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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仙班奏樂

晉末長劍第一百三十二章仙班奏樂望書閣第一百三十二章仙班奏樂第一百三十二章仙班奏樂  四時變換,實乃自然之理。前一刻還春光爛漫呢,很快就到了碩果滿滿的八月金秋,接著便是北風呼嘯、遍地嚴霜的時節。

  在邵勛眼里,一切仿佛都加速了一般。

  他吃得少了,睡得淺了。中夜起身之時,仰望星空,但見星漢燦爛,又有許多玄奧。

  有人說科學的盡頭是玄學,雖是玩笑之語,但人類可能真的很難弄得清楚宇宙的奧妙了。

  他披上了厚實的皮裘,又朝起身看向他的應氏擺了擺手,獨自來到院中,就著漫天星光,靜靜體味著夜的靜謐。

  他發現自己越來越耐得住寂寞了,越來越喜歡靜了。

  靜謐的夜里,他可以靜靜地品味過往的一切。

  他這一輩子,大抵有數種形態。少年時的意氣昂揚,青年時的蹉曙滿志,中年時的脾天下,

  壯年時的威嚴沉凝,到了晚年,一切又恢復到了平靜,只偶爾看人時,他的目光中才流露出那么幾絲危險。

  現在的他,很少動氣,很少大聲斥責別人,因為一切都沒必要了,都不重要了,該怎么處置,

  依律即可,沒必要掛在心上。

  值夜的府兵甲士見到他出來后,紛紛行禮。

  邵勛微微頜首,一個人在院中靜靜著步子。

  起身之前,他做了個夢。

  長沙王司馬又站在他面前,滿面青黑,怒斥他犯上作亂,并言本欲向天子保舉他為騎督,奈何他沒有耐心,竟然于太極殿中擒拿宗王,壞國家大事。

  邵勛啞然失笑。在你手里,國家大事如何?失笑過后便是冷笑,手握在弓梢上,司馬義臉色驟變,惶然而退。

  后來又夢到了晉惠帝。惠帝手里握著餅,嘆息連連,目光憂傷。

  夢中的邵勛無言以對,但坦然對上了司馬衷的目光,并無閃避,

  司馬衷與他對視了一陣,揮手告別了,只隱隱傳來了句「天下黎庶雖無肉糜,但有豆糜,甚好」,最后化光而去。

  邵勛向飄散的星光行了一禮,

  他對晉惠有愧,但不閃避目光,在于天下喪亂,他取之乃代天行道,并無過錯。

  司馬越大概是最后登場的。

  他有點氣急敗壞,又有點無可奈何。陰勢的目光在邵勛身上掃來掃去,幾次欲撲上來,在看到金甲、長劍后,又抖了一抖。

  醞釀許久之后,剛鼓足勇氣,卻忽然來到了洛陽郊外,漫天霜雪之中,鼓聲隆隆,殺氣盈野。

  大隊須發都白了的銀槍銀甲士卒站在偏廂車上,談笑風生,豪邁無比,視遠處黑暗中急促的馬蹄聲于無物。

  他們趕了二百里路,殺了二百里,再來二百里又如何。殺!殺!殺!殺到賊人膽寒,連鬼都當不成。

  洛陽城門轟然大開,司馬越的精氣神仿佛一瞬間被抽空了,他頹然跌坐在地,最后一步三回頭地離去了,口中喃喃自語「我拿匈奴沒辦法」、「你打得好」。

  夢境至此消散,邵勛醒了過來,看到黑沉沉的宮殿與身旁熟睡的應氏時,自失一笑,再自得一笑。

  你們一一審判不了朕。

  后面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應氏亦披衣出門。

  邵勛回過頭來,看向這個最近時不時破了他低功耗待機模式的女人,道:「回去吧,外面冷。

  應氏憎憎地點了點頭,并未挪動腳步。

  邵勛也不管她,只說道:「你家在廬陵的莊田經營得如何了?」

  「托陛下的福,蔗糖賣到了河南,所獲頗豐。」應氏說道:「新的制糖之法也收到了,兄長正讓工匠學呢。他們讓我·讓我好好服侍陛下。」

  說到這里,臉有些紅。

  邵勛輕笑一聲,道:「我都糟老頭子了。」

  應氏渾圓的大臀確實讓他有些難以招架,三兩下就繳槍。好在他是皇帝,不需要考慮女人舒服不舒服,自己舒服就完事了。

  「蔗糖——.」邵勛又笑了笑,道:「知我罪我,其惟春秋。吃到了蔗糖的百姓可以評價我,但司馬氏諸王沒這個資格。」

  「陛下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應氏忽閃著眼睛,問道。

  「我在噩夢中,也沒人能對我怎樣。」邵勛哈哈一笑,起身回殿,摟著應氏繼續睡覺,

  殿外值夜的軍土昂首挺胸,仿佛什么都沒聽到。

  但他們都是府兵,不是老實巴交的田舍夫,不是吃不飽的流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乞寫,自然會思考。

  天子給他們帶來了好處,那自然是頂頂大好人了,還需要怎么評價?至于司馬氏諸王,他們沒經歷過,沒什么特別的感受,但從父祖輩嘴里透露出的只言片語,那絕對沒什么好感。

  他們也配評價天子?

  殿內燃起的燈熄滅了,天空更加清冷,穿著毛衣、戴著皮手套、蹬著鹿皮軍靴的府兵將士的身軀愈發筆直了。

  冬去春來之時,南方的鴻雁飛來了汴梁。

  隆化七年(348)三月,邵勛正式下詔,以柯郡為楚王封國,正式就藩。

  在京諸夷首領于麗春臺共拜二皇子邵,算是確定了君臣名分。

  四月間,大批物資自洛陽、汴梁而出,向南匯集至江陵。

  與此同時,荊、江二州庫存軍資、糧草乃至錢帛開始裝船起運,往蜀中而去。

  因為前期準備工作充分,且王都及隨臣莊宅建得差不多了,故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楚王身上的七郡道橋修大使之職仍未撤去,諸郡換了一批役徒征發,開始修建柯國境內的道路、關塞、武庫、糧倉乃至一些小型堡寨。

  甚至于,蜀中還出了相當部分人手和資糧,協助柯國完善這些工程。

  整個西南一片沸騰,更隱隱有所騷動。政事堂大為緊張,敕寧、益、荊三州嚴陣以待,屢經戰陣的荊州兵更是領到了糧帛賞賜,勤加操練,隨時做好出征平亂的準備。

  太子對此是有些失望的。但兄弟情義不能不顧,于是放棄了趁著父親還在,請求發兵收拾吐谷渾鮮卑的盤算,將國家的大方向朝西南方向傾斜。

  當然,這樣做也不虧。畢竟二兄是幫著他去鎮守柯,威西南夷的,沒理由不幫忙。只要兄友弟恭,以后這個方向就算安全了,能省下不少精力。

  至于吐谷渾鮮卑,那就只能留待以后了。

  他年歲不大,也是有雄心壯志的。雖然父親對他說見得山海后見自己,但小小一個吐谷渾鮮卑當不在話下,不會耗費多少人力物力。

  再者,他一旦登基,也是要巡視四方,以彰顯天威的一一其實宣威只是一部分,也有讓天下土民知道現任天子是誰的原因一一到了那個時候,再行處置便是了。

  父親最喜歡各種巡視了,當效仿之。

  邵勛沒有太過關心太子的想法,他已經搬到了父母曾經住過的九龍殿。

  四月十五,中午小憩之后,他拿出了許久不用的佩劍擦拭著。

  此劍是當年晉惠帝賞賜的,與金甲是一套,一直沒舍得賞賜出去,而是懸于宮中,時時保養。

  午后的陽光十分溫暖,擦著擦著,他便將其置于一邊,躺在搖椅上,體會著當年曹大爺的快樂。

  思緒飛舞之間,他想起了小紅,

  曹大爺當年「請客」,讓他收拾下小紅,邵勛謝絕了。去年的時候,他聽說小紅已經去世了,

  不由得感慨連連一一當然,也就是感慨罷了。

  迷迷糊糊之中,幾片清脆的樹葉飄落而下,飛舞一圈后,落在他的衣袖上。

  他似無所覺,耳邊只有風聲、林濤聲、流水,凌亂又和諧地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卻又無比清晰、直達心底的天籟。

  天籟非歌非曲,也沒有明確的旋律,但冥冥之中,卻讓人很清晰地明白,這是「大功告成,天地同賀」。

  這種感覺很玄妙,沒有任何言語,卻讓你不得不相信。

  半夢半醒之間,邵勛皺起了眉頭,很明確地拒絕了,他不想走。

  院外響起了說話聲和腳步聲,片刻之后,庾文君來到了院中。

  清風拂來,將邵勛衣袖上的幾片樹葉掃落。

  庾文君臉上本還有幾絲笑意,但幸福又糊涂了一輩子的她突然間臉色很不好看,「事已畢」、「拂袖而去」幾個字涌入她的腦海之中。

  她匆匆來到躺椅前。

  邵勛睜開了眼睛,微笑道:「你來了。」

  庾文君眼淚撲落下,不顧其他人在場,直接撲到邵勛懷中,道:「我還以為你走了。」

  邵勛悚然一驚,穩住心神,問道:「說什么胡話?我走?去哪里?」

  庾文君一室,張了張嘴,用有點委屈的語氣說道:「你登基那天,兄長說看到了異象,有仙班奏樂。」

  邵勛輕輕為庾文君擦拭掉了淚水,道:「元規與人辯經,玄學入腦,魔愜了。」

  庾文君破涕為笑,道:「崇信玄學的人不都這樣嗎?至少一半人說自己見過山神、河伯、鬼怪,真真假假,誰知道呢。再說了,以前不是傳過你的謠么?到現在還有人議論呢。」

  邵勛無語,魔法晉書的時代—

  見邵勛許久不說話,庾文君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方才夢到了什么?」

  「不記得了。」邵勛想了想,然后又開玩笑道:「好像是仙班奏樂。」

  庾文君臉色不是很好看。

  邵勛輕撫了撫這副熟悉的面龐,道:「別多想了,我還在,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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