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土漂流記 第二百五十一章 冬日的蟬鳴(1)
第二百五十一章冬日的蟬鳴(1)火龍果大亨發布時間:2023041222:14:4934
樹蔭掠過頭頂,蟬鳴聲孜孜不倦,陽光從樹葉的縫隙穿透下來,有些刺眼。
夏蟬通常在中午以后才會鳴叫起來,現在是早上八點,它們已經開始樂此不疲地進行求偶了。
對,求偶,蟬鳴聲是雄蟬的歌喉,它們唱歌唱的越響亮,越能吸引到異性的注意力。
交配是它們的唯一目的,蟬的壽命只有幾周,若是在這幾周之內,它們沒有將自己的基因繁衍下去就死亡,作為蟬的一生,就算完全失敗了吧。
但是是不是也會存在那種特立獨行的蟬呢?
不是為了交配而唱歌,不是為了讓自己作為蟬的一生成功而唱歌,只是,因為想唱,才唱下去。
歌聲不是為了取悅雌蟬而存在,唱歌本身,就讓它享受于其中。
從早上八點起就開始蟬鳴的雄蟬當中,或許會有這樣的存在吧。
它們沒有按照生物的規律在太陽升到正午后鳴叫,醒來之后,就樂此不疲地震動它們腹部的鼓膜了。
并不是為了求偶,而是這么做讓它開心。
一定有吧,這樣特立獨行的蟬。
唐雪望著天空,樹葉的碎影飛快地從她的臉上拂過。
一陣風吹了過來,樹葉沙沙地響,放眼望去,滿眼是蔥郁的綠色,兩邊是密密麻麻的樹叢。
不知不覺,又到了夏天了。
“熱起來了呀。”
唐雪扶住額頭,在額前撐一把小傘,望著遠方的山。
她和山的距離,正在拉遠,山上朦朧的霧氣,讓山越來越模糊了。
她正坐在農用三輪的貨架上,貨架裝載著許多的蔬菜,白菜、黃瓜、茄子.新鮮的蔬菜成捆地堆好,她坐在貨架的邊緣,身旁趴著一個光禿禿的小狗。
是為它好才把它的毛剃光,狗的汗腺基本上都被厚實的毛發所覆蓋,幾乎起不到散熱的作用,它們排解熱氣的方式,通常是趴在陰涼的地方,伸出舌頭散熱。
因為溫度的升高,它這幾日一直無精打采,才幫它剃毛降溫。
看樣子起到了一些作用,它瞇著眼睛享受晨風,似乎打算就這么在顛簸的貨架上睡一覺。
“要到新修的路了,坐穩一點,小心別摔了!”
前方傳來呼喚聲。
“好!”
她回過頭大聲地回應,以免聲音被柴油發動機的噪音蓋過。
一下明顯的顛簸,車身平穩了許多,但速度變得更快。
她閉上眼,一只手緊握住金屬框,一只手緩慢地張開。
她想象自己是一只自由的蟬,感受著風在指尖流動,好像那是從她翅膀掠過的風。
她想唱歌,可雌蟬是不能唱歌的,做一只特立獨行的雌蟬一定比做一只特立獨行的雄蟬難很多。
因為,雌蟬永遠都表達不了自己的內心。
雌性的蟬,生來,就是啞巴。
咖啡廳,唐雪獨自坐在靠窗的座位邊。
曲調舒緩的爵士樂回蕩在這個深色調的空間,她側頭看著窗外,透明的玻璃窗上,倒映出她的側臉和大廳內的吊燈。
今天是休息日,窗外車水馬龍,行人來來往往。
這里是新修的步行街,飲品店,棋牌室,服裝店,理發店,小吃各類的店鋪遍布在道路兩旁。
她透過窗戶觀察來來往往的行人,全是青年男女,有結伴而行的,也有單獨一個人的。
小孩子很少,大部分連走路都走不順暢,還是一兩歲的年紀,被父母牽著走過。
穿便服的女人忽然坐在了她的對面,她的視線轉移到桌面,遍布菱形圖案的杯子里裝著香草味的冰淇淋,冰淇淋上點綴著芒果塊和堅果碎。
女人把鐵制的勺子插到冰淇淋里,微笑著看她。
“如今這座城可是有三萬人在生活啊,雖然只是很小的一片區域,但總算,也讓它恢復到我記憶里的模樣了。”
“很不錯吧,新建的步行街,從上月開始,食物就不再由官方進行分配了,我們花了三年的時間終于開放了食物市場,住在這里基本上和過去沒有區別了,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一樣。”
女人雙手搭在桌上,看這座城的眼神好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每月例行測試還沒有結束么?”唐雪視線看向女人的身后,沒看到熟悉的人影,于是把視線收了回來,用勺子舀了一口冰淇淋吃。
意外地很好吃,她并不是一個喜歡吃甜食的人,但這份冰淇淋入口的瞬間,竟然讓她有一種驚艷感,或許是太久沒嘗過了吧。
上一次吃香草冰淇淋是多久之前?已經快記不清了。
“已經結束了,但是今天要交接最后的東郊,所以等會還需要他和我們一起去一趟。”
“這樣么所以.為什么這么重要的時候,你要來找我?就是為了請我吃一杯冰淇淋么?”
“那種地方,我去了也幫不上忙啦,況且我也是人,難得的休息日,我肯定會想要放松一下呀。”
“是么.”
“別對我抱有這么大的戒心,只是朋友的一點點關心罷了。”
“關心么說起來,我正好有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找不到答案呢,以前上化學課我就想過,你是學醫的,化學一定很好吧,我有一個問題無論如何都想要找到答案。”
“化學相關的盡管問,初中級別的,就算是競賽壓軸題,我也能在一分鐘內解開。”
“那真是幫了大忙了,老師,你說,恐怖分子到底是由兩個恐怖原子構成的,還是由一個恐原子和怖原子構成的呢”
唐雪用認真的表情看過來。
“請一定為我解答這個疑惑,否則我今晚要睡不著了。”
氣氛沉默,女人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好似一頭烏鴉從頭頂飛過。
“真頭疼啊.”女人哈哈地干笑一聲:“算了,我投降了,我果然還是不適合做這種工作,我坦白了,是他來讓我找伱的,他說想要知道你的真正想法,不希望你勉強自己。”
“我沒有勉強自己。”
“但是,你可能在不知不覺之中,陷入了那種只有自己不得知的境地呢?看看外面吧,如今這里已經恢復成這個樣子了,你還沒有上過大學吧,我們新辦了一個綜合大學,場地、師資全部都準備完畢了,下個月教科書印出來之后,就要開始公開招生,你今年是21歲,還來得及。”
“而且,我也是老師之一,如果你住不習慣宿舍,可以搬來和我一起住,也不是說要你一直留在這邊啦,每周都有像今天一樣的休息日,到時候你的時間可以自由支配,路也修好了,你如果想見他,我可以把車借給你用。”
“好好考慮一下,現在和三年前不同了,你的人生,還有很多可能性,今后這里一定會變的越來越繁榮的,學校,醫院,工廠,娛樂設施,許多的項目都走上了審批流暢,兩三年會陸續建立起來的吧,你以前有沒有想過要成為什么人?比如科學家,醫生,教師,花店老板一類的啦,你有想過么?你有什么夢想都可以說給我聽。”
“他給你們開了什么條件?”
“大人之間不是只有利益的,我說過了吧,我是以朋友的身份在關心你,不管怎樣,你都是一個人類,是一個年輕的女人,一個年輕的,漂亮的,聰明的女人,人有人的生活方式,違背這種生活方式是很困難很辛苦的。”
“人,不按照既定的生活方式,不按照規定的方式生活下去,就是失敗的,蘇老師,你是這樣想的么?”
“不,不是這樣的,失敗與否,不是其他人能定論的,我只是,害怕你后悔,害怕你后悔的時候,有些東西已經找不回來了。”
“比如?你想說等我老了再后悔就遲了么?”
“我很認真地在和你商談,他已經不是人類了,理論上講,再過100年,他都不會發生變化,可是你呢?現在的你21歲,你有隨心所欲的資本,可再過十年,你的臉上就會開始長皺紋,再過二十年,你的頭發當中會出現白發,然后再過三十年,再過四十年,你有想過么?你成為一個牙齒掉光的老太太,而他還是當年的樣子,你能接受么?這種落差感”
“他這種生物,沒有人該有的欲望,你甚至不能和他有一個孩子,你們的世界是不一樣的,人類的世界,才是屬于你的世界,年輕的時候會覺得有愛就好了,可是現在都過了三年了,你和那種狀態下的他生活了三年,所以,我想聽聽你的真實想法。”
“你在聽么?喂,別無視我看著窗外啊!”
唐雪握住裝冰淇淋的杯子,又吃了一口冰淇淋。
真冷啊,手心傳來的溫度,畢竟是冰,就算是這么熱的夏天,握住一個裝了冰的杯子,還是會覺得冷啊。
“我在聽啊,很認真地聽。”
她轉過頭來,放下杯子。
“但是無論我怎么說,你都會覺得我是在勉強吧,覺得我沒有對你表達真實的內心。”
“人和人之間無法做到真正的互相理解,這件事,我在很早以前就明白了。”
“為了錢愿意和男人上床的女人,會覺得天底下不存在貞女,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就會覺得其他男人也和他一樣。”
“人是有局限性的,所以,很早以前我就學會了,不要試圖改變別人的看法,要試著用對方的角度來看世界,然后給自己戴上一副他喜歡的面具。”
“你是這樣想的么”女人嘆一口氣:“但是.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呢,至少讓我聽聽吧,你對他的真實想法。”
“真是難纏啊“唐雪揉了揉太陽穴:“因為你比其他人要通情達理一些,也算是稱得上我朋友的人,我就破例為你講一個故事吧,原本我是不打算對任何人講的。”
“故事.關于你和他相遇的故事么?”
“不,是和他相遇之前,屬于我心里的秘密,連他也沒聽過的故事。”
“為什么不說?是很難開口的事情么?”
“不,并不是,只是每一次想起,我都會覺得很冷,那真的是一個,很冷很冷的冬天,我獨自一個人埋葬了我的姐姐,我花了一整夜的時間,把她凍僵的身體埋到雪里,本來不該就那樣把她丟在雪里的,可我的手凍的發僵,我挖不開雪層,連鏟子都握不住了。”
唐雪用力地握住了杯子,在杯壁上握出了掌紋,冰冷的白氣從香草芒果冰淇淋蓋上冒出。
真冷啊,就好像那天的夜里,她握住的那把舊鐵鏟一樣冷。
“每一次他不在我身邊,我就會想起那個夜晚,好像我凍死在那里一樣”
她的手在顫抖,溫度高達34度的天,卻止不住打了個寒顫,把衣服的領口拉緊了些。
四年前,冬季,聚集地。
篝火在營地哨口燃燒,稍微驅散了黑暗,唐雪在頭上套一個紙袋,在稻草編成的斗篷上披著又臭又臟的舊漁網,獨自走在雪地里。
她身后拖著一個布袋,像是裝著什么重物,在雪地當中拖出一條痕跡。
她弓著背,步履蹣跚,走的很慢,裸露在外的手涂滿了泥土,任何人看她都會覺得她是一個命不久矣的老太婆。
頭上的紙袋更是讓所有看到她的人害怕,那是拜死教的標志,拜死教的人都是一群瘋子,他們用鐵勺挖掉自己的眼睛,用鐵絲絞斷自己的舌頭,用木棍掏穿自己的耳膜。
他們不聽不看不說,只為了求死。
他們甚至會在皮膚上涂抹活尸的血,以免有人褻瀆他們的尸體。
聚集地中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任何一個在頭上戴上紙袋想要離開營地,都不會被阻攔。
他們被默認是一個死人,就讓死人自己走到看不到的地方去死吧,沒人想處理一群瘋子的尸體,那毫無價值,說不定還會染上病。
唐雪右手拿著舊鐵鏟,好像那是她的拐杖外加導盲杖,布袋的繩口拴在她的脖子上,勒著她的肩膀。
她走的很慢,因為這對她來說太重了。
她沿著圍墻走到了出口,站崗的守衛裹緊了自己的衣服,把門打開,離她很遠。
有人用木棍遠遠地戳了她一下,把她戳到門外,她摔倒在雪地里,那根木棍被扔到了她的身上。
良久,她扶著鐵鏟艱難地站起來,拖著身后的布袋,在黑暗冷寂的風雪之中前行,漸漸消失在營地的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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