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書 第七百四十七章 長河破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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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否胡人入神州,都會陷入類似的遭遇。
當年赫雷陷入歸塵陣法的圍攻,原本還是略微上風的。可那時候修行只有區區玄關六七重的趙長河,以王道中之名,引弓未發,赫雷以為一位地榜強者在引弓,造成了極大的壓力。于是處處受制,最終導致負傷遁逃,埋下了死亡的引線。
而這一次也很類似。
岳紅翎是江湖名俠、朱雀索性就是公然出使,她們在這里見到胡人首領開打是很正常的,李家沒有辦法公然拉偏架,否則苦心經營的與胡人撇清就再也撇不清了。
但他趙長河沒法拔刀上前助陣。一旦暴露是趙長河在這里,那別提九幽必然出手了,李家也能立刻大軍圍困。還管什么民心聲望啊,只要把趙長河弄死,大漢瞬間就能分崩離析,天下唾手可得。
因此趙長河不能近戰暴露,只能引弓助陣,見過他龍魂弓箭的人寥寥無幾,還是可以用的。而這種時候亂射箭反而有可能對朱雀岳紅翎造成困擾,依然是早前對付赫雷的手段最適用。
弓箭永遠是引而未發的時候威脅最大。
在博額的感知里,那邊的弓箭追魂攝魄,隱隱散發著讓人極為膽戰心驚的氣息,他毫不懷疑一旦被這箭射中,什么鍛體法門都別想抵擋,就算讓專精于此的厲神通來扛都休想扛得住。
單是那弓箭的威脅,竟似比此刻圍攻他的兩個女人更可怕。博額起碼有一半的心神放在防備那弓箭了,眼睛時不時就往那邊瞟。
而朱雀岳紅翎則打的舒爽無比,那邊弓箭的氣息甚至能讓她們也膽戰心驚頭皮發麻,但明知道那是自家男人還在意個什么,兩人看也不看,掄圓了揍。
這一配合起來,兩人的神色不知不覺都有了幾分古怪。
果然之前的預感是有道理的……兩人的功法感覺有沖突之意。
朱雀玄武都懷疑過如果存在日皇會不會是大日如來之意,后來因為與佛門功法完全感覺不出有什么沖突而撤銷了懷疑,但岳紅翎這里真有。
可以很清晰的感覺到,如果雙方是對立的話,有很明顯的互相克制的意味。而有趣的是,此時不是對立,是配合,那造成的結果就有了一種互補的加成之感,遠遠比正常的配合更強。
真是見了鬼了,我和唐晚妝水火相沖,冤家了一輩子,都沒有這種互克與互補。你一個專門玩劍的沒有屬性,而且還是和我一樣的土不拉幾,居然還互補起來了!
兩個女人心里怪怪的,被夾在中間亂揍的博額就難受至極。
莫看被亂世書瞎寫導致貽笑天下,實則他是真正的天下第二,確實是御境一重后期,即將圓滿的那種,天下除了夏龍淵之外他誰都不怕。而這兩個女人一個初入御境都不算太穩固,一個雖然更強一點也遠沒到中期的程度,可以說就算正常以一敵二自己也有勝算。
結果現在兩人聯手莫名其妙的有一種陣法的感覺,他竟然覺得自己這以一敵二未必打得過!再加上那邊引而未發的箭,分走了一半的心神防備,這越打越沒法打,區區幾招之內就已經下風了。
跑都不好跑,這種亂戰之中那個箭手并不好放箭,有誤傷的可能,一旦自己跑了,那一刻則是最佳的出箭之機,極為危險。
可氣的是自己沒有半個下屬能有實力參與這戰局,稍微分攤一點點。
正在博額焦頭爛額的時候,李家殿上九幽站在屋頂,遠遠眺望此處戰局,蹙起了眉頭。
可恨嬴五那廝折騰商道,雪梟去和他周旋了,荒殃正在函谷準備給楊家那邊找點事,風隱又在晉南防備朱雀,結果特么朱雀人都到這了。如果自己不出手,短時間內并沒有其他強者足夠涉入這種御境戰局。
但自己并不想公然出手,至今道尊波旬都沒有站在臺面,怎么搞了半天變成自己先站在臺面了,最大的咖位卻第一個下場親自參與凡俗戰爭……某個人一定在暗中悠悠觀測,看見了怕會笑得從夜空滾到泥巴里。笑就算了,被她找到機會做些什么才叫麻煩,九幽可不相信那廝會沒有恢復,不知道在下什么大棋。
是的,從頭到尾,很多神魔包括九幽在內,不敢胡亂現世的主要原因是顧忌某個瞎子,一個個在腦補那位有什么天大的布局和陰謀,誰知道她天天跟在男人身邊看人恩愛還被抹得暴跳如雷還沒點辦法……
九幽沉吟片刻,低聲吩咐左右:“去告訴空釋,如果他出手,我們就再扶他一把。”
左右有人道:“空釋佛門在和玉虛爭民心,若是公然相助胡人,他也別爭了……會肯出手嗎?”
“民心虛無縹緲,皇權的扶持才是最重要的。更何況民眾的記憶力很差……你們直說,他會知道取舍。”
“是。”
片刻之后,戰局中央響起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諸位在鬧市之中激戰,恐誤傷民眾,有違天和。老衲特來解斗,望諸位給老衲一個薄面。”
話說得超級好聽,然而一道佛光惡狠狠地印向朱雀的后背,卻是殺機凜然,狠辣無比,目標直接奔著朱雀的命!
“繃!”箭似流星,聲未出而箭先至。
趙長河第一時間箭射空釋!
空釋早有準備,身形以一個完全違背物理常識的動作,在前進之中突兀飛退,一箭擦著面門“咻”地不見。
趁著趙長河一箭已出,博額找到了機會,飛快震開岳紅翎和朱雀的攻勢,閃身遁走。
風中傳來他的笑聲:“可笑可笑,長安鬧市,被趙長河的女人圍攻自家客人,這便是關隴英豪引入佛道想要達成的結果?天大的笑話!”
其意在譏諷李家,你們不想做我孫子,各種搞平衡,最后的結果搞得倒像是在做趙長河的孫子,讓人在鬧市之中亂來,伱們一點辦法都沒有。是不是老實一點,聽我們塞北狼旗,我們倒還可以扶你做中原之主,否則趙長河來了,你長安就是他的京城。
九幽平靜地立于屋頂,就像沒聽見一樣。這話如風拂面,對她造不成任何影響。
她的目光倒是落在箭射空釋的“秦九”身上,右手下意識地蹭了蹭褲腿。
挺能射的啊,小弟弟……你還敢在我面前出現,是真以為我殺不了你?
此時場中,朱雀岳紅翎勃然大怒地圍住了空釋,岳紅翎長劍怒指:“佛門圣僧,竟與胡人勾結,有何面目去見佛祖!”
空釋滿不在乎地笑道:“佛祖眼中眾生相等,哪有胡漢。”
朱雀手凝火焰,冷笑道:“那你便替他死吧!”
“尊者,您只是使者。這里是長安,終非你的京城。”長街左右呼啦啦地圍上一大群帶甲士卒,李伯平終于親率精銳堵在周邊,微微笑道:“博額藏匿于使館,這本王事先不知。因此岳女俠與尊者怒而攻之,本王也沒有插手……但博額既走,空釋大師可是佛門圣僧,不是外人可以喊打喊殺的。”
“本王”,指他自立秦王。而這話先把勾結胡人的問題給洗了一洗,至于能不能洗干凈另說,總是要這么說的。至于佛門出手,那是佛門自己的眾生平等,不關我們的事,而你們要對佛門出手,那就是在我長安殺我們的圣僧,我們就要管了。
這就是政治邏輯,做得再混賬,面上都有一個可以交待的說辭。除非你江湖撒潑,否則官面上這就沒有辦法再繼續說什么。
但她倆不好說話,自有別人可以說。遠處玉虛飄然而至,站在一旁屋頂行了一禮:“既是如此,擇日不如撞日。今長安圍觀,士民俱在,老道打算再啟佛道辯難,看看在大庭廣眾之下放走胡人酋首的‘圣僧’,還有多少人支持他的講法。”
剛才這里的戰局起得突然,結束又快,玉虛沒來得及參與。但事后之事,政治不好出手,宗教可以。以佛道之爭的名目,自可趁機一鼓作氣把佛門逐出長安。玉虛眼里難得地起了殺機,暗道就算用昨天你的“論武”模式,也非要畢此功于一役不可。
空釋呵呵笑道:“你們指我勾結敵酋,我卻道真人當著秦王之面、當著長安所有士族之面,公然和偽漢勾結。據說昨夜真人不知與誰相爭,那時便有朱雀之火落于巷內。朱雀尊者根本就不是今天才來出使,而是昨天就已經到了,不知先與真人密議了什么,今天又來演戲。”
李伯平的目光落在玉虛臉上,沒說話。
雙方都有“勾結外人”的嫌疑,似乎“抵消”了。
而宗教民心之爭上,一個站樸素民心,一個站李家統治。真要是投起票來,玉虛完勝,可惜這不是看投票的,若按統治者取舍角度,則空釋完勝。
場面一時有少許安靜,只有邊上鴻臚寺的火尚未熄,畢剝作響。而無人有心救火,每個人包括士兵在內都在品味著如今的時局,心中大多是一聲嘆息。
正在這些許安靜之時,旁邊屋頂有個差點被人們忽略了的身影飛躍而來,站在場中立定:“這位……秦王是嗎?”
李伯平轉向趙長河,淡淡道:“閣下何人?”
趙長河笑了笑:“在下認為秦王現在第一時間要管的是滅火,否則火勢蔓延,將有大禍。”
李伯平也笑了笑,他第一時間不滅火,當然是想讓受災者把怒火鎖在朱雀身上,畢竟是她放的火。但這事沒人提就算了,既然有人提了他可不能裝著沒聽見,只得揮了揮手:“滅火。”
“是。”周遭士兵飛快提桶滅火。
岳紅翎看了趙長河一眼,眼里都是喜意,這種沒有約好卻能同時在一處出手配合的感覺太美妙了。也只有他才會在這種局勢里第一反應是滅火。
朱雀也在看趙長河,眼里卻是沒好氣。說了你要換身衣服換張臉出門的,現在這是干什么呢,找死啊,九幽一定在旁邊看著呢!
卻見趙長河慢慢道:“至于我是何人,昨天其實很多人都見過……樓觀臺中,空釋大師向玉虛真人挑戰,在下出過手。我想很多人看得出,在下也是佛門子弟。”
李伯平淡淡道:“你想說什么?是佛門子弟也會引弓參與胡人之戰呢,還是佛門子弟也會箭射自家圣僧?”
“自家圣僧?那也要看大家認不認。”趙長河呵呵一笑:“正式介紹一下,在下佛門俗家弟子秦九,奉圓澄方丈之命,前往長安調查魔道偽裝佛門圣僧之事。”
無數人在各處屋頂圍觀此地熱鬧呢,聽了這話,人們都是怔了一怔,下一刻人群嘩然。
本以為是佛道之爭,想不到還涉及佛門內訌!
是了,這個空釋大師是前些時日圓澄走后才突兀冒出來的,以前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身在襄陽的圓澄聽說了消息,察覺不對,派親信弟子前來調查,非常正常。
然而空釋是魔道?這話沒有證據可不能亂說啊!
“這位師侄孫……”空釋呵呵一笑:“尊師扛不住壓力,放棄了長安,轉頭卻又知道長安佛門在老衲領導之下再度興旺,心中不甘,這是可以理解的。但空口白牙,污蔑自家師叔祖是魔道,這可過了。”
“是不是魔道,打一架就知道了,佛光普照之下,魑魅魍魎無所遁形。”趙長河慢慢抽出星河劍,遙指空釋:“佛門子弟秦九,挑戰空釋大師。此佛門內務,外人請勿插手。”
連岳紅翎和朱雀都想不到有這個展開,別人更是看得瞠目結舌,又大呼過癮。
今天這圍觀沒白來,兩國出使、俠女行刺,胡漢之爭、佛道之爭、佛門內訌,一波三折,實是精彩絕倫!
李伯平也不知怎么阻止這“佛門內務”,只得抽抽嘴角:“年輕人氣盛吃點虧也是好的。”
說完反而擺擺手,示意士卒們后退,給佛門內務讓開場子。
眾人很快退開,場中留著趙長河與空釋,相對而立。
空釋看著趙長河的劍,眼里驚疑不定。這黑乎乎的劍,你說你是佛門子弟?佛門哪有這種奇怪的劍,說你是魔道還差不多吧……
星河劍確實沒多少人見過,上古所無、今世方出,連九幽都沒見過,見過的荒殃風隱雪梟都不在這,所以趙長河不敢拔龍雀卻敢用星河。而這劍看似黑漆漆不像佛門用具,然而這里多少行家,沒人能看出這劍里有絲毫魔意,相反,浩瀚縹緲、靜謐如夜,散發著與天道交融的韻味,又隱隱有著蒼穹威壓般的莊重與威嚴。
這肯定不是魔器,而是神器。
九幽心臟猛地跳了一下。
這是哪來的劍,為何如此像那個女人?
趙長河自己其實也有幾分無奈,這劍一出顯然要更招惹九幽了,反正秦九的面目本來就不敢用了,這次只要能跑路,以后死也不用這張臉了。現在這倒不是問題,問題就是剛才打博額自己都不敢近身出手生怕露餡,現在呢?瞎瞎你一定要給力啊,和胡人之戰你不會出手,這邊是神魔之戰你總該有點表示吧?
心念一閃而過,打總是要打的,這次出手雖是臨時起意,但自有他的用意。趙長河深深吸了口氣,慢慢道:“大師,注意了。”
“嗖!”星河劍劃破虛空,眨眼到了空釋咽喉。
落在旁人眼中,每個人的眼角余光都在悄悄瞥岳紅翎。
是的,這一劍和岳紅翎的劍意極為相似,就像是天際燦然的霞光在地平線上灑出、綻放,又歸于沉寂,海天一線之中的最后光芒,上下一片黑暗。
落日神劍,又不僅僅是落日神劍。
而是落日之后進入了夜色,對立,卻又承接。
日夜輪轉,時空永恒。
“御!”周邊懂行的李伯平韋長明等人下意識脫口而出:“這人在臨陣融合劍意,他竟然在臨陣破御!”
“鐺!”空釋赤手空拳,橫掌劈在劍身上。
這神劍的鋒銳讓他也極為慎重,以他模擬得和真佛一模一樣的金鐘罩,竟然都不敢直接面對劍刃。只以為是個不知死活的愣頭青,媽的原來是手持神劍還在破御的變態,這世上哪來這么多變態!
掌劍相交,發出一聲脆響,燦然的金光在交擊之點綻放,晃得很多圍觀者都睜不開眼睛。
在可以看見的人眼中,空釋身后泛起了巨大的佛陀法相,佛陀怒目,威嚴地摁向面前的小螞蟻。
這怎么會是魔道呢?真是佛陀吧……很多人心中都浮起這個念頭。
反觀“秦九”那邊,似乎是吃不住這么強大的力量,正在騰騰后退。稀罕的是,他每退一步,地上就隨著腳步浮起一朵蓮臺之影,踏了數步之后,地上就像一片蓮池。
步步生蓮!
這也是真佛子啊!
唯有朱雀岳紅翎暗自撇嘴,您這大歡喜極樂,挺像那么回事哈……下次別想讓我們坐蓮臺。
“咔!”趙長河剎住腳步,隨著一朵最大的蓮花綻放,花開漫天,直上蒼穹。
虛空之中似有其他法相隱隱浮現,開始應和大地之蓮。
人們抬頭上望,這冬季霧蒙蒙的天,原本看不見太陽,可這一刻云層乍破,陽光揮灑,一時之間竟然分不清這是法相之虛呢,還是影響天時所致的真正大日所出。
劍開天門,烈日橫空!
大日如來我即是佛!
“唰!”烈日輝映之下,趙長河彈身再前,一劍再貫空釋面門。
隨著這一劍出,天象再變。
仿佛隨著這一劍的軌跡拉開了天穹,數不清的星辰在白晝亮起,隨著劍光鋪成了無盡的星河。銀河傾瀉,日月同光。
既已身為日月,何不御此星河!
在旁觀岳紅翎與朱雀合作的意象之中,趙長河始終卡著的那一步終于踏過。
趙長河臨戰破御!
銀河傾瀉九天,沖向那巨大的佛陀虛影,佛陀推掌,拒此洪流。而地面之上空釋雙手緊急一合,把星河劍夾在掌中。
璀璨的金光炸開方圓數里,長安一片金黃。
在眾人眼里,這個秦九牛逼是很牛逼,但好像和他出戰的本意有點不符——他想揭出空釋是魔道,可這場面怎么看也不像,反而把空釋坐實了佛陀,比他秦九的大日之象還更具體。
然而在眾人看不見的交戰正中心,空釋臉上的猙獰魔意一閃而過,眼里驟然轉出了圈圈漣漪。
天魔之幻,正在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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