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讓朕來 798:排骨燉玉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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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師弟?”
云策盯著鮮于堅來回確認。
臉上寫滿“是不是認錯人”幾個大字。
鮮于堅的驚訝不比云策少多少,手上抄著的武器都忘了落下來:“是云師兄?”
他連忙將武氣收回來,一腳深一腳淺地從泥地往田埂走,兩條褲管高高挽起至大腿半截處,褲管以下,半截麥芽色的肌膚和沾滿泥巴的小腿涇渭分明,看得云策傻眼。
他忙問道:“師弟這是作甚?”
鮮于堅還想問:“師兄怎么在這里?”
師兄弟兩個面面相覷,末了還是鮮于堅從水渠舀水將雙腿洗凈,胡亂擦拭一把,體貼地道:“師兄,有什么事情邊走邊說?”
云策自然沒有意見。
鮮于堅走之前,不忘沖一群仍在深耕細作的下屬揚手:“好好干,今晚有肉!”
一聽到晚上有肉,眾人干活兒更起勁。
“云師兄不是已經回去了么?”
鮮于堅的話將神游天外的云策拉回來。
云策苦笑著說了自己的遭遇,末了兩手一攤:“……為兄算是將黃希光徹底得罪,這個時候不好回山門,便跟著來這里了。師弟,你們怎么會……在田里干這些活?”
鮮于堅對此似稀松平常。
答:“因為這是主公的命令。”
“來,師兄!”還不待云策說什么,鮮于堅拉著云策的手往前,笑道:“帶你去看個東西!既然師兄已將黃烈得罪,要不考慮考慮主公?你我師兄弟也不用分開了!”
“瞧什么?”
鮮于堅的邀請,云策也是心動的,只是這種事情不能光看他,還得看看沈君。
臣和主,二者選擇是互相的。
云策很快就知道鮮于堅讓自己看什么了。二人越過一處山坡,他被眼前景象震撼在原地——那是一片阡陌縱橫的田地。廣袤土地被筆直小路切開,田間種著排排作物。
良久,他詫異道:“燕州不是……”
鮮于堅站在山坡居高臨下,手指劃一圈:“這可是師弟幾個忙活多日的成果,慶幸這里地勢還算平坦,不然還要修整這些田地的高矮,爭取讓它們在一個水平……”
普通庶民可沒有隨心所欲的能力,他們開墾荒田都是依著地勢來,這導致他們的田地都是不規則的,丈量起來也麻煩。自家主公有所謂的強迫癥,說是什么強迫癥,讓他們發揮抹膩子水平,在開墾荒田的時候將腳下大地抹得平整一些,每一塊田大小一致。
一塊田就是一畝地。
每一塊田都標上相對應的序號。
待日后庶民向官府租賃土地,便能一塊塊分下去,哪家哪戶分到了哪一畝田,一目了然,這也有利于秋收田稅的上繳。這對于參與開荒的武膽武者而言只是順手的事。
這才有了云策如今看到的一幕。
田間已經有農作物,只是他不認識。
“聽聞燕州水患嚴重,農作物全部糟蹋了,這是重新種下的?還來得及秋收?”
鮮于堅道:“來是來得及。”
說罷,又笑道:“晚上應該能嘗鮮。”
云策傻眼:“嘗鮮?”
鮮于堅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昨晚排骨燉玉麥湯的滋味:“戶曹那邊每天都會產出大量玉麥,不想浪費就丟后廚了……林戶曹說這種玉麥籽粒貧瘠,我不覺得……”
明明口感那么軟糯,籽粒也飽滿,跟排骨滾一塊兒燉湯,他一人就能炫幾大碗。
又鮮又香,這都不算好?
“師兄一定要嘗嘗,嘗過就忘不了!”
自家師弟說的有些話,他不是很懂。
但有一點他懂,師弟很享受當下一切。
鮮于堅帶著云策,時不時有人跟他打招呼,云策指著一處:“他們又在干甚?”
順著云策所指方向,鮮于堅只瞧了一眼,說道:“哦,他們在蓋房子,師兄你也知道的,因為此前接連大戰,庶民流離失所,大量房屋老舊坍塌,繼續住著危險。主公便打算在田地附近蓋簡易村落。庶民租賃附近的田,下地干活兒就不用跑老遠了。”
真正的目的是為了管控人口戶籍。
“這樣的村落,最近一段時間已經蓋了十幾個,每一個村能容納最少百戶人口。”
云策這邊卻是又喜又憂。
喜的是,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的場景也是他喜歡的;憂的是,地勢如此平坦,敵人一旦打進來,這片地方毫無防御能力。規劃整齊的田地也有利于敵人搶掠糧食。
他不由得說出自己的擔心。
鮮于堅道:“主公沒想過這些。”
云策詫異地問:“沒想過?”
鮮于堅撓頭:“我認為主公應該沒考慮過這些得失,只要田地還在這里,新建的村落還能住人,不管這片地方落入誰的掌控,庶民的生存都得到了改善,這就夠了。”
不知怎的,他莫名想到黃烈帳下那個老將軍,內心跟對方產生了一絲絲的共情。
他問鮮于堅:“鄭喬為何堅壁清野?”
毀掉一切自然是為了斷絕敵人的供給!
讓敵人攻下地盤也得不到恢復!
沈君在大局未定的時候,費這么多功夫將此處打理得井井有條,黃烈等人知道了真是做夢都笑醒,高低給沈棠跪一個——
感謝大自然的饋贈!
什么叫活菩薩啊?
這才叫活菩薩!
鮮于堅明白云策這話背后的擔心,他道:“主公不會輸的!不會輸給黃烈!”
云策不知自家師弟的信心從何而來。
叮鈴——叮鈴——叮鈴——
聽到下值鈴聲由遠及近傳來,鮮于堅雙手搭在嘴邊成喇叭狀,氣沉丹田,運用技巧讓自己的聲音傳遠:“到點了,下值!”
下班不積極,腦袋有問題。
田間勞作的眾人紛紛停下手頭工作。
一個個像是屁股著火,身后有鬼在追趕,用最快速度朝著后方食堂趕去,甚至有好些人速度快得留下殘影。速度慢的就比較佛系了,橫豎趕不上第一波,就不勉強自己跑著過去了。正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只要運氣好,照樣能趕上后勤補菜。
“下值了!”
“走走走——”
“今兒下值是不是早了?”
沒感覺時間流逝,一晃眼就結束了。
鮮于堅和云策顯然是第一梯隊。
準確來說,鮮于堅趕去干飯,而云策是被動被拉著去干飯。二人開足馬力,很快便超過了頭批選手。他們抵達的時候,后勤臨時加蓋的食堂還很空蕩,小貓三兩只。
“今兒可有玉麥?”
鮮于堅來了一個急剎車。
負責打飯的兵卒道:“有的有的。”
感謝戶曹,后勤每天都要去收割幾十畝的玉麥,一穗玉麥的籽粒一天比一天飽滿,后廚也絞盡腦汁開發玉麥的各種做法。不過,迄今為止最受歡迎的還是玉麥煮湯。
跟各種食材搭配混著煮!
煮湯之后撒點鹽,味道很鮮美。
云策也跟著打了一份,武膽武者和普通士兵的食量不一樣,他這一份格外多。端在手上沉甸甸,直到坐下來,云策才回過神。這時候,鮮于堅已經嗦了口滾燙的湯。
對方用明亮的眸子看著自己。
熱情邀請:“師兄,嘗嘗味道。”
云策看著碗中的木勺子,再次愣神。
他跟著黃烈打仗時間也不算短,在此之前還當了一段時間游俠,走到哪里就行俠仗義到哪里。說得好聽是仗劍天涯,說得難聽是居無定所,對食物就不能有啥條件。
當游俠那會兒,買到什么吃什么,獵到什么吃什么,有時連著兩天吃不到一頓。
他在黃烈帳下打仗的時候好點,食物多是粟米制作的乾餅、蒸干飯,這些食物保質期長一些,即便是盛夏也能保存很久,容易攜帶。條件再好點兒,能吃熱食,不過更多時候是冷水配著麥飯吃。這些食物口感干硬,滋味寡淡,剪一點兒醋布提提味。
對于這些,云策都習慣了。
此前奉了黃烈命令,跟在沈棠帳下也有一段時間,食物條件比黃烈那邊好許多,但也以干糧為主,大多時間是冷水泡飯。熱食也有,僅寥寥幾次,云策并未多在意。
現在么——
云策覺得有些荒誕。
鮮于堅都已經炫了半碗湯,下去一桶麥飯,一抬頭看師兄還未動筷子,他用帕子抹了抹嘴:“師兄,這些吃食不合你胃口?”
庖廚一鍋要做一道菜供幾百人吃,味道很難把控的,不是太咸就是太淡。如果師兄不喜歡的話,他只能掏錢讓庖廚專門開個小灶了。不過那要等等,等后廚閑下來。
還是說,嫌一碗湯就兩小塊肉?
云策搖搖頭:“每天都這么吃?”
鮮于堅道:“也不是每天。主公目前還是很清貧,這樣的食物也不可能天天供,十天半月里頭只有三五日……不過戶曹那幫人要是勤快點,日子還能多一些……”
全軍最不敢得罪戶曹出來的人。
其他人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他們不一樣,不少袍澤每天都求神拜佛盼林風她們成材,因為關乎到他們每天吃的食物質量。
林戶曹成材,他們肚子才能飽。
這也非常恐怖了!
他盯著食案上冒著勾人香味的熱食,口中分泌涎水,喉結隨之滾動,干脆也放開了埋頭干飯。很快,陸續有人抵達,臨時食堂排起長隊。隊伍末尾還是兩個熟人。
“公西仇,你這濃眉大眼的變了!”
隱約聽到灰撲撲的沈棠在控訴。
公西仇揚眉:“我哪里變了?”
沈棠指控道:“你使詐,你將我手中珠子都贏走!敢說你不是故意分我心神?”
打彈珠,她從未輸得這般徹底。經過好幾輪的較量,她十顆珠子都被公西仇吃了!要知道幾年前,他們還能打得有來有回!
全賴公西仇,每次都在她出手的回合說一些大料分散她的注意力,這人學壞了!
公西仇:“沒有,不是故意!”
他雙手環胸,理直氣壯。
“明明是瑪瑪這些年疏于技巧磨煉,技不如我,怎么就成了我使詐贏了你呢?”
沈棠:“……”
公西仇乘勝追擊:“再說了,瑪瑪可是跟我一般的強者。捫心自問,我就算聽到天塌下來的消息,也不會輕易被轉移心神,更別說因此失去準頭,輸掉比賽了。”
“……好吧,你有道理。”
一生要強的沈棠被迫承認公西仇這話有道理——承認自己因忙于政務而疏于技巧磨煉,也比承認自己專注力不如公西仇,不算是個強者要好——她會輸是因為手生。
“瑪瑪跟我多來幾盤就能找回手感。”
不玩兒,怎么熟能生巧?
沈棠端著盤子,默默看著公西仇腦袋。
公西仇歪頭偏向她:“怎么了?”
“晉升十六等的天雷還會幫你換一個腦子么?”這廝不是安了一個新腦子吧?
“據我所知,不會。”天雷淬體雖有等同于洗髓伐骨的功效,但不包括換腦子。
“怪你,路上磨磨唧唧耽誤時間。”
食堂位置是要靠搶的。
來得遲,她貴為主公也要席地而坐。
所幸,還能跟人搭桌,云策那張臉自帶打光鏡,丟入人群也能被一眼抓到。云策自然也注意到她,本想開口親近,但一想到沈棠的性別,表情微不可察地僵硬一瞬。
沈棠笑著湊過去。
“元謀,又見面了。”
來,挪一挪,搭個桌。
云策這個萌新可比其他老油條上道多了,主動讓了讓不說,還抱拳行了一禮。
“云策見過沈君。”
沈棠先是跟云策嘮了一會兒家常,話鋒一轉:“我從奉恩那邊聽說你的遭遇,若暫時無去處,不如留下來,再做打算?你在這,黃希光那個老匹夫也不敢有動作。”
云策也有心親近,自然不會拒絕。
只是——
他看了眼周遭,俏臉浮現些許為難。
按照正常的流程,他這會兒應該激動萬分地雙手捧著武膽虎符,抱拳效忠,道一句“蒙沈君不齊,云某愿為君效犬馬之勞”,然后主公再將他扶起,互相含情脈脈。
現在——
沈棠吃得嘴角沾麥粒。
“元謀不吃么?今兒的菜色尚可。”
快點干完一桶去補,吃得慢了就沒了。
這不太對!
與此同時,黃希光也在暴跳如雷。
他一把將桌上的東西掃掉,紅著眼,恨聲道:“你說云元謀打傷守將叛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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