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盡天下 第三十一章 梟墻之下
塑陽京城,名曰梟墻。取自開國皇帝蕭梟,一說是其打下江山以后,并未以皇帝自居,反而更具平民情懷,親自與民夫一道,修建了這京都城墻;另外一說,則是這京都硬悍如鐵,非兇鳥不能進。
這便也是塑陽最具傳說的傳說,最具地標的地標。
梟墻城外,有鴻臚寺的官員在那里等候。他們早已經接了命令,今日便是李云水進京的日子,特地在此迎接,畢竟后面還有一大堆的流程要走,而這些的確需要禮部的人來指引。
一輛馬車停在梟墻城外,李云水遠遠就掀開了簾子,看到了等候的一眾人。不過,他并沒有馬上下車,就那樣端端正正的停在了門口。
直到那官員在下面輕呼:“李大人,下官鴻臚寺少卿李旭,奉了皇上的命令,在此等候。”
李云水緩緩走下車來,并未搭理李旭等人,只抬頭看了看這梟墻物華。
這京城氣象,的確與江南不同,且不說那高高的城墻,就說那往來行走的人,個個臉上都是一副精神的模樣,隱隱透露著驕傲。
當然,李旭那一聲稱呼已早已傳入他們耳中,這讓他們再次確信,皇帝找了個年輕人來,做這塑陽的丞相。
此事早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如今當真親眼所見,不由得振奮有加,不時便議論紛紛。
“瞧,這便是新來的丞相李云水。”
“就他也能做丞相?分明是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兒嘛!”
“這世道真是奇怪,一介白衣可以一朝為相,那大家還讀什么書?都去闖蕩江湖算了!”
人群被這些話點燃,紛紛議論,一時之間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進來,眼看就要形成嘩眾之勢。
那李旭見了這場景,又看看旁邊李云水那淡定的樣子,不禁心頭發苦,趕緊走上前來,壓低了聲音:“丞相,咱們走吧,不然……”
“不急,再等等。”
李旭哪里知道李云水葫蘆里的藥?當即面露難色,一副猶豫的樣子,可李云水見了他這模樣,依舊不為所動,仿佛真的在等什么人。
而此時人群越來越多,已經堵在了門口,眼看這場景就要無法控制。
“李丞相倒是淡定,不知道是真的淡定,還是裝的?”
遠遠傳來高聲,那聲音尖利高昂,穿過人群,傳到了大家耳中。于是乎,眾人轉過頭去,只看到一大群身穿白衣的年輕公子,在一個同樣年輕的男子的帶領下,緩緩走了過來。
那人長著一個葫蘆臉,年紀輕輕卻老氣橫秋的模樣,明明已經是初冬時節,卻偏偏拿著一個扇子,緩緩搖擺而來。
李旭當即就明白了,于是在李云水身邊,壓低聲音:“李大人,這人是當今……丞相蹇明如的兒子蹇少陽,目前是國子監的監正。”
李云水看了一眼即將走到面前的蹇少陽,微微一笑:“蹇大少,你就當我是色厲內苒吧!”
蹇少陽一聽李云水對他的稱呼,當即就不樂意了,他好歹也是國子監的監正,正經兒的進士出身,當前也是從六品的朝廷官員,豈料一句“大少”就給他打發了,這怎么可以?
他的臉上陰晴不定,盯著李云水,惡狠狠的說:“李云水,你可知丞相,到底是個什么官職?”
此話一出,引得蹇少陽后面的那些白衣年輕男子紛紛嘲笑。
“一個鄉野村夫,懂什么?”
“我看,他連奏章怎么寫都不知道呢!”
蹇少陽見李云水一副呆頭呆腦的模樣,又聽了大家的嘲諷,當即心里一穩,一把撐開手中的折扇,得意洋洋的說:“丞相,那是百官之首、文官之首,不說是狀元探花,再不濟也得是進士出身,不然又如何帶領百官?”
“是啊,如同這般村夫都可以做丞相,我第一個不服!”
“哎呀,這小子傻乎乎的,估計不日就要滾回江南了!哈哈哈”
李云水似乎對這些嘲諷視而不見,微微一笑,走上前來,聲音依舊溫潤,卻是那般不容置喙:“蹇大少,我不懂丞相是個什么官職。不過,我似乎知道,你這所謂的國子監監正,見了丞相,是要下跪的,這是最基本的禮制。”
“你等飽讀詩書,連這些禮節都不懂,我看這國子監,水平也不過如此啊!”
蹇少陽聽了這話,如何使得?當即大怒:“大膽!你算哪門子丞相?我父親還在呢!來人吶,把他打一頓,打到向我下跪為止!”
當即那群白衣士子中走出幾個身強力壯的人,就要往李云水這邊撲來。
李云水把手緩緩伸向懷中,從中拿出一個黃色的卷軸,一聲呵斥:“住手,圣旨在此,你們誰敢造次?”
以蹇少陽為首的年輕人們,此時見了圣旨,哪里還敢造次?當即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起來。
“爾等,還不下跪?”李云水臉上笑意更濃,決議要痛打落水狗。
蹇少陽即使再不甘心,可那圣旨就在眼前,又怎么敢再說什么?于是乎,只得安慰自己及一眾人等,不甘心的說了聲“我們是跪皇上,可不是跪你!”
當即雙腿一曲,就要跪下來。
李云水上前,一耳光打在蹇少陽臉上,笑瞇瞇的說:“你跪皇上,這當然理所應當。可我這丞相,是皇上欽封的,你也得跪!”
蹇少陽原本就打算下跪,此時挨了一耳光,哪里還站得起來?當即就跪了下去,登時叫嚷不斷,準備要站起來回擊。
“李丞相的官威,可真是好生的大!”一個柔柔的女聲傳了過來,大家循聲望去,一個身著黃衣,眉目清秀的姑娘走了過來。
蹇少陽一看,本來就受辱,見一個女人替自己說話,心里當下便不爽,一時間竟然忘記了臉上的痛,一下站起來,眉頭一皺:“你來干什么?”
那女子并不管蹇少陽的呵斥,徑直來到李云水跟前,鞠了一個萬福,直視李云水:“李丞相,我是蹇家小女蹇如煙,大哥不懂事,給你添麻煩了,我代他給你賠不是了,還請你見諒!”
說罷,又是一個萬福,不待李云水說些什么,又道:“只是李大人,你新官上任安把火,可把這火燒到一個小官身上,人家都說,宰相肚里能撐船,你這般做法,的確不是什么丞相之風啊!”
“更何況,我父親還是丞相,尚且還沒有退下來,你這般咄咄逼人,又是何必?”
好厲害的女子,這嘴真像刀子一般,李云水臉上還是那淡淡的笑意,一邊的無憂本就是江湖兒女,可曾見過如此不講理的女子?于是乎,辯解道:“蹇如煙,你明白事情的原委嗎?啥都不知道,你瞎咧咧什么?”
豈料蹇如煙并不答話,這讓無憂心里好一陣不爽。
“蹇姑娘,你說對了,我還真就咄咄逼人了。圣旨在此,你要不要再看看?”李云水臉上還是笑著,可話里話外并不饒人,依舊時那般強勢:“今日,這蹇少陽,哦,對了,還有他身后的這些狗腿子,還真要給我跪下。”
蹇如煙的眼里,涌現出極度憤怒和驚訝的神光,心里暗道:這李云水能夠拜相,的確有不同尋常的魄力!
任憑那蹇少陽臉上有多半不甘和怨毒,可又哪里是無憂的對手?只得嘴里胡亂叫嚷。
李云水見此,把手中的圣旨一舉,全場人等,都跪了下來。
這一手,讓在場的百姓驚訝,也也同樣震驚了李旭、蹇如煙等人,暗道這是一個強勢的人,以后與之交道,可真要萬分小心才是。
而李云水此時哪里管這些,當即拉著無憂的手,對李旭說了句:“我山野村夫,不懂規矩,這就拜托李大人帶路了。”
李旭額頭上汗珠連連,當即規規矩矩的拜了一拜,帶著李云水,從那人群之中,大模大樣的走了。
蹇如煙看著李云水的背影,又看看一臉憤懣的蹇少陽,怔怔的咬了咬嘴唇。
在塑陽,一切都要按照禮制來辦。
就比如這新晉丞相李云水,得先去那御賜的府邸,沐浴更衣以后,還得齋戒三日,爾后才能進宮面圣。
于是乎,李云水便被李旭帶到了一處叫做“蕭沅”的庭院,作為臨時下榻之地。
那蕭沅一點兒也不小,里面亭臺樓閣,假山環繞,一眾宮娥進進出出,當真是氣派非常。
據李旭所說,這蕭沅本來是皇家園林,每年皇上都會來此小住。據說當初修建這個園林,是因為皇上覺得宮里太大,不似尋常人家那般溫馨,便仿造民間富商大賈那般,修建了這處庭院。
皇上在每年生日那一天,便帶著自己的妃子、兒子在此聚會,目的是要體驗一下尋常人家的天倫之樂。
李旭心中當然有自己的猜測,可并沒有說出來,只若有深意的說了句:“李大人,皇上對你可真是極為看重呀!”
李云水一臉淡然,沒有回應。
“啊!姐姐,好姐姐,你終于回來了!慎慎好想你!”
李云水與無憂尚且還未看完這皇家園林,一個癡癡傻傻的聲音便傳了過來,李云水回頭一看,但見一個穿著華麗的年輕男子從外面飛奔而來。
那男子看起來的確英俊非常,可臉上卻是一片呆傻氣質,在他的胸前,甚至還用別針掛著一個絲巾,看其面前濕了一大塊,顯然是為了擦拭口水。
“小慎慎,又見到你了,你最近還好嗎?有沒有想姐姐?”不待李云水有何反應,無憂倒是熱情的很,當即又是抱抱這人,又是摸摸他的頭,當真是一副姐姐對自家弟弟那般慈愛模樣。
李旭見此,趕緊跪了下來,口中呼應:“臣李旭,見過二皇子殿下!”
說完以后,發現一旁還站著的李云水,不禁用手輕輕扯了扯李云水。李云水會意,當即手一鞠,彎了彎腰,道:“見過二皇子。”
這番做派,當然逃不過那二皇子的一眾隨從,其中領頭的一個嬤嬤面色一素,厲聲道:“大膽刁民,見了二皇子,還不下跪?”
李旭額頭上的汗又一次冒了出來,戰戰兢兢的替李云舒開解:“吳嬤嬤,這是皇上親封的丞相李云水,今兒個才來,有些事情我還沒有對他講,不知者不罪,還請嬤嬤……”
李旭話未講完,卻見那二皇子指著李云水,對無憂眉開眼笑的說道:“姐姐,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大傻豬對嗎?”
無憂俏臉一紅,點點頭,又對李云水說:“云水,這便是我以前給你信中所說的那個和你……嗯,二皇子,我倆在京城很好的!”
說罷又對二皇子說:“慎慎,這是你……姐夫。”
那二皇子蕭慎獨一聽這話,眼里閃過一絲晦暗,忽而神情大喜,臉色一變,跳著跑上來,熱情的抱住李云水,又是親又是拉手,口水弄得李云水的臉上、身上都是。
李云水神色如常,倒是莞爾一笑,待蕭慎獨的熱情勁頭過去以后,才對他說道:“二皇子,我和憂憂在京城,可要拜托你好生照顧啊!”
那蕭慎獨一聽,原本開心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有點兒不高興的說:“就是你,害得我好久都沒有見到憂姐姐了!”
說罷,還捏起拳頭,往李云水身上打了幾下。
他就像個小孩一樣,待解氣以后,又拉著李云水,一屁股坐在地上,嚷嚷著讓李云水給他講講這幾個月的見聞。李云水拗不過,當即一屁股坐了下來,仔細的給他講起江南的風物見聞。
這一幕,讓在場幾人十分無語,可又無法出言阻止。
這一晚,蕭慎獨便在這蕭沅和兩人一起吃飯,最后還硬是不走,說要和李云水這個新晉姐夫同睡,他很喜歡這個姐夫。當然了,這不符合禮制,被那個叫做吳嬤嬤的老宮女連拉帶拽的走了。
無憂看著消失在門口的蕭慎獨,不禁微微一嘆:“這二皇子,也是個可憐人啊!”
李云水笑了笑,說道:“你在這京都,倒是認識了這樣一個年輕權貴呀!”
無憂瞥了一眼李云水,嬌嗔:“咋地了?你還在吃醋?”
“哈哈哈,我倒是想要吃醋,不過……似乎那二皇子,好像更喜歡我呢,你說……你吃不吃醋?”
無憂粉拳過來,兩人嬉笑一番。
此時,一個門房快步走來,在李云水耳邊輕聲說道:“李大人,三皇子來訪。”
李云水不禁感慨,當真是人紅是非多,剛剛送走了二皇子,又來了三皇子。
而這三皇子,還帶著上次的隨從南宮易,不知此番前來,又有何事?
無憂不知怎地,對三皇子不怎么喜歡,當即自己回了房。
李云水走到待客的花廳,尚且甫一露面,卻見那三皇子一個箭步沖來,連連給李云水鞠了好幾個躬,竟然還流出了眼淚——
“云水兄,哦不,李大人,都是我來遲了,讓你蒙受這樣的屈辱,我實在對不起你呀!”這話,說的是聲淚俱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此時,身后的南宮易一臉苦相,臉上都打得青淤滿布,身上還被五花大綁,就那樣哀哀的走到了李云水跟前。
“還不跪下!你這狗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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