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云聽到皇太子這樣說,心里多了幾分安定,
她和冬雨撞了大運,但不能什么好處都叫她們二人撿了,
宮里那么多公公、宮女,無數雙眼睛瞧著,萬一惹人嫉恨,那之后也難保沒有禍事。
好在眼前這個太子殿下她是熟悉的,
耳朵聽到的是仁厚,眼睛看到的是溫柔,
與之前那個環境相比,至少在這邊要安心些。
尤其是剛剛面臨死亡的威脅,心中對于安全穩定的需求顯然超過吃什么用什么的物質需求。
而且她受此大恩,不管怎樣也是一定要報答的。
現在太子應了她,有些話她也要說的,
“奴婢謝過殿下!殿下于我與冬雨有救命之恩。秋云雖不通圣人之道,但也知道涌泉相報的道理。往后必盡心侍奉,以報殿下之恩。”
對于這話,朱厚照是有幾分相信的。
“自是該盡心。”
“是。”
“那…去泡杯茶來吧。”
“奴婢遵命。”
朱厚照甩了甩腦袋也不再去想這些古代下人的思想,反正總歸想不通的。
到了下午時候,天空忽然飄起了小雨,他便回到殿里去了。而且不讓人關門,就在廊檐下看著雨滴在天空之中串聯成線,聽著花壇里的枝葉被拍打的噠噠鬧聲。
還未正式讀書,東宮的日子是有些許無聊。
不過朱厚照本就不是喜歡熱鬧的人,以前他喜歡這樣的雨天,聽著雨聲讀書,聽著雨聲入眠,
或者自己做一頓飯,或者抱著零食看一部電影。
那樣靜謐的時光總是讓他感覺舒服,
直到后來長大,開始要承擔更多的責任,處理更多的事情。喧鬧的城市和他的喜好極為不搭。
為了活著,他幾乎撕裂了自己。
現在五百年前的天空下,
他又回到了孩子的時代,
身為太子的責任雖重,但人到底不是機器,總也要有自己的一片空間。
收拾、整理,然后重新更好的出發。
朱厚照讓人搬了個搖椅在殿得門口,他躺了上去,因為有風所以再蓋了一個毯子,正好能看到外面的雨幕。
“劉瑾,我記得你是會認字的吧?”
“回殿下,認得一些。”
“好。四書五經就不為難你了,找本簡單的史書來。念給我聽。”
劉瑾心想,殿下的這個要求可真是新奇。
“不知,殿下想要聽哪一本史書?”
“我…想聽王安石與宋神宗的故事。”
同樣是王朝的活力開始慢慢不足,一個有著皇帝支持一心變法的大臣,最后卻是失敗的結局。他不能不細細了解。
“那,讀宋史?”
“可以。”
于是小雨細微,一人在讀,一人在聽,有些不懂的文言文還要再仔細問上兩句。
在時間的流逝中,腦海里關于那段模糊的歷史逐漸清晰,三兩印象也被一點點串聯起來,
邊上秋云還會泡上清香溫茶,
這才是生活本該有的模樣吧?
哪怕是秋云和冬雨在邊上看著,也會覺得有一種幸福。
皇太子殿下這樣的好學懂事,對她們下人也好。
過了一會兒,朱厚照想到如果自己上來就聽王安石,肯定會被有心人發現,因為太明顯。到時候上來一通諫言也挺麻煩的。
所以他囑咐劉瑾,“你去和楊廷和說這一段不要記…算了,你還是叫他過來吧。我親自和他說。”
過了一會兒,有些衰樣的楊中允強撐著精氣神給太子殿下行了禮。
“楊先生,我在東宮也不是樣樣事都記得吧?今天下午你便不要記得那么明確,只說我在讀書。”
楊廷和愕然,這是什么要求?
但其實…中允官都不太敢忤逆太子的意思。
“是…”
“殿下,”殿外有個內侍走了過來,“王詹事求見。”
“好。請他進來。”
王鏊現在是常常跑東宮,不過今天剛剛進來,就發現楊廷和從擷芳殿離開的背影。
他一到,此人就走了。
這讓王鏊微微皺起了眉頭。
心中有些疑慮更深了些。
朱厚照則從搖椅上起身,并且讓劉瑾趕緊把剛剛念的書收起來。
“臣,王鏊參見殿下。”
“王先生來的正好。今日我又有幾處不明白的地方想向先生請教。”
王鏊怔了一下,那日之后他自己倒是糾結很久,沒想到太子一如以往。
“殿下。”
朱厚照轉身,“怎么了?”
“臣今日來,是有一事想向殿下稟報。”
聽他這個語氣就知道應該是有什么事。
本來,還以為能有東宮日常的一天。
“王先生請說來。”
“殿下,可知李廣其人?”
邊上劉瑾聽王鏊提及這個名字,不由眉頭一皺。
“李廣?”
朱厚照想說是不是飛將軍李廣,但動動腦子也知道王鏊不會在這個時候提到一個兩漢時期的人物。
“是,臣指內官監太監李廣。”
在明朝,不是所有閹人都叫太監,只有一個衙門的頭才叫太監。像李廣,他就是內官監長官。
內官監主要負責修建營造事務,和朝廷決策中心不沾邊,有點類似于外庭的工部。
此外,由于內官尤其是司禮監宦官不能外派(出宮),宦官想去外地公干,則“必借列內官監銜”。
而皇帝派人出宮,自然是首選信任的。所以內官監的地位一度僅次于司禮監、御馬監。
李廣是內官監長官,名義上出了宮的太監都要從他這里過一遍,因為這一點,李廣和許多實權太監都有不俗的關系,在宮內,可以說位高權重。
朱厚照不了解這些,但他看到劉瑾的神色變化,這個老狐貍一般是不會如此的,于是知道此事敏感。
王鏊果然說:“內官監太監李廣,自弘治四年始,建言陛下修建營造太繁,內有壽安、欽安宮,外有神樂觀、太倉、城樓,近來又修建武祠,而且引誘陛下讓京軍修筑宮殿,使京軍占役成風,衛戍部隊難以訓練。臣,懇請殿下面陳圣上,奏明事實,使陛下不受小人蒙蔽!”
他為了照顧太子沒讀書,遣詞都盡量使用白話。
朱厚照卻知道這事兒不是那么簡單的。
這些事情肯定有不少人和皇帝提過,但弘治四年到現在都多久了?這個人還是好好的。
“王先生,這件事我知道了。”
“殿下…”
劉瑾精得很,一看王鏊開始鉆牛角尖,便向前走了一步,“王先生,還是先解答殿下的問題吧,殿下今日一直在等先生。”
在太子這個位置,會有太多人為了不同的目的來陳述是非善惡,但世間是非哪里是那么容易分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