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唯漢 第207章 皇權與臣權
第207章皇權與臣權
聽到申屠嘉的話,賈誼滿臉若有所思。
畢竟大家都清楚真正擁有尚賢堂的人是誰。
那么所謂的尚賢堂壟斷,指的究竟是誰也就不言而喻了。
但問題的關鍵是,申屠嘉為何會如此說?
按道理來講,作為皇帝曾經的門客,他應該是皇帝的一條忠犬才是,可現在他話里話外,似乎有很多不滿。
賈誼沉默不語。
申屠嘉也沒有再說話,只是從腰囊里摸出一個煙斗,塞入煙絲,點燃,吧唧吧唧的吞云吐霧起來。
賈誼并不喜歡這種味道,但現在的他有幾分討好型人格,因此并沒有遠遠躲開,只是望著遠處忙忙碌碌的港口出神。
漸漸地,他的眉頭皺在一起。
平日里他途經港口的時候總是行色匆匆,想著盡快到外面去多看看當地的風土人情,以至于忽略了這個眼皮子底下的情況。
這里的碼頭,全部是在人力操作。
無論是裝卸亦或是搬運,僅有幾臺滑輪吊,也同樣是靠人力拖拽而不是蒸汽動力。
不應該啊……賈誼皺皺眉頭,看向申屠嘉問道:“為何裝卸貨物不用機械,比如那些咯噔作響的蒸汽吊車……全靠人工,太沒有效率了!”
申屠嘉笑了起來,臉上有些無奈:“雖然沒有效率,但是節省成本啊……”
賈誼歪著腦袋,有些疑惑。
申屠嘉輕嘆一聲,解釋道:“蒸汽吊臂雖然效率很高,但購置費用也很高,后續的維護成本也不低,重要的是使用過程中需要燒煤。”
“這些,都是成本。”
“但如果全部使用當地的土人來完成裝卸搬運,則只需要發給他們微不足道的一點點錢就好了,他們的生老病死與碼頭無關。”
“反正每天的太陽升起之后,港口外面會出現黑壓壓一群等著做工的土人。”
“因此,人工相比機器無非就是多一點點時間罷了!”
“在安海都護府,時間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賈誼目瞪口呆。
過了好一會,他才看向申屠嘉問道:“那,什么是值錢的呢?”
畢竟子在川上曰過,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申屠嘉面部表情的說道:“橡膠、烏木、檀香、棕櫚、胡椒、椰子、劍麻、銅礦、鉛礦、金礦……”
他一連說了許多。
賈誼始終保持著目瞪口呆的表情。
現在,他是震驚于這座島嶼的富庶,哪怕他之前見過當地人將龍腦樟樹種在路邊當做行道樹,可依舊不能用掩飾他此刻的震驚。
申屠嘉說著說著,臉上有些黯然:“值錢的說了七七八八,再說幾個不值錢的。比如這里的農田,再比如那些像兔子一樣一窩一窩生個不停的當地土人。”
賈誼默然。
申屠嘉苦笑問道:“你知道這值錢的都是誰的,不值錢的又是誰的嗎?”
賈誼雖然有些猜測,但還是搖了搖頭。
申屠嘉見狀,自問自答:
“海外所有值錢之物,盡數為尚賢堂所有!”
“凡是你所能看到的礦場,無論是金礦、銅礦、鐵礦,以及胡椒園、橡膠園之類的種植園,還有所有不會被大風浪摧毀的港口、商埠……”
“而那些不值錢的,比如這里的土人,以及那些種著賣不上什么價的糧食,但又不得不種的農田才歸屬我這個大都護管轄……”
“嗯,其實那些對那些土人生殺予奪的特權,也不僅只有我安海都護府一家獨有!”
“當初尚賢堂從國內全面退出,將所有掌控的林場、礦場等資產移交國家的時候,獲準了在海外的一系列特權。”
“比如我安海都護府尚且不能持有的火器,以及打造和售賣武器鎧甲的特權……”
“而且,尚賢堂擁有不設上限的募兵權,也就是說,只要付得起士兵的工資,他們可以在海外擁有任何數量的軍隊、戰艦。”
“重要的是,這對尚賢堂來說完全不是難事!”
“無他,尚賢堂擁有合法的鑄幣權。”
“尚賢堂在海外總部有著和水衡都尉府一模一樣的鑄幣機,鑄幣時只需要上報丞相府,將鑄幣稅遞解回大漢本土即可……”
“因此,你這一路上看到的那些滿載著金礦、銀礦的大船,不一定前往的是大漢本土……”
在賈誼的目瞪口呆中,申屠嘉繼續說道:
“不過這些都不算什么,尚賢堂擁有的最大特權有兩個,其一在于法外豁免權,這樣即便是他們在海外殖民地犯法,也不會接受我還有其他的總督、大都護的制裁!”
“裁決者,是御史大夫,以及……”
“至于第二個,你若是再深入南洋諸國一些,就會有所了解。”
“那就是決定和誰開戰的權力!”
“簡單來說,就是尚賢堂可以任意入侵一個土著國家,哪怕這個國家是大漢屬國,其君主是陛下親自冊封!”
“也因此,這海外的一切事務,其實都是尚賢堂說了算……”
“所以,你讓我調高一下那些土人的薪資標準,緩和一下可能發生的漢(漢人)土(土人)矛盾,這件事恕我做不到……”
申屠嘉說完,臉上頓時滿是黯然。
賈誼卻漸漸明白了過來。
畢竟海外的總督府也好,都護府也好,總歸要有一個最高執政官。
在這種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最高執政官雖然名為流官,但其實和土皇帝也沒有什么區別。
說殺誰就殺誰,想怎么辦就怎么辦!
而現在,這些土皇帝的頭上多了不止一尊大神!
這誰受得了啊?
但賈誼卻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畢竟他是個徹頭徹尾的保皇派。
而在歷史上,賈誼寫下過被教員盛贊為‘西漢第一雄文’的《治安策》,言說不采用中央集權而分封諸王的害處,基本預言了后來的吳楚七國之亂。
他說漢高祖分封諸侯,但‘十年之間,反者九起’,劉邦尚且連一年安生日子都沒有過上。
因此‘陛下(漢文帝)之與諸公,非親角材而臣之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歲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
重要的是,賈誼在《治安策》中寫過,諸侯王叛亂并不取決于他們和皇帝的關系是親是疏,而是天下的形勢,以及諸侯王掌握的力量強弱。
而在如今的大漢。
諸侯王都安生生的住在長安,隨時處在皇帝的親自監督下,再有關中十幾萬精銳且效忠皇帝的軍隊,因此國家并沒有同室操戈的可能。
無他,劉盈一直在打造自己的仁而愛人的仁君設定……
所以,能使得國家動亂的,就只有這些海外的‘土皇帝’了,雖然這些人手中雖然沒有太多精銳漢軍,但卻有著幾百萬甚至上千萬的土著。
哪怕土著軍隊在大漢正規軍面前不堪一擊,但如此規模的叛亂,必然會使得帝國元氣大傷。
也因此,在賈誼看來,諸如申屠嘉這樣的封疆大吏受到一些約束也沒什么不好……
但他旋即皺眉問道:“我在長安時聽人說起過,故安侯是最早一批追隨今上的門客,可有此事?”
申屠嘉臉上帶著幾分緬懷:“那時候暴秦尚在,我和御史中丞密(新密)侯趙堯一起投了留候帶領的軍隊,在山中來回打游擊……”
“直到遇見太上皇,才移師到了陽翟。”
“而那時候陛下和曲成侯(蟲達)打賭,說是隨便給他一百人,十日之后即可在校場生擒曲成侯,我就是在那時候被陛下選中,和趙堯一起成為了那一百人中的一員!”
“十日后,我等烏合之眾,果然生擒了劍術天下第一的曲成侯!”
他說完,臉上露出了驕傲的神情。
“曲成侯劍術天下無雙,陛下能以百人擒之,果然不凡!”賈誼點點頭,問道:“如此說來,故安侯定然在尚賢堂中有一把交椅咯?”
申屠嘉直言不諱:“當然。”
賈誼再度問道:“既如此,故安侯為何提起尚賢堂時很是不滿?”
“我不為別的,只憂慮尚賢堂是否會尾大不掉,成為國家之禍患!”申屠嘉嘆息一聲,補充說道:“陛下在時,自是無憂。但若是太子繼位呢?”
“試問一個守成之君,如何能夠駕馭這種遠離帝國萬里之遙的龐大集合?”
賈誼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的心中浮現起了一個身影。
潁川晁錯。
那是他的一生之敵,也是和他走上了截然不同道路的至交好友。
而晁錯走上的那條路,名為法家酷吏。
因此,賈誼寬慰著說道:“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有君候這般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再有諸如舞陽侯嗣子(樊伉)、絳候次子(周亞夫)之類的侍衛之臣不懈于內……”
“太子可高枕無憂矣!”
申屠嘉不置可否的搖搖頭,開啟商業互吹模式:“還有如賈侍中這般的帝國雙子……
“君候謬贊了……”賈誼欠身拱手。
“話說既是雙子,為何某只見其一?”申屠嘉問道:“某這些年不在關中,尚不知道另一個人究竟是誰?”
“潁川晁錯。”賈誼簡單的回答了一句,旋即搖搖頭:“我下了南洋,他去了西域……而那是大圣七年的事情了,如今十年之期未到,恐怕君候即便是卸任回了長安,也見不到晁錯本人。”
“如此說來,但是可惜!”申屠嘉嘆息一聲,旋即說道:“回去吧,我新近得了一罐上好的咖啡,正好煮來為你我解解乏……”
賈誼搖搖頭:“咖啡倒是不必了。我有這個,君候可愿一試?”
他邊說,邊從袖子里摸出一個紙包,打開,露出十幾顆黑乎乎的果子。
申屠嘉眉頭緊皺:“此物,賈侍中是從何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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