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不修行 第一百六十一章 許苑云,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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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船了?季平安眉梢揚起,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旁邊的姜姜也狐疑開口:“咒殺者,會藏在這種地方嗎?”
連社會經驗淺薄如白紙的器靈都發出疑問,可見的確出乎預料。
“也許是傳遞消息,接頭。”季平安分析道:
“人多眼雜的地方,其實反而更適合消息傳遞,因為難以追溯。”
恩,二人一路尾隨,雖未接觸,但憑借修行者的感知,也覺得這名公子哥與藏身幕后的兇手大相徑庭。
更像個凡人。
所以,季平安猜測,此人是被委派在附近盯著的,一旦有情況,便將消息傳遞給兇手。
至于為何沒去偏僻街道,而是選在熱鬧繁華的秦淮河上,則可以理解為方便掩人耳目:
君不見,諜戰劇中,間諜接頭都是在熱鬧的酒肆茶樓等地。
不過,說是這般說,但季平安也隱隱覺得,可能哪里出了些小問題。一住9biqu
另外一邊,那名年輕的公子哥拋下車夫,乘船朝河面上某座巨大的,垂掛絲絳,燈火明亮的畫舫樓船靠近。
秦淮風月,入夜后,才是最熱鬧的時候。
此刻人流漸密,絲竹管弦聲悠揚,公子哥沿著放下的斜板,走上甲板,當即有小廝熱切迎來:
“孫公子今兒來的早,快請進。”
孫公子淡淡道:“香凝姑娘可起了?”
小廝笑道:“這會天剛擦黑,還早呢。不過姑娘吩咐說了,若是您來了,便先在廳中坐下,我這便去通傳。”
孫公子滿意頷首,跟隨后者進入一樓小廳,這會因時辰尚早,人還不滿,但已有不少讀書人翹首以盼,準備大展拳腳。
秦淮有八艷,不過,這八艷并非是固定的人,而只是八個頂級花魁的位置。
每一個背后,都代表著一方勢力。
同時,每一年各家也都會捧出新人,沖擊“八艷”的位子。
而近來崛起的香凝姑娘,就是其中之一,其原本不叫這個名字,咖位也并不算高。
但這段日子以來,許是功夫日漸增加,或者厚積薄發,客流量增加不少。
更為了蹭一下神都某個名妓的知名度,改成了這個——類似操作,并不新鮮。
大概可以理解為,改名重新出道。
孫公子乃城中富貴少爺,前些日子宿在這邊一晚,便迷戀上,成為回頭客,且動輒撒幣,類似于榜一大哥。
“您且稍等,小的去知會下姑娘。”小廝低聲說,然后一溜煙走了。
孫公子微微頷首,許是天熱,端起茶盞猛喝灌了好幾碗,擦了擦嘴,臉上帶著明顯的期待。
然后,他猛地想到什么,一拍腦袋,站起身,也不用人引著,熟稔地出了圓廳,朝船尾的茅廁走去——
辦事前放水,以免之后耽誤事。
然而就在他站在馬桶前,解開腰帶完事,抖了抖的時候,忽然腦后空氣中伸出一只掌刀,擊在其后頸。
當即悶哼一聲,被季平安撈在掌中。
隨手拔下外袍,之后仔細端詳了下此人容貌,將昏迷的公子哥丟到了堆滿雜物的船艙里。
季平安披上外袍,搓了搓臉,又簡單改了改發型,便已偽裝成“孫公子”的模樣。
接著,他以“少兒不宜”為理由,將姜姜請回了道經,邁步施施然回了圓廳。
結果沒一會,那名小廝回來,附耳道:“姑娘有請。”
季平安面露喜色,起身急匆匆離開,臨別時瞥了眼一群摩拳擦掌,還準備晚上比較文采,以此成為入幕之賓的讀書人,眼神憐憫。
“公子,姑娘在里頭等著。”
小廝將他領到三層,一間房門外,朝他堆笑。
季平安看了他一眼,豪氣地從原主的錢袋中丟了些散錢過去,打發了后者歡天喜地離開,他這才推開房門。
入門處,先是一間偏廳,裝飾雅致,地板鋪著毛毯,擺放小桌,前頭一扇折疊屏風,頭頂的六方燈籠。
側方一道珠簾門內,才是臥房。
此刻,一名身披輕紗,身段婀娜,描眉畫鬢的女子正側坐在小桌旁,神色慵懶地雙手捧起一只翡翠色酒壺,緩緩鴆酒。
“叮咚”水聲中,其一頭烏發中,一根深綠色的簪子醒目。
若是,神都瀟湘館內那只“黑色狐貍”在這里,一眼就會認出,眼前這名容貌遜色少許,但氣質魅惑不減當初的“香凝”,正是曾經神都城內,那名妖族暗子。
只是改頭換面,從神都來了余杭。
此刻,曾經的香凝花魁聽到聲音,螓首微抬,笑吟吟看了進來的“孫公子”一眼,聲音軟糯:
“今日怎么來的這樣急?莫非是托公子的事,有變化了?”
季平安饒有興趣盯著對方,一種強烈的不和諧感涌上心頭,他的眼神不經意間瞥見這女子頭頂那枚簪子,神色變得“曖昧”,道:
“姑娘所托,自不敢怠慢。”
說著,他猴急地走了過去,作勢要抓:
“且稍后再說……”
誒……披著輕紗,光滑肩頭若有若現的香凝柔滑白膩的手腕靈巧地抬起,輕輕擋住他的手,幾根手指捏著一杯酒,噙著笑容,膩聲道:
“公子先飲一杯嘛。”
季平安故作不悅,正要說話,忽然只見后者朱唇輕啟,輕輕吐出一團霧氣,全然噴在他臉上。
香凝頭頂玉簪微微閃爍,眼孔中透出奇光,聲音縹緲:
“坐下。”
“孫公子”給她噴在臉上,仿佛被操控了神魂,失去了表情,渾渾噩噩如同被催眠一般,聽話地老實盤膝坐下,二人隔著一張小案。
香凝“呵”了一聲,臉上逢迎笑意不見,滿臉嫌棄,嘀咕道:
“愚蠢好色的人族。”
然后,她臉色冷淡地舒展腰肢,用命令的語氣說道:
“接下來我詢問你的話,不得隱瞞。”
“孫公子”渾噩點頭。
香凝滿意地自顧自撿起那一酒盞,白蟒般的長腿盤坐,遞到自己唇邊,淡淡問道:
“發生了什么,令你趕來尋我?”
“孫公子”說道:“斬妖司的人,出現在了那邊。”
香凝毫不意外,嗤笑一聲:
“朝廷這次倒是比我料想中更快,看來那個夜司首也不全然是莽夫。”
季平安頷首,深表認同:
“夜紅翎武道天賦雖不俗,但終歸不如妖族暗子來的聰慧機敏。”
“啪嗒!”
香凝聞言,手腕一抖,杯盞跌落砸在地上,咕嚕嚕滾動,熱酒也灑在她身上,沿著白膩的鵝頸滑落。
她愕然抬頭,瞳孔收縮,身軀本能地僵直,一股麻意自脊椎骨躥上天靈,難以置信地盯著對面的“孫公子”。
卻見這名被她操控的愚蠢男子,此刻正笑吟吟看著他,眼神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半點被魅惑的樣子?!
“你……是誰?!”
若從空中俯瞰,當夜幕降臨,整個余杭城一點點熄滅,唯有東西貫通全城的,曲折蜿蜒的秦淮河兩岸燈火明亮。
如同一條緞子。
在這諸多熱鬧場所中,風月場只是核心區域,沿著其朝東西輻散開,還有大量的“正常”項目。
文廟、武廟周圍,皆是行人如織。
擺攤的夜市,沿著河岸能逛一個時辰,大量的商賈也會攜帶從九州各地販賣來的貨物,在這邊售賣。
當許苑云領著從中州帶來的管家、老嫗、丫鬟等親信走在人群中,耳畔給吆喝聲,當地小吃的香氣,家財富足的男女游人議論笑聲填滿。
她眼底,卻涌出強烈的懷念。
“小姐,好熱鬧啊,真的和傳言中一般呢,就該早些出來逛。”
貼身丫鬟眼睛都不夠用了,興奮不已。
秦淮河畔雖夜晚熱鬧,但也并非每一日,都有這般氣象。
而是有約定日期的集會時,會更繁華些,那時候,碼頭會有一些貨船抵達,被允許開到河中,湊成“船集”。
城中的人可以登船挑選貨物購買,算是這邊獨有的風景。
繼昨日裴氏召集卦師后,許苑云不知怎的,回去后一顆心愈發難以平靜。
隱約猜到,城中近期越來越多的異常,可能與自己這些“死而復生”之人有關,這令她愈發焦躁不安。
可這段日子,對御獸宗的打探并不順利,她始終沒想到,一個好的能與當代御主接觸、對話的機會。
心煩意亂下,恰逢集會,她今晚便帶著親信來逛夜市。
不過……心中究竟是幾分為了解悶,幾分為了緬懷,幾分藏著期待……就不得而知了。
“姑娘,你怎么好像對這邊很熟一般?”老嫗瞧著許苑云的側顏,好奇詢問。
畢竟是閱歷豐富的人,敏銳察覺出異樣。
許苑云絲毫不慌,淺笑道:
“人雖未至,然書中已來了太多次。”
讀書啊……文化水平不高的老嫗一陣羨慕欽佩,這個年代的人對文化有一股愚昧的崇信,一聽姑娘在書中看過,便不覺有異了。
卻哪里知道,許苑云昔年曾在這秦淮河畔駐留許久,雖過了二三百年,物是人非,可終歸還是故地重游。
只是……
當年游湖之人,如今又在何處?
我已歸來,你又在哪里?
許苑云幽怨地想著,忽然,丫鬟興奮地說道:
“小姐,前頭有放河燈的呢。”
許苑云望去,就看到不少人買來河燈,提筆在其上勾畫或者書寫文字,然后將其放進河水中,飄蕩如星河。
她眼前忽地有一幕幕記憶涌出,扭頭望向河燈對面,看到了一座已經翻新的客棧,還在那個位置。
恰如當年。
許苑云抿了抿嘴唇,忽然生出一股沖動,她走到一處小攤前,買了一只大大的河燈。
然后要來筆墨,記憶中,那個道士曾經也站在這里,與自己一起放過河燈。
當時,他畫了什么來著?
“你……是誰?!”畫舫樓船內。
描眉畫鬢的準花魁娘子大驚失色,一聲尖銳的聲音,下意識從喉嚨里滾出,旋即硬生生壓低,只是臉上早不復沉穩鎮定。
季平安似笑非笑,欣賞著對方的變臉,卻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低頭撿起滾落在自己腳邊的酒盞,重新放在桌上,又拿起酒壺輕輕鴆酒,這才悠悠道:
“這重要嗎?”
香凝酥胸起伏,眼眸瞇起,垂在腰側的手攥緊又松開,終究沒有選擇動手——她只是名暗子。
并非擅長搏殺的妖族。
正所謂術業有專攻,她擅長的是操控神魂,催眠幻術,但眼前之人明顯不受影響。
“噗嗤。”只是呼吸的功夫,她再度笑了起來,仿佛方才的驚恐與慌亂不存在,魅聲道:
“是奴家失態了,只是方才還以為,是朝廷斬妖司的官差,來緝捕斬人了呢。”
她沒有試圖辯解,而是大大方方承認了下來。
季平安見狀,略顯驚訝,反問道:
“你就這般篤定,我并非斬妖司人?”
香凝“呵”了一聲,吐氣如蘭,媚眼如絲:
“那幫子莽夫,只喜歡直來直去,才不會與閣下一般呢。”
季平安笑了:“有趣。看來那對假夫妻這些年培育的,也不都只是一群蠢貨,還有機靈的。”
香凝心頭一凜,眼神中閃過驚悸,她當然知道,對方口中的“假夫妻”,指的乃是妖族如今的國主與國母……
能說出這個“假”字,足以說明對方身后勢力不小,而能用這般輕佻的語氣,點評妖國主母……
要么,是對方不知天高地厚。
要么,便是對方有足夠的底氣。
而以她識人的本領,很輕易排除掉第一個可能。
香凝心中愈發沉重,臉上帶笑:“閣下此番登門,總不會是為了嚇唬奴家吧。”
季平安眼神怪異,說道:
“本座原本只是注意到那隔空咒殺之人,不想,卻尋覓到了妖族頭上。”
感受著眼前人老氣橫秋的語氣,香凝眨眨眼,解釋道:
“閣下既知暗子,便該知道,奴家也只是奉命搜集情報,關注余杭城內大小事罷了。”
言外之意:
她同樣是注意到了咒殺案,并更早一步掌握了相關信息,才催眠了孫公子當“下線”,令其匯報。
結果季平安機緣巧合追過來,沒找到咒殺施術者,卻意外撈起了這條魚。
季平安淡淡道:“哦?那你關注到了什么?”
香凝美眸閃爍,笑道:“奴家也來這邊不久,還沒來得及……”
話說了一半,季平安喝下酒液,然后只將酒盞按在桌上,用手輕輕一捻,其便化為細沙簌簌落下。
“……來得及……向閣下匯報,”香凝從心地說道:
“據我所知,那咒殺者,昨日便已收手,離開了余杭主城。”
“離開了?他去了哪?”季平安追問。
香凝鼓起腮幫,無恥賣萌,哼哼道:
“奴家只知道,那人奔了城外‘半月山莊’去了,只是那邊隱隱有危險,奴家不敢繼續探查。”
半月山莊?季平安在腦海中檢索余杭地圖,以及相關資料,心中一動。
若他沒記錯,這是裴氏的一處農莊產業,不算太起眼。
繞了一圈,所以敵人就在裴氏眼皮子底下?
這算不算燈下黑?
季平安念頭起伏,以術法推演,確認這暗子所說屬實,意外道:
“你就這般聽話?還以為錚錚鐵骨。”
香凝嚶嚶哭泣:
“奴家只是個弱女子,也做不成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只是默默打探情報罷了,只是個打工的,上頭給的三瓜倆棗,何必賣命?”
說著,她梗著脖子掉眼淚:
“只是人妖殊途,今日落在閣下手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季平安看的贊嘆,心想有機會,真該將俞漁提溜過來,讓她學學人家這演技。
說哭就哭,秒殺大半個娛樂圈……
他搖了搖頭,似笑非笑盯著對方頭頂的玉簪,說道:
“本座對殺一具尸體可沒興趣,倒是對你這簪子更好奇。”
香凝身子一僵,脊背發涼,眼底浮現出真切的恐懼。
然而下一秒,季平安卻哈哈一笑,起身離席,撞開窗子飄然遠去,只留下一句話:
“若非念在你這一脈,與本座有舊,斷不留你,好自為之。”
香凝怔然失神。
夜色下。
季平安躍入河水,駕馭水遁朝在岸邊掠去,心中念著“半月山莊”四字,準備立即行動。
正所謂遲則生變,不能讓那個咒殺之人跑了。
然而,就在他沿著秦淮河,一路飛遁的時候,突然間,季平安若有所覺,在水中猛地竄出,踏在河水之上。
右手攝來一盞四方河燈,只見,那河燈燭火抖動,映照在彩色燈紙上。
燈籠上用墨筆畫著一副很簡單,很古怪,本不該屬于這個時代的畫。
那是一只哆啦a夢。
季平安如遭雷擊,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許苑云,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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