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書 第八百七十六章 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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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唐晚妝入廳,原本還略有嘈雜的大廳瞬間鴉雀無聲,很多人都屏住了呼吸。
不是身份地位帶來的壓迫,是容貌。
她實在太美了。
幾乎就是吳越靈秀山水匯聚于一身,似乎只要她站在那里,就代言著江南。
曾經是病弱的氣質加分,如今固然不病弱了,可風姿依舊楚楚,不減風韻。加上權傾天下三十載,那氣度威嚴又加分,真正美得讓人窒息。
那永固的容顏,仿佛也是上蒼在說這樣的造化不當流逝,常人無須妒忌,是上蒼不許她見白頭。
廳中傳來青年們整齊劃一的問候聲,打破了寂靜:“侄孫向姑奶奶問安。”
眾賓客:“……”
吳越山水忽地崩碎,變成了鄉間竹籬,雞犬相聞。
唐晚妝的美眸在趙長河身上駐留了小片刻,又在抱琴的發髻上轉了幾轉,輕聲回應:“都不必多禮。抱琴,這是你找的夫婿?”
抱琴狗腿般賠笑不答。
“時辰尚早,晚宴再說。不器且先待客,抱琴陪我回老屋聊聊,帶上你夫婿。”
“是。”
唐晚妝剛進門就出門,抱琴趙長河悶聲不吭地跟在后面。凌若羽下意識伸了下手,她也很想面見敬愛的唐丞相,可不知道以什么立場。
如果雀雀沒說謊,那敬愛的丞相可能與自己師父是情敵。
唐不器干咳一聲,坐回主位,語氣威嚴:“那位小姑娘,你懷里抱著的是龍雀?”
凌若羽醒過神來,只得回答:“是,晚輩凌若羽護刀南下,把圣刀交付吳侯。望吳侯組織人手,護送回京。”
廳中微起喧嘩:“她便是凌若羽!好生年輕。”
“亂世書一天數閃,年方十六直登人榜十八,當今年輕一輩無出其右者。”
“便是當年落日神劍再現江湖,也當自愧不如吧。”
凌若羽:“……”
別說了,回去我怕挨打。
唐不器抽抽嘴角。絕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凌若羽是岳紅翎的徒弟,他唐不器也不知道,但他只需要知道剛才陪在凌若羽身邊的是誰。正主兒陪在你身邊你把這破刀交付我?
姓趙的現在玩得真花,這是什么新型把妹伎倆嗎?
唐不器扳好了臉,一本正經道:“年輕人做事不當半途而廢,此刀你護持了這么久,自當繼續由你帶到京師。甩給外人,非劍客所為也。”
凌若羽張了張嘴,感覺這話哪里不對。我護刀南下本來就是為了交給你的,不然我往南干嘛呀?
要是昨天唐不器這么表態,凌若羽肯定丟下刀轉身就走,反正我刀送到了不關我事了。但今天反倒有點松了口氣似的,進門之前還在琢磨不太想給刀了,結果吳侯還真不要……不愧是德高望重的前輩,就是體貼。
真是奇怪,那破刀性子又討厭又臭屁,怎么就舍不得了……嗯,一定是為了讓她帶著看星河。
少女一腦子混沌地抱著龍雀坐在角落,看著一個又一個的賓客道賀送禮,心思有些悠遠,都不知道飄哪去了。
劍心似乎本能地感到賓客人群中有惡意的目光,少女豁然抬頭看了一圈,卻找尋不見。
“雀雀,有沒有感覺惡意的窺測?”
“有啊,我對這個最敏感了,我跟伱說,當年……”
“好了好了,別臭屁你當年了,知道是哪個么?吳侯壽宴,群雄云集,居然也有人敢覬覦你……”
“不是哪個,是很多個。”
凌若羽悚然,就要起立:“這必須去告知吳侯。”
“唐不哭讓你靠近了么?你這時候跑過去,別先被當成刺客抓起來。”
凌若羽轉頭看向唐不器的方向,那邊正有個青年彎腰對唐不器說:“那位凌姑娘如此美貌和實力,孩兒想……”
“啪”地一聲,唐不器一巴掌抽得兒子轉了個圈圈:“混賬東西那要么也是你姑奶奶,要么就是你姑媽!”
兒子:“???”
凌若羽沒聽清那邊說的啥,一眼看見吳侯揍兒子的樣子不禁打了個寒噤。
果然是傳說中的威嚴肅斂,好兇啊。
唐不器正在扶額:“怎么感覺我這個誕辰會很悲劇……你們再去落實一下侯府守衛,排查排查有沒有特殊狀況。”
“姑奶奶都駕臨了,還有人敢搞事?”
“就是因為她沒事找事地駕臨了,才說明有人搞事。”唐不器訓兒子:“不然你以為她真能千里迢迢為我壽宴而來,堂堂大漢丞相沒事干的嗎?不過話說回來了,她們在這,有事也會沒事,我們之所以做足功課,是為了不丟人現眼,一把年紀了還要姑姑擦屁股,是想讓你爹我去跳河?”
唐不器肚子里還有句話沒說出來,姑姑當然不一定有事而來,她完全可以是純粹來找男人的。但只要那個男人在的地方,就從來沒有好事。
想到那貨此刻一如往昔的青春,那些青蔥歲月躍馬江湖狂歌痛飲的過往閃過腦海,唐不器怔怔地坐在那里,眼前賓客的賀壽聲都變得十分悠遠,聽不分明。
“我沒想到你在這里。”唐晚妝曾經居住的水榭里,唐晚妝素手泡茶,與趙長河相對而坐,聲音平靜。抱琴抱著琴站在一邊侍立,猶如卡帶回放,一晃當年。
流水依舊蟬鳴如初,變化的是抱著琴的小丫鬟梳起了已為人婦的發髻,竹樓腳下布滿的苔痕證實了歲月斑駁的痕跡。
“所以你此來是為了星河?”
“是,恰逢不器壽辰,也想來看看家人……只是沒想到看見了你。”唐晚妝美眸瞥過抱琴,似笑非笑:“長本事了,也不傳信,就為了偷吃呢?”
抱琴賠笑:“抱琴知道小姐這次會來的,無須傳信,所以就偷了一天。”
唐晚妝哪能真怪她,心中柔柔的,仿佛自語:“挺好的……”
抱琴抽著鼻子:“小姐……”
“好啦,你現在可是我相府長史,左膀右臂。”
“那可不行,沒了我,誰幫小姐抱琴。”
“把琴給我。”
抱琴遞過琴,唐晚妝擺在案上,伸手輕撫出一串清音,繼而抬眸看著趙長河:“想聽什么曲子?”
趙長河道:“隨意,只要你彈的,我就聽。”
琴聲響起,依然是高山流水,只訴知音。
趙長河抿著茶,靜靜地聽著曲子,看著唐晚妝柔和含笑的神情,覺得茶比酒更加醉人。
遇見晚妝之后,堪稱自己變化最大的節點。外在是收斂了那一身草莽氣,實則是從江湖一隅看見了江山,走到了天下。
晚妝自己也從鎮壓天下魔徒的鎮魔司,走到了更廣泛勞心的朝野政務。連夏遲遲都“御駕親征”的時候,朝野政局一直是晚妝在主持安定,收起了所有鋒芒,只做背后的女人。
被爭斗了一輩子的皇甫情修行反超碾壓,她也不去追趕了。
那些并無意義……往后余生,只為君而活。
在后院與夫君撫琴烹茶,或許是唐晚妝最期待的畫卷。
“錚”,唐晚妝伸手虛按琴弦,余音裊裊,隨茶香繚繞。
“三十年等不到如此琴茶,往后可以么?”唐晚妝問。
趙長河道:“快了。”
唐晚妝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走到水榭窗邊看景。
趙長河便也陪著站在身邊,無論遠處的主廳多么喧囂,在這里只是世外之園,一溪流水,一片花田。
唐晚妝看著蜜蜂在花叢奔忙的樣子,隨口道:“陪我走走?”
“嗯。”
兩人并肩走在花中,卻久久沒有說話。
是安靜地并肩游園就已經是美好的期待,還是因為時隔太久,竟一時找不到話題?
趙長河也沒去找話題,只是伸手握住唐晚妝的手,纖手依舊如脂,只是再也不復早年冰寒。輕輕握著久了,互相都能感覺對方傳遞的溫熱,沉寂已久的心靈開始有韻律地一起躍動。
“這么多年清靜,把所有心思投入在治理河山,本來以為我快忘了你了。”過了好久,唐晚妝才低聲開口:“可是一旦相見,那一星記憶就迅速爬滿,占得人心滿滿當當。”
趙長河沉默,沒有再去說道歉的話。這些話近期已經說得太多,她們要的也不是一句道歉,而是更加長遠的未來。
“以前見我,總迫不及待的輕薄,就喜歡看晚妝釵橫鬢亂羞澀薄嗔的樣子,今日怎地如此君子了?”唐晚妝偏頭看了他一眼,笑道:“是我們趙王也覺愧疚,不好意思?”
趙長河道:“哪能時隔這么久見面就只想著那種事的……把你們當什么了啊……”
“但我想。”唐晚妝平靜地說。
趙長河頓住腳步,唐晚妝轉過身,用力抱住他的腰肢,把腦袋埋在他的懷里。
那手箍得如此用力,連趙長河的鍛體都感覺到了壓力,方知那撫琴烹茶的平靜之下隱藏著多么洶涌的激流。
“之前我有點怕……”唐晚妝埋首在他懷里,輕聲說著:“雖然明知道對你而言不過一覺醒來,卻總是覺得三十年過去你是否會薄情相負。又會不會一覺醒來發現我們都六十歲了,都是老太婆了,聽著又驚悚又難聽,和你差不多大的青年喊著姑奶奶……你會不會就此退避三舍。剛才在廳中,我恨不得堵住那些兔崽子的嘴。”
話音未落,趙長河吻了下來,先把她的嘴給堵住了。
唐晚妝一肚子話吞了回去,順從地微分貝齒,迎合著他激烈的吻。
良久唇分,趙長河微微喘息著,低聲道:“這是懷疑我的懲罰。”
“嗯……”唐晚妝柔順地靠在他懷里:“其實我看見抱琴的發髻,心里是很高興的……你既不嫌棄抱琴,當然也不會嫌棄我們。”
趙長河道:“莫說你們美貌如初,便是真的白發蒼蒼,我也愿意陪在身邊,一起撫琴烹茶。”
“真的?”
“真的。不器說,真不公平啊……我卻覺得,他那樣挺好的……我也要子孫滿堂,你想給我生幾個?”
唐晚妝臉上泛起了光彩:“我要一兒一女便好。”
“那就一兒一女。”
唐晚妝重新有了點少女的喜滋滋味兒,拉著他的手走到河邊坐著,螓首靠在他肩頭,一起看著水流不說話。
那心中似乎都已經在盤算著,今天有什么破局趕緊來臨,打完了和老公睡覺造人去。但今晚別人是不是也會來啊……
咦……其實現在時間還早,是不是可以見縫插針來一下……就是會不會顯得太餓了,丟了風度,還會被抱琴笑。
唐晚妝惡狠狠地剮了躲在水榭偷看的抱琴一眼。
抱琴:“?”
我怎么了我?你不是說我搶跑偷吃你還挺高興的嗎?我都躲水榭里不打擾你們了,哪有我這么懂事的丫鬟……
唐晚妝默默盤算了一陣,還是沒法在這種時候求歡,其實內心也頗為享受和他靜謐地坐在溪水邊靠著肩頭的感覺,便也收了那種念頭,轉而談起正事兒:“大家始終沒見你面,還沒問你當初那一箭取得了怎樣的結果,都只是按分析行事,不知是否對得上。”
趙長河隨口道:“夜無名歷經兩個紀元,把天道所誕的所有上古魔神盡數抹除,天道對此世的影響降到最低。她最后的搏命一擊如果成功,則與天道偕亡,所謂天意只余冥冥,再也干涉不了任何事,包括亂世書的呈現也只剩被動,此界便自由了。但如果失敗,她所代表的法則將重新被天道所掌,化在如今的各種魔氣里,重新誕生早年的三千魔神。那些玩意兒本來就是天道所創,祂完全可以再創一輪。”
“嗯。”
“我那一箭射過去,夜無名不是腦癱,自然取消了原定技能,改為配合我那一箭進攻。天道受此夾擊,受傷遠遁,夜無名操持天書隔絕此界,不讓天道鉆空子進來。所以現在的情況其實很簡單,無非就是雙方休養生息至今,祂傷好了,我也重修彌補了破綻,該是重新開啟大決戰的時候了。”
“確實簡單,與我們猜測的差不離。”唐晚妝道:“堡壘總是從內部攻破的,天道試圖調動依然潛伏在內的這些‘魔氣’,用來得到星河,從內部沖破此界。而我們也想借此機會,把它剩余的魔氣一網打盡,永絕內部之憂,同時還可以利用這些魔氣追溯到天道所在的位置,到時候看看如何反攻。總而言之這一仗一點都不復雜,如今天道不知道你已經醒了,倒是我們有點優勢。”
“但不和夜無名達成一致,是反攻不了的。不管你們對她有多大看法,這些事絕對繞不開夜無名。”
“我們對她倒也沒什么看法,我們甚至不認識她,有看法的是九幽和飄渺。”唐晚妝悠悠道:“但在勢力角度上,陛下倒也當征服夜宮。”
趙長河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陛下”指的是自己,在晚妝心中的帝王從來都只是他趙長河,夏遲遲不過是個代管的。不由搖頭失笑。
見他笑容唐晚妝也笑:“反正現在你是夜帝,夜宮本來就是你的,便是夜無名自己都說讓你做天帝居于夜宮,我看你可以光明正大找上門去向她要房子,她要是不搬出來,那就在里面做個妃子。”
趙長河偏頭看她。
唐晚妝臉上終于有了些許紅霞:“怎么了,替夫納妾,博個不善妒的美名不好嗎?”
“沒什么。”趙長河忍不住笑:“但我覺得如果有人在偷窺,她這會兒要氣死了。”
“怎么著,她欺負欺負若羽也就罷了,還想欺負到我們頭上?”見到趙長河的那一刻,唐晚妝就猜到之前亂世書寫的那些凌若羽事跡是夜無名在坑小孩了。
趙長河笑道:“若羽的情況,你們了解多少?”
唐晚妝道:“你知道的,紅翎本來就喜歡獨來獨往行俠人間,和大家接觸很少。這徒弟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收的,也沒見過。去年才放出來歷練,小丫頭對外也沒表露自己師父是岳紅翎,靠著自己一路打拼名動江湖,確實不易。期間央央和抱琴都和她接觸過,頗多贊譽。”
“就這些?”趙長河問道:“還有沒有特殊的地方?”
“有個事不知道算不算特殊……自從去年她現身江湖之后,星河在各地若隱若現的消息也開始風傳,但由于風傳的位置和她的行為軌跡也沒對應上,正常分析還是認為屬于巧合。”
趙長河微微頷首,正要說什么,院外忽地有唐晚妝的隨行侍衛來報:“丞相,據傳虎丘動蕩,劍靈現于虛空,吳侯已經率眾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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