鰥夫的文娛 第九十四章【人間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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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城，春風巷。
院子里面陽光正好，時不時有孩子的歡笑聲傳來，至于堂屋里面卻很安靜，靠窗的位置，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桌上格子紙上那一行正一個接一個勻速前進的字，像是一行隊伍在人生的道路上行軍前進，但是偶爾會停頓下來，似乎在思考下一步究竟是該往左，還是往右。
有的時候，不要著急，停下來好好思考接下來怎么寫，往哪邊走。
林有成低著頭在格子紙上緩慢寫著新的故事——
“……1984年，5月4日，上滬市，這是我最后的遺囑，我沒有太多的東西留下，沒有財產，沒有金錢，我會以我當初來到這個世界的方式離開它，孑然一身，空手而歸。我所有的只是我的故事，在我記憶尚存的時候將這一切寫下來……”
“我的名字是林奇，我出生在一個特殊的年代。”
“有人告訴我，我出生的那一晚，紀念五四運動一周年……”
一直寫著稿子，長時間伏案低頭，自然是比較容易酸痛的。
林有成停下筆，活動了一下脖子，又起身活動了一下身子骨，看了一眼在院子里面正在和謝春霞納鞋底的江秀蓮，又瞅了一眼正在滿院子跑的林兆滿，還有林兆歡，一個個都開心得很。
林有成笑了笑，出去院子活動會身子。
林兆滿雖然還小，但是很顯然也非常懂事，并沒有在林有成工作的時候過來纏著林有成，不過現在看見林有成出來院子活動，也就跑上前來找林有成。
“爸爸，我什么時候能長大啊？”
“你想長大嗎？”
林有成聽見林兆滿這話，很是意外，蹲下身子，望著林兆滿問道：“為什么會想著長大啊？”
林兆滿笑著說道：“我想快些長大去上學，長大我就可以和姐姐他們一起去上學了。”
“上學啊？不要急。”
林有成聽見林兆滿說自己想快些長大去上學，不禁笑了，笑著說道：“不要去想，你會長大的。”
在林有成看來似乎孩子的長大真的就是很快，就像現在這個時候不知不覺都快一年了。
再過一段時間，林兆滿就要滿五歲了，至于林兆歡已經滿三歲了，而屋子里面的那位林兆樂也快要滿一歲了。
人這一生有的時候其實就是很快的。
林有成心有所感，又轉身回到桌前，準備繼續開始寫稿。
看著面前的稿子，他現在寫得這篇《人間奇事》算是一篇中篇，就是根據那部電影《本杰明巴頓奇事》改編的，講述了一出生便擁有七十多歲老人形象的林奇，隨著歲月的推移逐漸變得年輕，最終回到嬰兒形態，并在蒼老的戀人江溪懷中離世的奇異故事。
很顯然，林有成自然是需要將這個故事改編成適合這個似是而非的平行時空的故事。
因為這個原因，林有成反而寫得很慢。
在林有成筆下這個故事更像是一本回憶錄，回憶錄的主人就事一位叫做林奇的男人。
1920年，紀念五四運動一周年的夜晚，上滬市一戶姓林的富貴人家里，一個叫林奇的男嬰呱呱墜地。
可是小林奇一出生，便似乎與眾不同，母親難產而死，出身富貴的父親更狠心把這個初生嬰兒丟棄到了慈幼院門口，當慈幼院的院長發現小林奇時，同樣嚇得不輕，因為那個幼小的嬰孩居然一生下來就是個滿頭白發、一臉皺紋的老頭。
好在善良的院長并沒有嫌棄這個棄嬰，她收留了林奇，并悉心照顧。漸漸長大的林奇這個小老頭遇上了前來慈幼院救濟的富貴人家的小女孩江溪時，她的可愛和純真徹底征服了小老頭林奇的心。而林奇同樣真誠、清澈的心也讓小江溪記憶深刻……
就這樣，林奇在慈幼院年復一年長大了，又或者說是變年輕了，因為與眾不同的是，林奇的生物鐘似乎是倒退著走的，別人越活越老，他卻越活越年輕。
再后面抗日戰爭愈發火熱，動亂局勢中，林奇和許多國人一樣參與戰爭，抵抗外來侵略，與日寇進行殊死戰斗，槍林彈雨中，他遇見了各種各樣的人物，目睹到了真正人生的悲劇，也體驗到人性最偉大的光輝。
抗日戰爭結束后，林奇重返上滬市。此時的林奇已然擺脫了兒時老態的模樣，漸漸長成中年人，命中注定般地在上滬市與兒時的夢中情人江溪重逢。然而這時江溪卻已另有愛人，林奇只得黯然離去。又過了幾年，他們再次在慈幼院相遇。兩人經過成熟的交往之后，終于在年齡和外表都完全匹配的情況下一同度過了幸福美好的幾年時光。
就在所有人都苦于歲月帶給他們的衰老之時，林奇卻猶如返老還童一般逆行而上。他們有了女兒，可是林奇注定要年輕下去，最終變成孩童，他覺得自己無法陪伴孩子成長，選擇離開。
幾年后，林奇遠赴海外，在不同的國家四處流浪，見識了更大的世界……再次回來，發現江溪與一位鰥夫結了婚，見他們相處融洽，林奇放心的同時又有些悲傷。他的年紀越來越大，身體卻越來越小，患上了“兒童老年癡呆癥”。
上滬市孤兒院的工作者通過林奇的日記找到了江溪。此時林奇已經忘了一切，而且越來越像個孩子。就這樣，江溪每天都看望他，即便林奇已經忘記了江溪，還忘記了很多很多事情。
江溪把林奇接過來照顧，他變得越來越小，變成了一個襁褓里的嬰兒。
最后在江溪的懷抱中，林奇緩緩閉上了雙眼……
林有成一點都不擔心這個故事會被《人民文學》退稿，要知道在現在這樣一個文學的春天，像王曉波寫得女主角死后變成水怪的奇幻《綠毛水怪》都能被雜志發表，即便不是《人民文學》。
在林有成看來，他的這一篇《人間奇事》非常適合《人民文學》，因為這就是現實人世間的一個名為林奇的人生故事。
雖然是故事是離奇的，但卻又是無比真實的。
沒錯，整個故事真實得就像是現實真得有人走過了一場逆向人生。
人的一生都會經過生老病死，從呱呱墜地的嬰孩慢慢走向暮景殘光的老年，可是林奇卻恰恰相反，一出生是一個老頭，慢慢的竟然越活越年輕，最終回到嬰兒的形態。
關鍵在林有成看來，這個故事非常感人，這就是一個充滿浪漫色彩的奇幻現實故事，一個生下來就是白發老頭模樣的怪胎，一個長達一個世紀的個人成長史詩，一段跨越時間的愛情，在時間的長河中逆水行舟的林奇從相反層面體會生的歡樂與死的痛苦。
甚至可以說，這是一部專注于生命最華美篇章，也是關于生、死和愛的人生史詩。
時間不能倒流，過去也不可能重來，世人皆過客，或是別人一生里的，或是整個世界中的孤獨過客。
就像一位在慈幼院工作的年長侏儒，因為都是異類，十分照顧林奇，還和林奇說過一番話，像他們這樣的異類，是注定要孤獨一生，要記住，可怕的不是孤獨而是畏懼孤獨。
懵懂的林奇只是記住了這句話，等到他真正理解這句話的含義還要等幾十年，那時候的他嘗遍人生的酸甜苦辣，才會體會到什么叫做孤獨。
雖然林有成是從青年成為中年鰥夫，但是他非常清楚地知道沒有人會越來越年輕，哪怕故事里面不幸又奇幻的林奇外表看著一天天的年輕，實則內心早已垂垂老矣，行將就木，最后也將蒼老遺忘一切。
這個故事是關于愛情，但也不僅僅是關于愛情，真正就是人生路上有的一切，故事都有了，因為這個故事本就是人間的一場真實人生。
林有成覺得《人間奇事》這個故事會在文壇引起很大的關注，也許是熱捧，也許是質疑。
不知為何，林有成覺得那些似乎并不重要。
此時，他看著筆下的稿子，他只是在想，如果每個人真的可以有選擇，究竟是選順著活，還是倒著活一回。
從出生開始，在敬老院睜開眼，一天比一天感覺更好，直到因為太健康被踢出去，然后開始工作，再然后夠年輕了，可以去享受退休生活，恣情縱欲，然后變成了個孩子，無憂無慮地玩耍，肩上沒有任何責任。
林有成望向搖籃里面睡著的娃娃林兆樂。
最后，成了嬰兒，直到——
死亡。
很顯然，不管是順向人生，還是逆向人生，再奇幻的人生，人生起點和終點終究都是不變的。
林有成搖了搖頭，不再多想，再次望向面前的《人間奇事》這個故事，繼續寫了起來——
“這個嬰兒像所有新生兒一樣光禿禿的腦袋，但它的臉，卻布滿皺紋，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睛，仿佛耄耋老人一般。實際上，如果不知道它是個嬰兒，真的會把它當做一個皺巴巴的、衰老的、眼神憂郁的老頭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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