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346章 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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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漸西移,暮色漸起,大渡河兩岸喧囂不已,交戰雙方都希望在入夜前占據更多有利地形。
“輪到誰渡河了?!”
嚴武初次指揮,其實還很不熟練。但他天生有一種凌厲的氣勢,有不知道的情況就大聲叱問,仿佛下一個要渡河的將領不主動告知他,才是犯了錯的那個。
“輪到末將!三團二隊,隊正田神玉!”田神玉梗著脖子應道。
唐軍之中,衛士以三百人為團,團有校尉;五十人為隊,隊有隊正。對于出身低微的田神玉而言,隊正已經是不小的武職了。
不過,這趟行軍至此,他麾下已只剩三十六人了,士卒們有高反嚴重的,路途中受傷的,皆被留在了路上,集中養傷之后自行返回益州。
嚴武看了一眼,只見三十六人已列好隊,遂點點頭,安排兩艘船,喝道:“渡河!”
“渡河!”
田神玉立即把士卒分為兩隊,往上游去登船,十八人一船,將小船擠得滿滿當當。
而就在不久前已經有船翻了,當時船上的二十人直接便被湍急的激流沖走。
“下一個輪到誰了?!”
“三團三隊,隊正侯仲莊!”
田神功正率部在后方,轉頭看著田神玉那隊人離開,想著很快便可過去支援。
此時,卻有一名傳令兵過來,道:“田校尉,節帥命你過去。”
“喏。”
田神功十分沉穩,走路時步伐跨得很大,卻不顯匆忙。
王忠嗣看著他到了面前,徑直下令道:“你帶上向導,往下游再尋一處渡河點,天亮前渡河,不可被蕃軍察覺。渡河之后,迅速來報,本帥會立即派人支援你。”
田神功這一團已經有三隊人在渡河了,他擔心是王忠嗣方才交給嚴武指揮,沒注意到這一點,于此,難得沒有馬上領命,而是問道:“節帥,三團已渡河了一半人。”
“我知道,蕃軍也看到伱們的旗號了。”
王忠嗣伸出手,拍了拍田神功的肩,道:“夜渡危險,我得用信得過的人。”
他麾下厲害的將領很多,是因為王天運、管崇嗣、李晟、曲環等人皆已率先渡河作戰,這才輪到了田神功,但田神功還是極受鼓舞,用力抱拳領了軍令。
“末將領命。”
“具體的,你聽薛郎分派。”
“喏。”
田神功聽得最后一句,下意識地心中就安定了許多。
薛白還在與羅追交談。
他問話獲取情報,判斷消息真偽的能力顯然比田神功要強得多,此時已打聽到下游也許還真有一個可以渡河的地方。
羅追是吐蕃的老兵了,以前攻打六詔時渡過大渡河一次,此時一邊回憶著一邊道:“我們不是在紫打地渡河,我記得南岸有個嶲的城寨,寨前有棵很大的樹,名叫‘大樹寨’。”
“在下游?”
“肯定在下游。”
薛白確定這一點是對的,因他此前已用千里鏡觀察過,嶲部的兵馬都是從下游來的。很可能大樹寨便是嶲部所在,現在嶲人正把兵力派到紫打地來設防。
換成旁的武夫,問到這些便可能急著出發了,薛白不同,先是將詢問出的內容大概畫了下來,之后拿著地圖又問了羅追許多問題。
“大樹寨周邊是怎樣的地勢?”
“它是夾在兩個峽谷中間。”
“這里呢?是什么地勢?”
“江對岸是一座山,嶲語里的意思是羊腦山。”
“城寨與河距離多遠?”
“三五里吧。”
薛白猶不罷休,問道:“三里還是五里?你走了多久?”
“我從早上渡過河,走到大樹寨還沒到正午。”
薛白于是修改了他畫的地圖,調整了大樹寨的位置。
如此一直問到田神功準備好出發了,他才停止了問話。
“走吧,我隨你們一起去。”
“郎君。”田神功湊近了薛白,壓低聲音,道:“你萬一有危險。”
這句話,他不是以唐軍將領的身份說的,而是把薛白視為恩主。
“放心,我不過河。”薛白道:“過去給你做些參謀。”
他語氣不容置喙,說過話邁步便走,不給田神功再啰嗦的機會。他還不忘轉頭向他的私人護衛們吩咐了一句。
“帶上東西,走。”
他身后,刁氏兄弟、趙余糧、喬二娃等人當即跟上。
其實從離開長安到現在,薛白一直都是隨在王忠嗣身后,這次與田神功一起執行軍務,于他而言也是一場歷練,不同于在朝常上與人勾心斗角的老辣,他有些緊張、興奮,只是故意顯得篤定而己。
“出發!”
田神功下了軍令,當即派人要去拉船。
羅追卻是阻攔道:“不能走船,下游兩邊是峽谷,漩渦很多,一定會撞船的。”
他說著還連連擺手,又道:“不能從河谷走,過不去,我們要繞路,從山上走。”
田神功望向河下游,狐疑道:“我看下游開闊得很。”
比起異族的話,人總是更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不試過總是不甘心。
薛白卻是頃刻間就下了決定,道:“信羅追的,繞道走,帶上革囊。”
他并非盲信,而是仔細詢問過之后對地勢有所了解,判斷紫打地與大樹寨之間必然有懸崖峭壁的深谷,才會形成了這兩處渡口。
若不相信向導,再往下游走,走到無路可走的地方再想折返,那軍機便轉瞬即逝了。
得有超出常人的理智與果斷,還得很幸運,才能在戰場上取得勝利。
夜幕完全降下。
雙方停止了戰斗,各自休整。
唐軍一路行路吃的都是馬奶、肉干,今日終于敢生火了,宰殺了一些隨軍的牛羊烤著。
也多虧了他們有許多都是隴右將士,各族的牧民都有,放牧的技藝不錯,才能把牛羊一路趕來。薛白曾贊揚他們比蒙軍不遑多讓……這笑話并沒人能聽懂。
當烤肉的香味溢起,士卒們紛紛歡呼,稱打仗比行軍快活得多。
蕃軍士卒嗅著那香料的氣味,垂涎三尺,也不知道是誰打仗也不忘帶西域的香料,那可是價比黃金的東西。
于是,吐蕃軍也把兵馬往后退了一段,在紫打地的小寨里宿營,同時派小股兵力吆喝、騷擾著唐軍。
這情形,完全不必擔心唐軍夜渡,珠杰貢布要的是讓渡過河的唐軍也疲憊不堪。
“珠杰貢布,我不明白,贊普都沒有下令,你為什么這么不惜傷亡打仗?”
面對嶲部首領赤桑頓羊的質問,珠杰貢布沒有說出實話,而是道:“趁唐軍還沒有渡過河,是我們擊敗他們的最好機會,等到唐軍渡河了,燒毀的是你們嶲部的家園,犧牲的是你們嶲部的部民。”
“我知道。”赤桑頓羊道:“但我很奇怪,你為什么盡力幫助我們抵抗敵人?”
“因為唐軍已經洗劫了我的部落!”珠杰貢布沒好氣道。
赤桑頓羊聽了,對唐軍愈發重視,踱了幾步,招過心腹,督促從大樹寨調來的援兵盡快趕到。
嶲部對地勢最為熟悉,乃各支兵馬之中唯一能趕夜路的,趁夜增兵,等到天亮發動攻勢,也許能直接摧毀唐軍的士氣。
這一仗,對于嶲部而言,是保衛家園的一仗。赤桑頓羊望向夜色中影影綽綽的唐軍營地,眼神堅決。
珠杰貢布則是完全把殺子之仇算在了唐軍身上,他更愿意接受兒子是死在強大的唐軍手上,而不僅是羅追這樣一個小人物。
夜色中,越來越多的嶲人兵馬趕到了。
他們的兵力已五倍于南岸的唐軍,完全占據了河岸的地利。
可惜部民松散,難以組織渡河強攻,珠杰貢布與赤桑頓羊商議之后,認為他們可以不急著擊敗唐軍,可從容把唐軍拖垮。
讓唐軍進也不能,退也不是,深陷于大渡河谷。
薛白箭步如飛地跑在山林里。
他腳下穿的是一雙新鞋,是唐軍士卒阮承宗隨身攜帶著舍不得穿的新鞋,他才穿了兩三日,鞋子已污損不堪,且被石頭劃破了好幾處。
又因有些不合適,他的腳趾起了水泡、磨破了,流出的血沾連著那鞋底。
按照薛白問過羅追之后的估算,從紫打地到大樹寨應該只要兩個時辰,他也是以此激勵士卒全力行軍的。
但漸漸地,兩個時辰過去,他們不僅沒有到達渡口,反而連大渡河的水流聲都聽不到了。
士氣很快低落了下去,都不用士卒們開口,薛白能夠感受到他們的疲憊、不安。
薛白遂招過羅追,低聲問道:“還有多久能到?”
“我也不知道。”羅追也有些著急,道:“夜太黑了,看不清,我上次走時是白天。”
這情形,讓薛白感受到了行軍打仗的無比艱難。
再小心謹慎,做再多的準備,也未必就能找到一條確定的路,因為每一條岔路都是賭博,更頭疼的是沒有岔路,根本連路都沒有,只能依著一個方向盲目地前進……他上輩子依靠著導航與平整的路面出行,還從未感受過這種無奈。
所以李廣總是迷路。
再往前走了許久,薛白拿起望筒向前看著,忽喜道:“羊腦山就在前面了!”
說著,他回過頭,問羅追道:“那山有兩個角,像是羊角,所以叫羊腦山,是嗎?”
羅追沒注意過這個問題,傻愣愣地點了點頭。
“是嗎?”薛白又問道。
“是。”羅追大聲應道。
但薛白其實根本沒看到什么山,無非是欺騙士卒,激勵士氣而已。
士卒們加快腳步,繼續向東行進,終于,前方山勢漸緩,奔下山坡,只見“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
好不容易趕到江邊,眾人稍作歇整。
田神功派斥候打探,發現北岸并沒有嶲人駐守,但也沒有船只。
趙余糧自告奮勇先行泅水過河安置繩索,表示他以前當過纖夫,水性不錯,帶著革囊有信心渡過河。
“不急。”薛白觀察著地勢,道:“先在附近找一找,很可能有船只。”
眾人都不相信,認為他這個推測毫無根據,雖然奉命去找,私下里卻在犯嘀咕。
“真要是薛郎說有船就能有船,那也太神了吧?”
然而,攏共還沒到半個時辰,真有士卒在一個草叢深處發現了一艘漁船,很快,又有士卒發現了兩艘渡船。
田神功不由問道:“薛郎怎么知道有船的?”
“沿河上百余里,只有這兩個渡口,嶲民打獵、交易往來必然有船。而從他們發現我軍到現在也只過了一個白天,再扣掉我們一路急行軍過來的兩三個時辰,我絕不相信嶲部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組織嶲民毀掉或帶走所有的船。”
薛白知道后世有很多軍閥都做不到這樣的調度能力,那嶲部這樣一個松散的部落又怎么可能做到?
雖說有了船,夜渡還是很危險,他們并不了解這片河流,對于河中的漩渦、暗礁并不熟悉,也不知道看似平靜的河面下藏著怎么樣的激流。
但薛白與田神功商議之后,都決定連夜渡河,而不能等到天明。大樹寨是近十余里內最好的登陸點,但也是嶲部的地盤,等到天明,他們便不可能立足。
“我另有一個想法。”薛白道。
“郎君請說。”
“渡河之后,我們拿下大樹寨。”
田神功有些猶豫,道:“可王將軍說,找到切實可渡河的位置后立即通知他,他派人增援。”
“不沖突。”薛白道:“我們當然會通知他,這沒有違背軍令……但我認為,大樹寨很可能兵力空虛。”
“可如何能拿下?”
田神功往對岸看去,夜色中,能看到對岸兩片峽谷的輪廓。
峽谷之間的谷地,便是這一帶唯一的渡口,要想算準了位置劃船過去也不容易,一旦錯過了河谷,都不知要被大渡河沖到哪里去。
這種地勢,易守難攻。
薛白也在看著地勢,道:“若不能拿下大樹寨,我們即使渡了河又有何用?”
“就聽薛郎的。”
“好。”
薛白轉向了喬二娃,問道:“東西還帶著?”
“帶著。”
那也不是旁的什么,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火藥包。
時間過得很快,一道薄曦從東面的高山上透了出來。
不知何時,王忠嗣已披著盔甲站在了大渡河北岸的山峰上。
他放眼看去,唐軍與蕃軍列陣于紫打地。唐軍陣列嚴整,裝備也更好;蕃軍則陣列松散,許多人連衣服鞋子也不穿,手里或拿著簡易的木制小弓,或拿著竹矛。
若此處是漠北大地,僅靠南岸的千余唐軍一輪沖鋒,就能把蕃軍殺潰。
可惜這里有大渡河橫亙,崇山峻嶺,暑氣悶熱,瘧疾肆虐,唐軍在地勢上十分不利,蕃軍由此彌補了裝備上的差距。
號角聲響起。
南岸的唐軍開始有條不紊地把防線向前推進,讓北岸的同袍繼續渡河;蕃軍則散開,攀上山嶺,居高臨下地放箭。
這情形,蕃軍在戰術與指揮上落后了太多,一旦讓唐軍推進出足夠的地利、渡過足夠的兵力,勝負便要定了。
王忠嗣本就有信心,唯一的憂慮在于時間而已。
而在河對岸的王天運心里卻有些抱怨,認為比起高仙芝,王忠嗣可有些太實誠了。
他隨高仙芝襲小勃律國時也曾遇到各個部落,一路都是騙過去的。高仙芝連自己人都騙,恐士卒們畏首畏尾,派人扮作向導來迎接,都攻到小勃律國了,還騙小勃律王不是來打他的,是借道打大勃律的。
王忠嗣也許就該告訴這些吐蕃部落,是借道去南詔的。
“唐軍太強了。”
赤桑頓羊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雖然昨夜還堅定地要保衛家鄉,但嶲人并不依靠種地為生,他們打獵、放牧、采藥,只在河谷中有少量的種植地,一窮二白的,只要往山里一躲,其實是不太害怕唐軍洗劫的。
珠杰貢布反而更堅決,道:“我已經傳遞了消息給大臣,他很快便會趕來支援。”
“真的嗎?”赤桑頓羊對此頗為懷疑。
蕃軍不像唐軍,吐蕃是由許多部落組成的,軍隊相對而言十分松散。贊普一聲令下,要去搶掠時各部十分積極,但面對唐軍的反撲,除了幾個堅城要寨,蕃軍很難組織起嚴密的防守,雙方一直是你來我往,互有勝負的。
高原地勢,交通不利,各部落各自為政習慣了,消息能不能送到都不好說,即使送到了,倫若贊也未必會理會……這才是常態。
然而,當戰事開始不久,忽然有部民騎馬從南面的山谷中趕來,帶來了一個大好消息。
“首領,大臣還沒到孟獲城,就在南邊不遠的大草甸……他已經派兵來了!”
“真的?!”
蕃軍士氣大振,歡欣鼓舞。
這情形,唐軍實在運氣很不好,要渡過大渡河之際,恰好遇到了蕃軍堵在了正前方,被半渡而擊。
珠杰貢布激動地反而忘掉了兒子的死,他已經看出對岸的唐軍不簡單了,牦牛部這次將得到豐厚的戰利品,他也將威望大增。
等擊敗那些唐軍之后,牛羊可以留一部分給嶲部,他則要唐軍那些武器與裝備。倫若贊很可能不會答應,可是他珠杰貢布的兒子死在戰場上了啊!
是他的兒子,偵察到了唐軍的異動,幾乎挽救了吐蕃的國運……
遠處,隱隱有雷聲響起。
“打雷了?”
赤桑頓羊轉頭向東面望去,只見一輪圓圓的太陽剛爬上高山,天空湛藍,連云也沒見到。
“什么聲音?”珠杰貢布道,“我沒聽到。”
兩句話之后,他們不再就著那隱隱的奇怪聲音多說,繼續拖延著唐軍渡河的速度。
直到有嶲人在山頂上哇哇大叫起來,之后,山頂上越來越多嶲人叫嚷。
初時,赤桑頓羊還以為是援兵來了,但漸漸地,他聽到了他們在喊什么。
“寨子丟了嗎?!”
“唐軍占了寨子?!”
“寨子呢?!”
蕃軍士氣頓無。
“撤!”
赤桑頓羊毫不猶豫就下了命令。
他在乎的不是寨子,而是青壯。寨子被唐軍破了,青壯們無心殺敵,再留在戰場上只會傷亡慘重,退走罷了,唐軍不可能留在這種窮山惡水的地方。
等唐軍走了,他們再回來,到時一算,唐軍的傷亡還更多。
那便等于嶲部又勝了。
哨聲響起,便相當于嶲部的鳴金收兵了。
“走山嘍——”
嶲人站在山頂上放聲大喊,聲音傳得極遠。
“嗚——”
陪伴著那對山歌般的喊聲,唐軍陣中吹響了進攻的號角。
王天運回頭看去,見到北岸山頭上帥旗揮動,立即下令,攻向蕃軍。
唐軍也并非一股腦地沖鋒,而是列陣向前,每奔出數十步還調整隊列,這并不是為了更多的殺傷,而是這樣的逼進更能給敵人帶來無從下手、不可戰勝的恐懼感。
但在川西高原的蕃軍與在青海的還不同,青海的蕃軍也是騎兵沖陣,而嶲部則是徒步翻山,迅速散開。
勝敗已定,只是傷亡還未知。
而來自木雅草原的牦牛部帶了一部分騎兵,此時受地勢所限,反而不太靈活。
王天運早就留意到了這些騎兵,令旗一指,勢必要先殺敗他們。
與此同時,珠杰貢布正在調轉馬頭向南趕。
當熟悉地勢的嶲人攀上兩側的高山撤出戰場,牦牛部便成了唐軍首當其沖的目標。
眼下這情形,顯然是阻止不了唐軍渡河了,珠杰貢布遂打算撤退,去與倫若贊匯合。
他跨坐在高頭大馬上,舉鞭大喝道:“都別亂,跟著我走!”
那桿高高舉起的大纛便開始移動了。
這是牦牛部的旗幟,并沒有文字,桿子上方是兩個巨大的牛角,白色的大旄如牛尾一樣擺動著。
只從這大纛上看,珠杰貢布的威風并不遜色于南詔王閣羅鳳。
其實,他們有著相似的出身,都是部落首領。南詔一開始也只是六詔之一的蒙舍詔,論底蘊、論實力,未必比得上牦牛部。無非是蒙舍詔得了唐的扶持,封云南王,一統六詔,控制滇東,給了閣羅鳳自立的資格。
珠杰貢布還聽說,贊普打算封閣羅鳳為王弟了。倘若唐當時是扶持牦牛部統一川西,封他為川西王,也許與吐蕃贊普平起平坐的就是他。
這是珠杰貢布看到自己大纛的一瞬間所感到的驕傲……
“萬人敵!”
王天運大喊道:“讓我看看何謂‘萬人敵’?!”
他轉頭看去,只見李晟已經飛快地爬上了一個被嶲民舍棄的小山。
小山上,李晟喘著氣,從容張弓搭箭,瞄準了那桿白旄大纛下的人影,那人騎著矮腳馬,頭戴牛角帽,胡子很長,正在一百二十余步開外。
似預感到了危險,珠杰貢布驅馬而走,一步,兩步……十五步。
李晟松開弓弦。
他曾在隴右一箭射落吐蕃名將,當時距離不到一百步,但那是從下往城頭上射,今日則是居高臨下。
王忠嗣贊他為萬人敵,但何謂萬人敵?
李晟有一個很謙遜的答案,他認為并非自己一箭就能打敗上萬人了,只認為自己的箭術是一萬個人里最無敵的,如此而已。
“嗖。”
箭矢順風飛馳而去,遠處,那還在驅馬而走的酋長應聲而倒。
隴右兵們紛紛歡呼起來。
“萬人敵!萬人敵!”
王天運愣了一下,找了個機會,遠遠向李晟喊道:“隴右軍不錯嘛!”
“你們安西軍也不差!”李晟回敬了一句。
紫打地渡河順利,唐軍將領們卻都感覺突兀。
李晟站在高處望著嶲民奔逃的方向,很快便明白過來是節帥分兵了,有同袍渡河,占據了要地。
他心想著,掃視了各部的旗幟,一時竟沒看出離開的是哪個將領。
“誰?夜渡奇襲,比我們的戰果還厲害。”
大樹寨。
木制的寨墻已是支離破碎,下方缺了一大塊,導致上方搖搖欲墜。
血順著裂開的木板流下,滴落在灰色的焦土之中。
終于,轟然巨響中,這整面的木墻緩緩倒塌,砸起一片塵煙。
響聲驚動了正站在哨臺上瞭望的薛白,他把視線從千里鏡中移開,看了身后一眼,迅速又端起千里鏡看向南方的河谷,并微微皺了眉。
那邊也有塵煙揚起,并在向著大樹寨而來。薛白猜想,聽到爆炸聲,不逃反迎上前的,只怕是蕃軍主力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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