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k:午夜之刃 159.間幕:一個傳令兵的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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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奔跑。
一刻不停地——奔跑。
靴子底部黏糊糊的,大概是鮮血糊住了腳底。不過這不是什么問題,畢竟,比起已經和腳底板融為一體的襪子,他那也出了問題的腳踝才該得到更多關心。
每一次落地,腳踝都會傳來撕心裂肺的疼,但他仍然要繼續奔跑。他沒有停下來的理由。
如果要說得再寫實、再冷漠、再符合軍務部的報告標準一點,那么,這段話可以被擴寫為如下長句。
泰拉第六十二步兵團第十二連‘勇夫’連的下士,傳令兵奧格尼揚·特蘭特夫必須盡職盡責地將每一個命令送往各個戰斗陣地之間,在他的生命或職責結束以前,他不被允許停下。
奧格尼揚對此沒有意見。通訊已經崩潰,且很難再去修好,至少他們所在的這部分地區是難以維系通訊的。那么,在這種情況下,傳令兵這種古老的職位自然便代表了一種榮譽。
他總是熱于獲取榮譽的。
他邁開兩條腿,膝蓋并不彎折,像是一個程序出錯的機仆那樣跑過了鮮血泥濘的戰壕。
口令被記在他的腦子里,文件被放在他軍裝大衣的夾層里。他抱著一把出產自火星的mk2光槍,不是一把多么好的武器,但他很喜歡。
他為它更換了護木,槍托以及握柄,甚至在得到允許后為它加裝了一個來自黑市的特殊槍口聚能環。他是如此的喜愛這把槍,哪怕是現在,他也要把它抱在懷里。
漆黑的雪還在從天而降,落在他的軍大衣和頭盔上,也落在地面。雪倒是始終如一,一直下個不停,而這片戰壕內卻已經沒有多少活人存在了。
他上一次來這里的時候,這里還到處都是人。現在,大部分人則都已經成了尸體。不過,僅存的一些士兵仍然在組織回擊,等待著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到的支援。
如果奧格尼揚有心情去思考的話,他大概會疑惑這些人死戰不退的理由,正如那些人疑惑他為什么還要繼續奔跑.
但他們都沒有心情和時間去思考,他們只是各司其職,忠于職守。所以他們生,然后他們等著死,僅此而已。
奧格尼揚跑過他們,從喉嚨里吐出了一句帶著血沫的話。
“帝國之拳的天使們即將前來!”
按道理來說,將任何形式的命令加以泄露都是不被允許的,他應該將這個命令告知皇宮東區第三十三陣地的長官,然后再由這位長官將命令告知他的士兵。如此才符合軍務部手冊上的制度。
但是,奧格尼揚認為,現在已經不是嚴格遵守規章制度做事的時候了。再者,軍務部的手冊更適合被拿去擦屁股。
第三十三陣地的長官在他上一次來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所以,奧格尼揚做出了自己的判斷,他將這個命令大聲地講了出來。
他每跑一步,就講出幾個字。而等到他跑到這段戰壕的末尾時,他已經將這個命令重復地喊了五十五遍,所有還活著的士兵都聽見了他的話,他卻沒空去觀察他們的反應。
實際上,大部分人唯一能給出的反應,也就是在射擊間隙的幾次歡呼,而且也被另一種聲音壓住了。
他們的陣地上還有半個忠誠的炮兵班組,火炮仍然在不斷發射。在步兵所駐扎的陣地上,火炮的聲音永遠是最大的。
如果奧格尼揚此刻停下來,并從戰壕的觀察孔朝外窺視,他便能看見一些冒著火光的球體從天而降,砸在那些漆黑的霧中,砸碎或點燃一些猙獰扭曲的形體。
那正是第三十三陣地上的炮兵班組的杰作,他們打的很準,奧格尼揚并不知道這件事,但他總是希望他們打得準的。
就這樣,傳令兵奧格尼揚離開了第三十三陣地,來到了緊挨著它的第三十六陣地。
他一過來就吃了個苦頭,厚重的塵埃抓住了他的靴子,讓他幾乎跌倒。如果不是他眼疾手快,用手肘撐住了自己,恐怕他真的會臉部著地。
傳令兵狼狽地用槍托撐起自己,從那至少十厘米厚的塵土里拔出了自己的右腿,然后才重新站起身。
他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軍大衣已經變了色,它從前是一種漂亮的白金色,現在卻成了黑、白、灰與暗紅色交織的一塊厚重濕布。
它曾經剪裁完美,甚至可以為他那并不怎么強壯的身材增添上幾分屬于帝國軍隊的威武,現在卻顯得空蕩,仿佛是掛在他身上的,大衣之下其實什么都沒有。
不僅如此,最大的噩耗其實是他掛在胸前的勛章,它們也不見了蹤影,想來大概是在某次摔倒中丟失了吧。傳令兵搖搖頭,沒有為自己感到遺憾,他開始繼續奔跑。
相較于第三十三號陣地,第三十六陣地上的士兵則要更多一些,且似乎還有一些軍官存活。他們的情況還不錯,有三個完整的炮兵陣地,以及還在運作的戰地醫療系統。
奧格尼揚側過身,給兩個抬著擔架經過他的醫療兵讓出了位置。擔架上躺著一個斷了手,腹部也被捅穿了的士兵。很明顯,這兩人剛從前線回來,而這個士兵便是他們找到的幸存者之一
傳令兵為這件事感到了一絲振奮,他不顧膝蓋處的腫痛,強迫自己加快了步伐,朝著陣地中央跑了過去。
尚未接近,他便聽見了他此行的目標,第六十三步兵團第二十六連的連長,人稱“坦克碎裂者”的西格·格里姆那暴躁的聲音。這個標準的老兵油子還活著,且還在用他那那標志性的大嗓門來進行粗魯的咒罵。
“他媽的,不退!不退!你聽明白沒有?回去告訴你那個該死的吃巢都黑幫屎長大的連長,讓他想都不要想,第二十六連絕對不會放棄陣地,除非第二十六連的每一個士兵都死在這里!”
他聽上去暴跳如雷。
奧格尼揚迅速接近,他可不想錯過這件事。隨著步伐接近,他很快就看見了一個沒穿任何護甲,胸前和后背裹滿了染血繃帶的人,他把一頂頭盔拿在手里,正在對另一個傳令兵大聲咒罵。
看見這一幕后,奧格尼揚迅速轉變了心態。
他在距離西格·格里姆十步之遙的地方站定,然后碰撞靴子,行了個天鷹禮,開始匯報自己的來意,以及帶來的命令——他現在可不想再看戲了,也不想再有半點拖沓。
“以帝皇與天鷹的名義,依照帝國之拳的法夫尼爾·蘭恩連長的意愿——”
他沙啞地喊叫起來,這當然不是他第一次和西格·格里姆打交道。他必須這樣吼叫,那個該死的大嗓門才能注意到他。
“——我帶來了他的命令!”
西格·格里姆轉過身。
“帝皇保佑,但是,誰?”他問。“哪個天殺的——不,哪位尊敬的帝國之拳連長?他媽的,你說話聲音那么大干什么?伱這混蛋奧格尼揚。”
“法夫尼爾·蘭恩連長希望我向皇宮東側戰線的各大陣地傳遞一則口令。”奧格尼揚目不斜視地說。“有一支兩千人的帝國之拳打擊部隊正在從皇宮西側穿越戰線而來。”
“他們帶來了支援,也帶來了一支護教軍和補給機仆。法夫尼爾·蘭恩連長希望諸位保持勇氣,保持忠誠,他們很快便到。”
“他媽的好啊!”
西格·格里姆立即咆哮起來,右手高高舉起,發了瘋似的揮舞著他的頭盔。然后,他立刻轉過身,把那粘著泥巴頭盔砸到了另一個傳令兵腳下。
“你看看奧格尼揚,再看看你!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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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嘆了口氣:“你這樣對我發火是沒有用的,格里姆長官。想讓你們撤退是那位連長的事,和我無關”
“把頭盔撿起來!”西格·格里姆瞪著他說。
一秒、兩秒、三秒——在火炮的咆哮和突如其來響起的號角聲中,那名傳令兵彎下了腰,將頭盔扔回給了西格·格里姆。
坦克碎裂者戴上他的頭盔,便從一塊石頭上撿起了他的軍裝夾克,又拿起一把爆彈槍,整個動作迅速得令人吃驚,有六枚閃閃發亮的勛章在爆彈槍的槍托上搖晃著互相碰撞。
他咧嘴一笑,又吼道:“那么我向你道歉!去做你該做的事吧!別在乎我這個老王八蛋的污言穢語!”
傳令兵敬了個禮,年輕的臉上有種無可奈何的笑意,他與奧格尼揚互相頷首致意,隨后便徑直轉身離開了這里。奧格尼揚卻沒立刻離去,而是接著開口。
他還有話沒說。
“另外。”奧格尼揚湊到坦克碎裂者身邊,從大衣里把那份被他的血和汗打濕的文件掏了出來。“你還需要在這份文件上簽字。”
“這又是個什么屌東西?”
頭發花白的西格·格里姆瞥他一眼,一邊關掉爆彈槍的保險,一邊把一枚掛在脖子上的士兵銘牌含進了嘴里,壓在了舌頭下面。
他含混不清地問:“你不是說,那位蘭恩連長告訴你的是口令嗎?”
“此乃掌印者密令。”奧格尼揚說。“他指名道姓讓我將這份命令帶給你,所以它是專門給你一個人的,格里姆連長。”
“那我還真是好榮幸呢。”西格·格里姆陰陽怪氣地說。“念給我聽。”
“我沒有這種權限。”
“念給我聽!”西格·格里姆咆哮起來。
他的嗓門在如此近的距離上甚至一度壓過了沖鋒的號角和人們的戰吼聲。奧格尼揚卻非常堅定,沒有受到半點困擾。
他頂著坦克碎裂者殺人似的目光,把那張羊皮紙卷硬生生地頂到了他臉上。
“你自己看吧,格里姆連長。”傳令兵非常堅定地說。“我說過,我沒有這種權限。”
老兵沉默半秒,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但終究還是沒說什么。他抬手扶正自己歪歪扭扭戴在頭上的頭盔,這才伸手將羊皮紙卷接過。
他的閱讀大概持續了三十秒左右,一共分為兩次。第一次,他是匆匆一瞥,第二次,他聚精會神。奧格尼揚一直等到他陷入沉思后超過一分鐘,才緩慢地出言提醒。
“你有什么命令要我帶給其他陣地嗎,格里姆連長?”
“沒有了。”老兵沉思著說。“但是——哎,奧格尼揚,你有沒有聽過報喪者澤豐,斬首者喬菲爾·德穆基亞這兩個人?”
“我確信我沒在我們的部隊里聽過如此富含威嚴的稱號。”
“那也就是說,他們是阿斯塔特了?”
“大概吧。”傳令兵說。“怎么了?”
“沒什么——那你有沒有聽過歐爾·佩松這個人?”
“也沒有。”
“那么,薩德·本·薩拉赫·伊本·拉希德·阿爾·拉提布呢?”
奧格尼揚沉默地看著他,緩慢地搖了搖頭:“格里姆連長,如果這是個玩笑的話——”
“——我對帝皇發誓這不是個玩笑。”坦克碎裂者嚴肅地說。
傳令兵看了他一眼,西格·格里姆的雙眼卻一片嚴肅,沒有半點笑意。一些老兵的確熱衷于整蠱傳令兵,但他從未聽過這位做過類似的事。
回想起來,第六十三步兵團第二十六連的連長頂多只是性格暴躁罷了,倒從未聽過他喜歡不分場合的開玩笑這種傳聞
于是,奧格尼揚點了點頭。有燃燒的火球落在他們不遠處,濺起一灘塵土。
“前三個人我都沒有聽過,但伊本少校我知道。他是第二十一步兵團的團長,我的意思是,現在的團長。你為什么要問這個?”
“因為他們很快要來我的陣地了。”西格·格里姆困惑地說。“掌印者要求我帶領這五個人進行一項秘密任務.”
“這不是我該聽的事。”
“誰在乎?”
西格·格里姆反問道,然后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而且他對這項任務開始的時間也有要求,他希望我在,呃,十五個小時后開始這項任務,并且要求我在那以前抵達第十號戰斗陣地。掌印者說,我會在那兒找到歐爾·佩松。”
他搖搖頭,嘴唇開合,無聲地吐出了一句咒罵。傳令兵則權當自己沒看見,他又問:“這是你的事,格里姆連長,你還有什么命令嗎?”
“沒有,快滾吧!”西格·格里姆粗暴地回答。
他轉過身,動作靈敏地抱著槍爬上了戰壕頂端,開始沖鋒。奧格尼揚站在略顯空蕩的戰壕內,耳邊傳來傷員們的哀嚎,士兵們的怒吼和永無間斷的各式武器開火聲。
他耳邊嘈雜不已,他的腿和身體都痛得要命他恍惚地跌倒在地,伸手摸了摸胸膛,摸到一個拳頭大小的空洞,然后,他就此陷入昏迷。
五分鐘后,他再次站起。
他繼續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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