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志異 丁卷 第六十一節 煌煌綢繆意
熟悉的香氣撲鼻而入,比起上一次見面似乎有些變化,熱意在肩頭,滲入自己衣衫中。
陳淮生忍不住撫摸了一下她的頭。
而另一股香氣從右側傳來,太熟悉,手一探便握住了那柔夷。
半個時辰后,陳淮生已經無比放松地躺在了溫泉池中,浸泡著自己,方寶旒正用木瓢舀起水來,一瓢一瓢從他頭頂澆下。
他喜歡這種感覺。
屏風外,宣尺媚坐在錦凳上,靠著石桌,手撐在頜下,就這樣靜靜地隔著屏風,既想要享受這種安閑,又想要找些話來說。
“兩年零兩個月?!”陳淮生喃喃自語,眼睛卻沒有睜開,他有些不能接受,但是卻又下意識地知道恐怕這是真的。
恍惚間,他覺得很短,似乎就是大半年,但記憶里卻又模糊不清。
修行過程中的一點一滴都完全混淆在了一起,既像是昨日,又像是上一次在回雁峰證道的時候。
“是啊,誰也沒想到你會入定閉關這么久,兩年多時間,我們都以為一年差不多,最多也就是一年半,但一晃就是兩年,……”方寶旒一邊澆水,一邊隨意地道:“宗門里掌門師伯,李煜師伯,吳師伯,茍師伯,王師兄,徐師兄,趙嗣天、滕定遠他們都來了好幾回,也就是這半年才來得少了一些,但掌門師伯也沒說什么,倒是李煜師伯似乎有所期盼。”
“李煜師伯入登紫府了?”陳淮生一喜。
重華派中,長輩里邊,除了吳天恩,陳淮生對李煜印象最好。
論私人關系雖然不及吳天恩那么密切,但李煜的知遇之恩,陳淮生卻從未忘記。
“嗯,是去年中回山門的,宗門里大家都非常高興,你可能還不知道吧,原來元荷宗渡果師伯也在去年初來了山門,不過渡果師伯傷勢一直不穩定,到山之后一直隱居不出養傷,聽說跌落了紫府,只有筑基巔峰的狀態,宗門上下都還是希望能盡早幫助渡果師伯修復傷勢,重登紫府,……”
這卻是一個讓人驚訝的消息,渡果居然逃脫了劫難?
天云宗幾大紫府合力聯手,居然還是未能擊殺對方,可見這一旦跨越紫府,哪怕是高于自己的,甚至是數人聯手合擊,逃生機會一樣不小。
雖說跌落紫府,但是畢竟還是逃得了性命,這就足夠了。
這樣一算下來,宗門里已經有五大紫府了,商九齡、丁宗壽、令狐醉、朱鳳璧、齊洪奎、李煜,如果日后渡果能修復傷勢,重登紫府,那重華派一下子就有了六大紫府。
在這河北地界上,這份實力已經可以和月廬宗、鳳翼宗這些本土大宗門抗衡了,大概也就只比天鶴宗略微遜色,連幽州寧家、云州云圖門這些宗門世家都要差幾分了。
可能唯一遺憾的就是這些紫府真人并非一宗所出,而是用這種方式結合起來的,其凝聚力究竟有多強,還有待于考驗。
或許在一路向好的時候,大家都還能同富貴,但是真正遭遇危機時,能共患難么?
一連串的消息讓陳淮生意識到自己這閉關苦修這兩年時間太長,不僅僅是外部,也包括宗門情況,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李煜入登紫府了,這是大喜事,也有助于宗門局面的穩定。
渡果居然悄然入返重華派了。
看這樣子重華派也暫時未對外宣布。
畢竟這是當初天云宗誓言要擊殺的人,現在雖然跌落紫府成為筑基巔峰,但仍然極具威脅。
一旦修復傷勢,便有可能重返紫府,若是抱著必死之心,那也能給天云宗制造很大的麻煩。
“宗門發生了這么大變化,我卻茫然不知,這兩年時間我好像有點兒閉目塞聽了啊。”陳淮生有些感慨。
“淮生,你還沒說你怎么一步飛升三重天,這等天賜際遇,勢必要全副身心沉浸其中,若是讓你知曉這些俗事雜務,那才要擾動你的道心,成為天大的遺憾呢。”方寶旒大大的不以為然:“你記得當初閉關修行前我們就說過,一切以你提升境界實力是最為關鍵,失去了伱這根主心骨,一切都是虛妄,而現在你能連晉三重入筑基中段,便是做好的回報!”
聽到方寶旒提及這一點,屏風外一直沒有做聲只是默默聽著二人對話的宣尺媚也忍不住了:“是啊,淮生哥,你怎么做到的連晉三重,我們從未聽過有這種事情,你這兩年閉關苦修已經頂得上人家十年之修還有余了,真要有什么秘法,我和寶旒姐也可以借鑒一番,你可不能藏私!”
這個問題可把陳淮生問住了。
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這內里的具體情形,但有一點他明白,這應該和諸多因素有關,赤鯽血以及金須鰲王根,紫陽內煉要術,虎猿二靈對金須鰲王丹元的吞噬和消化儲存于鼎爐內,這幾樣缺一不可,可這些因素能對人言么?
起碼虎猿二靈和鼎爐的因素只能永遠藏于心中。
“一言難盡,但日后你和寶旒筑基時,我倒是可以有一些經驗看看你們二人能不能派上用場。”
陳淮生只能應道,但實際上能不能有用,還不好說,還不如在赤鯽血和金須鰲王根這些靈材上下下功夫。
沐浴結束,陳淮生才回到靜室。
他暫時沒有見別人,除了方宣二女,也就只有才從山門那邊歸來的閔青郁得見,連任無塵和云蕾都暫時不見。
飛升三重這種太過駭人的異舉,陳淮生還需要評估一下如何告知宗門,才能避免引來不必要的猜疑和嫉妒。
山中的拮據局面倒是在他的預計之中,他甚至都很驚訝于幾女主持道院日常事務,居然還能堅持到現在。
山門那邊瞞是不可能瞞得過去的,也不可能去瞞,只是需要一種合理的解釋給山門,讓他們接受這種事實。
“宗門對你的驚艷表現應該是很高興才對,為何還需要如此謹慎的態度?”宣尺媚有些不解:“哪個宗門只怕都應該渴望多出一些這樣的弟子啊。”
“理論上是如此。”陳淮生點頭,“但尺媚,你也莫要小覷了人類的劣根性,我是掌門親傳弟子,但實際上我是李煜師伯代掌門招入,掌門其實與我并無傳藝之恩,另外朱師伯甚至尤師伯,對我并沒有多少好感。”
宣尺媚訝然:“為什么?淮生哥你什么時候得罪了朱師伯?尤師伯,是尤少游么?淮生哥你現在都是筑基四重了,尤師伯不過是筑基八重,他也奈何不了你了,只是朱師伯那里為何對師兄不滿?”
“還不至于,朱師伯對我也沒有什么不滿,大概是和他的親傳弟子卓一行有些關系吧,卓一行原來拜入朱師伯門下時和我們幾人關系一直很冷淡,也許就把這份情緒代入進去了,朱師伯也受了一些影響吧,但朱師伯還不至于因為這個就做什么,只是不喜歡我而已。”
陳淮生淡淡地道:“我只是不想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我還沒有強大到那個地步,若是我入登紫府,也許就不必在意外邊的風風雨雨了。”
宣尺媚何等聰慧,陳淮生只是寥寥幾句,她就明白了。
原本以為九蓮宗舊有宗支這些弟子可能和老重華派的弟子有些不睦,但沒想到連陳淮生這種老重華派的嫡傳弟子,內部一樣也有這些不足為外人道的陰微齟齬。
“每個宗門都多多少少有這樣的陰暗面,尺媚你也不必介懷。”方寶旒解釋:“元荷宗一樣有,只不過那個時候你的心思可能沒有放在其上,注意不到罷了。”
宣尺媚搖頭,“元荷宗也有,我不是不知道,只不過當時不愿意去知曉罷了,只不過現在覺得這種事情到哪里都擺脫避免不了,有些不太舒服罷了。”
陳淮生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下去,思考了一陣之后才道:“《紫陽內煉要術》是趙嗣天介紹拿到的,我希望以內煉之術來提升靈境,在宗門里亦有不少人知曉,倒是可以以這一點來做解釋,當然,赤鯽血也是一個由頭,無需瞞人,……”
這些理由都要鋪墊好,陳淮生素來不憚以惡意猜度人,尤其是那些對自己有敵意或者惡意者,亦包括哪些心胸狹隘者。
現在的重華派已經隱隱成為一個大雜燴,除了老重華派的弟子,元荷宗、玉菡宗以及鬼蓬宗,甚至還有如凈芙宗、妖蓮宗這些九蓮宗的余支都有弟子主動來投,看樣子也是元荷宗與鬼蓬宗加上玉菡宗的加入,起到了很大的示范作用,所以許多不愿意留在原有宗門的這些弟子索性就都選了重華派,這一點連重華派都沒意識到。
來源越是龐雜,日后利益就越是紛亂,一兩年間可能大家鑒于尚不熟悉,還不好妄動,一旦情況摸熟了,只怕各種幺蛾子就要冒出來了,陳淮生不知道重華派諸位主事人做好這方面心理準備沒有。
但他需要防微杜漸,把各種可能考慮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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