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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一章 安撫

第一百十一章安撫_晉末長劍_UU看書當前位置:第一百十一章安撫閱讀設置第一百十一章安撫  庾亮沒第一時間去覆田勸農使幕府,因為他病了。

  有人說是心情不好,積郁成疾,不過沒法證實,誰知道呢。

  三月十五,在家休息月余的庾亮自覺差不多了,準備趕往野王縣,與駐于彼處的太子匯合,就在這個時候,“神醫”到了——天子召其問對。

  庾亮匆匆忙忙起身,理了理儀容后,便來到了西苑小筑。

  “元規,來這里。”一汪春水之畔,邵勛正坐在那里,朝他招了招手。

  不遠處還有個亭子,亭下坐著幾個女人,正在小聲說著話。

  庾亮收回目光,來到邵勛身側,行禮道:“陛下。”

  “坐。”邵勛指了指旁邊的一個地毯,說道。

  庾亮熟練地盤腿而坐。

  “元規啊,還記得當年廣成澤舊事么?”邵勛盯著湖面,隨口問道。

  “自然記得。”庾亮說道:“當年周圍也就這么一塊閑地了,篳路藍縷之下,最終成為魚米之鄉。”

  “是啊。”邵勛感慨道:“那會你帶著家兵家將看守屯丁,時常宿于田間地頭,人都曬黑了。你我君臣情分便始于此,一晃三十年了吧?”

  庾亮聞言有些神往,低聲道:“不下三十年了。”

  “聽聞你病了,我便有些著急。”邵勛說道:“好些了么?”

  “陛下遣御醫送來良藥,臣便好了。”庾亮說道。

  “病根去了?”邵勛瞟了他一眼,問道。

  庾亮欲言又止。

  邵勛笑了起來,道:“還耍性子呢?泰真與你相識多年,平章政事讓給他又如何?你現在可是覆田勸農使幕府長史,闔府之眾都要聽你號令,須臾離不得。你說說,這一個月積壓了多少事?”

  庾亮面露慚愧。

  覆田勸農使幕府長史真實權力其實很大。手緊一點,足以整得人欲仙欲死,手松一點,能給人家保留許多祖產。所以,平時真的有很多人求到他面前,之前他都鐵面無私了。

  一是他真不缺錢,更怕在外甥面前丟臉,維持不住志向高潔的舅舅的形象;二是因為他想讓天子知道,他認真干起活來也是能出成績的。

  結果溫嶠入政事堂?我等了多久了?以前是王夷甫,不好和他爭,可現在為了一個十幾年前當過的中書令努力這么久,卻依然一無所獲,心中不悅是肯定的。

  他的病,半真半假,并不全是裝的,只不過沒這么嚴重罷了。

  “梁奴可是很看重你這個大舅的。”邵勛說道:“好好干事,讓他看到你的本領,焉不重用?”

  庾亮起身拜道:“多謝陛下提點。”

  “跟我這么生分做什么?”邵勛瞪了他一眼,不滿道:“當初在辟雍,一個甑里吃過飯。廣成澤那會得了一尾魚,你我一人一半。現在跟我來這個?”

  庾亮連忙坐好,心中舒服了很多,陛下還是看重往日情分的。

  “在家這些時日,與幕府之間可有書信往來?”邵勛問道。

  庾亮有些尷尬,道:“有的。”

  不光書信往來,還有人員往來呢,畢竟今年新開始的是去年沒完成的半個司州,離得比較近,幕府下級僚佐帶著信過來用不了多久。

  “從事中郎桓溫表現如何?”邵勛繼續問道。

  庾亮輕咳了一聲,道:“垣喜病了,太子讓他暫時接管東宮左衛,半月前剛剛在王屋山抓捕了數十人。”

  便是近在咫尺的河內郡都有胡人部落,主要是羯人,分別來自上黨與河東,以前懶得清理這些在山中耕牧之人,這次都要編戶齊民,于是有人不滿,消極抗拒,直接被桓溫帶人夜間抓捕了。

  入府后第一樁事,桓溫就辦得漂漂亮亮,讓人刮目相看。

  “桓茂倫以老病辭官,情況如何?”邵勛又把話題轉到了桓彝身上。

  “他老矣,江州又濕熱難當,便想回到譙郡閑居。”庾亮說道:“再者,元子才干頗佳,足以支撐家門,他也不必那么累了。”

  邵勛點了點頭,道:“你既與他有舊,便多多照拂元子。將來這天下,終究要交到他們手上啊。”

  “陛下欲讓元子當文臣還是武將。”庾亮問道。

  邵勛笑了一下,道:“對世家大族子弟而言,談不上文武殊途。元子詩賦差了嗎?文章不好嗎?但他從小習武,熟讀兵書,又帶兵打過仗,文武皆可。非要選一下的話,多接觸下兵事很不錯。”

  “陛下,臣聞左長直衛將軍空出來了,不如讓元子暫領此職。”庾亮說道:“最遲五月,太子就要前往長安,于雍州度田。元子領左長直衛萬人,當能幫上許多忙。畢竟,關中可沒有關東太平。”

  “元子并未帶過府兵,驟然出任將軍,能勝任么?能讓人服氣么?”邵勛似是在問,又似是在自語。

  庾亮不以為意道:“元子忠心,此便夠了。”

  邵勛似笑非笑地看了庾亮一眼,道:“也好,那就讓元子試試。他若不能讓左長直衛上下服氣,那就是無能,還得回去再歷練一番。”

  聽邵勛這么說,庾亮心中有些打鼓。

  全忠破事就是多,什么服氣不服氣的?朝廷詔書任命,還能鼓噪作亂,驅逐將帥不成?

  不過也就是吐槽一下而已,庾亮不傻,他知道將帥若能讓士兵信服,部隊的戰斗力是可以爆發式增長的。同樣一支部隊,兩個人帶,可能完全是兩副軍容。

  希望元子能爭氣一些。忙是幫了,能不能把握住就要看他自己了。

  “這個天下,也就這樣嘍。”邵勛將魚竿塞到庾亮手里,起身伸了個懶腰,說道:“朕創建了諸般制度,就缺合適的人選。今后——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庾亮看著手里的魚竿,陷入了沉思,直到魚線被扯動了一下,他回過神來,當做沒發現,直到邵勛去到了亭中。而這個時候,魚線已然被拉直了,庾亮輕盈地起竿,將一條肥碩的大魚釣了上來。

  “魚啊魚,為何不逃呢?現下想逃也逃不掉了。今日我至此,合該有你一劫。”庾亮輕笑了聲,將魚放入簍中。

  邵勛已然來到了亭中,王銀玲等人正和躺著的王惠風說話。

  “其實天還是有些涼,不該出來的。”邵勛摸了摸王惠風的手,冰涼冰涼的。

  “就想看看明媚的春光,聽聽外間的聲音。”王惠風說道。

  王銀玲等人行禮告退。

  邵勛朝王銀玲眼神示意了一下,王氏會意。

  涼城郡公元真去年回京后即成婚,妻荀氏。

  臭小子以前對女人不太感興趣的,怎么一結婚,不出去騎馬射箭了,也不和邵紀、邵厚他們玩了,就待在家中,也不知在干些什么——說來奇怪,這個數人小團伙名存實亡確實始于他們各自成婚,生生被女人拆散了,悲哉!

  在邵勛的授意下,元真與太子走得很近,關系日漸升溫。他的夫人又出身潁川荀氏,進一步加深了這種關系。

  王銀玲是聰明人,知道該做什么事。

  回去后先教訓臭小子一番,讓他別終日流連新婦了,出門交際一番。

  另外,王銀玲也有點小心思,這個兒媳有點太惑人了,做姑氏的得好好敲打一番。

  不過,就是不知道這個兒媳是不是善茬,如果不是,那可有好戲看了。

  邵勛坐到王惠風身側,也不說話,就看著遠處嘩嘩作響的樹林。

  “冬去春來,又是一年。”王惠風輕聲說道。

  她看著悠遠的天空,臉上滿是向往,沒有半分悵然。或許,延續已久的衰弱、老病已經磨平了一切情緒,而今只想著解脫。

  “是啊,一年年過得好快。”邵勛說道。

  “你還得繼續受累…”王惠風看著邵勛,輕嘆道。

  “有時候是感覺累,可又放不下,擔心別人做不好。”邵勛說道。

  “這個天下,已然成型。”王惠風說道:“我總感覺你知道些什么,很多東西都沒和人商量過,直接就拿來用了,卻又無比契合。”

  邵勛沒有回答。

  王惠風不以為意,神色平靜無比,靜靜體味著混合了野花芬芳的氣息。

  邵勛的臉色也很平靜。

  兩人就像同路人一般,互相鼓勵支持著前行,然后中途某處,有個人下車了,笑著揮手再見。

  有不舍,有迷茫,但都很平靜,因為早就知道這一天了。

  “再堅持堅持吧,讓諸般新政運轉更加如意,讓每個人都更習慣大梁朝的一切。習慣后,也就接受了。”王惠風似乎要睡著了,輕聲道:“你還得壓著,我就只能陪到這里了。”

  邵勛輕輕撫摸著王惠風的臉,道:“好,我答應你。”

  王惠風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仿佛在看到一切都走上正軌后,她的內心愈發寧靜了。

  與之相比,死亡或許算不了什么,她早就厭煩拖累別人了。

  隆化三年(344)四月初三,巴公邵珂自左國苑回返。

  初五,婕妤王惠風薨于西苑。

  她走后,邵勛突然有點厭惡西苑了,再不想來這個地方。

  五月,詔令灑掃汴梁宮闕,不得有誤——時隔數年之后,大梁朝的重心又將回到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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