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不修行 第一百七十六章 他是季平安 逍遙門的新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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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正!
昏暗的地牢內,當恢復了真實容貌的欽天監正自星光中走出,笑瞇瞇俯瞰地上的中郎將,并說出這句話后。
整個審訊室,猛地陷入了寂靜的氣氛中。
就連大口喘氣,神魂遭受重創的孫顯祖,都有了一剎那的清醒,眼底呈現出困惑、茫然、不解與緊張交織的神情。
“監……監正……”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并非其他人,而是黃賀。
身為曾經的漏刻博士,黃賀當年求學時,也曾有幸見過監正,對這副容貌,自不會半點陌生。
包括沐夭夭,雖入監更晚,但也是見過的。
這時候,兩名小星官腦子“嗡”的一下,仿佛給大錘掄懵了,只有一個念頭:
監正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他們對此毫無準備,畢竟季平安此前雖有猜測,卻并未向他們透露這個信息,這會受到的沖擊最為巨大。
監正……圣女俞漁也嚇了一大跳,突然就覺得矮了一頭。
雖說自家師尊地位、實力都更強,但從輩分論,眼前的老頭子卻是不差半分的。
從任何角度看,都是九州修行江湖內,鼎鼎大名的人物,真正的強大修士。
“御獸宗欒玉,拜見欽天監正。”欒玉長老胸脯起伏,強壓驚色,拱手行禮。
白須白發的老監正輕輕頷首——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
“監正大人,您何時來了余杭,怎么沒有……”
這時候,知府才反應過來,大為驚訝。
雖按品秩,欽天監正并不比一州知府強,但考慮到修行因素,這聲“大人”情真意切,甚至叫一聲“老神仙”都不為過。
夜紅翎則是好奇多過敬畏,眼睛亮亮的,沒想到以后生之年,竟有機會與這位大周國師的大弟子見面。
旋即,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意識到,陰陽學宮里那名老司歷,莫非便是監正偽裝?
監正笑容溫和,擺手道:
“本官便衣游歷九州,不想驚動地方。”
他自稱“本官”,意思是以官員身份出現,插手介入此事。
“方才好好在打坐,卻突地心血來潮,略一掐算,得知我欽天監弟子,被捕入獄。呵,竟還驚動兵部的將領親自審訊,更聲稱欲要殺之……本官卻不能做事不理了。”
監正語氣平淡,可在場的一群軍中高手,卻都沁出滿頭冷汗。
直到這時候,在場眾人才從驚愕中回神,旋即愕然抬頭,望向審訊室內,一臉無辜,表情無奈的年輕卦師。
“欽天監弟子?李先生怎么會是……”
李湘君結結巴巴,說了一半,猛地警醒,猜到了什么。
季平安輕輕嘆了口氣,捆綁著牛皮筋的手輕輕一撐,解除綁縛,伸手在臉上一拂,露出真容,看了老監正一眼,有些無奈道:
“我不姓李,恩……行走在外的假名。只是為了方便外出歷練,扮做卦師。同時,這次從神都來瀾州,也在關注天地復蘇后,江湖各地動蕩……而我這些‘異常舉動’,落在軍府的密諜眼中,或許的確顯得有些可疑吧,孫將軍這才將我請來這里配合調查。”
聞言,躺在地上的孫顯祖愕然瞪圓了眼珠,突然“明白”,自己可能被戲耍了……
若對方的確是欽天監的人,與自己一般,也在調查同樣的事情,那一切的疑點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所以,自己非但抓錯了人,還踢到了鐵板,更糟的是反被對方搜魂,泄露了任務信息……
這也是他方才,大聲呼喊,要將其殺死的原因,并非知曉了季平安的身份,只是擔心自己的任務泄露……可如今,監正親臨……
想到這,孫顯祖胸口一悶。
喉嚨甜腥,突然噴出一口鮮血,眼前一黑徹底昏死過去。
在場的人,卻沒心思理會氣暈過去的將軍。
而是在消化這段信息。
知府與夜紅翎對視一眼,都品出這番話的“內涵”,意識到這次沖突背后,可能涉及朝廷兵部與欽天監的爭斗。
俞漁見狀,覺得不能被搶走風頭,驕傲地揚起下頜,淡淡道:
“沒錯,本圣女身為道門行走,這段時日,也與季司辰一同查案。”
道門圣女!
眾人眼皮再跳:這其中竟還有道門卷入?
而裴秋葦卻敏銳注意到一個名字:
“季司辰?難道是神都大賞奪魁的那一位?”
黃賀挺直腰背,道:“正是我家公子。”
季平安!
這個卦師,竟是不久前,神都大賞中敗盡各路天才,出盡風頭,最近如流星般崛起的那名星官!?
經過幾個月的發酵,大賞的消息早已傳開,民間或還只是聽的多些,對具體情況并不了解,甚至多有謠傳與謬誤。
但在場之人地位都不俗,當然不會孤陋寡聞,聽到這個名字的剎那,就想起了有關其的一系列傳聞。
包括其疑似得到了國師真傳的消息。
李湘君恍然大悟,突然明白了,為何瘋癲的父親對這名卦師如此尊敬。
很可能,是涉及到國師昔年的一些秘密。
也明白了,自己母女二人腦補的猜測多么離譜……人家并非御獸宗代理人,而是欽天監天才。
莫愁的事或許的確與對方有關,但傳說中的“季司辰”能聯絡到御獸宗,并驚動欒玉長老來過問,豈非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果然是他……裴秋葦微微走神,身為喜讀書的女子,她對于神都大賞并不太關心。
怎奈何裴錢回來后,一個勁在她跟前炫耀,喋喋不休。
其中出現最高頻率的一個名字,就是季平安。
還帶回了其補全的國師詩篇,令她記憶尤為深刻。
也幻想過,那會是怎樣的一個人。
卻不想,會以這種方式結識。
“季平安……”
夜紅翎咀嚼著這個名字,深深吐了口氣,只覺釋然,先前對其的懷疑也煙消云散。
如果說,對方是欽天監的代表,在關注江湖變故,那一切可疑的行為,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至于西山上,其對“百年磨劍”的那一番闡述,想來……也與國師的教誨有關?
至于抱著酒壇的秋山長,則是單純的吃驚,以及興奮,有種聽到了大秘密的感覺。
余杭知府則是松了口氣:
他方才還在想著,要如何處理與軍府的關系,不過如今成了欽天監與兵部的沖突。
對他無疑是少了一樁麻煩事。
當即道:
“原來竟是欽天監與道門的高徒,實在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孫中郎行動前也未通知本官,才竟出了這般紕漏。”
甩鍋動作熟練的令人心疼。
季平安嘆了口氣,主動起身道:
“多謝監正前來解圍,孫將軍神魂受創,還是先帶出去醫治下為好。”
老監正看了他一眼,頷首道:
“理應如此,那便先行離開此處吧。”
二人顯然沒有將事情說透的打算,其余人雖好奇無比,卻也不敢阻攔。
夜紅翎抬手拎起孫顯祖,這才發現,整個大牢內,除了面前幾人外,其余近處的官差、獄卒,包括那些小旗官等士兵,都已昏迷。
顯然是監正順手為之。
如此,今日之事,以及季平安的身份,也被控制在這幾人范圍內。
“知府大人且慢,”季平安忽然叫住他,說道:
“聽聞孫將軍除了我,還一并抓了幾人過來,若是方便,我想單獨見一見他們。”
知府一怔,看了眼監正,笑道:
“當然可以。”
將一群人送出牢房,季平安揉了揉眉心,在獄卒的帶領下,朝著“甲”字牢房深處走去。
孫顯祖抓來的人,算上他一共五個,其余四人分別關押在不同的囚室。
季平安陸續一個個看過去,并未進入,只是隔著欄桿瞧一眼。
許是因抓捕的時間太短,還沒來得及刑訊,所以看起來都還好。
男女皆有,有商戶,江湖武夫,也有民女……只是季平安一個個占卜推演過去,卻都沒有任何阻礙。
考慮到“重生者”因星辰碎片緣故,占卜會受到干擾,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當然,若對方手段高超,能以極低的修為,扭轉他的占星術除外……不過可能性也極低。
“看來,孫顯祖的確是寧抓錯,不放過。也是,九州這般大,重生者分散到各州,也就稀少了。而且以大多數重生者的狡猾,哪里會輕易被找到?”
季平安搖了搖頭,邁步走向了囚室最深處。
“謝文生就在前頭了。”獄卒恭敬地指了指前方。
季平安“恩”了一聲,淡淡道:“你走遠些。”
獄卒得到知府叮囑,不敢輕慢,忙應聲走遠。
等周圍安靜下來,季平安才撣了撣衣袖,邁步走到了前方牢門前。
憑借著火盆的橙色光焰,他負手站定,隔著金屬欄桿的縫隙,看到一間灰色的囚室,地上空無一物,連干草都沒。
整個囚室內,只延伸出一條鎖鏈。拴在一個穿書生儒袍的年輕人身上。
后者并未靠坐,而是懶洋洋地躺在囚室地面上,似在酣睡,并稍微掀開了肚皮上的袍子,顯出略顯干癟的肚子。
整個人沒有犯人應有的惶恐與悲戚。
而是將囚室誰出一種家中床榻的感覺。
季平安微微揚眉,說道:“你是謝文生?”
假寐的讀書人這才撐開眼皮,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懶散地坐起,露出一張蓬頭垢面,有些清秀的臉孔。
謝文生臉上沒有什么戾氣,只有厭倦,瞥了季平安一眼,似乎意外于對方的穿著打扮:
“咦,怎么是個道士來審我?不該是什么士兵頭頭?”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股擺爛的氣質,隱隱帶著些挑釁。
似乎覺得,壓根不需要再隱藏自己的身份。
季平安挑了挑眉,微笑道:
“所以,他們還沒來得及審訊你?為什么?”
謝文生眨眨眼,說道:
“誰知道呢,也許是忙著滿城抓人,或者覺得我反正也逃不掉?所以你不是和他們一起的?大周別的什么衙門的官吏?哦,你是大周國教的吧,道門有問靈搜魂的法子,倒是合適,不過你不必白費周章了,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還會再畏懼死亡嗎?大不了一死罷了。”
季平安饒有興趣道:
“你這話不誠實。恰恰是死過的人,才更畏懼死亡,若你真的不在意,昨晚為何要逃?”
謝文生嗤笑道:
“我只是不在乎這皮囊,又不是傻。”
季平安笑道:
“我喜歡與聰明人打交道,既然你不蠢,那何不將身份說出,也免于刑罰。”
謝文生“哈”了一聲,臉上顯出幾分桀驁:
“老子行走九州時,你們這些小娃娃還沒生出來呢,就憑你們,也想擺布我?”
季平安嘆了口氣,說道:
“逍遙門的人,果然就算奪舍轉生了,也還是這般性子,令人厭煩。”
逍遙門!
當聽到這三個字,謝文生原本擺爛的氣質、桀驁的表情瞬間僵住,瞳孔驟縮。
只覺脊背下意識發涼,并非恐懼,而是人被突然點破來歷、秘密時,本能的緊張,應激反應。
他瞇起眼睛,說道:“什么逍遙門?”
拙劣的演技……季平安哂笑道:
“你昨夜施展的術法,不就是逍遙門本宗的法訣?
恩,讓我想想,逍遙門這個小派也算傳承悠久,屬于道門的一支,主張逍遙自在,不受天地拘束,講究個隨性而為,故而師徒傳承也隨便的很。
每一代門主都是自己逍遙自在好些年,才不情不愿收徒,更懶得多收,所以門人始終極少。
正因如此,昔年道盟覆滅時,只剩下一根獨苗,魏華陽曾經招攬過,但其拒絕了,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后來大乾王朝鎮壓起義軍,那一代的逍遙門主被從山中攆出來,被軍隊摟草打兔子般趕的滿九州跑,狼狽不堪……”
謝文生聽著聽著,臉色逐漸漲紅,維持不下憊懶的人設,出聲打斷:
“住口!”
季平安詫異地看著他,笑瞇瞇道:
“看來是我說中了。不過你這般激動,莫非是戳中痛處了么,難道你就是那個被追的到處跑,卻死活不肯卷入九州王朝爭斗的門主?還是其弟子?”
謝文生臉頰面皮抽搐,隔著柵欄,盯著他,說道:
“死了便是死了,你不必用話激我,過往的身份與生平如浮云,如今我誰也不是,只是‘謝文生’。”
季平安輕輕嘆了口氣,心情復雜。
他此前遇到的重生者,有許苑云這般謹慎的演技派,也有朱尋與咒殺散人這般膽大心細的仇敵。
但世間人有種種,總有些奇葩,無論轉生幾次,都不喜爭斗,無欲無求。
對于逍遙門,他這一千年也接觸過幾次,但彼此交集不深……主要這一脈太茍了,動輒喜歡跑到鳥不拉屎的深山里修行。
實在無趣。
“我忽然明白,你為何會被人察覺異常了。”季平安說道:“因為你并沒有嘗試偽裝。”
謝文生淡淡道:
“是。雖然不知命運為何令我歸來,但天要我爭斗,我便要爭么?荒謬。倒是你們這些人,看樣子已經掌握了許多情報,又何必來問我這個無知之人。”
季平說道:
“無知即無用,我不管你上輩子是誰,但若說不出些有用的,那我也不會搭救你。”
謝文生一怔:“你要救我?”
季平安淡淡道:
“抓捕你的人是大周兵部,軍中高手,但我們并不是。”
謝文生沉默下來,片刻后,他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認命般自嘲道:
“罷了,索性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也不知你們這些小輩心思如何,是否來騙我這個從星海歸來的鬼,但你這人起碼比那幾個軍漢好些。我手里只有一條還算有用的情報。”
“什么?”
“我收到過一封信,恩,就在約莫十天前,晚上睡覺的時候突然在枕頭邊發現了一封信。信上的人說,他也是‘死而復生’者,并且邀請我加入他們,一起對抗未來的變數。”
“他們?”
“恩。你們應該還記得‘四圣教’這個魔道門派吧,對方自稱乃四圣教主,邀請我共謀大事。”
四圣教主!
季平安心中一沉,繼而有些激動。
繼咒殺散人死去,線索斷絕后,他不想竟從謝文生口中,再次得到了四圣教的線索。
要知道,按照他目前掌握的情報,四圣教主,很可能掌握有超出其他重生者的,有關于星空的秘密。
而對方也接觸過“咒殺散人”……那么,嘗試接觸逍遙門,也不意外。
“繼續說。”季平安道。
謝文生擺爛道:
“我不知道那幫人是如何找到我的,又是如何偷偷將信送進來。但我逍遙門人,素來對這些大事懶得參與,我便置之不理。但心中也擔心對方再來,便一直提防著。
也想過一走了之,但以我如今的修為……在西山書院,有山上那個姓齊的劍修在,也許還安全點……就沒走。誰知道你們朝廷的人不講武德……”
季平安打斷他的喋喋不休,說道:
“所以,你沒有聯系他們?那封信呢?”
“燒了。但我可以告訴你信中內容,其實也沒什么,只有一個地址,告訴我若有意加入他們,就前往那個地方,見一個人。”謝文生說道:
“你若是想抓這幫人,最好盡快。否則等我被捕的消息傳開,估摸這條聯絡方式就斷了。”
季平安呼吸微微急促,竟然有意外之喜:
“地址在哪?”
府衙,內堂。
以欽天監正為首的一群人,走出大牢后,就給他用“星遁術”,一并卷了過來。
靜靜坐在一起喝茶等待,也用這段時間,消化整個事件。
而在接受了“李安平”就是“季平安”這個設定后,眾人開始將注意力,轉移到孫顯祖帶兵抓人這件事,或更具體些,是其背后的真實意圖上。
只是,在場的都是聰明人,都沒有主動提,卻或多或少,要么是心知肚明,要么是隱約察覺,都有所猜測。
大概只有秋山長一個人完全懵逼,只是孤獨地抱著酒壇子,瑟瑟發抖。
沉默的氣氛中,廳堂外泥土倏然隆起,一塊塊土塊噴泉般涌出,眾人抬眸望去,就看到手持山神杖的季平安解除遁法,走了出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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