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季平安就是“禾公子”第一百一十四章季平安就是“禾公子”←→:
“師尊”
當辛瑤光的法相浮現于大殿內時,在場幾乎所有人都難以掩飾臉上的驚訝。
桌案后方端坐,維持“圣女”儀態的俞漁更失聲驚呼出來。
就連背對眾生的圣子,也扭捏地轉過后腦勺。
前有齊紅棉駕臨,后有辛瑤光顯圣。
在場眾人吃驚之余,竟都生出一股“值回票價”的感受。
兩位大周境內最強的女修士同臺出現,這足以令在場人銘記終生,吹噓半輩子。
而緊接著,人們才后知后覺,猛地驚醒,意識到一個重要問題:
辛瑤光與季平安怎么扯上關聯 從道門一群人的反應可看出,對自己掌教的出現毫無預料。
可一名欽天監司辰卻知道,更準確的說法,好像是他“召喚”出來的。
這無疑是一樁值得探究的事情。
而在場的坐井修士們心頭的情緒則要更復雜些。
因為他們不久前,還親耳聽到齊紅棉駕臨時,沒理會其余人,而是第一個與季平安說話。
換言之。
這名在今夜之前,名氣只局限于欽天監內部的小星官,竟與大周兩位最強的女修保持著某種隱秘的關系。
這如何能不令眾人刮目相看生出強烈的好奇心 “掌教”陳道陵為首的道門弟子們起身迎接,然后是其余宗派的也行禮。
這是對神藏境強者的尊敬。
唯有端坐主位,姿容威嚴冷艷,論容貌與辛瑤光不相上下的齊紅棉冷哼一聲,說道:
“正要尋你出來,不想這便來了。”
語氣中,多少有些興師問罪的意思。
畢竟,趙元央雖未真的受傷,但這一遭驚嚇實打實承受了,以護短著稱的齊紅棉豈會不拿出態度來 辛瑤光法相緩緩落地,身周蒙著一層稀薄的白光,氣質空靈飄逸,聞言平靜說道:
“齊御主豈知本座并非早在此處”
咦這話莫非聽到女掌教的回應,不少聰明人隱約猜到什么。
鹿國公深知女人打架何等兇殘,生怕兩人斗出火氣來,忙開口打斷:
“莫非今日之事,辛掌教早有察覺”
辛瑤光瞥了他一眼,沒吭聲,只是淡淡看向季平安,一副:
你小子搞出來的事,自己說的態度。
這下,殿內眾人的心思,才重新拉回,看向了這位木院司辰。
季平安笑了笑,說道:“此事還要從前日文會說起。”
文會這怎么又扯回文會去了 槐院書生們有種被反復拷打的感覺,雖然此番文會嚴格來說,是輸給了國師,并不丟人。
但老是提及終歸讓一群讀書人們掛不住臉面。
“文會”蓄著山羊須的張夫子反問。
季平安頷首,感慨道:
“方才曾說起,短短三月,我已遭遇兩起刺殺。所以近來我極少離開欽天監,恰好,文會那天出門,原本因身邊有徐監侯,并未察覺異常。
“只是中途單獨離開片刻,令我偶然察覺到有人窺伺跟蹤,眾所周知,星官本就更容易察覺惡意。好在或許是當時人太多,我又返回的及時,那股窺伺感轉瞬即逝,甚至更像錯覺。”
這句話純粹是編造的,目的是為了令下面的說法不突兀。
張夫子則想起了面館中那次偶遇,覺得時間點對得上,微微點頭,示意他繼續。
季平安說:
“只是返回欽天監后,我越回想,越覺得不安,擔心妖族殺我之心不死。同時疑惑,妖族膽子未免太大,大賞在即都敢這般。
“于是,我嘗試基于過往的兩次刺殺,構建邏輯鏈,對自己近期的吉兇進行占卜在反復失敗多次后,我成功了,而結果是大兇。”
在這段敘述中,他強調了邏輯鏈與失敗次數,目的是讓獲得占卜結果變得合理。
畢竟,一個養氣境的星官能預知今晚的刺殺,難免有些超出常理,但有了之前的鋪墊,就要合理許多。
一方面,星官體系占卜旁人較難,但對涉及自身的安危向來格外準確。
這與江湖騙子口中,算命不能算自己的說法大相徑庭。
尤其還有前面兩次刺殺,以及白天被窺伺作為前提,可以構成更詳細的占卜語句。
這也令他占卜自身的行為有明確的動機。
果然,聽到這個說法,就連三名監侯都沒有生疑,畢竟理論上的確可行。
大兇更多人則咀嚼著這個詞,鹿國公問道:
“所以,你由此判定,近期會遭遇危險可若是如此,你不該通報監侯嗎”
季平安搖頭,說道:
“在得到大兇的結果后,我的確想過向監侯尋求幫助,但很快,我意識到情況可能更復雜。星官的占卜只能獲得近期兇吉,而我在監內遭遇危機的概率極小,更大的可能是外出時遭遇,而恰好,近期我唯一要出門的,便是今夜來參加鹿鳴宴。”
頓了頓,他環視眾人:
“可這就存在一個悖論,按理說,鹿鳴宴強者云集,本該是極安全的,為何星盤卦象呈現兇兆要么,是我的占星術出錯,這個可能性的確存在。但還有另外一個可能,就是有人膽子大到,要在鹿鳴宴出手犯案”
聞言,在場眾人臉色一肅,思考著他的說法。
微微點頭,認同這個猜測。
鹿國公呼吸急促:“繼續說”
季平安不急不緩道:
“涉及自身安危,我并不敢賭前者,只能往最壞的方向思考。可我同樣很確定,自己雖有些天賦,但無論如何,不至于令妖族要冒如此大的風險,只為了殺我一人呵,他們即便要殺,又何必急于一時所以”
欒玉突然接口道:
“所以,你認為敵人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
季平安看了冷艷的女修士一眼,點頭道:
“沒錯,這是最合理的猜測。于是,我又想起了文會當日,出現在長安街窺伺我的目光,也許對方的目的并不是我,我只是恰逢其會。
“那當日還有誰既在長安街,又會參與神都大賞,又存在被獵殺的可能呢我起初懷疑是針對槐院,但后來得知,當日槐院、墨林、道門三宗都在文軒閣內,幾乎沒有外出。
“敵人若目的是探查情況,即便不混進文軒樓,也該在附近才是,而不是混在大街的人群里而我后來得知,當日御獸宗與我欽天監弟子,都曾去往長安街。”
欒玉臉色微變。
她當天的確曾攜帶趙氏兄妹去過那里,這讓她頓時對季平安的說法信了八分。
就連端坐主位的齊紅棉,都瞇起了眼睛。
季平安見狀,嘴角微翹,說道:
“當然,當時我沒有任何證據,一切都只是猜測。但我想,倘若對方的目標的確是御獸宗,那目的就很清晰了。”
他當即,將不久前在園林內,與妖族殺手說過的那番話復述了一遍。
大概意思:
便是只要殺死趙元央,就可以逼迫齊紅棉與朝廷爆發沖突,漁翁得利。
結合殿外的兩具尸體,這番說辭顯得很有道理。
只是聽著,就讓在場不少人臉色變幻,尤其朝廷的一群大臣,更是生出強烈的后怕。
鹿國公臉色都有些泛白,不禁設想,倘若對方真的成功,那無疑是場禍事。
“然后呢”
一名穿緋紅官袍的大臣已經代入場景,整個人迫不及待知曉后續。
其余人同樣露出強烈的好奇。
雖然結合辛瑤光的出現,已經大概能猜到,但他們還是想親口聽季平安說出。
一些想象力旺盛的,更已經代入季平安的處境,思考倘若自己遇到這種情況,該如何了。
而季平安也沒有讓他們多等,說道:
“在想清楚這些后,我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已經超出預想。若是我想錯了,還沒什么,可一旦我的猜測為真,事情后果難以料想。恰好,我與國教圣女有幾分交情,便請她出面,幫我與辛掌教對話,將這些猜測和盤托出。”
俞漁恍然大悟。
跪坐在帷幔后頭,忍不住挺起平板,有種參與了大事件的與有榮焉。
終于明白了當日季平安舉動背后的含義 起碼,她覺得自己懂了,而迎著眾人看過來的視線,少女矜持地點了點頭,維持著圣女的逼格,淡淡道:
“確有此事。”
是真的不少人驚訝,沒想到這個司辰與圣女還有關聯,欽天監的人則并不意外,甚至覺得理所應當。
鹿國公恍然大悟,說道:
“所以,辛掌教給了你那道劍氣并藏于暗中,目的是引蛇出洞而之所以沒有提前告知,一來是防止打草驚蛇,令對方改變策略,反而更麻煩,二來,也是為了避免烏龍,倘若你的猜測是錯的,也不會鬧出笑話”
咦你也很會腦補嘛季平安微笑頷首,干脆默認了對方的猜測。
到這里,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被接連刺殺,神經敏感的星官通過占卜察覺兇兆,通過推理做出大膽假設,憑借人脈關系求助道門掌教,并暗中準備,從而一舉粉碎了妖族陰謀。
一時間,宴會廳內議論聲此起彼伏。
尤其是年輕弟子們,更是聽得入神,為這個故事拍案叫好,只覺見證了一場好戲。
這不比說書先生嘴里的故事精彩 而發揮了最關鍵作用的季平安,也披上了一堆,諸如:
心思縝密、膽大心細、人脈通天等標簽。
唯有紅塵仙子般的辛瑤光眼神略顯古怪的看著他。
知道事情的細節存在出入。
比如那張符箓并不是她贈予的,而是季平安自己的。
那一日聯系她,也沒說的這般詳細,與其說是讓她保駕護航,不如說是替他打掩護。
事實也的確如此,擁有一堆底牌的季平安其實并不太畏懼危險,但他擔心的是麻煩。
比如暴露出太多強大的法器符箓,或者在神都大賞前,暴露出太多的實力。
而上次墨林演武,辛瑤光既然替他擦了一次屁股,那干脆再讓她給自己擦一次。
一回生,兩回熟。
在辛瑤光而言,對季平安能拿出承載劍氣的符箓也不太意外。
國師的關門弟子嘛,留幾樣保命底牌不是再正常不過 反而是對方并未仗著人情請她出手,而是自己解決這個舉動,令女掌教頗為欣賞。
畢竟,若是季平安直接請她保駕護航,那就是單純的,消耗國師人情的求助,用一次、兩次也就耗光了。
可季平安自己解決,只叫她來擦屁股,意義就截然不同。
反而是令辛瑤光欠下了他的人情。
畢竟,倘若趙元央真給妖怪吃了,那以辛瑤光為首的道門,必然要面對極大的壓力和麻煩。
而只要坐實了,救下趙元央的功勞里有辛瑤光的一部分,也便算功過相抵,齊紅棉也便不會揪著不放。
至于季平安所損失的,不過是一張烙印了強大劍意的符紙。
在外人眼中,自然珍貴。
但對于將靈丹妙藥當糖豆吃的季平安而言怎么說呢,掉地上懶得彎腰倒不至于,但也不會心疼。
至于季平安這番說話前半截的真實性,辛瑤光多少存疑。
不過以她的身份和眼界,自然也不會在意這點細節。
而就在人們熱烈議論的時候,墨林的帷幕后,一頭白發披肩的高明鏡卻覺察出不對勁來。
他突然開口道:
“季司辰,你說借由圣女,與辛掌教接洽。這塊可否細說畢竟,以掌教的地位,很難想象會只因為這一層關系,便這般重視。還是說,你與辛掌教更早便已相識”
這略顯突兀的話一出,宴會廳內再次安靜下來。
包括墨林弟子在內,各大宗派的修士都詫異望過來。
意外于高明鏡的話。
總覺得似乎意有所指。
同時,也有人思考起來,發覺這里的確有些古怪。
雖不清楚季平安與俞漁交情深淺,但堂堂掌教,無憑無據,只憑借對方一個猜測,便親身法相降臨,更贈予護身劍氣。
雖勉強也能解釋為,辛瑤光對鹿鳴宴的重視,但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若是做個比喻,就像一個賣菜團子的攤販,通過宮里小太監的關系,給皇帝遞了一句話,說有人要刺駕。
于是皇帝認真接見攤販,與之商討對敵手段更真實的情況可能是,皇帝根本不會看小太監送的情報。
或者看了一眼,也不會當真。
即便稍微提起警惕,也最多派人與攤販交談,豈會親自下場 而辛瑤光這位神藏境大修士,卻非但下場了,還給一個小司辰召喚了出來。
越琢磨,越覺得有內情。
“高師您這是”
鐘桐君一身素雅長裙,本來認真聽故事,突然給自家先生這一句打斷情緒,面露詫異。
高明鏡卻是身體前傾,心中的某個猜測愈發篤定。
畢竟,眼前這一幕既視感太強了,季平安利用符箓激發劍氣,然后辛瑤光出現為其收尾。
與當日“禾公子”用符箓傳送走,辛瑤光出現為其善后。
不能說別無二致,只能說一模一樣。
尤其,這時候再回想墨林演武,小胖子“棋王”跟他說過,覺得那個“禾公子”與季平安氣質相似。
以及,季平安與“禾公子”都擅長作畫,且不以技法論長,而是極重意蘊。
再以及,“禾公子”吹的一首光陰,乃是國師昔年所改的譜子,而季平安得國師傳授,人盡皆知。
若只是一兩項對上,他還能告訴自己是巧合。
但當這般多的線索串聯,高明鏡覺得,自己再強行忽略就有些降智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
季平安早與辛瑤光勾搭在一起,所以才這般嫻熟 至于“禾公子”樣貌陌生呵,道門又不缺偽裝容貌的法器。
“高先生,此話何意”
見殿內氣氛不對,辛瑤光沉默不語,一身青袍的陳道陵忍不住開口詢問。
齊紅棉也揚起眉毛,突然露出看戲的神情。
下一秒,只見高明鏡盯著季平安,忽然說道:
“或者,我該稱呼你為禾公子”
宴會廳內,一下子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