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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〇八章     畫骨

  第三百〇八章  畫骨文山雪本章字節數:3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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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鄭煌的朋友中,李相林是頭一個重要的,這確實有點兒故事。李相林是李夢彪的兒子,從前到后,走的都是“小張大千”的路子。張大千自己不也承認自己年輕時靠作石濤的贗品謀生嗎?

  但李夢彪作為一個大才子大智慧家,“虎父無犬子”,李相林怎么會差得了呢?尤其是他打著“張大千徒孫”的旗號,在臺灣金融泡沫期狠賺一筆的經歷,被很多人津津樂道。

  發了財的李相林又轉戰東南亞市場。他的第一站,就是別人牽線介紹的鄭煌,因為鄭煌的媽媽盧蔭寰是徐悲鴻大師的弟子,整個泰國華人藝術圈資格最老的名宿之一。

  李相林還記得第一次和鄭煌見面時的場景。兩個人在一家臺灣人在曼谷開的“名典咖啡”碰頭,鄭煌還是特意從蘇梅島趕過來的。當時一身富商裝束的李相林看著眼前這個拘謹的年輕人,不禁有些輕視。

  他拿出一根粗大的古巴產的“庫其巴”雪茄,仔細地修剪完成后先給自己點上一根,悠長的吐出一口煙,這才拿起雪茄盒子,示意鄭煌也來一根。

  不會抽煙的鄭煌連連擺手,表示自己不會抽煙,李相林咪著眼睛樂呵呵地說道,雪茄不是香煙,沒事。就這樣在李相林的半威逼半引誘之下,二十八歲的鄭煌一下子就學會了抽雪茄。

  花了將近一個小時的吞云吐霧,李相林過足了癮,這才轉到正題。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了解一下《八十七神仙卷》的情況,因為他聽說鄭家的女主人盧蔭寰女士手里拿著的是真跡,而徐悲鴻紀念館那幅反而才是贗品。整個兒一鳩占鵲巢。但是盧女士并沒有出面,她安排自己的兒子過來探探風向,順便見見大城市的世面。李相林見她如此安排,心中反而信了幾分。稀世珍寶豈能輕易示人?

  結果剩下來的大部分時間李相林都在聽年輕的鄭煌談自己對藝術的認識,李相林出于禮貌,裝作很認真地聽著,并且時不時點頭以示附和。但是后來他實在忍不住了,因為鄭煌說的全都不是為了另覓一條生財之道,而是凡高那種完美藝術路線。他看出來了,鄭煌不僅是個畫家,他還是個收藏家。在書畫領域二十八歲絕對屬于小年輕,但這個小年輕已經收集了不少從中國大陸和臺灣已經香港澳門流出的精品字畫。

  李相林假裝喝茶,然后飛快地吐了出來。他大叫了一聲,把滔滔不絕的鄭煌嚇了一跳。“服務員!”他喊道。

  “先生,請問有什么需要嗎?”

  “你們這茶什么鬼?馬上給我換一杯,要最貴的——嗯嗯,最好的!”他得意的沖服務員擠眉弄眼,搞得漂亮的服務員小姐怪不好意思的。

  鄭煌坐在他對面,感到無所適從。他其實并不愿意媽媽安排的這次會談,他此時正瘋狂地迷戀著莫奈,已經臨摹了很多他的作品。正在興頭上的時候,被喊來見一個市儈,一個生意人,這令他沮喪又煩躁。茶是他點的,看來李相林今天是一定要做一名高端裝家。

  于是他也住了嘴,把頭扭向窗外。陽谷下一棵高大的香樟樹就生在咖啡館的旁邊,從二樓望出去,好像這些枝杈都長在眼前,綠意盎然,郁郁蔥蔥。鄭煌覺得李相林一點都不尊重自己,就是一個暴發戶。不由得臉上顯露出些許的不屑。

  穿淺色套裙的服務員端來了一壺上好的“金駿眉”,又重新給他們換了茶具。這次李相林終于有點滿意了。

  “你說的那些,從畫院畢業僅僅只是為了畫畫,這事聽起來有點不合情理:靠畫畫能養活自己嗎?這對別人或許是個問題,可對你來說卻壓根兒不應該考慮。有的問題也許完全是虛構出來的,你當它是個問題,它就是了;你沒當它是個問題,它也就不存在了。比如說,我們每個人都在為糊口而工作,但是你可曾見過一個不工作的人就被餓死了呢?沒有吧。既然如此,為什么人人都把糊口當成一個問題?年輕人!”

  李相林教育起了鄭煌。

  那時鄭煌已經畢業,他百無牽掛,滿懷憧憬,覺得正是從畫院下來大干一番事業的好時機。他的前妻也是個畫家,他們是同學,而且兩人都自認為是天才,認為對方有義務為自己做出犧牲,否則就是不識大體。結果他們在一起的日子也就可想而知了。在回蘇梅島之前,他們剛剛結婚沒多久,買不起房,便單獨租住了武里南的一套小小的公寓作為新家。但他們常常為了誰該燒飯,誰該洗碗洗衣,誰該掃地抹桌子這類雞毛蒜皮的瑣事而激烈地爭吵。這種爭吵到最后往往導致動手。鄭煌雖然是男的,但身材瘦小,他老婆雖然是女的,卻人高馬大,兩人在體力上基本持平,但在勇敢和無所畏懼上鄭煌卻遠遠不及,因而打起架來總處在下風。

  鄭煌的脖子常被他老婆抓得紅一道紫一道,臉蛋也曾被他老婆捏得腫起過老高。他們當時在不同的公司上班,還各自都想要從單位出來,想讓對方工作來養活自己,在這件事情上,兩人的意見更是難以統一。不過很快也就不需要統一了,在他們結婚的第二年,他老婆就因為長期泡病假和曠工,被公司開除了。生米既然已經煮成了熟飯,鄭煌也無可奈何了,只好把自己的天才繼續浪費在毫無意義的工作中,以便養活天才的老婆。這還不算,他老婆因為長期呆在家里創作,不免會有郁悶和無聊之感,有時還想要到外地去旅游。旅游當然是好事,鄭煌也想,可錢從哪兒來?

  盧蔭寰對這個兒媳從第一眼起就十分排斥,她警告鄭煌,如果和她結婚,休想從自己這里拿到一個子兒。和天底下所有的父母一樣,她不懂兒女輩的逆反心理。越是這樣,他們倆越是團結。反而盧蔭寰不在身邊的時候,兩個人的矛盾顯露無疑。

  但是沒有別的辦法。除了節衣縮食之外,鄭煌還得到夜校去兼職培訓小朋友學畫,他本人是中學老師,這樣一來,他僅有的一點業余的創作時間都被剝奪了。不得已,鄭煌只好在口袋里裝上一些小紙片,以便靈感來了,見縫插針地畫上幾筆,或素描或速寫,以求積累藝術素養。但這樣零打碎敲地終究難成氣候,有時一年下來,也沒畫成幾幅完整的畫。總之,那段婚姻對于鄭煌來說真是不堪回首。

  兩個天才就這樣生活了好幾年,本來這種生活還要繼續下去,不知到何時才是個頭呢。可是有一天,鄭煌的老婆到公園里晨練時,遇見了一個英俊的法國留學生,她以一個天才女畫家的勇敢和無畏,主動和那個英俊的法國留學生搭上了訕。接下來兩人演繹了一場動人的跨國之戀,鄭煌的第一場婚姻也隨之宣告土崩瓦解。幾年的犧牲換來這么個結果,作為朋友,大家都為他感到憤憤不平。可鄭煌卻不這么看,他不僅沒有憤憤不平,相反還挺高興呢。

  沒了那悍婦,鄭煌說,這下我要好好開始創作啦。

  照鄭煌的意思,他原本是想簡簡單單地從公司辭職的,可他母親堅決不同意。在她看來,辭了職就是沒有單位的人,一個沒有單位沒有組織的人,那不就是社會上的地痞二流子嗎?這是她絕對不能接受的。老一輩的觀念如此,也是沒有辦法的。迫不得已,鄭煌在別人的建議下,準備采取一個折衷的方案,那就是找個新單位掩人耳目。但雙方事先約定,鄭煌永遠不去新單位上班,新單位也永遠不給鄭煌辦理退休養老以及醫療保險。實際上也就是說,雙方兩不相干,新單位也僅僅只是給鄭煌保管一下檔案關系而已。但不管怎樣,至少在名義上,鄭煌并不是辭職,他還是有單位的,還是屬于組織上的人,這樣他母親才勉強可以接受。不過,這個折衷方案也不是輕而易舉就能辦到的,沒有過硬的路子,哪個單位會讓你隨隨便便地把檔案關系放了去,又不去上班呢?這事也就只有找郎副部長才能幫上他了。

  那會兒郎副部長還只是一個高級督察,還在曼谷警局,鄭煌通過一個和他要好的同學關系,找到了郎警督。郎警督是鄭煌老同學的表姐夫,對這位同學也是相當關照的。這位同學把鄭煌的事對郎警督一說,他很爽快地就同意了,只是提出要見鄭煌一面。不論怎樣,郎警督說,鄭煌也算是他推薦公司的員工了,他這老板的好友,總要見自己的朋友把把關吧。這要求不過分。

  鄭煌拿出幾乎所有的積蓄在狀元樓大酒店擺了一桌,同學也作陪,郎警督在局里幾個干部的陪同下,前呼后擁地來了。郎警督,喜的是酒,一喝就醉,一醉就瘋。他在酒桌上對鄭煌說,聽說你是個畫畫的,是嗎?那玩意兒能搞出什么大名堂,純粹是瞎胡鬧,我看你以后還不如給我畫畫肖像算了,我的經歷顏值沒的說吧,你準能靠這個出名。還說,你畫畫多年了,有沒有畫得像點樣子的,等我閑了,把你畫得像點樣子的拿來給我瞧瞧,你別以為我不行,我畫畫的時候你還穿著開襠褲呢,不信我馬上畫給你看,小姐,拿紙和筆來。服務員拿來了一張巴掌大的空白賬單和一支鉛筆,郎警督邊上的人趕緊把他面前的碗碟和酒杯推開,又拿餐巾紙把桌面擦干凈。

  郎警督站了起來,他微微歪著頭,一只手抓住鉛筆的上端,那架勢仿佛是在揮毫潑墨。略做沉吟,他在空白賬單上嘩嘩地畫了一陣子,然后把筆往桌上一扔,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邊上的人拿起草稿,大聲地叫了出來:

如春風拂鐘,如山花爛漫  桌上的人除了鄭煌都一致大聲叫好,同學也跟著亂喊了幾聲,還有人點評說那幾只燕子是如何如何恰到好處,如果畫的是麻雀,意境就差了很多。鄭煌雖然有一身藝術家的錚錚傲骨,無奈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紅著臉,尷尬地笑了笑,他以為這樣就行了。可郎警督沒有放過他:我畫的怎么樣,說。鄭煌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說了些什么。郎警督有點不高興了:你還畫畫呢,連話都說不清了,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同學在桌下使勁踢了踢鄭煌,他這才說,嗯,好,是蠻好的。散了席,郎警督東倒西歪地被人給扶走了,只剩下了鄭煌和他同學,他說,咳,今天被姓郎的這個家伙給凌辱了。最新網址:aidu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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