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不修行 第二百三十二章 監正:你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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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石柱?
顛倒盤內,灰袍加身的“搬山”老道瞳孔驟縮。
清晰望見,上方“天穹”洞開一個豁口,口中一根浮雕古典云紋的石柱降下。
如同一顆石頭砸落湖面,登時,以此為核心,一圈圈漣漪蕩開,朝四面八方擴散。
一股強橫無比的氣息,如天威降臨。
搬山道人臉皮一抖,認出了這股“氣勢”的來歷,失聲開口:
“龍脈……”
對“風水術”研究至深的老道士,對于因山川地脈格局,凝聚氣運而成的龍脈并不陌生,也正因如此,才難掩失態。
下方,季平安負手而立,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這才是他此番,敢于入局的真正底氣所在。
昔年他來到乾元寶庫,除了藏一點破九境的資源外,還為了自己布置了一些“底牌”。
就如弱小時,需“暗網殺手”護持,這鎮墓石猿同樣位于此列。
鎮南王為保護大墓,非但死前將為他出謀劃策的練氣士門客們悉數誅殺,拉進地底陪葬。
更嘗試以龍脈為“動力核心”,打造了一批石俑護衛。
石猿便是最強的一個。
昔年國師駕臨,又以“巔峰大神藏境”修為,更改此處風水格局。
以削弱整座墓穴防御能力為代價,對石猿進行了史詩級加強。
令其擁有堪比坐井大修行者的戰力。
唯一的缺陷,便是石猿依托于山川龍脈存在。
一旦離開乾元寶庫范圍,力量就會迅速消退。
好在,這里距離寶庫并不遠。
“這顛倒之法,本質是牽扯敵我神魂,入局廝殺。的確是不錯的手段,若是一般的坐井到來,想破你這術法也不容易。”
季平安輕輕搖頭:
“但,只要看破了這些,便簡單容易了,人有神魂可被你牽扯,但若我祭出石猿這并無神魂的傀儡,閣下又如何應對?”
搬山老道沒有回答,因為眨眼功夫,鎮墓石猿便已揮舞石柱砸下。
而在石柱行徑的同時,空間如同裂開的白紙,浮現一條條漆黑縫隙。
山巔,一老一少仍對峙著。
可下一秒,虛空中云霧如漣漪蕩開,龐大石猿悍然如泰山壓頂。
石柱朝老道士眉心掃去。
顛倒盤中,金針旋轉速度驟然加快,“咔嚓”一聲,仿佛有某種東西裂開。
老道士抬起右手,大袖中手臂探出,五指張開,一掌拍出。
天崩地裂。
狂風乍起。
道人灰袍獵獵,迅猛抖動,繼而在強烈的風壓下,布料嗤嗤裂開,搬山道人須發飛揚,單手抵住石猿一棍。
周身一口虛幻的“井”瘋狂旋轉。
他的臉皮突然漲紅,全身血液悉數涌入頭顱,額頭與手臂上粗大青筋綻起,極為駭然。
似乎在承受一座山的重量。
“搬山……”
遠處,被四人團團圍住,竭力抵抗的火居與冰魄神色大變。
注意力轉移。
俞漁抓住這一稍縱即逝的戰機,道:
“夭夭!”
沐夭夭心領神會,屹立原地,白嫩小手忽地掐訣,山風襲來,小姑娘帶著嬰兒肥的臉蛋忽地蒙上星輝,發絲飛揚,裙裾擺動。
頭頂一枚青玉印章旋轉飛起,化為無窮大,朝洞玄二人砸下。
與此同時,火居與冰魄腳下,泥土中埋藏的草種抽芽,瘋狂生長,纏繞住二人雙腿。
火居驚怒,長刀揮砍,卻被黃賀以七星劍格擋。
冰魄周身寒意加劇,卻給方世杰操控著機械傀儡一劍釘住裙角,中斷施法!
“吃我道門飛劍!”
俞漁立在半空,眉心一點朱砂浮現,氣勢陡然節節攀升。
手腕一片片劍片飛出,她手腕一旋,薄如蟬翼的劍片發出尖銳呼嘯,拉出殘影,瞬間洞穿二人胸膛。
火居與冰魄仍保持著驚怒、錯愕的神態,瞳孔于同一時間,熄滅黯淡。
另外一邊,老道汗如雨下,周身井口轟隆運轉到極致,身軀佝僂,脊背壓彎,痛苦不堪。
鎮墓石猿雖沉重龐大,但若只如此,對他而言,毫不費力。
“搬山”二字,便是明證。
季平安睜開雙眼,淡淡道:
“不用掙扎了,世間百姓雖如鴻毛,然百萬鴻毛卻非一人可擋,神藏修士都扛不住億萬百姓唾棄,龍脈凝聚的國運之重,又豈是你能搬得動?”
話落,老道士腳下地面塌陷,雙腿沒入巖石之中。
繼而“噼啪”聲連成一串,那兩截腿腳,竟一寸寸繃斷,垮塌,化為齏粉。
眨眼功夫,老道士只剩半截身子在,皮膚由紅轉灰,竭力抬起頭,死死盯著前方少年,仿佛要將其形象烙印在心中:
“我……”
吐出這個字的瞬間,老道士徹底化為一尊栩栩如生的陶俑。
一縷虛幻的神魂飄出,看了季平安一眼,如裊裊青煙,消散于風中。
與此同時。
一棍子將全部氣運打出,以耗盡力量為代價的石猿,身上氣運也逸散沒入山川,失去生機,崩塌為一塊塊石頭,如雨落下。
這一切,發生的極快。
那邊兩名洞玄修士尸體落下,俞漁回過神來,就看到地上多了一座亂石堆。
瞠目結舌:
“這……那老道士死了沒有?”
季平安神色平靜,站在原地,手中卻多了一只顛倒盤,他低頭審視盤中金針旋轉,淡淡道:
“沒死,但也差不多了。”
俞漁急的跺腳:
“早知道,由本圣女出手,絕對令其形神俱滅。”
季平安笑而不語,若執念要殺,只要肯付出代價,他并非做不到。
但在方才的剎那,他改了主意。
“伱聽過申公豹的故事嗎?”季平安忽然說。
俞漁一臉懵逼:“申什么豹?”
季平安不做解釋。
與其殺一個成不了氣候的賊偷,不如放長線釣大魚。
當然,還有一個因素則是:
在他看來,為這樣一個水平的敵人,再浪費一張底牌,有些不值。
“公子,有兩塊星辰碎片!”
黃賀蹲在地上兩具尸體前,興奮地揮手。
這次,是他晉升破九后的初戰,就能斬殺兩名破九的古人,足以令他激動異常。
“打掃下戰場,我們得快些離開。”季平安扭頭望向余杭方向,道:
“至于收尾的工作,就交給他們吧。”
乾元寶庫山腳下。
當一群江湖人親眼目睹石猿飛出,踏空而去,所有人都難以掩飾驚愕震撼。
而當之后又目睹遠處云層中隱隱凝聚龍形,感受到那邊傳來的,坐井境界搏殺才有的靈素波動,再沒有人能維持鎮定。
“走!”
江小棠語氣堅定,表情凝重,沒有絲毫猶豫,率領江家弟子第一個逃離現場。
她很清楚,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不再是他們這些武林人能插手的了。
能撿回一條命,已算慶幸。
“佛爺,那石猿已經走了,我們要不要……”
一名和尚猶豫了下,輕聲詢問。
靠在龜裂,黯淡無光的銅缽旁,渾身浴血的佛爺眼中浮現掙扎,終于狠狠吐了口氣,罵道:
“財寶眼前過,佛祖心中留。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走!”
說著,頭也不回跟著江小棠就走。
這什么破詩……莫名其妙……和樓主那句愛你孤身走暗巷有一拼……紅纓女俠嘀咕,扭頭看向自家樓主。
南宮婉沒有猶豫,道:
“速速離開,等朝廷與三宗的人來了,就麻煩了。”
說著,她又猛地想到了什么,等眾人遠離人群,傳音叮囑:
“你等切記,將我們被石猿放過那件事忘掉!任何人詢問,都不要提及,若有人打探,只說是運氣好,石猿被喬三吸引了注意力,我們躲在角落,趁機溜出來的。若有人說漏嘴,按門規處置!記住了嗎?”
紅纓等女俠精神一凜,意識到事情嚴重性,點頭:
“遵命!”
南宮婉這才松了口氣,扭頭隔著山川,望向遠處動蕩的云霧,聰慧如她,已經猜到,這變故必然與季平安有關。
裴氏大宅,別院。
一座古樸樓閣佇立,冷風拂過,廊下風鈴叮當作響。
突然,樓閣旁的池水沸騰,滾起一個個碩大的水泡。
一道人影破水而出,頭發亂如野草,短衫下肌肉虬結的裴武舉騰身一躍,在半空虛踏,眨眼飄然落在樓閣屋脊之上。
負手望向南郊方向,瞳孔中,只見南方灰云翻滾,隱約有龍嘯猿啼。
“父親……”忽地,別院垂花門外,撐著病體的裴家主,在李湘君的攙扶下匆匆趕來,問道:
“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
裴武舉神色忌憚,搖了搖頭。
裴家主試探道:
“并無大事?”
裴武舉深深看了兒子一眼,疲憊道:
“我不知道。”
西山,人境廬。
一座籬笆墻圍成的小院內,身材瘦削,長發用一根木棍固定的齊念盤膝打坐,雙目緊閉,他周身沒有劍。
可整座院內,卻縈繞著濃郁而鋒利的劍意。
突然,齊念雙眸綻開,狐疑地望向南方山脈,隔著數十里,隱約望見山川云霧翻滾,隱約呈現龍形。
“氣運?”齊念微微揚眉,起身抬手,身后屋舍上一根茅草攝入手中,繃直如劍。
可旋即,待望見那云中巨龍消散,氣運重歸山河,齊念怔了怔,放棄了下山的念頭,嘀咕道:
“不會又是那小子搞的鬼吧。”
山頭矮峰之上,就在季平安等人離開后不久。
一聲鳥鳴突兀撕破云層,欒玉騎乘一只翼展超過五米的金色大雕,在空中盤旋了兩圈,鎖定下方山頭,徐徐落下。
年長女修士甫一躍至地面,抬起右手虛抓,座下金雕乖巧合攏翅膀,化作一抹疾光,一頭扎入掌心令牌之內。
欒玉抬起頭,忽地盯著某處云層。
只見一團白霧突兀墜落,無聲砸在地上,濃白霧氣鋪開擴散,手持拂塵,臉色難看的三清觀主走出。
二人對視一眼,突然心情變得很微妙。
生出一股強烈的熟悉感。
是了……就在上次四圣教奇襲武廟事件中,二人仿佛也上演過類似的一樁戲碼。
沉默片刻,欒玉和三清觀主同時開口:
“你們也……”
二人頓住,神色難掩尷尬。
終究還是欒玉率先打破沉悶,表情嚴肅道:
“先檢查現場吧。”
“好。”
二人皆為道門和御獸宗的長老人物,片刻功夫,便將現場勘察完畢。
可這非但未能打消疑惑,反而增添了許多吃驚與不解。
片刻后,欒玉沉沉吐了口氣,動作幅度之大,令胸懷起伏不定:
“顯而易見,我們都中圈套了。‘人世間’的真實目的,并非乾元寶庫。”
三清觀主嘆了口氣,有些后悔:
“我們還是低估了那些‘古人’,他們或許的確對當今時代陌生,許多術法的運用,也未必如當今精妙。但他們掌握的情報、能力與智慧,許多都超過我們。”
“哼,”欒玉不服,但也沒反駁,皺眉道:
“但除了我們之外,對方顯然遭遇了另外一股勢力。”
她指了指地上,火居與冰魄的尸體:
“這尸首上的致命傷,我若沒看錯,似乎乃是你們道門飛劍造成。”
三清觀主不樂意了,挑眉道:
“你什么意思?時代變了,善用飛劍的又不只我們。”
言外之意,這事肯定與道門無關。
雖說道門的招牌術法,的確是飛劍。
但正如他所說,這并不能反向推斷出兇手是道門中人。
且不說,江湖奇門中也有用飛劍的,單說那些歸來的“古人”,很多都掌握有類似的法子。
欒玉冷笑道:
“沒說你,沒必要急著撇清干系。我是說,有沒有可能,涉及到另外的‘重生者組織’?”
三清觀主皺起眉頭:
“可這如何解釋雙方的爭斗?若是黑吃黑,總要等人世間謀圖龍脈成功才出手。”
欒玉不語,這也是她沒想明白的。
若戰斗的雙方都是重生者組織,那縱使有私仇,從利益最大化的角度講,也不該提前開啟爭斗。
“或許,是人世間發現了敵人,被迫開啟廝殺。”欒玉腦補道:
“反正總不可能,是某個團體為了黎民百姓,為免國運動搖而仗義出手吧。”
三清觀主沉吟了下,道:
“事情的疑點不只這個,還有這鎮墓石猿,方才你我都在遠處看到了,這石猿從乾元寶庫走出。這本身就極沒有道理。”
一尊鎮守大墓的傀儡,為何會跑出來?
還跳的這樣遠,參與了一場人類的爭斗?
簡直離譜!
或者說,從外人的角度看,整個事情都透著詭橘與邪門。
并非二人缺乏智慧,實在是他們缺少了太多前置信息,導致難以進行正確的邏輯推理。
欒玉頭疼道:
“或許我們該先去看看乾元寶庫的情況。”
話音方落,山下突然走來一道人影,赫然是頭戴烏紗,身穿武官袍,披著黑色披風的江南第一女武夫。
夜紅翎朗聲道:
“不必了,本官剛探明寶庫回來。”
迎著二人好奇的視線,夜紅翎漂亮的臉蛋上,劍眉習慣地擰緊,語氣復雜道:
“寶庫內部,早已被洗劫過……后殿地上散亂著無數銅錢銀錠,從痕跡上判斷,許多年前就已經被‘盜’過。同時,現場殘留有嶄新痕跡,也就是說,就在不久前,有人再次潛入了寶庫之中。”
欒玉和三清觀主面面相覷。
只覺頭大如斗。
整件事充斥著古怪與迷霧,難以看清真相。
就在各方的注意力,都被南方山脈的寶庫吸引的時候。
余杭城內,某段城墻內部,小巷子中磚石隆起,泥土如噴泉涌出。
季平安、方世杰、俞漁、黃賀與沐夭夭五人解除“土遁”,四下確定無人,飛快更換衣服。
季平安念頭一轉,身上黑色為底,繡著金色星辰的“星云法袍”款式與顏色都發生改變,與他平常穿的青色長衫無異。
腳下靴子也變得平平無奇。
“走,回家,分寶貝。”季平安笑呵呵說道。
其余四人眼睛大亮,心底涌起強烈的愉悅。
這種偷偷摸摸大撈一筆,順便砍翻了敵人,只留給各方“大人物”一片迷霧的感覺,是俞漁等人前所未有的。
非但未覺疲憊,反而覺得無比刺激和爽利。
只有方世杰表示不屑:
“這種小場面,本神……將,當年經歷的多了。”
嘴上這樣說,方世杰還是扭頭看向國師,擔心道:
“這樣后續不會有麻煩吧,比如有人追查過來?”
季平安神色如常,道:
“不必在意。”
且不說,這件事太多的“前置信息”只有他們才掌握。
在朝廷等勢力的視角下,只會覺得古怪,難以解釋。
就算這幫人腦洞大開,懷疑與季司辰有關,可也只是懷疑,就算真找過來,大不了將一切推到監正身上。
讓大弟子扛鍋。
見他這般淡定,方世杰也松了口氣,期待回去立即開始消化資源,加固經脈,爭取真正恢復修為,而不是用傀儡過渡。
季平安同樣很期待。
倒不是對資源,而是摸著懷中兩塊新獲得的“星辰碎片”,有些迫不及待。
想知道一旦將這兩塊也融合成功,是否會有新的變化。
眾人心思各異,飛快融入人群,大搖大擺乘車返回了一靜齋。
然而就在季平安推開店鋪側門的時候,腳步猛地一頓,就看到安靜的小院內,他的藤椅上,正悠然坐著一個白袍老者,捧卷閱讀。
這時候放下書籍,笑呵呵看了過來。
欽天監正笑吟吟道:“你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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