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414章 局面向好
驪山,華清宮,九龍蓮花湯。
四月下旬天氣正好,已到了御駕可以返回長安的時候。
高力士趨步進入后殿,目光看去,湯泉周圍騰著氤氳,李隆基正倚靠在池壁處似睡非睡。
“圣人,李峴又有奏折傳回來了。”高力士還是開口驚擾了圣人的平靜。
這已是近段時間內李峴的第九封奏章了,朝廷并不缺乏關于石嶺關之變的情報。可真正考驗當權者的,反而是從五花八門的情報里分辨出最接近事實的、或者說最有利于事態走向的。
李隆基當了一輩子的明君,本是最擅長分辨這些。
他閉著眼,任溫泉水蒸著他的臉,道:“擱子上有封秘奏,你看看。”
“喏。”
高力士端著托盤過去,看到擱子上放著厚厚一摞。他把李峴的奏折放在一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由在心里暗道不好。
打開來迅速掃視,安祿山卻不是寫秘奏來告狀,而是詳細地解釋了近年來每次有人指責他意圖不軌的前因后果。
比如,雄武城一事,雄武城地處太行山、燕山和陰山山脈交匯之處,是朔方、河東、河北與塞外相連接的咽喉要塞。當年安祿山與王忠嗣約好,共同修筑雄武城,抵御契丹、奚。結果王忠嗣先到了,安祿山麾下將領卻要截留河東兵馬,王忠嗣便指責安祿山儲藏私兵、覬覦河東。
而按這封秘奏上所說,當時的情形是,安祿山考慮到雄武城作為通衢之地,提出讓朔方、河東的兵馬亦可駐扎雄武城,及時發現北方敵人的異動。他出于國事考慮,沒想到王忠嗣只有私心,竟認為他是要截留其兵馬。
另一方面,安祿山也承認,當時他麾下修建雄武城的將領何千年是胡人,不知禮數、不敬朝廷,確實桀驁不馴,與王忠嗣起了沖突,甚至說出了一些大逆不道、近乎叛亂的話。
再往后看,他大倒苦水,向圣人請罪,坦言他麾下還有很多這樣“有反骨”的將領,另外還有一些內附的胡人部落是真的隨時有可能造反,比如拔曳固、同羅部等等。總之,范陽是胡漢雜居之地,亡命之徒也多,不遵王法,難免給人一種化外之地的感受。這些年,他壓制著這些有可能的叛逆已經力不從心了,沒想到還要被指責為叛逆。
石嶺關之變也是如此,他助河東抵御契丹,既有與王忠嗣的舊怨爆發,麾下將領確實也太過桀驁,對此,他也認罪。
最后,安祿山以哀求的口吻訴說他身體不好,飽受煎熬,已彈壓不住驕兵悍將了。希望能回到長安,常常拜見圣人,沐浴圣恩……這一段占據了大量的篇幅。
一整摞的秘奏真的很長,高力士年紀大了,眼睛干澀,看到后來淚水已經溢了出來。
他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淚,轉過身,只見李隆基已經從湯池里起身,正站在那由著幾個宮娥侍奉他擦拭身體。
“圣人。”
“哭了?”李隆基道,“胡兒還是赤誠的。”
高力士默然了片刻,不好反駁,等了一會兒,還是李隆基問道:“怎么?你還是認為他有異心?”
“老奴在這封秘奏里看到了一些異心。”高力士頓了頓,道:“看到了……威脅之意。”
李隆基披上了衣裳,有些訝異地看向了他。
“胡兒假意請求罷職,言下之意卻更像是說若罷免了他,那些驕兵悍將必反。”高力士只好明說了。
“他說的難道是假的嗎?”李隆基淡淡道:“李懷秀、李延寵,背叛了朕的人難道還少嗎?”
“可李懷秀、李延寵都是在胡兒擔任范陽節度……”
“正是因為洞察到裴寬的軟弱無能、容易被人挾持,朕才罷了裴寬,換最忠誠于朕又對邊塞有辦法的胡兒來鎮守河北。”李隆基提高聲音,打斷了高力士的啰嗦。
他的眼神顯得英明果斷了幾分。
“朕很早便預料到了,胡兒必然會受到無數的中傷與構陷,他處在那個位置上,必然如此。朕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給他足夠的信任。”
“圣人英明,只是……”
“夠了,朕還在想該把李峴調回來了。”
高力士心知再說下去只會起到反效果,強忍著閉上了嘴。
他目光瞥向了擱子上李峴的奏折,心想圣人大概是不會再看了,于是,他想到了關于薛白的處置。
要把薛白從石嶺關之變的罪責中洗清,很難,而且高力士再出手保薛白也是十分冒險的,可眼下局勢到了這個地步,好像除了薛白那種種遏制安祿山的提議,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這很荒謬,偌大的朝廷中分明許多人都能看出來安祿山必反甚至已經反了,卻不能讓圣人相信。就像在眼睜睜地看著大唐社稷從高山上滑落下去,大家喊叫著,可沒人能伸手扶住。
李隆基今日已經在梨園安排了歌舞,沐浴之后正要過去,然而,才走到殿門處他便皺了眉。
放眼看去,雨水蒙蒙,遮蓋住了遠處秀美的驪山。
近來已經陰雨連綿了十余日,原本司天監有官員說今日必會放晴,看來是欺君了。
正打算處罰那司天監官員,李隆基忽然想到了前一任司天少監瞿曇,曾說過今年會有大澇。當時楊國忠舉報瞿曇算卦從來是不準的,他便罷免了瞿曇了事。
“圣人,御駕備好了。”
“不去了。”李隆基沒有了觀賞歌舞的心情,臉色比天氣還要陰郁,“招楊國忠來。”
這樣的天氣,楊國忠也知自己難辭其咎,不敢在宮中打傘,趕到御前時,背上已經完全淋濕了。
李隆基看著他那落湯雞般的樣子,依舊沒好氣,道:“今年若是有了澇災,朕唯你是問!”
“臣正在全力防澇,圣人放心。”
關于這陰雨天氣,楊國忠毫無辦法,只好給了最短促的回答。
而對圣人的心情,他很有辦法,緊接著便道:“臣今日正要趕來求見,有好消息要稟奏圣人。”
“是嗎?”
“請圣人過目……是捷報!”
楊國忠加重了語氣,小心翼翼從懷里掏出了一份奏章。原來,他淋著雨,但用寬厚的背護住了公文。
一個兢兢業業為國事操勞的官員形象便出現在了圣人眼中。
高力士見了,連忙招人給他擦拭。
“北庭都護程昂,擒得了李獻忠!”楊國忠顧不得擦,擲地有聲地高聲道。
李隆基原本在漫不經心地打開奏章,聞言當即打起精神。
“李獻忠逃到安西去了?”
兵追殺,投奔了葛邏祿部。”楊國忠道:“程昂得知此事,當即率部逼迫葛邏祿。葛邏祿部遂交出了李獻忠與其家眷,以及其部眾數千人……”
“好!”
李隆基大喜。
朔方軍、安西軍,一個追一個堵,終于是將李獻忠這個叛逆擒下了。
而此事的意義還不僅是讓他出了一口惡氣這么簡單。此前高仙芝在怛羅斯之戰中大敗,就是因為葛邏祿的背叛,如今程昂能夠威懾葛邏祿,代表著大唐在西域的國威依舊。
這是十分強悍豪壯之事,遠不僅是交出一個李獻忠那么簡單。
“朕要重重地嘉賞程昂!”李隆基毫不猶豫便下了旨,“命程昂押李獻忠回長安,獻俘于闕下!”
“那北庭都護?”
楊國忠試探地問道,打算要為楊黨勢力再謀一個位置,然而,李隆對卻此事卻非常清晰,道:“封常清兼任便是。”
如此情形,楊國忠只好領旨。
這樁好消息讓李隆基的心情都明亮了些許,對于河東之事的看法也有了些改變。
他顯出滿意的表情,拍了拍膝蓋,問道:“河東人選擬出來了沒有?”
這件事,他方才沒有與高力士商量,因為高力士是在他身邊伺候他的人,楊國忠才是宰執。
“稟圣人,吏部已有章程,臣帶來了。”楊國忠不緊不慢地再拿出了一道公文。
高力士親自上前接過,在圣人面前展開。
他則站在身后,以余光偷瞥著,關注著自己在意的幾個地方。
暫時來看,楊國忠這次沒有對付薛白,因為他看到了“顏杲卿遷平原太守”數字,這是薛白來信請托他,他又授意楊國忠的。
包括河東節度副使的人選,吏部也依李峴的舉薦,定了李光弼。
局勢似乎正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之后,高力士的目光落在了那奏折上“河東節度使”幾字上,人選卻被圣人擋住了。他略略傾了傾身子,目光微凝,一絲訝色一閃而過。
“河東節度使的人選,吏部沒按李峴所舉薦?”李隆基問道。
楊國忠故意愣了愣,道:“皆憑圣人定奪。”
他不喜歡高仙芝的脾性,自然不會為其謀官。且他很清楚,圣人如果想定高仙芝為河東節度使,直接批了李峴的奏折即可,不必讓吏部再擬。
果然,李隆基道:“朕是問你為何。”
“臣以為,王承業是更適合的人選。高仙芝性情孤傲,行事一意孤行,臣恐他到了河東會逼反安祿山;相比而言,王承業行事沉穩,更能顧全大局……”
在大唐將領當中,王承業聲名并不顯,也沒有什么旁人知曉的戰功。
但高力士知道王承業是誰,且頗為熟悉,因為王承業就是圣人身邊的左羽林將軍,是宮中宿衛大將之一。
楊國忠能舉薦這樣一個人到河東,必然是這段時日以來與王承業建立了很深的關系,必然是把自己人放到那個重要的位置上,代替楊光翙在北都能起到的作用。
這是一個看起來很聰明的選擇,吃透了圣人的心思。圣人既不愿相信安祿山會造反,又想看清楚局勢,必然想要派一個身邊的心腹將領前去。就這點而言,王承業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
問題在于,王承業能打仗嗎?
七日后,太原。
這次送來的公文并不是五百里加急,但也算很快的速度了。
李峴收到之時,正在巡視城防,正好看到了快馬由南邊而來,他猜測是他的奏折有了批復。
他做事與別的官員還不一樣,更盡責、也更操心些,因為他是大唐宗室。他認為這個超然的身份讓自己在非常之時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圣人顯然也明白這點,才會信任自己,讓自己放手施為。
想著這些,李峴接過公文,展開,目光一凝……朝廷已經任命了河東節度使,圣人對他這個宣慰使也很滿意,遷他回長安任京兆尹。
等王承業到任之后,李峴便可以起行了。
宣慰使本就是臨時差遣,此事很符合朝廷章程,卻可看出圣人對他的提醒毫不重視。
把他這個宗室調走,派來一個沒有顯赫戰功的羽林將軍,可見圣人到現在還在進行權力制衡。說得更直白些,圣人寧可相信安祿山,也不相信他李峴。
收到這封公文之后,李峴給薛白寫了一封信。
薛白到常山郡赴任之前,兩人曾約好,李峴會在河東給予薛白足夠的兵力支持。
但現在出了意外,李峴要提前調走了,他是重諾之人,可面對朝廷的調令根本無能為力,只能表達了歉意,并提醒薛白,務必及時聯絡王承業、李光弼,達成互為犄角的默契。
“三郎,既要回長安,是否把楊光翙殺了?”獨孤子午問道。
李峴想到此番有愧于薛白,下意識有個點頭的動作。
須臾,他想到另一種可能,遂改了主意,道:“公文上只須報他畏罪自殺了,把人押著,我到時帶走。”
“喏。”獨孤子午見李峴還有憂慮,道:“三郎此番回京是任京兆尹,應該高興才是。”
“京兆尹?”
李峴想起鮮于仲通調任之后一直空置的官位。
倒不知鮮于仲通北上范陽之后如何了?
常山郡,真定縣城。
天才蒙蒙亮,薛白已醒了過來,看了眼身邊睡得正香的顏嫣,悄悄地從榻上爬起來。
他感到十分口渴,自去倒了一杯水,咕嚕嚕地全部喝完,揉了揉有些發麻的手臂,感覺到身體硬梆梆的,遂站在那發著呆。
近來,他有些奇怪的煩惱,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在睡前睡后給他帶來了些小困擾而已。
“嗯?”
顏嫣哼了一聲,揉著眼睛,側過頭來,喃喃道:“夫君站著做甚?”
她嫌熱,夜里蹬掉了一點被子,此時懶洋洋地只把身子轉了一點角度,便顯出了優美的線條,在微曦中朦朦朧朧的。
“我在想你身體好些了沒有。”薛白答道。
之后意識到不妥,他遂補充了一句。
“伯父伯母馬上要起行了,你隨他們南下,我怕你路上吃不消。”
近來,薛白思來想去,最后還是決定把家眷先安置到揚州,有老涼帶人保護,有李白打點,還有杜妗早前就開始鋪到揚州的生意,他還是放心的。
他希望能阻止安史之亂,心里卻沒有把握能讓戰火不波及到長安。
分別在即,顏嫣每每流露出了些不舍。
“你過來。”她招了招手。
“我準備上衙視事了。”
薛白雖這般說著,卻還是依著她的要求躺回榻里。
顏嫣于是一臉滿足地枕到了他的手上,問道:“我身子不好,不想趕路,留下來好不好?”
“不行,我們已經說好了。”
“伱知道青嵐昨夜為何跑去與永兒睡嗎?”
“她說想看看永兒睡覺是怎么擺‘永’字的。”
“傻子。”顏嫣嗔了一句,小聲道:“我以后不叫你‘夫君’了,就叫你傻子。”
“為何?”
“大阿娘說我們也不是真夫妻。”
薛白遂想給她一點教訓。
這時便可看出,顏嫣嘴上厲害,心里其實怕得很,下意識地縮了縮,轉過身去,有些喘氣。
聽著她的喘氣聲,薛白不敢鬧了,低聲道:“你先去揚州,等我來接你。到時你病也好了,也長大了……”
顏嫣聽得懂他的意思,沒做聲。
過了一會兒,她才不滿道:“我早就不是小孩了。”
顏杲卿在的這段時日,對薛白接手常山郡的政務有著極大的幫助,包括薛白對范陽的許多了解,也是通過崔氏的小道消息。
但畢竟是朝廷命官,而非薛白的幕僚,顏杲卿本就不可能一直留下。
到了五月十八,他啟程往平原郡。
薛白相送到城外,在官道邊與顏杲卿最后交談了一會。該說的近來已經都說過了,到這時節,無非是一句“常聯絡”。
“走了。”
顏嫣從昨晚就有些生薛白的氣,可臨到分別,她委屈地扁了扁嘴,還是下馬車,重新跑到薛白面前,交代道:“你要早些來接我。”
“會的,留給你養好病的時間不多了。”
薛白鬼使神差地這般說了一句,接著看到了顏嫣眼中的羞嗔之意,以為自己看錯了。
青嵐大概是哭過,眼睛紅紅的。她不想被人看出來,把淚水抹干了,裝作沒哭,但還在最后關頭試著勸薛白改變心意。
“郎君留我照顧你吧?我很能吃苦的。”
薛白招了招手,讓青嵐附耳上前,低聲道:“只告訴你,我很快就要被貶官了,打算到揚州休養一段時間。”
“啊?”
“莫說出去,讓旁人擔憂。”
青嵐還是很容易受騙,于是扶著顏嫣登車。
李騰空、李季蘭這才走到薛白身邊。
“讓我們陪著到常山,原來是把我們騙出關中,送到揚州?”
“揚州安全些。”薛白對李騰空則不必哄著,實話實說,趁人不備,與她悄悄拉了拉手。
他轉頭看向李季蘭,笑道:“季蘭子可與李白、崔顥請教詩文,這一趟來難道不值嗎?”
李季蘭欲言又止,最后只小聲道了一句“薛郎告辭”。
看著隊伍遠去,薛白松了一口氣,覺得紅顏知己太多,這般一個個哄走實在是太累。但好在終于可以專心在常山做事,接下來哪怕有諸多變局,他也不至于太過牽掛。
轉回真定城的路上,他驅馬緩緩而行,腦中思忖著諸多事務。身后傳來了有些急促的馬蹄聲。
薛白感到那馬蹄聲像是沖自己來的,轉過頭,目光當即被李騰空策馬奔來的樣子所吸引了。
他駐馬在芳草萋萋的道路邊等著,形容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直到李騰空到了他眼前。
“我不走。”
“聽我的,常山會有危險,你在我不能安心……”
“薛白,你不曾娶我,憑甚讓我聽你的?”
李騰空顯然是想好了說辭,脫口而出,果然是一句話就把薛白噎住了。
她覺得自己這句話刺到他了,有些慚愧,可還是堅定了自己的心,又道:“我是自由的,你生氣也好,趕我也好,我要留下,是我的選擇。”
薛白能夠感受到此時不論他怎么發作,一定都左右不了李騰空的想法。
“若有危險,我送你走時,你必須走。”
李騰空定定看著他,反問道:“為何遇到危險,你想到的是送走我,而不是讓我陪你一起面對?”
薛白沒有回答,神情認真了起來。
“好吧,我也答應你。”李騰空及時退了一步,難得帶著些撒嬌的口吻道:“那你讓我留下了?”
薛白遂覺得自己不太能夠搞定身邊的女子,當彼此的關系愈發親近,他更難讓她聽話了。
可話又說回來,主仆之間要的才是聽話。
常山長史袁履謙勒住韁繩,回過頭看去,能看到薛白還在路邊與女冠說話,那關系顯然就不是普通朋友。
“這位太守,未免也太不穩重了。”袁履謙不由嘆了一口氣。
無怪乎他這么想,畢竟顏杲卿才離開,薛白就開始幽會情人,這顯然不是一個沉穩的地方大員能做出的事。
這時局,讓人覺得更難嘍。
他是下屬,不愿給薛白難堪,稍等了一會,先回馬往真定城而去。
到了城門處,卻有一人奔了過來,差點沖撞了他的馬匹,幸而被護衛及時攔下。
“袁長史,是我啊。”來人用沙啞的聲音喊道,“救我。”
“鮮于郎君?”
袁履謙定睛看了好久,好不容易才認出對方來,吃驚不小。
“你怎么成了這般模樣?”
“救我!我阿爺……死了。”
“你說什么?”袁履謙連忙下馬,問道:“鮮于公病了?”
“不,先救我。”
聽著這帶著驚恐的聲音,袁履謙的心里也莫名恐懼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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