影的事兒,自己現在就憂心作甚?就算要愁,也不是這時候啊。
顧池抿了抿唇,后退一步作揖謝罪。
“池方才失態犯上……請主上責罰。”
沈棠沒等他作揖到底就將人攙扶起來了,嘴上道:“你請什么罪?你我之間,何須這些繁文縟節?放心吧,我還得操心很多年的。”
顧池那一通控訴,生怕自己將他放生。
犯得著如此么?
經過這事兒,沈棠是不敢輕易再提退休了,又因為顧池的文士之道,她心里想想都要斟酌一二。當老板當到這個份上,也是萬中無一。殊不知,顧池已經想著怎么使絆。
當然,不是給沈棠使絆子。
他是準備辣手摧花,將一切覬覦主上的苗子都扼殺。主上想退休就要有繼承人,要繼承人就得有個符合她心意的男子,而這個男子……那就是一切罪惡源頭。只要顧池將這一環把控住了,保證主上的退休之路遙遙無期!
白素給他翻白眼。
“康國上下但凡是單身的,不論男女,誰不想當王夫/王婦?這么多人排著隊傾慕主上,你別說你就一雙手,哪怕你真是‘望潮’長出八只手,辣手摧花也摧不過來。”
顧池掐指算了算康國戶籍人口。
他沉默了片刻。
白素又道:“主上寧缺毋濫的性格,能讓她喜歡的人,必是人中龍鳳。你與其戒備喜歡主上的人,倒不如戒備主上可能喜歡的人?”
換個思路就豁然開朗。
一言以蔽之,戒備滿朝上下這些單身狗!
顧池瞬間來了精神。
白素將雙劍摜在顧池腳尖前,攔住他的去路,似笑非笑道:“你沒頭沒腦過來問我有誰喜歡主上,又說近來桃花運勢不好,容易犯小人……本將軍怎不知你還精通這?”
顧池:“……”
“窺伺主上行蹤,這是大罪吧?”
白素沉下臉,大有顧池不給一個合理解釋就大義滅親的架勢。顧池也不懷疑白素會將他賣掉——上行下效是康國風氣,有個瘋狂帶頭內卷的主上,下面文武卷起來一個比一個狠,白少玄更是卷王中的佼佼者。卷到三更半夜有急事,他都要斜倚薰籠坐到明。
顧池只能含含糊糊透露主上想早退休的心思,其他的一句不多說。這么點兒信息,對于白素也夠了,她收起雙劍:“主上正值龍精虎猛的年紀,怎么就開始考慮這些?”
顧池道:“她想跑。”
白素下意識握緊了劍柄,良久良久。
半晌,她道:“盯著公西族那對兄弟。”
“為何會有即墨少白?他就不用吧?”
主上跟朝臣的社交距離都差不多,跟朝臣幾乎不可能有什么萌芽,要說特殊的,這些年看下來也就公西仇比較特殊。主上跟公西仇不用多說,斗將互接冷箭的詭異交情。
將即墨秋也選進來?
顧池不是很理解。
白素道:“他太有錢了。”
顧池面色古怪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主上不可能因為黃白之物就隨意將就。真要看重,賣官鬻爵才是來錢最快的路子。你看她開了這口子?”
賣官鬻爵不是個好詞兒,但不代表它沒有積極一面。通過售賣沒有實權的官職爵位能在短期聚集大量金錢,用以練兵以及各地建設。
這筆錢光靠收稅還不知要收多少年。
除此之外,有資歷能力的人也更容易脫穎而出,畢竟沒點兒真本事和豐厚家底,也掏不起錢賣官鬻爵不是?事實上,戶部財政最窮的時候,也有朝臣試探開這個口子的。
甚至連祈善等人都動搖過。
只是售賣虛銜便可解決燃眉之急。
只要盯著,不給他們貪污腐敗的機會,干這一票就收手,也算是兩全其美。主上的答復是不行,并且主動削減了王庭本就不多的開支,決心可見一斑,朝臣便不再提了。
我何嘗不知每個國家都這么干過,也能借此收斂私人手中冗余的錢財,還能解決燃眉之急,我做了也不會有人抨擊。但此舉涉及到底線,一旦這次靠它快速斂財,度過了難關,下一次呢?下下次呢?下下下次呢?治理一個偌大國家,不可能一路順遂,總有意外導致國庫吃緊,也許是天災,也許是人禍……
我不可能次次取巧!
也不能給自己上癮的機會。
沈棠誠懇道:不要試探人性,不僅是他人的人性,還有自身的人性。這次因為財政壓力低頭,我有什么底氣保證下一次不會?
顧池不認為即墨秋的錢能動搖她的原則。
“你以為我只是說他的家底?一言不合奉上一族千年積累,這都不是視金錢如糞土能做到的。付出這么多,總有所求吧?偏偏這些年,不管主上對他如何,他都能甘之如飴,沉得住氣。也就正房夫人能有這份胸襟了。”
這種極品戀愛腦,只在話本才有。
顧池:“……”
即墨秋是正房正妻,自己是什么?
白素挑眉道:“算妾?”
她也知道顧池口中混不吝的“三妻四妾”之爭,時不時拿這個刺激他——論時間,她白素也不比他顧望潮晚幾天,而且康國法律只有一夫一妻多妾,過個一二十年,女子修煉資源能趕上來,估計這個妾還要再改一改呢。
顧池破防:“不許提這個字!”
內心將即墨秋狠狠蓋上特別注意的戳!
白素提劍,飄然而去:“我修煉去了。”
留下顧池一人繼續擱那兒破防。
不過兩天功夫,斥候查到西南盟軍先鋒已經先一步抵達,主力分兵呈包圍姿態將沈棠圍困住,雙方大有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架勢。這時候,沈棠這邊反而淡定下來了。
隔江眺望,隱約能看到對面旌旗影子。
沈棠迎著江風巡視水師操練,同時分心去聽戰報——西南盟軍也是長腦子了,沒有貿然進攻開打,反而安營扎寨,利用地勢城防之便,準備將沈棠主力困死這邊,私底下調集兵馬到處查探康國這邊的糧草輜重運輸路線。
只要沒有穩定的糧草供應,沈棠堅持不了多久,只是讓西南盟軍臉黑的是根本找不到所謂的糧線補給。他們又派人潛伏進來,在民間打探沈棠兵馬抓人當軍糧的線索,依舊找不到。別說吃到十室九空了,被攻下地區的民生都沒受影響,該營生營生,該耕地耕地,實在忙不過來,有士兵看到還會熱情搭把手……
消息傳回大營,沉默跟瘟疫一樣蔓延。
他們甚至懷疑斥候被收買了。
否則怎么會說出這么荒誕不羈的話?
除了這些,斥候還有打探到沈棠主力在操練水師的消息,陣型看著有些潦草滑稽。
戚國國主松了口氣。
這勉強算個好消息了。
盟軍因為其他三路的壞消息,情緒有些低迷。直到親眼看到康國不善水戰的鐵證,他們對未來多了信心。只要能擊潰康國主力,給它造成重大打擊,此前失利都能抹平!
崔止也說了一個好消息。
“中部各國已有異動。”
中部也注意到康國的動作,準備下場。
再不遏制康國,真讓對方成為吞噬一切的巨無霸,屆時再想阻攔就遲了。當年的武國亡于蠱禍,戰力一夕之間崩塌,大廈崩塌,康國一步步走來可沒這樣的致命隱患。
一旦讓康國有了武國當年的規模……
一切都將難以逆轉!
這個消息就像是強心針,一掃頹靡。
“當真?”
崔止道:“當真!”
作為西南分社的主社,消息絕對保真!他甚至還知道梅夢沒有監國,擅自去前線,結果未知。殊不知這世上也有他把握不住的。
例如,沈棠跟東南曲國國主的交情。
不如遠交而近攻!
得寸則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也!
沈棠口中讓中部無暇分心的辦法就是這個,聯合曲國,借助曲國的力量牽制中部。
“你出現在這里,合適嗎?”
翟樂打開門。
翟樂懷疑人生。
翟樂猛地關上門。
“你坐在這里合適嗎?”他臉色鐵青指了指沈·子虛·棠屁股底下的位置,恨不得一把將人薅起來,沒好氣,“起開,這是王位!”
沈·子虛·棠用翟樂批閱好的奏折遮臉,露出一雙狡黠杏眼:“你是王,我也是王,你能坐得了王位,我也能坐得了王位……一張椅子,以我身份坐它也沒辱沒它。”
翟樂見對方不肯起來,選擇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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