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怎么回事?低維居然是高維世界的歷史朝代?”
張自成皺眉,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
因為既然是個現實中曾經出現過的歷史朝代,那么只要經過時間流逝,豈不是真的能夠來到自己所生活的現代?
那樣的話,難道所有歷史都會重現一邊嗎?
不過話剛問出口,還沒有得到系統的回復,張自成就想起自己前段時間玩的三國題材戰爭游戲。
也許,這并非是什么所謂的歷史,而是被高維的三國演義等作品所影響,從而形成的低維?
系統的回答,佐證了張自成的猜測:高維信息會逸散到低維當中,如果沒有其他信息干涉,是有可能粗略復原高維歷史的。
只要環境條件和高維類似,那么最終的事態發展,大概率會強制性向高維歷史的軌跡靠攏。有些世界會將這種現象稱為‘氣運’、‘天命’、‘量劫’、‘國運’、‘命數’等等。
但其中的歷史人物,比起正史,會更加偏向于高維人的總體認知。但也不會和真實的形象偏差太多,權重大約一半一半,可能會根據知名度浮動。
張自成這才松了口氣。
看來只是因為現代的三國題材作品多而已,并非是真正的歷史,而是以三國演義發散至今的游戲、影視、小說等等高維信息所影響的古代地球。
就在張自成和系統交談期間,電腦顯示屏內,張角已經做出了十幾碗符水,派發給了村中之人。
符水是從村里的井中打的,張角的一名看起來年紀不大的隨從,奇怪道:“大賢良師,這村中明明有個水井,怎么這些人看起來都那么干渴?”
張角用毛筆,沾染了些許小包內的朱砂,在一張枯黃的草紙上畫著什么。
聽聞隨從所言,放下毛筆搖搖頭道:“我也不知,找人問一下吧。”
說著,他將手中的符咒捻起,在半空中引燃,草木灰落入一旁的水碗當中。
張角端著碗起身,回過頭,就看到水井邊躺著一個同樣骨瘦如柴的老人。
奇怪的是,這個老人身邊十丈內,沒有其他百姓抱團取暖,就那么孤零零的守著水井。
張角將這名滿頭白發枯如草的老人,小心翼翼的扶起,喂給他一口符水后,輕聲問道:“老丈,你可感覺好些了?”
那老人啜飲著符水,干癟的面皮上,能夠清晰看到水的流動。
若割開這層皮膜,恐不會有絲毫的血肉流出,只會如同破損的水囊漏出嘴里的水來。
他們的血肉,仿佛早已被什么東西吸干了。
老人喝完水后,輕喘兩口氣,哆嗦著想要作揖,卻被張角攔下,勉強睜開皺巴巴的眼皮,口中只道:“好多了,好多了,多謝道長,多謝道長。”
張角點點頭,看著老人的樣子本不想多問,但其他人的狀態也好不到哪兒去。又只有這個老人最靠近水井,想必知道的事情會多一些。
但比起水井,張角還有更想問的問題,忍不住開口道:“如此大疫,朝廷可曾撥款,可曾派人?”
那老丈聽聞此言,連忙道:“有的,有的,還來了兩回。”
說著,他扭頭看向村中的饑民老小,眼神干枯,仿佛曬干發皺的白葡萄,沙啞道:“第一次來,是春種的時候。”
“他們帶走了村里的青壯,說是要服徭役,去打什么西羌。”
“有些人家里就那么一個頂梁柱,被帶走后,好些田都荒了。咳咳…”
老人咳嗽了幾聲,張角連忙為其順氣。
幾息后,老人這才又疲憊道:“當時我家二娃不想去,因為他大哥死得早,他娘十幾年前生三弟的時候,母子倆一起走了,就剩我們父子二人茍活。”
“俺娃倔,他舍不得我,也害怕我沒了吃食。想等春種之后再走,結果兩句話不對,跟官老爺起了沖突,接著就被砍掉了腦袋。”
“官爺拿著我家二娃的頭,在村里轉悠一圈,說誰敢反抗,這就是下場,最后把我家二娃的頭丟到了井里。村里人沒辦法,這才舍了田跟著他們走了。”
老人的話語平靜又沒什么波動,但聽聞此言的張角,眼睛不由睜大,手已抑制不住的攥緊了拳頭。
“后來,我把二娃的頭從井里撈了上來。但也不知是不是二娃有了怨氣,村里的人一喝水,就開始鬧病。”
老人扭過頭,看向不遠處的雜草叢生的水井,無奈道:“我跟我娃說啊,二娃,爹對不起你,可村里人沒有對不起你。你有怨氣,沖爹來,別遷怒鄉親,都是窮苦人,犯不上…”
“但是俺娃倔,不聽勸,于是村里人生病的人越來越多,我就挨家挨戶上門磕頭賠罪。有兩戶心善,就只罵我兩句,可后來還是病死了。”
“再后來,差爺又來了。說要收稅,皇帝好像要刻什么功德碑,所以夏租多收三成…俺就跟差爺說,村里的人都病了,沒力氣種地,今年沒什么收成。”
說到這,老人的神情這才有些苦悶,看不到悲傷,更像是茫然和無法理解。
“差爺聽了,一開始不信,后來信了。就和身邊人商量了一下,最后他們說:既然村里鬧瘟,那就提前把秋稅也收了,免得到時候俺們死了逃稅,他們也免得多來一趟。”
“俺就說,哪有這樣的道理?鄉親們也鬧,但后來又死了許些人,沒法子,就給了。”
張角的呼吸粗重起來。
他牙關緊咬,渾身都在微微顫抖。
而張角身后的隨從,更是一個個怒目圓瞪,咬牙切齒,恨不得擇人而噬。
老人的話語很有條理,說話的邏輯也十分清晰,看上去似乎沒有任何大礙。
但張角如此大的反應,他卻一點也感覺不到,這才能發現其對外界反應極為遲鈍。
老人抬起頭,看著不遠處的水井,含含糊糊道:“道長,你說,俺娃咋就脾氣那么大呢?”
“他要是不生氣,好歹村里的老小,還能有把子力氣,種點地。雖然大多都要被收走,可也能多留兩口…”
張角強行壓抑自己的情緒,強笑道:“老丈,您誤會了,您娃的脾氣不大,他很孝順。我剛剛給您喝的,就是這井水。”
“只不過,井水不干凈,別處的瘟害從地下跑過來了,您孩子一直在井里和那瘟害斗法呢。”
“他不僅沒有害人,還有功德…”
說到這里,張角的頭都是懵的,只覺得白蒙蒙一片,不知自己在說些什么。
但那老丈一聽到兒子的事情,就格外專注,認真聽完張角所言,臉上浮現出一絲希冀:“真的?”
“不是俺娃在害人?”
張角已經無法言語,只能不停點頭。
老人露出了一絲笑容,干枯的眼中,終于有了些許光彩。
他輕聲道:“好啊,好啊。”
隨即,閉上雙眼。
張角沉默著,沉默著。
他感覺老人的骨頭,在自己的懷里散開了。似乎每根骨縫間,相互連接的肌肉都斷了弦。
張角用顫抖的手,將老人緩緩放在草席上。
隨后以一種近乎掙扎的姿態,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緩緩扭頭,那雙仿佛看盡天下滄桑的雙眸,掃向周圍氣若游絲的餓殍疫民,眼中蘊含著難以言喻的悲愴。
這種悲愴,就像是烏云。
隱蓄暴雨,暗藏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