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浙蕰州滄南蘆浦鎮林家院村,
東海邊一個小村落。
以前默默無聞,
現在這里卻成了附近最大的走私貨市場。
蕰州人為什么能發財?一方面是有經商頭腦,另一方面就是膽子大,真敢干。
他們開著漁船到公海,與境外走私人員用銀元進行交易,運回大批港島、彎島、日本貨。
從江城到蕰州大概800公里,高鐵只需要3個小時,可在這個時代,綠皮火車卻需要坐一天一夜。
下火車還要繼續趕路。
坐公共汽車去縣里,搭乘過路貨車去鎮上,一路打聽終于來到村外。
市場并不在村里,而是在村外一條農機土路上,土路兩側停著平板車、拖拉機,車斗上面擺放各種貨物,活像農村趕大集。
走過攤位,林逸仔細打量這些走私貨,心里盤算進什么好。
賣布的很多,的確良、滌綸嗶嘰、滌綸針織,主要來自臺島,質量好花色多,價格便宜還不用布票,弄回去絕對會被搶。
最大問題是體積大不好運輸。
電視機,日本牌子居多,現在主流是黑白電視,也有彩電,林逸問了一嘴,價格只能用昂貴來形容。
錄音機,雙卡、單卡,單喇叭、雙喇叭,四喇叭,順帶賣各種磁帶。
賣表的攤位也很多,電子表、石英表、日本機械表,甚至還有瑞士表。
此外還有香煙、自行車、尼龍傘、尼龍蚊帳、電風扇、照相機、錄像機,可謂琳瑯滿目。
林逸走走停停,不時問問價格,一邊了解市場,一邊心里盤算買什么貨回去好賣。
拋除來去車費,他的本錢只有五百。
必須選擇那種價格低,利潤高,還要小巧好攜帶的商品,最后林逸決定帶電子表回去。
“老板,這種電子表怎么賣?”
“12一塊。”
“12太貴,便宜點。”
“我這個質量好,要便宜的有,這種八塊錢一塊。”老板拿起一只好像卡通玩具表一樣的電子表說道。
“我就要這種好的。”
“要多少。”
“50塊。”
“那11一塊吧。”
“10塊吧,一次買這么多再便宜點。”
討價還價,最終以10塊錢一塊賣下50塊那種質量還算不錯的電子表。
離開時他身上只剩下50多塊錢。
現在投機倒把查的很嚴,林逸不敢大搖大擺帶著一兜表回去,他想了一個辦法,現在已經進入秋天,秋衣外面還有外套,他在旅館找老板娘借了針線,撕開衣服里子,把手表一塊塊縫在上面。
穿在身上對著鏡子照了照,滿意點點頭。
......
“抓住他~!”
車廂內一陣騷亂。
一個中年人包里帶著一些貨,估計也是在私貨市場進的,被乘警查出來,中年人想跑,剛跑出去幾步就被乘警按住,最后壓著胳膊帶走。
這一幕就發生在林逸眼前,他臉上努力保持鎮定,心臟卻砰砰跳的厲害。
乘警繼續檢查,檢查到林逸時,林逸打開破帆布包,里面就幾件衣服和一包點心,乘警揮揮手讓他拉上,檢查下一個人的行李。
上車查,
路上查,
下車還要查。
臨近火車站還有幾公里,火車還在行進時,有人打開車窗,把一袋袋東西丟下去,林逸好奇看外面,發現火車道邊有好多人接應,拿了包裹就走。
好家伙,
當年抗日時鐵道游擊隊那一套都用上了。
一天一夜后,林逸回到江城,過了火車安檢口,心情才徹底放松下來,深深呼出一口氣。
終于安全到家。
接下來就是賺錢了。
......
1980年初,國家頒布關于城鎮個體工商業戶登記管理若干規定。
人們春心萌動,
壓在石板下的嫩苗頂破禁錮悄悄冒頭。
一些人做起小買賣,多以農產品和手藝人為主,工業品依舊沒有放開,實行嚴格的計劃經濟。
林逸騎著自行車回家,就看到路邊賣雞蛋的大娘,賣菜的大爺,賣魚的中年人,還有剃頭、修鞋、修理自行車的。
自行車靈活穿過狹窄巷子,過了一座石橋,拐個彎來到一處小院門口,旁邊是一條小河,河水清澈緩緩流淌,這座城市湖多河也多,所以起名江城。
林逸家門口蹲著兩個青年。
一個穿著藍色廠服,一個穿著綠色軍裝,這時代衣服的主色調就是藍綠黑白灰,街上偶爾有一兩個穿紅衣的女子,都會引得人們多看兩眼。
見林逸回來,兩人趕緊站起來。
“逸哥。”
“逸哥你回來了。”
這兩人是林逸這個世界最好的朋友,穿軍裝的叫李向前,穿藍色廠服的叫姜武。
林逸下車,
李向前很自然的接住車把。
姜武把掛在車上的東西摘下,一臉欣喜道:“嚯,這條魚夠大的,還有兩瓶小黃鶴樓。”
林逸掏出鑰匙開門,直接進院,李向前在后面搬著車子跟著,姜武很自覺的去廚房收拾魚做飯。
一個小時后飯菜做好。
一鍋燉魚。
一袋五香花生米,
兩瓶小黃鶴樓。
這頓飯差不多要四五塊。
在這個時代已經算奢侈,畢竟如今一個正式工人,一個月的工資才三十多塊錢,干部不過四五十。
天色擦黑,院里燈打開,四角飯桌放在柿子樹下,三兄弟吃喝起來。
“逸哥,小武喊我說你找我們有事,有人惹你了?家伙什我帶來了。”
李向前說著撩了一下綠軍裝衣角,露出三菱刺把手。
李向前年初才從西南戰場下來,經歷過真正的戰斗,殺過人見過血,不過他是農村兵,退伍不管分配工作,只能回江城郊縣農村務農。
“我也帶了。”姜武也掏出一把刀子。
林逸感嘆,
這時代的人真血性。
連年的災難和斗爭,養出了更彪悍的性格。
不過心里也感動,有這么兩個愿意為自己拼命的兄弟,值得一生珍重。
“把家伙收起來,沒人惹我,也不捅人,我叫你們來是想問問你們,你們想不想賺錢?”
姜武和李向前都是一愣。
“賺錢,自然想啊,現在都窮死了,煙都抽不起。”姜武感嘆道。
“伱抽不起煙?我連窩窩頭都吃不飽。”李向前道。
姜武和林逸一樣,都是回鄉知青,林逸家現在只剩他一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姜武家六口人,回城后他爸托人找關系,好不容易讓他進拉鏈廠做了個臨時工,起早貪黑一個月,工資才十九塊八。
說起來他已經算不錯了。
李向前更難,退伍后回村務農賺工分,他家人口多,爺奶爸媽弟妹一共八口。
指著那點工分,
真是連飯都吃不飽。
做為家里老大,李向前賺錢改善家里生活的心更加迫切,他也二十三歲了,到了找對象的年紀,可都嫌他家里窮負擔重。
“逸哥,有什么賺錢門路?”李向前問道。
“前些日子報紙上說,國家鼓勵扶持個體經濟適當發展,不同經濟形式同臺競爭,外面已經有很多人開始做個體戶。”林逸道。
“逸哥,你想做個體戶?”
林逸搖搖頭,“干個體戶能做起來的,大多以前有底子,咱們沒本錢沒技術插手很難。”
說完壓低聲音,“我打算倒賣走私貨,那個來錢快。”
小武和李向前同時瞪大眼睛。
“逸哥,你想投機倒把?”
林逸喝了一口酒,
放下酒杯在兜里掏了掏,掏出兩件東西放在桌上。
“這是,電子表?!”
姜武一眼認出電子表,有些激動的叫起來,伸手拿過一塊在手里擺弄。
電子表在這個時代可是稀罕物。
李向前也拿起一塊看起來。
“逸哥,你從哪兒弄來的電子表,這可是好東西啊。”姜武道。
“前幾天我不是出門了嗎,我去了一趟蕰州,進了一批電子表,打算回來賣賣試試。”
“你們覺得這一塊表能賣多少?”林逸看向兩人問道。
李向前搖搖頭,“我不懂這些逸哥。”
姜武想了想,“上海表現在120一塊,梅花也差不多,還要工業券,這個怎么也得賣六七十吧。”
“不要工業券,你們覺得50好賣嗎?”
姜武臉上微微一驚,立刻激動道:“50還不要票?那絕對好賣啊,我要有錢必須買一塊!”
這年頭有四大件一說。
家庭條件好點的,結婚時要準備自行車、收音機、縫紉機和手表,俗稱“三轉一響”。
等到八十年代中后期,隨著改革開放推進,人們生活條件提高,電器產品逐漸興起,四大件就變成冰箱、彩電、洗衣機和石英表。
現在施行計劃經濟,買工業品需要工業券,干部的還能攢一攢,普通工人和農民根本沒有機會得到工業券,手表在這個時代絕對是稀罕物。
不要工業券,價格還比商場里賣的手表便宜一半,絕對會讓很多人心動。
“逸哥,你叫我們來是?”
“賣貨,你們拿著電子表去賣,賣一塊提10塊錢,有沒有興趣?”林逸道。
姜武用力咽下嘴里的魚肉。
他在拉鏈廠辛辛苦苦做一個月才十九塊八,賣兩塊表就能賺一個月工資,頓時心動不已。
“我愿意逸哥?”姜武一口答應。
“我也愿意逸哥。”李向前回答的更堅決。
貧窮,有時候反而會賦予人無窮的力量,反正都窮成這樣了,老子不在乎拼一把。
富貴險中求!
林逸笑著舉起杯,“好,為咱們的事業順利干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