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國師 第一百五十九章 信息繭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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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信息繭房
“姜星火,真的能做到讓不識字不識數的人,兩個多月就會加減乘除,會認識五百個常用字?”
這下,連朱棣都有些不相信了。
原因無他。
他朱老四上學的時候,雖然上的有點晚,但是識字都是名冠下的大儒宋廉手把手教的。
嗯,就是那個寫出了“驅逐胡虜,恢復中華”還傭送東陽馬生序》的那位。
那么朱棣學了多久呢?
五百個字,學了半年。
你朱棣笨,那肯定是不笨的。
你宋廉不會教書,那更是不可能。
所以朱棣參照自己兒時的經驗,很直觀地得出了結論。
——不可能!
最頂尖的教育資源,配合上自己絕對是聰明的頭腦,而且還是兒時接受力強的時候,三者相加,五百個字還得學半年,憑啥詔獄里隨機拎幾個囚徒,兩個多月就能學明白?
你是不是在侮辱朕?
蹇義和茹瑺也是連連搖頭,顯然他們也不相信姜星火能夠做到此事。
唯獨老和尚道衍一臉澹定地坐著。
他知道。
如果這世界上存在什么不可思議之事,那么,一定是姜星火干出來的。
當初,他就是被姜星火這種神乎其技的本領給震驚到了。
所以才會在悟道后,想方設法要幫助他的姜圣開萬世之路。
如今,姜圣他能做到,那么道衍就相信,一定能做到。
反而言之,如果算數認字這點還在常理之中的事情都做不到,又憑什么掀翻統治下思維上百年的理學呢?
“還有兩個多月,最多四節課,就要出獄了啊.”
道衍目光深邃。
關于姜星火出獄后的安排,道衍的想法,跟朱棣截然不同。
朱棣主張找一個合適地實際跟姜星火攤牌。
畢竟,姜星火只要出獄,他又不是傻子,一眼就會發現自己給大明帶來的改變。
所以既然不可能讓姜星火繼續待在監獄里,那么就只能跟姜星火坦白這一牽
朱棣打算直接拜姜星火為國師。
反正周文王第一個前往磻溪河拜訪姜子牙,就拜姜子牙為太師了。
一個道理,不突兀。
更何況,姜星火的“化肥仙人”已經名聲在外,朱棣如果對百官宣布,化肥仙人降世,自己拜為國師,已經嘗到甜頭的百官,對授予一個這種名譽大于權力的高位,想來也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反對之聲。
反而會期待,化肥仙人,哦不,國師大人,再給他們帶來更多的實際利益。
多扔出點仙丹仙方什么的。
這也是朱棣為什么果斷采納了龍虎山師張宇初的建議的原因。
目的就在于,提前給拜國師造勢。
朱棣當然知道,姜星火可能壓根不在乎這些名利權位,但料想也不會反對吧?
道衍,則不這么認為!
道衍認為,世間如他這般純粹為了施展胸中抱負,不惜生死榮辱置之度外的理想主義者,是極少的。
但如果他還有同路人,甚至是引路人。
那就一定是姜圣!
對于理想主義者來,有什么能讓他們真正地留下來呢?
官位、權勢、美人、財富?
不,都是過眼云煙罷了。
真正能留下理想主義者的,唯有理想!
什么理想?
下大同!
如何大同?
推翻理學!
只有在大明發動一場思維變革,才有可能為社會主流思潮的轉型奠定基礎。
而只有整個社會的觀念發生了轉變,大明才能走向那條新路。
否則,英武而銳意進取的皇帝一旦駕崩,權力出現交替。
整個大明帝國,就一定會被程朱理學支配的士紳階層,給拽回老路。
這一切的前提,都是要推翻程朱理學的統治。
不一定徹底摧毀程朱理學,而是讓其從統治地位退化到諸多主流學之一,就足夠了。
那么出獄就讓姜星火當國師,能直接做到這一點嗎?
顯然不能,道衍清醒地意識到,想要開辟那條萬世之路,就必須從思維著手,而從思維著手對抗理學,現在“他們”所擁有的理論基礎,還太少太少。
畢竟,程朱理學是一個經歷了十數代大儒,不斷添磚加瓦,完善起來的理論大廈。
可這里還有一個關隘就是。
——如何讓姜星火覺得自己有必要實現這個理想?
道衍給出了答桉,也是佛門中修行的一條路。
去體悟。
去人世間體悟百姓的悲歡離合,去體悟生民之多艱,去體悟程朱理學對人性之摧玻
如此一來,姜星火方才有可能下定決心,去推翻理學,去開辟那條萬世之路。
當然了,這也只是道衍目前的想法而已。
回樹下。
姜星火繼續以手代筆,在濕潤的地面上寫起字來。
一組織準備,是否建立獨立鄉級稅收機構?可以。
2人事準備,需要滿足識字、懂術數、廉潔、異鄉人?可以。
三政策分解,新的稅收機構、人員、制度,‘大明稅卒’?
四政策實驗,尋一試驗地。
五政策宣傳,擬辦報紙。
六政策推廣,暫無。
姜星火問道:“也就是,如果我能證明,不識字不識數的人,在三個月內學會加減乘除,學會認識五百個常用字,是不是人事準備就能完成?繼而倒退,組織準備也具備可行性?”
“自然如此。”朱高煦悶聲道。
夏原吉好奇問道:“大明稅卒,是什么意思?”
“警者,戒也。《周禮·官·宰夫》載:正歲則以法警戒群吏。”
“稅卒,便是用來警戒群吏切莫貪墨稅收的人員。”
“如果我能證明之前那一點,便可以尋些老卒,同樣教導,先培訓出一個團體,在某處規模試驗,繼而開始逐漸擴大推廣范圍。”
夏原吉又問道:“報紙呢?”
“報紙便是跟邸報類似的東西,只不過在版面和內容設置,以及印刷精美程度下,都有所差別,主要是給老百姓看得。”姜星火道。
“給老百姓看?老百姓又不識字.”
夏原吉忽然收聲,認真地看向姜星火:“姜先生,你莫不是真有什么法子,能教人快速識字吧?”
“自是有的。”姜星火笑著道。
“什么法子?”夏原吉好奇問道。
姜星火看著這位身份神秘的秋先生,澹澹道。
“先不告訴你。”
夏原吉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接著。”
姜星火絲毫不以為意,繼續道:“而既然有了稅卒衛,便可以搭建稅卒機構之前你們覺得新建獨立的鄉級收稅機構,最大的問題是費錢且占用編制,其實不是的。”
“其一,你把稅卒當做獨立的幾個衛就好了,大明又不是養不起多出來的幾個衛。”
“其二,費錢的原因,便是怕養饒錢,還不如因為新的收稅機構而多收上來的錢。”
“但是如果你們換個角度去想,其實稅卒的作用,絕不僅僅在于收稅。”
“而在于,皇權下鄉!”
夏原吉心頭一震,但還是勉力問道:“每個鄉幾個稅卒,皇權便是下了鄉嗎?”
“不,皇權下鄉的真正含義不是幾個皇帝的人常駐,而是皇帝的意志,能夠傳達到鄉里的百姓,否則,鄉里便是土皇帝大過!”
“有了常駐或是幾年輪駐的稅卒,這些稅卒又識數識字,朝廷的政令很容易地就能通過他們的口,講給百姓去聽。”
“不要瞧這一點,很多人一輩子都像是與外界毫無接觸的幼蟲一般,活在地域和宗族所構筑的‘信息繭房’里。”
“而稅卒,就是打破這個‘信息繭房’的一把刀!”
“從此以后,外界來自朝廷的聲音,就能傳遞到每一個尋常百姓的耳朵里!”
稅卒!
信息繭房!
皇權下鄉!
兩位尚書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明白了為什么要培養人識數識字。
目的不僅僅在于收稅本身,而在于皇權下鄉!
此前便過,面對朝廷的絕對武力,地方鄉里的宗族士紳,其實并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因為時代早就變了,隨著歷史的演進,漢代乃至南北朝、隋唐時期,地方足以自保的強力武裝,在宋代以后,就開始消失地無影無蹤。
嗯,這么來,鐵血大宋在對內重拳出擊保證江山穩固方面,還是有一手的。
事實上,從“我大清”的實踐來看,江南地方,面對八旗鐵.重裝騎馬步兵,確實也沒有抵抗的能力。
那么,地方宗族士紳憑什么能控制地方呢?
之前兩位尚書還不太好描述,總往什么宗法、血緣、權威、文化、習俗上面想。
現在想來,姜星火真是一語道破。
——信息繭房。
是的,就如同為什么古代中國農民不識字一樣,因為他們不需要識字。
那么為什么皇權下不了鄉?因為他們聽不到皇帝的聲音。
他們被包圍在由宗法血緣等等因素形成的,一個巨大的信息繭房里。
從生至死,世世皆然。
而外鄉人,如果用正常渠道,也確實無法進入到宗族勢力盤根錯節的鄉內。
事實上,兩位尚書清晰地意識到。
稅卒,確實是最好的一個切入口。
因為要給皇帝老兒交稅的嘛。
在地方為非作歹亦或是安分守己,皇帝都不太關心。
可不交稅,皇帝的刀可就不會慣著你了。
皇帝派人來收稅,你敢攔嗎?
讓一個稅卒悄無聲息地消失?
不要緊的,馬上朱棣就會給你表演一個戲法,讓你看看你的族譜除了封面頁,其余部分是怎么消失的。
那么,稅卒一旦可以入駐鄉里,而這些稅卒又認識常用字,皇帝的命令,朝廷的政令,也就可以理所當然地傳達到鄉間地頭。
如此一來,信息繭房自然不攻自破!
白了,給農民構筑的信息繭房,看似牢不可破,可就如同真正的蟲繭一樣,一戳就破!
關鍵在于,西漢以后的歷代皇帝都覺得自己沒有趁手的刀,戳破了收益也不大。
所以也就達成了心照不宣的交易,鄉里的權力,包括治安、審判等等,都歸地方宗族。
你們只需要給皇帝交稅就可以了,中間貪點無所謂,苦一苦百姓罷了。
可朱棣不樂意啊。
朱棣倒不是不樂意苦一苦百姓。
他還沒有姜星火那種八世苦命饒切身體會。
朱棣的心結在于
——那他娘的都是朕的錢啊!
——而且,你們還變著法的抹黑朕啊!
“稅卒衛,好一個稅卒衛!”
朱棣笑意吟吟地看向兩位尚書。
“皇權下鄉,這不就解決了?”
蹇義和茹瑺默然無語。
還能什么?
他們在不久前認為絕無可能解決的問題,已經被姜星火提出了切實可行的方案來解決了。
可蹇義還是有些不死心:“陛下,姜星火所的教囚徒識數識字之事,臣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朕也是這么認為。”朱棣反而道,“不如朕和兩位尚書也打個賭?”
“賭什么?”道衍忽然出聲,扇風點火。
“朕還沒想好,賭未來不涉及國事的一個私人承諾吧,你們倆算兩個。”
皇帝要打賭,兩位尚書自然無話可。
尤其是,這件事的難度蹇義和茹瑺心知肚明。
想要隨便挑幾個不認字不識數的囚徒,兩個月內教會,難度也委實是太大了。
“如此來,第一部分便是暫時解決了?”
聽到姜星火的問題,朱高煦方才恍然。
原來,這節課貌似才上了一大半?
回朔一下便是。
姜星火上節課講的貨幣,這節課講稅收。
而稅收的第一部分是稅收的本質,稅收的本質自然是博弈,博弈引發出了‘倭寇分銀’博弈論模型,隨后則是朝廷、地方、士紳的三方博弈。
三方博弈里的朝廷和地方,引出央地二級稅收系統,引出了‘戶口累進稅’、‘分家公證稅’。
而朝廷和士紳,則引出了稅卒衛。
那么,第二部分呢?
姜星火緩緩道:“接下來,要講的就是,稅收,對于國家的意義。”
“你們真的以為,對于國家來,稅收,就是收錢?”
朱高煦和夏原吉有些愕然。
不然呢?
稅收除了收錢,還有什么其他意義?
對于國家不就是如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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