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讓朕來 1217:老夫會看隱疾(中)
副將從公西仇還在唐郭帳下就跟隨他了,這么多年下來,他也練就一雙火眼金睛,能準確分辨出自家將軍各種細微表情代表的意思。見公西仇眼神微妙一瞬,副將湊近。
輕聲問:“當家的認識這些草?”
看著像是深山老林隨處可見的野草樹根。
公西仇不搭理他,但被救的中年男人耳尖聽到了,溫柔放下今日的收獲,扭頭乜視說話冒犯的副將。副將猝不及防對上,險些被他眼神嚇一跳。冷靜下來想到自己丟人的反應,試圖找回一點尊嚴:“你是附近采藥郎?面相倒是有意思,有鷹視狼顧之相。”
采藥郎悶聲不悅:“你這年輕后生都道老夫采藥郎,怎還說是草?哼,不識貨。”
副將神色訕訕。
反應過來是自己措辭不當惹人生氣了。
他本想嘴硬,但一想到迷路窘狀,一行人說不得還要拜托采藥郎指路,秉持識時務者為俊杰的生存原則,立馬識趣軟下態度,腆著笑臉跟人道歉:“老丈說得對,這確實是我不識貨,請您莫見怪,不跟粗人一般見識。”
采藥郎聽到這話才熄了肝火。
余光注意到公西仇的視線:“認識?”
公西仇收回心神,回答滴水不漏:“家人行醫,常年幫他處理草藥,認識一些。”
大哥的蠱蟲是什么都吃。
別看食譜廣泛,實則格外挑嘴。
即墨秋外出行醫采藥,公西仇就留在家中替他照顧滿屋子的祖宗,防止蠱蟲暴動影響街坊鄰里。公西仇接觸稀奇古怪草藥多了,理論知識也扎實,跟久病成醫一個道理。
采藥郎面色這才緩和下來。
清點好數目,帶上背簍準備走人,副將急忙將人攔住,生怕這個珍貴的隨機刷新的向導跑了:“老丈,老丈——老丈先別急著走啊,能不能幫個忙?我們可以給你錢。”
采藥郎可不是什么賺錢職業。
那些珍貴藥材不是長在懸崖峭壁,便是長在人煙罕跡的深山老林,這些可都是蛇蟲鼠蟻、豺狼虎豹出沒的地方。即便幸運沒碰上,復雜地形也可能將小命帶走。一年到頭賺不到幾個錢,隨時還有性命之憂,倒不如來幫他們,事后報酬絕對能讓他歇個三年。
穩賺不賠的交易!
采藥郎不是個心胸寬廣的,惦記著副將方才的冒犯,避開他伸過來的手想要繞開。
公西仇道:“老人家先別忙著走。”
“不讓人走?你們這伙鬼祟歹人想作甚!”采藥郎棕黑粗糙的臉上浮現氣惱之色,看人的眼光也沁著冷意,他拍了拍插在腰間用來砍灌木的柴刀,“老夫可不怕你們!”
公西仇抬手讓副將趕緊閉麥,他負責跟采藥郎解釋:“我們一行人是行商運貨的,聽消息說幽國那邊急缺東西,這一批貨運過去,今年能大賺一筆,這才湊了貨過來。只是沒想到原來的向導被毒蛇咬死了,救都來不及救,我跟兄弟們在這兒迷了方向……”
采藥郎淡淡看著一行人,抓緊背簍麻繩,傲氣十足地道:“這又關老夫什么事?”
副將忍不住激情開麥。
“你這老漢怎么如此不講理?要不是我們路過,你待在下面還能上來?天一黑,山里野獸聞著味兒就過來加菜了。我們怎么說也是你恩人,你幫忙領個路怎么了?也沒打算讓你白領,能繞出去,回頭給你錢,保你一年半載都不用出來……唉,你咋走了?”
副將話沒說完,采藥郎就不給面子要走。
轉身的時候還翻了個白眼。
表情全是碰見臟東西的晦氣。
副將哪里會讓人走?
他還想阻攔,公西仇先將他攔住,沖采藥郎背影道:“你這些藥年份不足,挖出來太早了,就算入藥也沒多少效果,賣不上價。”
采藥郎腳步猛地停住,扭過身看著公西仇,似乎在判斷這年輕人說的話是真是假。
“你說老夫這藥不算好?”
公西仇道:“才生長了十幾年。”
潛臺詞——
這些能算個什么好藥材?
不過這也不能怪采藥郎的能力,怪只能怪武膽武者破壞力驚人,而年份好的藥材都需要時間積累才能長成。其次則是因為民間采藥郎多為普通人,深入范圍有限,好藥材又多長于罕有人涉足的地區,碰到它們更需運氣。
公西仇仔細觀察過,盡管采藥郎采摘和保存手法有些粗暴,影響藥效,但他背簍這些藥材算是這片地區能摘到的藥材中的天花板。
采藥郎:“你倒是找出年限更久的?”
答案是找不出來。
這筆孽債還要追溯到鄭喬在位坑害西南諸國時期,那時候一年到頭小沖突不斷,武氣犁地,加之邊境雙方都擔心植被茂密方便對方躲藏偷襲,干脆一把火燒個干凈,燒不光的再清場,所以此地植被基本都是那時候才開始長出來的,它們年限能高到哪里去?
公西仇道:“我家有很多。”
采藥郎的回答只是一聲冷笑。
如果公西仇幾個夠聰明,這會兒就該從他視線范圍滾得遠遠的,而不是繼續糾纏惹他不快。要是讓他弄清楚公西仇老家在哪里,他只能上門取藥。要是騙人,他會讓公西仇全家都去閻王殿面前問問自個兒怎么蠢死的!
公西仇又補充。
“我家還有藥方,比你這一副好得多。”
起初以為是采藥郎,后來發現對方身上有一股奇怪的藥味兒——說得通俗一些,這人喝藥喝得腌入味了。公西仇才發現,人家采藥可能不是拿來賣的,而是治療他自己。
這事兒,不就好辦了?
他大哥什么蠱蟲都能煉制。
女的吃了強身健體,男的吃了壯陽排毒。
油鹽不進的采藥郎頓時來了興致,他沖一行人眼神示意:“也行,跟著老夫走。”
他似乎很關心公西仇口中藥方。
要是提這個,公西仇就有無數例子能說:“我大哥有一間小屋子,專門掛上門求藥患者的錦旗。要男生男,要女生女,只要夫妻都是能生的年齡,便沒有一人不如愿。”
人腦能想到的各種不孕不育疑難雜癥都不在話下——這是他大哥的原話,公西仇也嘴欠,他就問了一句:那我呢?我沒有妻子,也沒有丈夫,但就是想要一個孩子?
同時還提出刁鉆條件,他元陽不能丟!
大哥目光幽幽看了一眼他。
慢吞吞抓出一條蠱蟲放在他手中。
阿年要是早這么說,公西一族何愁人丁不旺?此蠱是以女子體香為蠱引,你找個關系好的女郎,跟她借點兒體香,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蠱蟲便能成熟,你再將其服下。
公西仇表情呆滯看著大哥。
服用之后會如何?
十月之后,我就當大伯了。即墨秋認真看著自家弟弟的體格,妊娠那點兒負擔對于武膽武者而言連撓癢癢都算不上,公西仇這個實力境界,一胎三寶都是輕輕松松。
公西仇嚇得想將蠱蟲丟回大哥臉上。
想到此舉丟人,他更想扳回一城,問:非得是女子體香為蠱引?男子不行嗎?
即墨秋意味深長看著他。
道:阿年這么問是認真的?
公西仇品出不祥味道:這也行?
即墨秋道:神,無所不能。
公西仇非得為難自己,那他只能將蠱蟲供奉在神臺上,利用神力滿足信徒愿望了。
公西仇抖了抖雞皮疙瘩。
再無所不能也要遵循男女兩性吧?
即墨秋只能給弟弟科普:宇宙無窮,世界無限,大世界三千,小世界無盡。你所謂兩性男女只是此間,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男女兩性、四性、六性……甚至無性……為兄可以向殿下祝禱,讓她幫忙給你找個合適的。
例如出芽生殖和斷裂生殖。
總有一款能滿足弟弟。
公西仇:……
匱乏的想象力想不出這該如何延續種族。
即墨秋問他:準備讓我當大伯了?
公西仇人在前面逃,魂在后面追,生怕他家大哥為了晉升大伯,不擇手段將自己獻祭了。但,窺一斑而見全豹,這世上便沒有他大哥無法解決的不孕不育,藥都不用吃。
公西仇道:“不過大哥很忙,找他看診要掛號。每個月的號都有定數,貴得很。”
甚至還衍生出一個詞兒。
鳳雒號貴,買號可花錢了。
大哥一年收入能是公西仇這個大將軍年俸二十幾倍,饒是公西仇也會眼紅,更讓他嫉妒的是——這些收入都被大哥拿去供奉神了。
當然,因為其他病癥找他大哥不咋花錢:“你想生,我幫你找我大哥要一個號。”
走前面的采藥郎翻白眼給他看,嘲笑說道:“你大哥是不是賣藥給人家,保證生男生女,準了才收錢?老夫這身醫術雖是自學而來,但也不亞于杏林大家,有真本事。”
公西仇也不生氣。
只是問:“你憑什么這么說?”
采藥郎道:“老夫精通調理男子隱疾,一看一個準。你這樣的,一個種都沒有。你大哥要是有這份本事,他怎么沒給你治一治?”
悠閑聽聊天的武卒:“……”
啊,這些是他們能聽的?
一個個表面平靜,左看看,右瞧瞧,實則內心慌得一批,生怕知道大將軍秘密被人家滅口了。公西仇也怔住:“你怎罵人沒種?”
誰沒種了?
采藥郎只是幸災樂禍看著公西仇,仿佛看到跟自己一樣的倒霉鬼,心里那叫一個無盡舒坦:“年輕后生,你難道不知道有些武膽圖騰和武氣屬性會影響自身生育能力?”
不是每人如此,但公西仇絕對在列。
見公西仇元陽尚在,實力又到這一步,他就知道年輕后生沒在能生的年紀留下幾縷血脈,以后自然不會再有了。采藥郎似乎看到公西仇多年后跟自己一樣崩潰的畫面……
他更開心了。
興許以后還能一塊兒研究生育良方。
副將忙不迭插了句:“這怎么會?”
他過于震驚,甚至顧不上關心采藥郎深藏不露的問題。偏偏采藥郎還記恨他,毫不留情來了一句:“你這點兒微末實力,夠格?”
實力弱小到不孕不育都懶得光顧他。
副將:“……”
這確實不是他這點兒實力該關心的問題。
采藥郎指著山下方向說得刻薄:“你們往那方向走就行,實在迷路走天上。不過,老夫說話難聽——就你們幾個連路都找不到的蠢貨,還是別動偷人老家的歪腦筋了。”
他似乎誤會公西仇一行人是來偷家的。
采藥郎隱居世外多年,一心沉迷男科醫術和各種生子偏方,對世俗的紛擾不在意,只要別干仗干到他頭上,毀了他蹲守的藥材、打理的藥園,世俗愛怎么扯頭發都隨意。
功名利祿,過眼云煙。
副將等人看都沒有看清,采藥郎一步邁開,人已在山腳,再眨眼,再無蹤跡。副將登時倒吸一口涼氣:“將、將軍,此人——”
公西仇道:“是個老東西。”
副將心放了回去:“您早就看穿他了?”
公西仇的話又讓他的心原地升天。
“沒有。”
他一開始確實沒發現采藥郎的問題,之后發現了,見對方沒什么動手意思,秉持著多一事少一事的原則,先靜觀其變。他大哥給他祝禱問神結果是大兇,卻沒有說這個大兇是敵人找上門的,還是公西仇嘴欠招惹來的。
不想承認,但對方實力可能在自己之上。
這么近的距離,對方要是驟然爆發,公西仇躲得開,副將幾個必然要遭殃。此地也不是戰場,死在這里沒價值。公西仇看著采藥郎遠去方向:“若是敵人,必會碰上!”
只是沒想到,這個機會來得這么快。
幽國境內旗幟易主,王都城墻坍塌,遍地戰火。武卒猶如蝗蟲過境,全城搜索幽國宗室,不論男女老幼一律誅殺!戚蒼手中則盤著一顆還冒熱氣的人頭,人頭主人雙目怒睜,鮮血覆面,但依稀能認出來是幽國國主。
略顯無聊道:“公西仇怎么沒來?”
當真是叫人掃興。
上天仿佛聽到他的抱怨,遂滿足他的請求,給他從天而降好大一條蟒蛇。這條幾乎認不出是蟒蛇的巨獸僅用身軀就壓塌剩下半座大殿。公西仇,最后還是被逼走了空路。
戚蒼將腦袋往后一丟,虎目爆發兩道精光。他隱約聽到自己體內的血液在蟒蛇出現的一瞬就開始奔涌沸騰,骨頭縫也在戰栗叫囂,一股久違沖動占據他大腦的每個角落。
密密麻麻塞滿同一個字——
唉,最近甲流猖獗啊,家里從上到下無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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