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 1259 再斬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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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戰場上,經過了齊軍一整個上午不間斷的猛烈進攻,魏軍軍陣已經受到了極大的破壞,不得不向內進行收縮才能勉強維持住陣型的完整。就連昨日攻克下來的峪口戍城,都被攻勢兇猛的齊軍又給奪回一座。
戰陣中,魏軍將士們尚還能奮力作戰,但是一眾陰山城傍們因見交戰不利,陣勢已經變得凌亂起來,甚至有許多胡人部眾直接撤離了陣地,沿著西山向上攀爬,希望能夠借此躲避齊軍的猛烈進攻。
在如此危急的情況之下,又有兩萬突厥軍眾被引至陣前安排參戰,無疑是讓局面更加的雪上加霜。有許多魏軍將領都忍不住來到宇文貴面前,小聲說道:“化政公,賊軍攻勢實在太過猛烈,諸軍軍士傷亡慘重。若再如此下去,軍陣恐怕不穩,是否需要在風谷川中再設戰陣、且戰且退?”
“不能退!一旦退卻,士氣必定疾落、再無斗志。堅持住、再堅持一段時間,安陸公便會率領后路援軍抵達此間!”
宇文貴聞言后便連忙搖頭說道,眼下情況越是艱難,便越需要咬牙堅持在此,一旦頂不住壓力棄陣而走,那么接下來怕是就要引發大規模的潰亂。
似乎是在呼應宇文貴的話語,西山內里忽然響起了軍士驚喜歡呼聲:“援軍來了、援軍來了!”
楊忠一行終于及時的趕到了戰場,與之同來的五千余眾,韓果還在率領運送輜重的隊伍行在后方。雖然這一支到來的援軍可能還沒有一上午激戰戰死的將士多,但也大大鼓舞了將士士氣,激戰在最前方的將士們甚至又一鼓作氣的向外反殺出數丈的距離。
陣前進攻的齊軍將士也難免魏軍援軍虛實,一時間驚疑不定,攻勢都有所放緩。魏軍則趁此機會將戰陣又向外推進一層,使得戰場形勢有所好轉。
不過此間戰事雖然仍在激烈進行著,但卻已經不再是形勢變化的焦點所在了,突然出現的那一支魏軍輕騎給齊軍和突厥人心里都造成了巨大的震撼。
眼見那一支齊軍精騎繞過混亂的突厥人陣隊向此奔殺而來,皮景和一邊率部走避,一邊讓部眾們大聲呼喊道:“唐王業已攻破井陘,賊將段韶伏誅!今我十萬王師正向晉陽殺來,爾等晉陽頑賊速速棄械方可免死!”
段韶戰死、唐王殺來,短短的幾個字,聽在斛律光和烏尊可汗以及左近一干軍眾們耳中,如同驚雷之聲,震得人五內俱寒、心驚膽戰!
“不可能、不可能,平原王知兵善事,怎么會如此輕易便被擊敗……晉陽竟全無所覺!”
斛律光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口中喃喃說道,心里十二萬分的不肯相信這是事實。他固然是與段韶關系不夠親近,在有些事情上還存在一定的分歧,但心內對于段韶的能力還是比較信服的,自然不信段韶竟會被不聲不響的擊敗斬殺,心里更傾向于這一支魏軍是從別處流竄而來。
當他見到魏軍率隊者竟是皮景和這個故人的時候,心內更加篤定這一想法,忍不住大聲喝罵道:“皮景和狗賊自投于魏,辜負神武恩典,今又引寇來禍故鄉,當真該死!”
“爾等鎮人禍我并州久矣,某今奉唐王之命歸來殺賊、滌蕩賊眾,斛律明月命蹇運窮,速降可以不死!”
皮景和在西魏任事多年,伴隨著唐王一路奇跡崛起,早已經身心予之,自然不會再為斛律光這樣的辱罵而自覺羞慚,這會兒帶領著部眾一邊躲避著齊軍精騎的攻殺,一邊試圖繞過突厥軍眾從而奔跑到戰場上去,將唐王即將殺至的消息傳遞給西山友軍。
“請可汗速速出兵,一定不能讓這一支賊軍靠近戰場!”
斛律光自知絕對不能讓這些消息在戰場上傳播開來,無論是真是假對齊軍的軍心沖擊都是非常的巨大,而他眼下又調集不了太多的人馬入此攔截,只能又向烏尊可汗進行漢話。
烏尊可汗這會兒倒也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惶恐,心知就算唐王真的即將殺至此處,眼下的他也需要與齊軍團結在一起才能免于遭受唐王報復,因此聞言后忙不迭下令讓麾下輕騎也沖出去對這一支魏軍輕騎進行攔截包抄。
皮景和這一支輕騎人馬為了快速的抵達戰場,并沒有攜帶太多沉重甲械,主要還是以騎射為主。得益于在參戰之前,人馬進行了一段比較長時間的休息,這會兒倒也并不疲憊,在齊軍與突厥軍眾兩方攔截之下都還能游走于外,并且兜上一個大圈便又繼續往戰場接近,將士們一路奔走也在一邊呼喊,力求將唐王即將殺來的消息傳播給更多的人知悉。
盡管在齊軍和突厥軍眾的攔截下,皮景和一行仍然未能靠近西山軍陣。但是他們這一支數千人的輕騎部伍突然出現在戰場上,本身就在轉達一個非常明顯、非常喜人的訊息。
“北面那一支軍眾并非北路師旅,想應是主上在井陘已經有了突破,先行派遣銳師入此宣告!”
彼此距離還有十幾里遠,宇文貴倒是辨認不出皮景和等人面目,但是這隊伍編制卻還能認得出,這一支數千輕騎明顯不是他所統率的北路師旅,于是便一臉欣喜的對剛剛加入戰場的楊忠說道。
楊忠聞言后便也點頭說道:“應是如此了,主上雖然轉道河北而守卒山東,但算算時日也應有所突破了。齊國妄想憑一支人馬便將主上永阻于外,那也是做夢。待到主上抵達晉陽,便是反攻之時了!”
盡管齊軍還在極力攔截皮景和這一支人馬,但相關的消息也被越來越多的人所知悉。
“平原王戰死?這怎么可能!”
許多齊軍將士在得知這一消息后,腦海中第一個念頭便是不相信,但很快心底便有一陣陣的驚懼不安襲來。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么是否意味著他們北齊當真要滅亡?
也不怪這些將士們將段韶的死亡與北齊的存亡聯系在一起,段韶從年輕時便追隨神武帝并深得神武帝的信任與厚愛。后來隨著元勛老將們漸次凋零,段韶在國中的地位和聲望也越來越重要、越來越顯赫,到如今更可以稱得上是武將第一。在許多人看來就連咸陽王斛律光與之相比,都遠遠不及。
這樣的人物如果都已經戰死,那么國中還有什么人能夠抵擋得住魏軍前進的步伐?
各種彷徨不安的念頭盤桓于心頭,眾將士們迫切的想要搞清楚這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可是他們眼下也實在沒有什么好的求證手段,作為右路軍主將的博陵王高濟干脆離開軍陣,直向斛律光尋來,見面后便疾聲詢問道:“請問咸陽王,平原王是否當真戰死?”
“此乃敵軍詐言!”
斛律光先是下意識的搖頭否定,旋即便又沉聲說道:“無論東面情勢如何,當下最重要都是盡快消滅西山敵眾。如若李伯山當真率部殺來,其師旅東西會師,局面必然更加危困!”
“這么說,這是真的?”
高濟沒有接受到斛律光所傳遞的其他訊息,只是聽到李伯山當真有可能已經率軍殺來,臉色一時間已經是變得煞白,口中喃喃自語道:“怎么辦、怎么辦?”
斛律光也懶得再多費唇舌,眼下情況危急緊迫,他必須要在新的變數發生之前消滅西山敵軍,于是當即便又示意博陵王的親兵拱從其人跟在自己身后,一起返回軍陣當中繼續指揮殺敵。
西山戰場上,魏軍的情況本來已經非常的不妙,但是先后發生援軍到來以及唐王可能不久便要殺至等轉機,這會兒眾將士們也都是振奮不已、斗志昂揚。反倒是自覺前景不妙的齊軍將士們這會兒攻勢有些不妙,有的人還在戰陣當中,卻已經頻頻回首望向晉陽城池,也不知心中在胡想著什么。
這會兒,就算斛律光再返回指揮作戰,一時間也很難提振士氣,反倒有將領來到他面前說道:“大王,陣中流言四起,將士心懷不安,不如暫且撤回城中固守,待到情勢不見轉變再出城來攻?”
聽到這話后,一旁的博陵王高濟也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若李伯山真的率部殺來,與之野戰實在太過兇險,只有依托堅城才能有望相抗!”
“不可,繼續進攻!”
斛律光聞言后卻直接擺手拒絕,打定主意要速速消滅眼前這一支魏軍人馬。錯過這一個機會,接下來恐怕會徹底喪失主動權!
不過留給斛律光的時間也不多了,因為就在皮景和一行到來不久之后,李泰所率領的那一萬精騎便也漸漸的逼近了汾水。
在其隊伍前方,還有數千名突厥游騎,這些都是沿途所遇到、主動依附投靠過來的,烏尊可汗雖然選擇背叛了聯盟,但是他們這些豪酋卻懾于唐王威名,在遭遇唐王師旅之后,第一時間便選擇投靠過來。
“唐王雄軍殺至,烏尊可汗還不速速前來請罪!”
隨著魏軍渡過汾水,這些沖在前方的突厥軍眾們也都紛紛跳蕩在前,向著突厥軍陣大聲呼喊道。他們如今已經投靠了唐王,心中自是無所畏懼,而且還能靠著唐王的威風勢力趁機兼并收編其他豪酋部伍、從而壯大自身勢力。
聽到這些喊叫聲,突厥軍陣轟的一聲直接炸開。雖然不是真的炸裂,但是那視覺效果卻是非常的像,原本如群星拱月一般簇擁在烏尊可汗周圍的突厥師旅們,這會兒爭相往周圍退避,一時間烏尊可汗周圍人馬都為之一稀,那一身金甲的造型仍然異常的醒目,只是不再威武,反而顯得有些黯淡凄涼。
“當真、當真是唐王殺來?撤、速撤,傳令諸軍,切勿與戰!”
烏尊可汗遠遠看到唐王大旗,額頭上已經是冷汗直涌,他先是下意識的轉馬向南奔行,打算前往晉陽尋求齊主的幫助和庇護,但很快又勒轉馬首,轉向北面奔走,口中還大吼道:“不要停留、快撤,撤出長城,速歸漠北!”
隨著烏尊可汗驚慌失措,其余突厥軍眾們也都沒有太好的表現,有的同樣準備奔逃,有的則先一步自相廝殺起來。尤其是那些先一步投降唐王的豪酋們,這會兒更是爭先恐后的將屠刀揮向其他的突厥部伍。
不過他們本身又沒有統一的戎裝軍服,或許同伴們彼此間能辨認得出,可是落在外人眼中就沒有什么明顯的區別了。因此很快廝殺便在突厥軍眾當中蔓延開來,整個突厥陣隊都亂成一團。
“這、也太著急了吧?”
李泰本來還打算不由分說的便率軍向突厥軍眾們沖殺過去,結果卻沒想到他這里還沒有沖入戰場,突厥軍眾們便先一步亂斗了起來,讓他一時間也分辨不出來誰是敵人、誰是友軍。
這固然是由于他本身威名太盛,但也跟烏尊可汗連日來的反復無常、左右橫跳有著密切的關系。這些普通的突厥軍眾們早已經被搞得腦殼混亂不堪了,一會兒跟魏軍一起打齊軍、一會兒又跟齊軍一起打魏軍,這會兒隨著唐王殺來,他們彼此間又自相殘殺起來,或許在一些突厥軍眾看來,這本來也就是正常、應該做的事情。
既然一時分辨不清敵我,李泰便也不再分辨,隨著率部抵達戰陣,他便下令全軍發起沖擊,將亂戰的突厥軍眾往晉陽城和其西側的齊軍軍陣驅逐過去,同時他又抬手指了指在亂軍之中仍然非常醒目的烏尊可汗,口中沉聲說道:“不準此獠逃脫,速速將之擒捕下來,生死不論!”
他早就注意到烏尊可汗這騷包的造型,也打定主意不讓這家伙有機會逃離戰場,直接就在戰場上給弄死了事!
李泰大軍的到來固然是令戰場上諸方人馬震驚不已,突厥軍眾的直接崩潰也是令人猝不及防,不論突厥軍隊的戰斗力如何,那可是足足數萬人馬,就這么突然失去了控制,所造成的破壞力簡直就是災難性的。
本就與之距離頗近的齊軍軍陣頓時便也受到了影響,后方陣腳都被驚逃的突厥軍眾給沖垮,那右翼軍陣更是直接被突厥軍眾淹沒近半,同樣也被攪亂起來。
“我要回城、我要回城!”
博陵王高濟本來就不想繼續再留在城外,當見到唐王剛剛登場便引發如此劇變、大批的突厥亂眾向此涌來之后,他心中也是驚慌不已,連忙對斛律光說道:“此間軍事,王自料理,某去也!”
說完這話,他便也不顧斛律光的阻攔,直接帶領身邊百十名親兵脫離戰陣,直向晉陽羅城奔逃而去。
斛律光臉色也是陰郁得很,他之所以一直堅持要繼續作戰、消滅西山魏軍,就是因為要趁著突厥還在戰場上可以分擔壓力、起碼消滅一部分魏軍。
突厥本身就乏甚信義可言,彼此間的約定也沒有什么牢固的基礎,一旦得知李伯山將要率軍殺來,可能就要直接拋棄齊軍而撤離。可是現在東路魏軍如果就殺來的話,突厥為了自保必然也要與之戰斗一番,憑突厥這么多人馬在此,總能分擔一部分壓力,讓斛律光能夠集中兵力繼續消滅西山魏軍。
可是他卻沒想到突厥竟然如此不堪,李伯山剛剛率領軍隊出現在戰場上,這數萬軍眾竟然就直接崩潰了,非但完全沒能抗阻魏軍,反而還波及到了齊軍。
不只是斛律光對此猝不及防,就連李泰身邊一眾親信們也都大感震驚,像是率領三衛兒郎拱從在后的宇文憲等少壯們,望向唐王的眼神更是充滿了敬慕,心中暗自感嘆道:“身之所至,萬軍辟易。一人之威,竟至于斯!”
眼下齊軍軍陣因受到了突厥軍眾的波及而變得不穩,西山方面的魏軍則又爆發起來,主動沖出了之前的防線,向著齊軍反殺過來,加上皮景和所率領的那數千輕騎也從側面繞回戰場,加入到戰斗中來,使得齊軍都被拖在了戰場上,難以再撤離出來。
斛律光軍事能力極強,但面對如此崩潰局面,一時間也是有些無計可施,他只能大聲喝令道:“穩住戰陣,且戰且行,不要整部驟離!”
西山魏軍雖然反擊過來,但承受了一整個上午的猛烈進攻,如今也已經是疲師,即便反攻上來,攻勢也并不怎么迅猛。至于突厥軍眾的沖擊雖然有些猝不及防,但隨著反應過來之后,倒也穩住了陣勢,斛律光又直接下令射殺凡所靠近的突厥軍眾,使得那些突厥人馬也都遠遠避開此間,不敢再靠近過來。
眼下戰場上唯一需要擔心的,也只有李伯山所率領的一萬精騎,不過那些人馬眼下主要還在與突厥交戰并繼續擴大亂象,暫時還未將矛頭直指齊軍。
所以齊軍只要穩住陣型,且戰且退,還是有希望能夠全師撤回晉陽城的,繼續據城與魏軍進行作戰。可要是一旦發生潰敗,那能夠成功逃回城中的人馬數量無疑就要銳減。
晉陽內外軍眾雖然數量仍然非常可觀,但晉陽城本身并不是一體城池,而是由大小數座城池所組成,一旦要分開駐守的話,那每一分兵力都非常重要,容不得揮霍浪費。
只不過由于之前齊軍向西山進攻推進太狠,眼下軍陣距離晉陽羅城還有著十幾里的距離,這十幾里的路程自是異常的艱難,無論再發生任何危險的變數,城外這些齊軍都很有可能直接發生潰敗。
眼下斛律光也只能勉力維持,軍令下達精確到每一支隊伍當中,整個大腦都在高速的運轉,務求能夠在保證陣型穩定的情況下撤回城中。
在將突厥軍眾徹底攪亂之后,李泰自然也注意到了齊軍且戰且退的進行轉移。趁著齊軍小心謹慎的轉移之際,他便又下令將突厥亂眾繼續向南驅逐,驅趕到晉陽羅城北面以攔截齊軍的退路。
至于他自己則率領幾百親兵在戰場上繞行到西山師旅所在的方位,見到將士們神情雖然疲憊不堪,但眼中仍然閃爍著亢奮的精芒,并且還在死死咬住齊軍的陣腳,一路向前攻殺,他心中也是大聲感慨。
他并沒有宣講太多激勵人心的話語,只是在陣隊側方大聲喊話道:“前于河北為賊所阻,有勞諸軍獨戰多時。今阻我之賊俱已授首,遂得至此并肩殺賊!前方晉陽城中自有大功大名,今與諸位并往拾取!一戰滅齊,與眾共勉!”
“滅齊!共勉!”
眾將士們聞聽此言后,也都紛紛大吼道,越發奮勇的上前殺敵。
晉陽羅城城門前本有三千甲兵列陣備戰,可是當博陵王高濟率先脫離陣隊奔逃至此后,便連聲喝令這些人馬撤回城中,并將城門牢牢關閉起來。而當這一幕落在遠處那些正在且戰且退的齊軍軍眾們眼中的時候,頓時便生出自己等人被拋棄的驚慌感,當即便有人忍不住大聲疾呼道:“不要關閉城門……”
不過他們距離城門仍遠,這番喊話自然也起不到什么效果,城門還是在快速的閉合。
畢竟戰場上崩潰的突厥軍眾正在快速散開,其中一些潰卒甚至都已經沖到了城墻下方,若再不將城門關閉,可能就會有一些亂眾沖入城中。當然,如果城門前做好妥善的布置,也能在驅逐亂眾的同時接應城外人馬入城,但風險終究要比直接入城關門大了一些。
隨著羅城城門的關閉,戰場上許多齊軍軍眾都忍不住發出一聲悲鳴,擔心自己被拋棄在城外,一些軍眾更是按捺不住直接脫離了陣隊,向著南面城池奔逃。
皮景和所率領的輕騎部伍也趁機從側面沖上前來,不斷的用騎射沖擾齊軍陣隊,使得騷亂變得更大。不過眼下的齊軍陣隊還是多達數萬人的龐大戰陣,在斛律光和一干晉陽兵宿將們的努力維持下,騷亂還沒有擴散全軍,但是齊軍移動撤退的速度卻因此而變慢下來,一如之前魏軍拼命想靠近西山卻被攔截在半途之時。
不過眼下的齊軍顯然不是戰場上最為窘迫的人,突厥烏尊可汗的處境要更加危險。
突厥軍眾多是輕騎,一旦潰亂起來形勢要更加的難以控制。那些彼此自相殘殺的突厥軍眾們本就各存懷抱,再加上魏軍的惡意攪局,基本上已經不存在短時間內再作收編的可能,眼下的烏尊可汗身邊倒還勉強聚集著約莫有兩三萬人的軍眾。
烏尊可汗對于唐王的畏懼是深入到骨子里,之前因為自覺得唐王戰事不順而心生的驕狂之念這會兒已經蕩然無存,只想快速遠離這危險的地方。
不過早有數支魏軍的精銳騎兵盯上了他,如附骨之疽一般游弋在他的周圍,只有身在軍伍之中、周圍有著眾多的軍眾保護,才能避免直接遭受這些西魏騎兵的沖殺。
如此一來,烏尊可汗便不能拋棄身上這醒目至極的金甲,他擔心一旦拋開了金甲,身邊這些突厥軍眾們怕是也要像其他部眾那樣潰散開來,而到時候自己不免要直接的暴露在魏軍的屠刀之下。
突厥固然也有著自身集散聚合之法,但那些戰斗經驗往往都是在開闊的草原戰場上才方便施展開。此時的晉陽城外雖然也算是地勢開闊,可是存在的軍隊與正在發生的戰斗也多,戰場被分割成為一塊一塊的區域,突厥軍眾一旦散開,再想集結起來那可就難了。
除了烏尊可汗身邊這兩三萬軍眾之外,戰場上還有一群突厥軍眾聚集在一起,那就是不久前被調派進攻西山魏軍的那一支兩萬人馬。
由于他們是直接在戰場上向后撤退,倒是沒有被裹入唐王現身后其他突厥軍眾的潰亂中,不過眼下他們的情況同樣也不容樂觀,因為直接承受了西山魏軍的反擊之力,這些軍眾也都被深深嵌入了齊軍的軍陣當中,一時間難分彼此,被齊軍裹挾著身不由己的向后撤離。
但是由于這些軍眾并不熟悉齊軍的旗鼓軍號等一系列指揮系統,因此便不能跟隨著軍令進行及時的配合,在戰場上乃是十足不和諧的存在,加上齊軍有意將他們當作炮灰,眼下在戰場上便遭到了魏軍近乎屠殺一般的銜尾追擊。齊軍軍陣這撤離一路,幾乎鋪滿了突厥軍眾戰死的尸首!
烏尊可汗不能直接引部北逃,本來也想向齊軍靠攏,與齊軍并肩一起抵擋魏軍的沖擊,可當看到這一幕之后,心中也是寒意直升,只覺得眼下戰場上無論是他剛剛背叛的魏軍,還是之前還任由他勒索的齊軍,都將他們突厥軍眾視作草芥一般,完全不加憐惜。
他這里正自怨自艾著,突然側方又有大隊人馬向他所部沖殺而來,乃是小可汗攝圖所率領的陰山城傍。
在之前齊軍攻打西山陣地的時候,陰山城傍位于戰陣內層靠后的位置上,倒是沒有直接遭受齊軍猛烈的沖殺,但是慘烈的戰斗仍然讓他們驚懼有加,不乏卒員向西山內里逃竄,到如今才只剩下了兩萬多人。
可是隨著戰場上形勢發生了逆轉,這些陰山城傍又變得活力有加,之前跟隨西山魏軍一同反擊追殺齊軍,因為齊軍軍陣未潰,戰斗力仍然很強,這些城傍軍因為傷亡慘重便暫緩攻勢。不過這會兒又找到了適合他們難度的目標,便向著烏尊可汗所部軍眾沖殺而來。
“烏尊可汗背信棄義、使我突厥部眾身陷絕境,如此昏庸下流,當真死不足惜,更不配做我突厥可汗!殺!能殺烏尊可汗者,分賜萬夫,自領一部!”
小可汗攝圖大聲吼叫著,指揮著部眾向烏尊可汗所在沖殺而來。
他本來跟這個叔叔也沒有太大的仇怨,無非埋怨對方將自己逐出部族并派到西魏做人質罷了,可是隨著唐王開始給予他這個南面小可汗實際的權力,他與烏尊可汗之間便有了權勢的矛盾與競爭。
之前宇文貴欲將他擒送給烏尊可汗,攝圖固然也能想明白宇文貴是在刻意作態、挑撥他們叔侄之間的矛盾。但他對此也并不反感,因為這意味著魏國當真是在將他作為烏尊可汗的競爭者。當年烏尊可汗在陰山能被唐王立作突厥可汗,他又為何不能將烏尊可汗取而代之?
在這種心理作用之下,攝圖越發的想要趁此機會將他這個叔叔置于死地,所以進攻起來也是異常的兇猛。雖然他這些年在長安鮮少進行弓馬操練,不能親自率領部伍奔馳殺敵,但卻不吝厚賞,刺激著一眾部卒們奮勇向前殺敵。
隨著攝圖率領著城傍將烏尊可汗作為狩獵的目標,烏尊可汗頓感壓力陡增,原本他還能在戰場上小心翼翼的率領著部伍游走躲避,但一眾城傍軍蜂擁而來,仿佛綁在了突厥部伍身上的重物一般,使其行動轉移都變得笨重起來,戰斗也從追逃轉為了陣地戰,人馬折損消耗頓時大增。
更要命的是,這些突厥軍眾們也開始變得不受控制,當一部分部卒被城傍軍攔截下來之后,剩下那些還未受敵的軍眾非但不上前幫忙,反而還主動的切割撤離,并向戰場東面的汾水河道轉移而去。
因為突厥軍眾在南下之后,無論是他們的家眷還是一路擄掠到的財貨,眼下大部分都存放在汾水東岸的城池當中,眼下戰場上形勢明顯不利,那當然就要卷鋪開跑路了!
“不要慌亂,向我靠攏!魏軍還與齊軍纏斗,不能全力攻我,你等從我號令,可沿來路撤離!”
烏尊可汗不斷的著員呼喊、嘗試約束部眾,但是聚集在身邊的突厥軍眾們仍是越來越少,而隨著周遭的隊伍人員變得稀薄起來,一直追逐其部的魏軍騎兵們便可更加靈活的向內沖擊穿刺,使得烏尊可汗身邊都險象環生。
宇文憲還是第一次參與規模如此龐大的戰事,之前他一直作為唐王的親兵拱從唐王,鮮少有機會真正的上陣殺敵。此番由于到來的人馬數量還不算太多,為了盡可能的控制戰場并擴大戰果,他們這些親兵們也都被派遣到了戰場上來。
因知唐王對烏尊可汗殺意甚濃,宇文憲入陣之后便一直在緊盯著烏尊可汗所在。但是由于烏尊可汗身邊軍眾太過雜亂,宇文憲本身沙場經驗也有些不足,幾次引部沖殺非難沒能靠近烏尊可汗的位置,甚至有一次自己還掉落下了戰馬,險些沒于突厥軍陣之中,靠著近旁袍澤營救才脫身出來。
此時隨著烏尊可汗身邊軍眾持續散亂潰逃,陣勢變得稀松起來,暴露出許多可供騎兵沖進的空隙出來,宇文憲便又共身邊幾十精騎試圖向內沖擊起來。
此時的戰場上,注意到烏尊可汗處境變化的不只宇文憲這一路人馬,包括其他還在攪亂突厥陣隊的魏軍騎兵們也都注意到了這一點。與其他突厥將士相比,烏尊可汗無疑是一個更加肥美誘人的目標,之前身邊群徒環繞,難能沖擊接近,可是這會兒防護欠缺,自然就成了群徒競逐的目標。
一時間,烏尊可汗在戰場上仿佛化身為一個巨大的箭靶,而周遭那些爭相沖殺而來的魏軍騎士們則就好像是威力無匹的箭矢,只看哪一隊人馬沖的最快,能夠第一時間射在這箭靶上來。
“速退、速退!勿使我為魏軍所害!”
巨大的危機籠罩下來,烏尊可汗一時間也是驚懼至極,他一把扯下身上那金光閃閃的兜鍪拋向遠處,但身上的金甲倉促間卻很難解下拋掉,而且戰場上流矢亂飛,一旦拋棄了甲防,可能很快他就會被那些流矢射成篩子。
就在烏尊可汗倉皇逃避的時候,有數支魏軍騎兵隊伍幾乎在同一時間內沖進了烏尊可汗方圓幾丈之內,有人直接挺槊刺去,有人則扣弦張弓的射擊,還有人用力擲出手中的槍矛。
率先擊打在烏尊可汗身上的是一根短矛,宇文憲幾乎用出了吃奶的力氣將短矛擲出,只不過準頭差了少許,并沒有直接命中烏尊可汗的頭臉要害,而是直接撞擊在了他的肩甲上,鑿飛一片金光,而后烏尊可汗整個人都在馬背上向后仰倒,將要墜落下馬,但也因此避開了幾道槊鋒的掃刺。
不過這份僥幸也是轉瞬即逝,烏尊可汗雖然暫時未死,胯下戰馬卻是直接遭了殃,一柄斬馬刀斬落下來,直將這戰馬身首分尸,烏尊可汗連帶著馬身向側方疾滑出丈余。
賀若弼本來不是沖在最前方的第一梯隊,他見群徒交攻下烏尊可汗身影已沒,心中正自懊惱,眼前卻是突然金光一閃,便見一道連人帶馬從人堆里滑了出來。
他先是愣了一愣,旋即熱血直沖腦門,直接翻身下馬、手中長刀一沉,手起刀落、刀刃直斫入土,烏尊可汗一顆首級滴溜溜從刀側滾出!
圍聚在此的魏軍軍眾們看到這一幕,先是大眼瞪小眼的愣了片刻,旋即便都忍不住的紛紛喝罵起來,賀若弼卻不理會眾人的喝罵聲,喜孜孜提起烏尊可汗的首級,并抓起長槍挑在了槍刃上,口中大聲叫嚷道:“烏尊可汗已死!為我、唐王帳下勛衛都督賀若弼所殺!賀若弼殺烏尊可汗!”
如此賣弄叫嚷更加讓人嫉妒不已,一群人跟隨著賀若弼一起往別處奔跑炫耀去了,另有一部分人正待離開,卻注意到烏尊可汗那仍然身覆金甲的無頭之尸,便又眼前一亮,紛紛下馬撿拾起來。:xuanshu←→新書推薦:專業免費網站聲明:本站所有內容皆由選書網(xuanshu)自網絡收集整理制作,版權歸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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