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不修行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今夕何年,推門入殿
第一百四十四章今夕何年,推門入殿作品:《》
盛夏的夜晚。
就在大賞結束后,整座神都城都沉浸在熱鬧喧囂的氣氛中時,人們先給欽天監先后騰起的一道道光束吸引了注意力,從建筑中走出,來到街道上,興奮、驚訝且疑惑地指點議論。
對于大多數外地人而言,這都是足以令他們震撼的景象。
而“老京城人”們則會挺起胸脯,自豪地解釋:
“這是欽天監的觀星儀式。”
雖因大型觀天消耗不小,所以次數極少,但每年至少也會開啟一次,所以神都城內的百姓們對此并不算陌生。
也并未驚慌,而是饒有興趣地欣賞。
再結合,本次大賞欽天監獲勝的背景,這一幕被許多人解讀為,是欽天監的一種“慶賀”。
但緊接著發生的一幕,卻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阿爺,你看!星星!”
某處街角,一個小攤旁,小姑娘興奮地指著天空,另外一只手拉拽著旁邊的老漢:
一住m.quanzhifash
“星星掉下來了!”
老漢茫然抬頭,驚愕地撐大了嘴。
在他的視野中,那廣袤無垠的星空,仿佛隱晦地“閃爍”了下。
月亮以及星辰們,永恒的光輝有了一剎那的黯淡,也只是一剎那,旋即,便恢復如初。
然后,天幕中有流星劃過。
不只一顆。
而是一片流星雨。
來自天外的隕石突破大氣層,摩擦空氣,燃燒起赤紅的光焰,但是因為距離太遠,只是顯得很亮。
那流星雨,仿佛以月亮為中央,朝著四面八方,整座大陸散布墜落。
“啊,是飛星!”
“好多飛星,欽天監的布告欄里沒有提前說啊。”
“小姐,您瞧……”
“快許愿!”
鑒于大周國師昔年散播了許多“習俗”,城內的一些年輕百姓們在最初的驚訝后,開始閉目許愿,也有一些年老些的,心中不安。
不知是喜是災。
大周內,同樣有將天相變化與人間喜樂聯系起來的習慣,這也是設立欽天監解讀星象的緣由。
而對一場異常,無非“吉”、“兇”兩種解釋。
不過,考慮到今日大賞結束,朝廷下屬的欽天監大勝,以及元慶帝雖算不上什么明君,但登基后天下也算太平。
所以,大多數人還是傾向于將其解讀為“祥瑞”。
甚至于,已經有看到這一幕的朝堂官員,開始琢磨明日上朝,怎么寫報喜折子,吹捧一番了。
然而,相比于絕大多數,對天地并不敏感的凡人。
這一刻。
城中……乃至整片大陸上的修行者們,都或多或少,察覺到天地靈素紊亂,潮汐般沸騰。
而對于散布大陸各處的強者們而言,那種感覺尤為清晰。
仿佛,天地松動,處于“枯水期”的靈素開始緩緩……增長。
青云宮,寂園內。
辛瑤光從屋舍內飛出,羽衣抖動,女劍仙猛地抬頭,細長的丹鳳眼中掠過無比璀璨的光芒。
仿佛,有足以斬破整座人世囚籠的劍光,短暫閃過。
這一刻,這座園林內,草木凋零,溪水倒流,她背后放在屋舍內的黑色封皮的道經“嘩啦啦”翻動。
“掌教!天地靈素似乎在增長……”
老道士陳道陵從遠處飛來,身后還跟著其余的長老們。
人數眾多,當群星歸位,道門內非但是幾名“常務長老”,便是許多常年閉關,極少露面的長老們,也都被驚動。
辛瑤光一言不發,死死盯著天空,試圖看破些什么,可饒是列為此界巔峰強者行列,但若談及觀測星空的手段,卻遠不及欽天陣法。
術業有專攻。
南城小院內。
“唳!”
一簇火紅的流光倏然轟破屋頂,火鳳扇動翅膀,死死盯著天空,院中的氣溫瘋狂上升,底下大群弟子只覺熱浪拂面。
欒玉忙將趙元央與趙元吉護在身后,困惑,且略顯慌張地望向踏空走出的齊紅棉。
“修行界女王”欺霜賽雪的鵝蛋臉上,罕見地浮現出凝重而迷惘的神色。
皇宮中。
那一座安放歷代神皇排位的“太廟”忽地有清氣沖霄,元慶帝披著常服,站在屋檐下,周圍大群禁軍刀槍如林。
“陛下……”鄧公公大驚。
先是欽天監突然觀星,繼而太廟震動。
這一切的變化,都令老太監生出一股預感,仿佛從今晚之后,安靜了數百年的人間,可能要不一樣了。
茫茫大陸某處山崗上,周圍一片漆黑,遠處的城鎮燈火若隱若現。
一名身披古怪長袍,白須白發,老學究模樣的老者行走于大地上。
每走出一步,便挪移開極遠的距離,呼吸間,漫天星光朝他匯聚。
“這個時候,神都大賞該結束了吧,也不知情況如何。”
人在江湖,漂到失聯的欽天監正忽地心血來潮,預感到了大賞的結束。
不過……用腦子想,也不會很好。
心念起伏間,他準備略作占卜,確定下兇吉。
“咦?”
突然,欽天監正若有所覺,停在山崗上,負手抬頭。
一張氣質和善的面龐先是驚疑不定地朝星空望去,繼而抬起右手,做掐訣狀。
他干瘦的指尖驀然綻放一簇星光。
繼而,一道龐大的星盤虛影以他為中心,朝周圍擴散。
略作占卜,欽天監正神色愈發凝重,忽地“彭”的一聲,星盤虛影炸裂。
他眼中浮現愕然,繼而只覺星空閃爍,望見一顆顆火紅流星,如煙花般炸開。
這一刻,這名觀天境強者,當世在星官途徑最高戰力難以遏制地顫抖如篩糠,“噗”地噴出一口鮮血。
這是強行占星,觸碰了某些禁忌的反噬。
大西洲,有一片綿延無盡的森林。而在森林中央,佇立著一座白色的“圣山”。
此刻,當流星雨劃破夜空,整座妖國里群妖震動,無數的妖族本能地發出呼號。
而在圣山頂部,一對化作人形的男女先后從古老的神殿中走出,嘗試窺探,繼而感受到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恐懼。
南唐,一座座佛寺林立。
某座精舍內,一群群僧人慌張地走出來,驚訝且茫然地議論著。
忽而,一名身披純白僧袍的年輕僧人緩步走出,在他身后,一座金色的佛門法相徐徐升起。
繼而,整座佛國的百姓都看到一尊佛陀虛影遮天蔽日,抬手朝數道朝這個方向墜落的“星辰”捉去。
試圖擒拿。
可那隕石卻如水中月,穿透了佛主的阻攔,消失在茫茫的暗夜中。
白衣僧人緩緩皺起眉頭。
流星雨總是短暫的。
幾個呼吸的功夫,那些墜落的星辰便消失在夜空中,墜落向九州不同的地方。
而對于絕大多數人而言,都沒有意識到有什么不同。
“飛星”而已,雖不算常見,但總歸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越州與瀾州交界處,一座山林內,一伙山匪右手持鋼刀,左手持火把,成群結隊在林中搜尋。
“這邊!我看到她往這邊跑了!”
“仔細搜!呵,一個女子又受了傷,還能給她跑了?”
山匪頭領是個身材魁梧,眼神陰鷙的中年人,身上帶著濃郁的血氣,他們半路劫掠一隊車馬,將其余人都悉數殺死,唯獨跑了個年輕的女子。
這會一路追了過來,心頭戾氣橫生,不過這周圍都是山林,難以行走,對方不可能逃得掉。
果然,不多時有人喊道:“這邊!這小娘們摔倒山坡底下了!”
匪首精神一震,帶著一群人沿著山林滑下去,果然在底下一棵樹旁,看到了躺在地上,衣裙臟兮兮的女子。
對方手里還拎著一把防身的劍,只是整個人頭撞在石頭上,溢出鮮血,一動不動。
“晦氣,好像是撞死了,或者暈過去了。”一名山匪罵罵咧咧,大為失望。
匪首“嘿”了一聲,借著火把的光亮,看著女子清麗的臉龐,發狠道:
“管她死活,趁熱辦了……弟兄們總不能白追了一路。”
就在這時候,忽然,一顆流星從天空劃過。
突然間,本該死了的女子撐開雙眸,眼神中是無盡的迷惘,似乎從大夢中醒來,一時間沒有弄清楚狀況。
她本能地坐了起來,嚇了一群山匪一跳,本能地呼啦朝后退去。
“詐尸了?!”
“屁,根本就沒死!”
女子聽著他們的議論聲,臉上卻沒有半點慌亂、驚恐的神色,只有平靜,以及一股久居上位養成的獨特氣質。
她看了眼手中的劍,手腕翻轉,借助劍刃倒映出的自己的模樣,微微皺眉,又看向幾名鎮定下來,笑著圍攏過來的山匪,問道:
“此地何處?今夕何年?在位者,可還是大運皇帝?”
一群山匪愣了下,沒反應過來,一人啐道:
“大哥,這小娘皮裝失憶呢。”
匪首冷笑道:“什么鳥大運皇帝,沒聽說過。不過你若跟本寨主回去,可以封你個皇妃。”
一群山匪哄笑起來。
魏華陽皺眉,感受著不斷愈合的傷口,以及體內弱小了無數倍,卻還存在的靈素,輕聲嘀咕了句:
“聒噪。”
劍光一閃。
林中一顆顆人頭滾落。
中州,某條河流上,一艘船只緩緩行著。
船頭掛著一盞盞燈,吸引來飛蟲盤繞。
甲板上。
一名老嫗跪在船舷邊,淚眼婆娑,凄凄慘慘哭泣,周圍的中年管事,以及兩名隨行護衛也都沉默著,氣氛壓抑至極。
“莫要哭了,”終于,管事忍不住道:
“伱這婆子,哭有何用,還能把姑娘哭回來?誰會想到,能在船上犯了舊疾?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距離最近的城鎮還很遠,也尋不到大夫,如今藥已服下,至于是生是死,只能看姑娘造化。”
老嫗眼淚斷了線般往下掉,泣不成聲。
這時候,天空中忽有流星雨,老嫗仿佛看到希望,閉目朝著星辰祈禱起來。
而或是她的祈禱起了作用,或只是巧合,其中一顆流星恰好從河流上飛過。
“咳!咳!”
忽然,船艙中傳出細微而虛弱的咳嗽聲,一名丫鬟激動地掀開簾子:
“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眾人先是一怔,繼而大喜,只是男女有別,不好進入,唯有老嫗欣喜若狂,奔進船艙,在一間屋舍內,看到了躺在踏上的女子。
其骨架纖細,皮膚蒼白,許是因病痛,柔弱的如同一顆水草。
身旁還放著一只藥碗。
此刻,女子緩緩起身,靠坐在身后的枕頭上,有些茫然地看著老嫗與丫鬟欣喜而陌生的臉孔,耳畔先是混沌不清,然后才逐漸聽清楚兩人的噓寒問暖。
“姑娘,您怎么了?莫是燒糊涂了?”丫鬟擔憂問道。
許苑云眨眨眼,搖了搖頭,勉強擠出笑容:
“咱們……這是到何處了?”
老嫗不疑有他,碎碎念道:
“快出中州了呢,大概天明,就能進入瀾州地界……”
許苑云靜靜聽著,有些走神,瀾州啊……
南唐國,宛州。
一座尼姑庵內,數名尼姑緊張地在一間門前打轉。
過了許久,房門被推開,一名行醫僧走出,身上還背著小藥箱。
“情況如何?”一名年長的,穿灰色僧衣的尼姑急切地詢問。
行醫僧人搖了搖頭,為難道:
“若能請來法師,或可救回。”
南唐寺廟林立,但真正佛門的修行者同樣不多,其中有行醫救人能力的更少。
年長尼姑臉色煞白,最近的法師也距離很遠。
她們這里太偏僻,只是個小廟,就算現在去連夜請,也來不及。
行醫僧人勸道:“早入輪回,或也是解脫。”
尼姑有些生氣,想說什么,忽聽到屋內傳來動靜,忙推門走進去,就看到床上躺著一名少女。
赤著雙足,肌膚瑩白如雪,兩顆眼珠略顯通透,此刻從昏迷中蘇醒,定定盯著窗幔。
“靜迦!你可算醒了!”年長尼姑眼圈一紅,雙手合十,“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床上的女子木然地扭過頭來,盯著進門的一群尼姑,嗓音空靈悅耳:
“我不叫靜迦。”
“你說什么?”尼姑們面面相覷,沒聽清。
琉璃沒有再重復,她有些累,也有些困惑,更有一種隱隱的命運既定輪回之感。
然后,腦子里莫名地跳出一個人來,我回來了,他呢?
青州。
某個山村內,張僧瑤緩緩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破屋內,一根根梁木縱橫交錯。
他怔了下,緩緩坐起身,借助桌上半截燃燒的蠟燭,看到了地上散落剩下的毒鼠藥。
他抬起雙手,看了看自己陌生的手掌,緩緩下地。
看著貧窮的房間桌上,散落的一根根有些禿的毛筆,以及劣質的畫紙,以及墻角幾個糊好的,畫著低劣神仙畫像的燈籠,搖了搖頭。
不多時,他根據觀察,以及榨取腦海中殘留的記憶,大概弄清楚了狀況:
“我是個欠錢還不上的貧窮鄉下畫匠?”
張僧瑤忍受著大腦的抽痛,在身上摸索了下,拿出了一塊殘破的,奇異的“隕石”碎片。
陷入沉默,久久不語。
某處亂葬崗中,一具尸體突然動了動,緩緩爬起,茫然看向周圍的世界。
某個大宅內,一名被刺中胸口的少年睜開雙眼,沒有表情地將匕首拔出,看著緩緩愈合的傷口,若有所思。
某個……
某個……
就在這個夜晚,當一顆顆星辰劃過九州大地,一些本該死去的人,再次活了過來。
可這一切,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起碼,相比于天地間,那明顯增長的靈素,顯得太微小,不惹人注意。
觀星臺上。
巨大的“鏡子”緩緩黯淡,然后消失,季平安腳下的星圖漸漸熄滅,一臺臺儀器也恢復了原本的樣子,那刺破天穹的光束,逐一消失。
意味著本次“觀星”的結束。
季平安站在原地,望著平靜的,再沒有半點異常的夜空,世界好像發生了一些變化,但好像又沒有。
站在這個高度,他可以俯瞰整座城池的燈火。
依舊絢爛,對于神都百姓而言,這只是一幕值得記憶的壯觀景象,起碼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是這樣。
而對這片大陸上的絕頂強者們而言,則模糊察覺到了星象的異常,以及天地靈素的復蘇。
但只有季平安一個人,才真正看清了月亮的模樣。
“那到底是什么?”季平安心中呢喃,他以為,自己可以在今夜解開許多秘密,可結果卻是心中的疑惑更加深刻。
他很確定,那絕對不是常規意義上的“月亮”,甚至于,整片星空都有些問題。
你見過哪一顆星球,表面半點坑洼都沒有,光滑的好似一片鏡子?
還有,那周圍一圈看不太清晰,但分明在旋轉且給他一種奇怪的“精密”感的東西,又是什么?
生活了一千年的世界,真的很不對勁啊。
還有……那些流星……
季平安借助觀天陣法,隱約看清,那好像是一些模樣古怪的“碎片”。
這個時候,突然一道道星光從下方飛來,凝聚為五名監侯。
此刻,五人神色同樣頗為凝重,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身為星官以及修行者,冥冥中的感應,足以令他們重視。
“天地靈素在復蘇。”徐修容第一個開口,女監侯眼神中帶著未散的驚悸:
“不是簡單的波動,可能是真正的復蘇。”
靈素是有周期的,從四百年開始進入低谷期,如今似乎開始恢復了。
這對整個修行界而言,都是一樁大事。
李國風則看向季平安,問道:
“方才,你有沒有看到什么?比如那些飛星?”
眾人看不到月亮的異常,對星空短暫的閃爍也感知不強,注意力主要放在流星上。
季平安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在幾人期待的目光中說道:
“我說不好,只覺得那一瞬,星空發生了某種‘重啟’,至于飛星太快了,沒有看清。”
重啟?
五名監侯咀嚼著這個詞,沒有頭緒。
且不說歷史上,群星幾次歸位的記錄本就混亂,難以分辨。
他們沒有足夠多精力探尋。
當初,季平安還是國師的時候,為了保守秘密,更故意將部分資料打亂混淆,所以五人并不知道這個規律。
至于其他宗派,在星相學上毫無積累,因為缺乏足夠的天文學觀測記錄,更不可能知道。
不過如今,已經沒有保守秘密的必要了。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青云宮方向傳來了悠揚的鐘聲,那是法器鐘聲,可以只向修行者發出訊號。
“道門找我們過去?”方流火揚眉。
白川幽幽道:“應該是各大宗派都通知到了,商討關于方才的事情。”
也是巧合,大賞剛結束,大周境內幾大宗派都在,也方便溝通。
黃塵說道:“那就走吧。”
沒有異議,面對這種大事,他們沒有半點耽擱的心思。
李國風走到觀天儀器旁,從中取出了一份法器刻印出來的星圖,卷在袖子中離開。
繼而五人化作流光,直奔青云宮而去。
季平安目送他們離去,思考了下,邁步走下觀星臺,與底下的裴司歷等人簡單說了下情況,以自己需要穩固修為作為借口,先行離開。
卻轉頭去了藏書閣。
沒有使用“暗門”,這一次,他光明正大地使用令牌走入其中。
邁步上樓,抵達存放歷代星圖的地方,開始熟稔地將自己需要的資料卷起,裝在一個布袋中。
這部分資料不算絕密,以他如今的權限,可以借閱。
做完這些,他扭頭返回住處,沿途避開了人群,卻還是聽到了監內各處的議論聲。
話題已經從剛結束的大賞,轉換到了靈素異動的情況。
當他推開青蓮小筑的門時,并沒有看到黃賀,只有房間里燈燭還在燃燒,那一株桃樹下懸掛的燈籠,散發出溫暖的光。
然而,當季平安看向那一株老桃樹時,猛地怔住了。
當初入監時,為了解悶,他雕刻了許多個木雕,懸掛在了桃樹上,后來也沒有取下來。
當桃花落盡,生出茂密的青葉,甚至結果后,那些木雕更大多隱藏在葉片中,不很起眼。
可此刻,那一個個栩栩如生的雕像,卻不知為何悉數掉落,或砸在棋盤上,或掉在藤椅上,或丟在地上。
而每一個木雕,都已開裂,喪失神韻。
季平安瞳孔微縮,心頭念頭起伏。他嘗試以大衍天機訣進行占卜,卻并無結果。
兩個可能,要么是他修為太弱。
要么,便是占卜涉及的層次太高。
“公子!你回來了?”
突然,門外傳開凌亂的腳步聲,黃賀氣喘吁吁跑進來,身后還跟著沐夭夭、洛淮竹、王憲等一批人,興奮道:
“我們方才去觀星臺找你,但聽裴司歷說你離開了。這場觀天可真氣派。”
難掩羨慕。
在欽天監內,能夠主持一場“觀天儀式”,除了修為的好處外,更多的是一種地位的象征。
黃賀沒好意思說的是,現在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季平安若不夭折,大概率成為下下任欽天監正。
“是么。”季平安笑了笑,沒有多說什么。
這些普通弟子的感知力更弱,目前還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就算察覺靈素濃郁,也習慣性認為,乃至觀天陣法導致附近靈素聚集的緣故。
“咦,這些木雕怎么掉了,還裂開了。”吃貨少女驚訝地道。
她這一覺睡得可好了。
更因為獲勝,胃口大開,在飯堂中風卷殘云,如今小肚子還有些微隆起。
季平安不甚在意地笑笑,說道:
“沒什么,可能是木頭受潮開裂了,剛才看到,就都摘了下來,等下丟進灶坑燒了吧。”
黃賀覺得有些可惜,這么好的木雕……但還是點頭稱是,然后注意到季平安手里的布袋:
“公子,你這是……”
季平安笑了笑,說道:“我還有些事,去青云宮送點東西。”
青云宮。
某座比之欽天監“議事堂”更巍峨,巨大的宮殿內,同樣擺放著長桌,兩側是一張張座椅——這套布局,同樣是國師發明。
一名名青衣道人忙碌地在其中穿梭,在每一張椅子前擺放茶水糕點。
此刻,席間已經坐了許多人。
為首的坐席上,赫然是仙子般的女掌教,左右是一名名道門長老。
李國風等人五連坐,對面是急吼吼趕過來的張夫子、高明鏡與欒玉。
至于齊紅棉,考慮到地位,則坐在與辛瑤光對面的另外一端。
白塔寺畢竟是佛門,所以雪庭大師被排除在這場會議之外。
這時候,隨著一名名青衣道人有序退場,并關上殿門,燈火明亮的大殿內,只剩下五大派代表人物。
氣氛凝重而緊張。
要知道,就連神都大賞,也沒有這般規格,能令辛瑤光與齊紅棉同時列席。
“連夜召集諸位前來,所為何事,想必都已知曉。”
辛瑤光端坐上首,蓮花冠在燈火下燁燁生輝。
她的聲音很平靜,竭力收斂神藏境的威壓,但仍舊令在場絕大多數人覺得壓力巨大。
齊紅棉冷笑一聲,說道:
“無非是靈素復蘇,星象異常,說起來,欽天監恰好觀星,巧合的令人懷疑。”
大家都是修行者,不是朝堂上的老油條。齊紅棉開門見山,直接說出質疑。
李國風并不意外。
雖修為遠遜于前者,但身為大監侯,身后既代表監正,也代表朝廷,他也并不畏懼齊紅棉,當即語氣平靜地說道:
“并非巧合,乃是在事發前,衙門官吏便已發現異常……”
他將情況大體描述了下。
從小吏上報,到引起重視,再到季平安剛突破,徐修容要求令他觀星……整個鏈條雖巧合,但的確合乎邏輯。
在場眾人暗暗點頭,欽天監本就主管天象,提前有所察覺并不意外。
齊紅棉也沒抓著這點深究,而是道:
“那你們發現了什么?”
李國風將早已準備好的星圖拓本拿出,放在桌上,并施展術法,將內容投在空氣中,道:
“這便是當時,記錄下的星圖,可以很明顯地看到,的確發生了一次波及整個星空的‘閃爍’,至于飛星,圖像殘留的畫面很少,具體原因不明。”
眾人齊刷刷望向星圖,但星相學本就極為艱深,一群人大眼瞪小眼,也看不出花來。
李國風只好詳細解釋了一番,并附上了自己的解讀。
“所以,李監侯的意思是,僅僅基于現有資料,無法判定星空閃爍的緣故?”
陳道陵確認般問道。
李國風頷首,嚴肅道:
“但顯而易見,其與這次靈素復蘇,存在關聯。”
廢話!
眾人腹誹,這誰看不出。問題在于,背后的關聯究竟是什么?
齊紅棉皺眉,不滿道:“只是這樣?”
她懷疑欽天監沒說實話,隱藏了關鍵信息。
所有人都知道,大周國師傾力打造的陣法之強大,再輔以星官操控,只這一項,比神藏境都強大。
何況,其提早察覺并開啟觀星,只有這點收獲多少有些說不過去。
李國風皺眉道:“齊御主想要什么?”
齊紅棉“呵”了一聲,鵝蛋臉上浮現威嚴:
“本座可聽說,一次觀星儀式耗費巨大,可絕非隨意開啟,即便按你所說,提早有小吏稟告,以及季平安獲取了資格,但這兩者終歸太牽強,大賞才結束多久?就迫不及待觀星?不能再等一兩天?而且,主持觀星儀式也沒那么簡單吧。”
她覺得這里頭存在疑點。
雖然能說得通,但還是有些牽強,若是欽天監早有準備,才更合理。
但若提早準備了,豈非正說明其知道某些內幕?
這話不無道理,眾人略一思忖,都有些懷疑起來,就連辛瑤光都顰起眉頭。
畢竟,各大宗派彼此存在競爭,隱瞞一些情報并不意外,可這次涉及靈素復蘇,事情太大,各派不可能不深究。
五名監侯又氣又惱,他們是真沒藏私,但一時間,有些百口莫辯。
氣氛一時間有些僵。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突然間,大殿外傳來隱約的騷亂,好像是在爭執什么。
眾人稍顯疑惑地扭頭看向大門。
下一刻,便見沉重的殿門被一雙手推開。
然后,仍舊穿著白色官袍,背著一只鼓囊囊布袋的季平安平靜地走了出來。
他身后,是一群不知所措的青衣道人。
季平安迎著一雙雙驚訝的眼睛,語出驚人:
“有什么想問的,我將予以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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