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很靈通嘛…季平安嘴角翹起,拿起筆開始回信:
季:出了什么事?
文字淡去,幾息后新的文字出現:
俞:你還想瞞我?我都知道了,今天演武的事,還有齊御主造訪 季平安嘴角帶笑:
你既然都聽說了,還問我做什么?讓我給你核實下,還是當復讀機?
俞:復讀機是什么意思?
季:哦,雷州方言 季平安臉不紅心不跳,忽悠無知的道門圣女,心中毫無負罪感。
俞漁也并未糾結,而是很快書寫新的文字過來:
俞:我聽說,洛淮竹雖然出戰,但并未使用她熟悉的兵器,也沒暴露出什么底牌,這件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嘶…給你看出來了,季平安笑瞇瞇回復:
你想多了,我一個修行才兩個多月的,怎么干預這種事?
俞:嘁,我可不會被你騙到,我懷疑,洛淮竹使用的戰法與你有關,就像你寫給我的那些一樣 季平安無辜回復:
你莫要憑空污人清白俞:你別想誆我,不然你找我交易趙元吉的演武影像做什么?李監侯他們也要了,直接找的陳長老獲得的。所以,推理可知,你私下索要影像,李監侯等人并不知道 嘖,小姑娘可以呀…都學會推理了。
對于圣女這么快,得知演武細節,季平安并不意外。
因為在這件事上,欽天監與道門這兩個本地勢力,屬于“同盟”。
有在進行情報交換,俞漁得知后,很自然進行聯想。
不過這種事,他本來也沒指望長久隱瞞,也沒必要。
神都大賞已經臨近,季平安覺得可以適當在展露出一些手段。
季:隨你怎么想 俞:果然是你!幾乎能想到,符紙對面她破案的興奮模樣。
季:沒事了吧,沒事我要休息了俞:等等。齊御主的事你知道啥內幕不?分享下,我也可以買 唔…同城面交那種買嗎…季平安克制著在符紙上吐槽的沖動,寫字道:
這個真不知道,那種大人物的事情,我如何得知?
俞:想想也是,那可是御主啊,陳長老說,你們的監侯們都不清楚經過,你肯定也不知道 得意洋洋的表情,言之鑿鑿的語氣,仿佛要透過紙面浮現出來。
這話并不假,在齊紅棉離開后,李國風等人立刻進去院子詢問情況。
茍寒衣并未將“龍種”的秘密,以及真實的過程告知,只含糊解釋為:
齊紅棉聽說他險些死了,作為故人,前來說了幾句話,勉強算做探望,而季平安純粹是恰逢其會,是茍寒衣找來聊天的。
這個說法勉強能交待,但五名監侯當然不會完全相信。
可茍寒衣不說,他們也沒辦法。
季平安明白,老人是不想將他牽扯進去,并且以茍寒衣的資歷和地位,五名監侯縱使心中懷疑說法的真實性,但也不會再深究。
這就是地位的體現。
而考慮到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煩,季平安當時也在院中這件事,被默契地遮蓋了下來。
所以,還有事嗎?
俞:沒了,本圣女要休息了 青云觀內。
俞漁雙腿并攏,坐在臥房的圓桌前,一只手塞在兩腿間,一只手捏著毛筆。
寫完這句話,她丟掉毛筆,將符紙折起來塞在紅白間雜的道袍內袋里。
這才腳步輕快,哼著自創的曲調往寂園走。
少女穿過垂花門,正看到辛瑤光坐在院內一座石桌旁,捧卷閱讀,周圍是姹紫嫣紅的花木。
只是本該盛放熱烈的花草,在此刻卻顯得清冷寂寥,令人不由自主心神平靜。
“師尊,出大事了…”俞漁習慣性開場白。
辛瑤光沒看她,蔥白的手指翻開了一頁書,鵝頸修長優雅,令人見之忘俗,淡淡道:
“欽天監演武的獲勝,對吧?”
俞漁撇嘴,道:“陳長老也跟您說了?”
她有種被搶先的郁悶,悶悶不樂地也坐在了旁邊,然后想了想,好奇道:
“那您知道齊御主出現在那邊,做了什么嗎?”
辛瑤光隨口道:“大概知道。”
俞漁雙目炯炯:“是什么?”
辛瑤光笑了笑,將目光從書頁上“拔”出來,扭頭看了她一眼,說:
“人家的私事,不好亂說。”
俞漁頓時就有些泄氣,知道以師尊的性格,即便撒嬌賣萌,也沒用。
她吐槽道:
“方才我和季平安還問起這事,可惜他也不知道,倒也正常,畢竟他只是個司辰,本圣女都不曾知曉,他恐怕了解更少。不過他承認指導洛淮竹了…”
沉迷于分享八卦的圣女并未注意到,辛瑤光看她的眼神有點憐憫。
議事堂!
在演武的消息,仍在向外擴散的時候,五名監侯從總院離開,默契地抵達這里。
落座后,沒有先提起齊紅棉的事,而是先命人將洛淮竹找回來,準備對“演武”進行一次問詢。
畢竟,齊紅棉與茍寒衣的交談,大抵涉及到一些舊事。
雖好奇,但既然茍寒衣沒有講述的意思,就說明問題并不大,或者已經解決。
而洛淮竹身上的問題,則相較更明確一些。
無論突兀要求上場,還是與趙元吉交手時,展現出的,有別于她以往風格的應對方式,都隱隱透露出一個訊號:
洛淮竹身后,可能站著一個人。
茍寒衣并不太可能,雖然這位老人資歷夠老,但修為確實不高,在修行上天賦并不很好。
指點后輩的能力有,但明顯不是這個風格。
這是他們必須要弄清楚的。
“見過監侯。”
當洛淮竹走入堂內,看到的,便是沉默端坐的五個人。
考慮到她的性格…李國風沒有選擇寒暄,或者勉力夸獎,而是開門見山。
深邃的眸子凝視著少女:“你今天與趙元吉的打法與往日不同。”
洛淮竹想了想,說:“確實。”
白川有點牙疼,心說這丫頭的確腦子不轉彎,好像根本聽不懂言外之意,必須要把話說得特別直白才行。
他清咳一聲,接過話頭:
“李監侯的意思是,問你這套打法怎么來的。”
洛淮竹想了想,發現季平安并未叮囑過她,如何應對盤問,頓時有些為難。
五名監侯見狀,彼此交換了下眼神,心說:
果然有問題!
“咳,”方流火握拳抵在嘴巴前,努力讓自己顯得溫和,循循善誘道:
“淮竹哇,今天的打法,不是你自己想的吧?是誰幫你參謀的?”
“沒有人。”洛淮竹警惕回答。
老實人黃塵也蹚渾水道:
“你不必緊張,我們只是問問,沒有別的意思。”
“沒有人。”洛淮竹重復了一遍,稍稍后退。
徐修容看了她一眼,輕輕嘆了口氣,意味深長道:
“是不是季平安?”
并不是她故意要賣掉季平安,而是在之前幾人的交流中,其余四人已經開始懷疑他。
畢竟往日里,季平安與洛淮竹時常結伴出沒于珍瓏塔,這實在已經不是秘密。
以洛淮竹極為簡單的人際關系,以及三點一線的生活軌跡,排查起來嫌疑人屈指可數。
而以季平安入監以來,頻繁表現出的異于常人,也加深了懷疑,更遑論今日的一幕。
“您怎么知道?”
洛淮竹大吃一驚,沒想到自己保守的秘密,被人一眼看破。
真的是他…
李國風清俊的臉龐上,瞳孔微微收縮,饒是有了心理準備,可仍難以避免生出詫異的情緒。
“真的是他…”黃塵短暫失神,目光復雜。
“那小子怎么做到的…”方流火喃喃,大手摩挲下巴,也覺得想不通。
在他的印象里,季平安是個天賦很好,肅有靜氣,心思手腕較多的少年人。
無論是“彭園”案里幫木院逆轉局勢,還是后來特訓都展現出其不凡的頭腦。
但也僅此而已,起碼在他們的視角中,季平安在“修行”這件事上,一直沒有太過突出的表現。
唯一漂亮的戰績,也是出其不意,借助“國師的戒尺”的特殊性做到。
換言之,起碼在“修行”這個領域,季平安其實并未展現出多少能力。
恩,深厚的天文學知識并不算與修行直接相關。
可洛淮竹的回答,卻揭開了一個真相:
或許,他們再一次低估了那個年輕人。
白川吸了口氣,眼神幽幽道:.五 “這就要問問徐監侯了,畢竟是她手底下的人。”
徐修容緩緩吐氣,相比下,她反而是最不驚訝的,或者說…已經習慣了。
想了想,她對洛淮竹道:
“你先回去吧。”
等少女離去,堂內只剩下五人,徐修容才苦笑道:
“我若說,我也不清楚這點,你們信不信?”
四人沒吭聲,但態度已經明顯。
李國風猶豫了下,說道:
“徐師妹,關于季平安,你是不是瞞著我們一些事。”
徐修容反問:“比如?”
李國風沉默了下,語氣有些感慨:
“通曉國師生平、天文學識不遜于我、小小年紀智慧手腕都非比尋常,更身具極好的天賦…對了,他還獲得了國師的戒尺…其中單獨拎出一樣,還能用天才解釋…諸多集合于一人,也勉強能用國師識人才能解釋。”
頓了頓,他說道:
“可如今,他竟能在極短時間內,輔導淮竹改變戰法,這已經很難用天才來解釋。國師可以將一些天文知識毫無保留地公開傳授,但不可能隨意將關于修行的訣竅教授給一個“舉薦生”。”
說到這里,他再次停頓了下,語氣復雜:
“我之前就想過這些,但畢竟他是你的人,便也沒說什么。可如今,我只想問一句,他是不是…”
最后幾個字沒有說出,但在場每個人都懂。
那四個字是:親傳弟子。
就如李國風所說,“先天木相”是身體原有的,天文學識是可以公開學來的,智慧與手腕同樣如此,戒尺也能解釋為好運。
但可以讓一個正式修行不過兩個多月的“菜鳥”指點洛淮竹,這種對修行者戰斗的深刻理解,只能是有名師悉心教導,才可能年紀輕輕而擁有。
那位名師,顯然是大周國師。
而學到了國師一身修行學識的季平安,無論有無名分,在事實上都已經屬于親傳。
徐修容聞言,輕輕嘆了口氣,無奈道:
“是。”
她雖答應過,替季平安暫且隱瞞,但如今都給人猜出來了,再否認就沒意思了。
徐修容緩緩道:
“他的確接受了一部分國師的衣缽傳承,但沒有正式的名分。”
是真的…李國風、白川、方流火與黃塵四人得到了答案,卻難掩心中復雜。
要知道,他們幾個已是國師最后收下的一批親傳,結果,竟又迎來了一位師弟。
而他們之前,對此一無所知。
方流火想問為什么要瞞,但最終沒問出,因為換位思考,以之前欽天監內部,五個分院內斗的緊張局勢…的確不是個好時機。
更何況,還有彭園這種“內鬼”潛藏。
徐修容破罐子破摔,又道:
“他加入木院,也是國師的安排。恩,當然天賦適合也是一個重要因素。”
又是一記驚雷。
老實巴交,沉默寡言的黃塵突然說:
“當初彭園案前,他找到了我,和我說過一些話,當時我還疑惑,為何國師連那些往事都與他一個“舉薦生”說,如今看來…既都是弟子,說說我們的事也便不奇怪。”
再一記驚雷。
白川幽幽道:
“我被停職那天,他也找到我,說了一些話…和你差不多。”
第三記驚雷。
方流火張了張嘴,突然惱火地一拍桌子:
“這小子啥也沒和我說過!”
愚蠢的火院星官感受到了極大的心理不平衡。
端坐上首,身披白色監侯袍服的李國風看了他一眼,幽幽說道:
“知足吧,起碼他沒改過你出的卷子。”
一時間,五名司辰相視無言。
在此前,他們因為追逐權力也好,內鬼挑撥也罷,曾彼此內斗,很多事情彼此不會分享。
直到此刻,大家坐在一起,如昔年少年時一般,不再以官職相稱,而以同門的身份開誠布公。
才愕然發現,那個沒有名分的“小師弟”,在暗中做了這么多事。
突然間,幾人心中有些明悟:
也許,國師臨終前,正是預見到了未來,他們五人將要爭斗,所以才派了季平安回來,做一個縫補匠人,守護這座欽天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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