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業 1254 唯欠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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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段韶率部返回后路鹿泉附近的時候,便見到雙方戰斗已經打起來了。
魏軍方面約莫有兩萬軍眾,觀其結陣確是從北面而來,此時約有一萬多名的甲兵結成龐大的步兵戰陣,自北向南的往下推進,兩翼各有一刀兩千名騎兵陣隊作為步兵戰陣的爪牙延伸,不斷的往復沖擊滋擾著眼下正與魏軍正面交戰的齊軍戰陣。而在這交戰戰場的北面一里之外,仍有數千名魏軍步騎將士,正簇擁著一座醒目的大纛,想來便是魏軍的主將所在。
此時的戰場上,齊軍將士正處于比較劣勢的情況下,他們乃是被動應戰,戰場的選擇并不算好,處于一個背南仰北的下風處,戰陣的最前方,則是一溜輜重車駕臨時組合起來的車陣防線。
齊軍雖然不像魏軍那樣有著比較精妙的車陣步戰戰術,但是對隨軍車駕的基本運用也并不是多么高明的技巧,只不過這道防線效果有些不佳,此時已經被魏軍沖擊的存在著許多的缺口。
在這主戰場之外,還有數千齊軍步騎游移在旁,找不到合適的時機和角度插入到戰斗中去。
因為眼下戰場上魏軍與齊軍兵力勢均力敵,而此時魏軍大陣盯住一部正自勇猛攻擊,這些齊軍將士即便是上前進攻魏軍戰陣側翼,也做不到側面的包抄,反而會使得兵線變得淺薄,而己方正面戰場上的陣隊又被壓制的太緊縮,貿然合并起來反而會造成陣勢的混亂。
“魏軍來勢太過迅猛,竟以戰馬投送步卒,末將等諸軍未暇聚合,魏軍陣勢已成……”
那些正自有些彷徨,不知該要如何應敵的齊軍將領見到段韶及時返回,這才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忙不迭上前將前情向段韶稍作講述。
之前段韶先一步離營前往滹沱河,后路師旅則分批陸續開拔,當主要人馬行至半途的鹿泉附近時,他們便也發現了正從北面向下而來的魏軍大隊。
得知這一情況后,將士們自是分外震驚,不過好在當時魏軍還在將近二十里外,還有時間停下來布陣迎敵。當時齊軍分部出營,前后師旅拉開足有十數里的距離,如果是前后迎敵倒能迅速支援策應,可眼下魏軍卻是攔腰沖來,將領們下意識自然要選擇更靠近后方的地方聚攏師旅加以迎敵。
于是他們先是布置騎兵于北側待敵來迎擊,其余軍眾則迅速后撤,準備靠近后路師旅結成堅陣以拒敵。原本按照雙方之間還有將近二十里的距離,這想法必然可行的。
然而卻沒想到魏軍那里先是分出騎兵與齊軍精騎進行糾纏,旋即卻又用戰馬前后數次將其步兵快速投入戰場,直接將齊軍師旅攔腰截阻,使得齊軍不得不倉促迎戰,也使得前后諸軍沒能有效的集結起來,以至于從開戰伊始便落在了下風之中。
“魏軍主將知是誰人?”
和李泰之前不知道段韶之前不在土門大營一樣,眼下段韶也不能確定率領這一支人馬的究竟是不是李伯山,不過從這戰術和魏軍渾然不理會此時正身陷真定城中友軍安危的做法來看,對面主將應是李伯山無疑,因為只有李伯山才敢于執行危險性這么大的戰術,能夠承擔損失巨大的后果。
眾將聞言后自是有些無奈的搖搖頭,他們眼下被魏軍打了一個猝不及防,戰場上仍然陷入被動當中,根本也沒有能力推進到魏軍的戰陣后方,更加無從辨認敵軍主將是誰。
此時段韶的回師也被魏軍方面所留意到,李泰將手一指,便又分出兩千騎兵遙遙出于步兵戰陣的東側加以提防。
他這兩萬師旅步騎各半,若再加上之前投入到真定城中的人馬,此番進入河北的騎兵力量便已經出動大半,尤其是放棄在真定城外的那上萬匹戰馬更是非常珍貴的機動力。
如若在接下來的戰事中不能獲得可觀的戰果,那么接下來對河北的掌控和威懾力都將要大打折扣。畢竟河北這樣的地形,如果沒有足夠的騎兵機動力,是很難牢牢的掌握起來。
之所以采取這種比較激進的戰術,則就是在之前圍攻定州的時候,李泰又從北面來投的河北人士口中獲取到幽州等地齊軍正從靈丘一線繞道太行山北回援晉陽。
幽州、營州等地因為地接庫莫奚、契丹等東胡勢力,所以駐軍數量也是比較可觀,一旦這一部分兵力回援晉陽,又會給戰場形勢帶來新的變化。
所以李泰是比較迫切的想要突破井陘一線,盡快與楊忠等各路人馬會師晉陽,畢竟晉陽方面還有著非常可觀的兵力,想要打垮晉陽武裝力量仍然需要艱苦激烈的戰斗,不能再任由段韶將戰爭節奏拖延下去,有的時候這種老烏龜戰術哪怕趴在要害地方一動不動,能夠發揮出的作用都比任何積極進取的戰術還效果更大。
在襲擊土門的途中遭遇齊軍,這有點出乎李泰的意料,在他看來段韶要么依然據守土門不出,要么迅速的全力出擊、爭取一口吞下投放在真定城的誘餌,這么猶猶豫豫的實在有點貽誤戰機。
若非自己更加貪婪,不滿足于只是消滅那些被引誘到滹沱河北岸的齊軍,全軍直奔真定城的話,真定城那里的戰斗想必都已經結束了。
現在雙方遭遇半途,其實也并不是李泰設想中最佳的交戰情景,但來都來了,而且大方向上仍然符合魏軍的訴求,那自然就要奮力交戰一場,爭取盡可能多的消滅掉此間齊軍有生力量。
“不過,李顯慶的表現實在是難及預期啊!”
想到這里,李泰又不由得暗嘆一聲,之前李穆率領一萬師旅自上黨北進,卻遲遲沒有什么實質性的突破,戰事一直進展到了如今,他這一路人馬仍然沒有給井陘方面造成足夠的壓力,迫使李泰不得不投入更多的價碼來引誘齊軍出擊。
李穆的表現的確是有些不佳,若使他能及時突破八縛嶺一線,西可攪亂晉陽,東可與李泰所率領的河北師旅內外夾擊,直接將井陘強攻下來,不至于被段韶將東西隔絕至今。甚至到現在李泰都還沒有穩定的渠道去獲知楊忠他們的消息,心情也變得有些不能淡定。
且不說李泰心中對如今戰局發展的不滿,段韶在將戰場形勢觀察一番之后,眉頭也深皺起來,口中沉聲說道:“李伯山頗擅以步制騎,其步陣既堅且厚,極難攻克,窮攻其長,越戰越傷。今其身處陣外,唯從速擊之,迫其更換陣勢,才可把握戰機!”
銅鞮之戰中,齊軍數倍于魏軍,結果還是在正面的陣地戰上損失太大從而引發了全線的崩潰。經歷過當年此戰的齊軍將士們對此都仍是記憶尤甚,包括段韶在內,眼見如今兩方交戰已經屈于下風,也不敢奢望能夠在正面交戰中爭取轉機,而且眼下也沒有足夠的兵力可以供其揮霍消耗。
不過由于魏軍此番結陣的特殊性,使得主將沒有融于陣中,所以段韶便打算集結如今戰場上的機動力量,直向后方的敵軍大纛沖殺施壓,希望在魏軍的應對當中把握到新的有利于己方的變化。
此時的戰場上,齊軍的機動力量還是非常可觀,除了段韶自滹沱河帶回的幾千人馬之外,戰場上還分布著幾千徒卒,此時集結起來足有近萬騎兵,當其從各個方向往魏軍中軍大纛所在沖擊過去的時候,聲勢也是十分的驚人。
對于齊軍騎兵向此沖殺,李泰倒也并不感到意外和擔心,以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只要出現在戰場上,天然就能吸引最大的仇恨。與自身遭受圍攻相比,他反而比較擔心齊軍嘗試脫離戰斗、轉移別處,因為眼下河北方面的魏軍分戰幾處,機動力并不占優,一旦遭受齊軍騎兵的高效奔襲,應對起來也是非常的麻煩。
當然這種危險也只存在于理論上,如果說段韶是北齊千里駒,如今的井陘就是他的拴馬樁,眼下率軍出擊對他而言已經是冒險了,如果再集結麾下騎兵力量輾轉奔襲各方,哪怕是僥幸讓其收復了鄴城,也難挽回晉陽方面的劣勢。
畢竟眼下河北的秩序崩壞已經非常嚴重,并不是他匆匆收復便能恢復原貌,而魏軍已經在河北營造起了足夠的影響力,眼下是可以直接放棄河北轉進晉陽的。戰略上所獲取的巨大優勢,是可以讓魏軍去做一個喜新厭舊的渣男,而北齊則像極了一個被偷家之后不知所措的苦主。
眼見齊軍諸路騎兵向此會擊而來,李泰并沒有急于轉移陣地,如若此際向步陣合并,只會讓如影隨形的齊軍趁勢在步陣中撕開一道口子。而其身邊部伍步騎兼有,明顯是比不上全騎兵陣容的齊軍,走避更是下策。所以李泰非但沒有轉移,反而著令隊伍中的騎兵將士們同樣散開出擊,趁著齊軍騎兵被吸引至此的時候殺向那已經被壓制的齊軍步兵戰陣。
至于他的身邊,則只留下兩千名配給槍盾重甲的精兵列成的方陣,排列在大纛周圍四面應敵。
鹿泉這里兩軍主力會戰的同時,其他各處也都沒有停止情勢變化。
平都城地處八縛嶺的南側,因其身處崇山峻嶺的環繞當中,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乃是上黨地區經太行山路出入晉陽的必經之路。
此間接連多日廝殺聲響徹山谷,就連那城池附近的塬壁上血水風干而后又被澆染,透出一股深邃的讓人心悸的深褐色。
此城兩側山壁上多有鑿窟佛像,而今在那些佛窟中棲息著一群食腐的鷹鷲,每當城外的戰事結束之后,那些鷹鷲就從佛窟中飛出,爭相啄食拋扔在城池內外的尸體腐肉。偶有尸骸殘片被叼入佛窟中積攢起來,那畫面看得人不寒而栗,但卻又透露出幾分詭異的佛性。
這一天,山谷間又是殺聲震天,殺聲在持續了一個多時辰后才漸漸變得微弱起來,但很快又爆發出一陣更加響亮的歡呼聲。
“終于、終于攻克了平都城!”
李穆身披甲胄,扶刀站立在巨石砌成的平都城城頭上,他眼窩深陷下去、兩眼密布血絲,兩鬢灰發橫張,整個人都透出一股難言的疲憊,唯有當視線望向腳下已被攻克的城池時,臉上才露出一絲歡暢的笑容。
自從奉命自武鄉北進以來,李穆一行被困在這平都城外足足二十多天的時間,二十多天來,每天都要奮起攻城,但卻屢屢都被擊退。有的時候僥幸殺上城頭,但又被城中守卒悍不畏死的奪回,又或者從北面涌出的援軍,生生將魏軍將士逼退,使得攻城之戰屢屢功敗垂成。
二十多天的艱苦戰斗下來,如今魏軍仍還保持著戰斗力的軍士才只有不足五千人,死傷過半才總算是打通了這一八縛嶺上最后一處障礙。跟隨李穆一起登上城池的將士們也都忍不住的喜極而泣、仰天長嘯,發泄著心中擠壓已久的憤懣與攻克城池的喜悅。
“主公,城中還有降兵殘卒……”
有部卒入前奏告,李穆聞言后眸光一冷,旋即便怒聲道:“殺!不留活口!”
軍士們散開打掃戰場,在一處死尸堆中突然響起一聲呻吟,左近魏軍士卒忙不迭持刀上前,挑開上層的尸體,下面暴露出一個周身浴血之人,稍加辨認才激動大吼道:“是李都督、李都督竟還活著!”
李穆聞訊趕來,發現是之前率眾先登的少年督將李充節,他連忙抓起卡在李充節腰間的敵尸,要將其人撈出,同時口中大笑道:“好小子,命格當真硬挺!之前不見你等聲跡,還道已經戰沒……”
“疼、疼……”
李充節身軀一被挪動,腹間便汩汩冒出血水,幸在沒有什么臟腑涌出,他連連嘶聲抽著涼氣,卻又嘴硬著說道:“連日血戰,終克賊城!先登之功已得,怎忍死去!姚谷張五郎、南泉劉十二,他們是死是活?總不能留我一人為他們奉養父母……”
平都城并不算太大,除了守卒之外也沒有什么平民居住,李穆雖然滿心憤懣的要執行屠城,但到最后搜遍全城也只剩下了幾百名傷病殘卒。彼此激斗多日,早是血海深仇,魏軍自然沒有體恤這些敗卒的道理,入據城池之后便將這些敵卒收斬。
在這些敵卒口中,李穆才得知井陘仍未攻克、還在敵軍守衛之中,而主上所率大軍也仍被拒在河北,沒能進入晉陽會師北路。
得知此事后,李穆自是有些忐忑,他身為軍中大將自然知曉主上作戰構想,心知自己這里突破緩慢有些貽誤戰機,原本還打算稍作休養,但現在卻不敢再停留,他先將軍中那些暫時失去戰斗力的幾千傷卒安置在平都城中,又留下幾百兵卒駐守,自己則率領剩下的將近四千卒眾,過八縛嶺之后便直向陽泉而去。
陽泉本有駐軍近萬,乃是土門大營中分守于此的駐軍,李穆一行之所以對平都城久攻不克,就在于陽泉這里一直在對平都城進行支援。
之前段韶行經此間返回土門時帶走了五千人馬,原本是囑令高陽王高湜率領趙州人馬至此增援,結果卻又遇到了河北魏軍主力繞道奔襲井陘,高湜便暫且留守土門而未行,非但沒有增援陽泉,反而又從陽泉調走一批卒員前往土門,這才使得平都城斷了后援,李穆一行也終于沖出了八縛嶺,殺至井陘后方!
李穆這一路人馬在沖出八縛嶺之后,大有猛虎出山之勢,一路向東疾奔,陽泉城守軍雖得平都告急,但卻無奈自身力量空虛,被李穆率軍一攻即破。在陽泉稍作逗留之后,李穆便又繼續率軍向東而進。
井陘一線幾十里崎嶇山道,作為晉陽與河北連接的交通要道,除了土門關這樣重點經營的關塞之外,沿途也多有小型的關隘修設。
但是由于土門大營中大軍齊出,而魏軍又有師旅關前襲擾叫囂,臨時留守大營的高陽王高湜為了保證土門關的安全,便將后路關塞駐軍又都抽調到了土門關中,加上自身的三千多趙州軍眾,才算是勉強將土門這里的局勢給穩定了下來。
當李穆一行還在奮力向土門行軍的時候,鹿泉的這一場戰事暫時也告一段落。
段韶親自率領指揮著場上騎兵部伍向李泰所在中軍沖擊,但魏軍的重甲步兵結陣卻穩若磐石,幾番沖擊未果,反而是齊軍場上步兵陣隊在魏軍的步騎絞殺之下形勢變得岌岌可危,眼見便要陣勢崩潰。
段韶無奈只得暫時放棄針對中軍大纛的沖鋒,轉而回援己陣,經過一番離合沖殺的挽救,總算是將陣型給勉強穩定下來,而且還稍稍拉開了雙方步兵戰陣的距離。
“暫且稍為引退,勿與敵陣再作交連!”
在勉強分開了雙方短兵相接的步兵戰陣之后,段韶一邊著令游騎左右射擊阻截魏軍的欺近,一邊將己方步陣向后牽引,在這種頗為不利的情況下,還能維持著一定戰陣的完整性,又將彼此的距離拉開幾十丈遠。
此時魏軍經過一場激戰之后,將士們體力消耗也都頗巨,眼見段韶將步騎戰陣維持的比較完整,即便再作追擊也沒有太大的擴大戰果的機會,于是李泰便也著令部伍往西北方撤開一段,彼此戰陣拉開一里左右的距離,背靠著一處陂崗稍作歇息。
此時在雙方之前交戰的那一條戰線上,還拋棄著眾多的甲械器杖與將士尸首,看起來雜亂又血腥。而在這一條戰線上,丟棄最多的還是齊軍的輜重馬車。
之前他們倉促應戰,以這些戰車作為防線,如今戰陣向后退卻,那些輜重車卻來不及向后拖運,雙方各自撤離戰場后,這些裝載著軍資的馬車便被拋在了戰場上。
兩軍各自退卻之后,便又都派出游騎前往戰場上打掃收拾,而在收撿完己方遺留在戰場上的器械和將士尸首之后,他們的注意力自然又都為那些輜重車所吸引,按捺不住的想要上前收拾。
“羌賊狗膽,竟敢貪貨!”
看到魏軍游騎靠近輜重車,齊軍騎士們自是大怒,紛紛破口大罵,引弓便射。
魏軍這里自然也都不甘示弱,一邊加以反擊,一邊大聲回罵道:“東賊力不能守鄉土、衛國家,丟人現眼,早該以死謝罪!”
雙方一開始還只是少量游騎對罵和互相射擊,可是很快加入的人員越來越多,不多久便圍繞著這些輜重車展開了騎兵陣隊的較量。
李泰本來還待讓師旅休息一番,但當看到這一幕,得,繼續打吧!
隨著他一聲令下,號角聲吹響,將士們便又從陣列中站起身來,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向著敵陣推進過去。由于這一次不再是遠程投送列陣,李泰倒是沒有身處戰陣之外,跟在自己的中軍大纛與步陣將士們一起向敵軍攻殺過去。
“前部收縮,側翼迎戰!”
段韶看著敵軍軍陣再次攻來,便傳令諸軍道,他不想正面受敵,而是試圖且戰且退,往土門方向進行轉移。
李泰則同樣打著將齊軍攔截在此的主意,他也著令部伍往敵軍側后進攻試探,不愿意讓他們抽身而走。
雙方就這么在各自主將的臨戰指揮之下,不斷的糾纏拉扯,交戰的異常激烈。
“看!北面,那、那是什么?”
交戰當中,突然有人望向戰場北面,一臉驚慌之色,仿佛看到了什么駭人的畫面。而其周遭軍眾無論敵我,聞言后也都下意識向北望去,而后便各自面露驚容。
只見北面平野上視線所及一片煙塵滾滾,而在那煙塵下方,則是一條由微至顯、不斷擴大的黑線,等到那黑線擴大到一指粗細,人們才分辨出那一條天地之間的黑線竟是由涌動的人馬身影組成,正不知有多少人正向這里奔涌而來。
“那是、那是什么人?”
此時交戰的兩國將士各自腦海中都涌起這個念頭,就連李泰和段韶這雙方的主將看到這一幕后也都各自面露疑竇之色,旋即便心神一凜,而后便不約而同的向著自己身邊將士呼喊道:“是齊國/魏國敗軍!真定城中我軍已勝,賊軍敗眾倉皇南逃,此役必定大獲全勝!殺敵,速速殺敵!”
自北面向南飛奔而來的人群只是稍微引起了一下此間戰場上交戰雙方的注意,但彼此距離仍遠,雙方各自主將也都第一時間喊叫起有利于己方的訊息以鼓舞將士,而后雙方的交戰就變得越發激烈起來。
時間退回段韶自滹沱河返回鹿泉之時,段韶率領師旅到來,大大鼓舞了真定城中正在交戰的齊軍將士。
原本他們就有些不適應真定城內這特殊的戰場,又遭到魏軍一番里應外合的襲殺,陣隊被沖散分割于城中各處,雖然兵力更多,但一時間卻處于下風之中,在交戰之中也只是咬牙勉力維持,而且因為各自為戰的緣故,并不能發揮出本身的兵力優勢。
段韶的到來仿佛一劑強心針打在了城中激戰的齊軍將士心上,高長恭更是忍不住大聲吼叫鼓舞將士:“平原王師旅既至,城中賊軍覆滅有時!我等將士幸在城中,速速收割賊首,勿為城外援軍分搶戰功!”
一眾齊軍將士聞言后也都倍受鼓舞,各自奮力發起反擊,一時間竟然將魏軍陣線生生向內擠壓數丈有余,大有再次形成合圍之勢。
然而好景不長,段韶到來之后卻并沒有直接下令讓部伍入城參戰,僅僅只是在城外停駐一段時間,然后竟然又率部徑直離去。
這一變故自然讓城中齊軍將士們大惑不解,但遭受凌厲反擊而被壓制的魏軍將士們卻忍不住笑逐顏開,賀若敦等人更抓住這一機會大笑說道:“兒郎們不必驚慌,我等來時,唐王正引兵馬直取井陘。城外賊軍來而旋去,必是主上已經得手,井陘已經攻克,再殺滅此間殘師,此役大獲全勝!”
“大獲全勝、大獲全勝!”
眾魏軍將士們聞言后自是大喜,他們對于唐王那是有著十二分的信任,莫說區區一個井陘,哪怕是更大的目標,只要說已經被唐王搞定了,那必然就是搞定了。
盡管只是賀若敦等人的一面之辭,也沒有任何證據能夠佐證此事,但城中魏軍將士們對此就是信之不疑,一時間斗志勃發,無所畏懼。
城中齊軍將士們本就既驚且疑,而在見到魏軍一個個打了雞血一般,一臉篤定的喊叫井陘已被攻克,他們心中也都不免懷疑起來,莫非情況真如魏軍所言?
心誠則靈未必盡是玄學,當人對某些人某些事擁有著絕對的信心時,那么自然會對其他人造成極大的感染。起碼眼下城中正自交戰的齊軍將士們,這會兒心里是真的慌了。
高長恭一時間也有些不解段韶何以旋來旋去,當他注意到身邊軍士們的情緒變化時,還是一邊殺敵一邊大聲呼喊道:“切勿受此賊眾妖言蠱惑,平原王國之勛柱,豈會被賊輕奪關塞。必是賊首李伯山襲擊不成、折戟關前,平原王引部圍殺,賊首若死,賊眾必敗!”
但是很顯然他這一番話語說服力還是有欠,再加上城中各處都是魏軍亂七八糟的呼喊聲,分散各處的齊軍將士也難以盡數聽到。此時隨著魏軍抖擻精神、再次四面出擊開來,各方部伍不免又被逼退相距更遠。
“大王,此城實在不利進退,若再留此與敵纏斗太過艱難。不如暫且退出城外,整部再戰!”
眼見魏軍攻勢越來越猛,本來已經有望聚集在一起的幾支隊伍又被沖遠,而高長恭由于位置的暴露也受到了敵軍極為猛烈的進攻,他身邊親信便忍不住入前勸告道。
“我若一退,諸軍必崩,形勢也必更加敗壞!”
高長恭環顧城中諸處戰場,眼見各處也只是咬牙堅持,他若是率先撤離戰場,勢必會引起連鎖的反應,于是便又咬緊牙關沉聲說道:“城內諸將士俱受我命前來交戰,我若棄眾而走以致師旅敗績,如何歸向錄王復命!大丈夫死則死矣,今家國蒙難,難道還要奢望老死病榻?”
說罷,他更著令親兵豎起自己的戰旗,向城中眾將士宣告自己的存在,并一邊交戰一邊游走,試圖將城中分散師旅聚集起來,然后再緩緩撤出城外。
然而他這一舉動在西魏眾將士看來卻不異于挑釁,一干少壯諸將無不怒聲吼道:“賊將豎旗求死,若不速速殺之,豈不為天下恥笑!”
于是在這真定城內,無論敵我一時間俱向高長恭所部方位沖殺而去。像是之前便一直在游走于其部周邊的小將楊整等人,這會兒自是越發不肯放過,不斷的入前廝殺收割高長恭身邊親兵的性命。
當然他們自身也免不了傷亡慘重,但在此兇猛攻勢下,高長恭身邊卒員還是越戰越少,或有別處靠攏而來的齊軍軍眾,但也又在魏軍的不斷沖殺之下倒在血泊之中。
在這越趨白熱化的戰斗中,高長恭也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他手中馬槊早在之前的交戰中因沾血滑膩而與敵將搏殺時失手掉落,如今手中則揮舞著在戰場上所繳獲的兩柄戰刀,固然也是刀刃翻飛、殺敵無算,但終究不比馬槊長大,隨著身邊部卒輪換幾番,漸漸也被越來越多的敵卒欺近身前。
“賊將受死!”
側方勁風襲來,高長恭不暇旋踵便一刀劈出,直將側方跳蕩而來的一名敵卒當空劈飛,而他因此勁力用老,后背陡遭重擊,不防腳下被一尸體絆倒,身體不受控制的向前俯沖。
周遭幾名魏卒見狀,紛紛揮刀向其后心斬去,側后數卒驚呼:“休傷我主!”
他們用手中的刀槍,乃至于用自己的身軀去格擋那些劈向高長恭的刀刃,有三名魏卒在他們拼死反擊中被砍殺,但還是有一刀斬在了高長恭的后肩上,他只覺后肩一燙、長臂酥麻,俯身拄住刀柄撐住半身,正待蓄力回身一斬,一團陰影直從上方砸落下來,那是以身軀為他攔住致命一擊的親兵尸體,但也將他徹底的砸在尸堆當中。
“若是就此匍匐不動,想能保住性命……”
高長恭腦海中陡生此念,他自幼尚武,也聽過許多類似假死保命的沙場軼事,眼下交戰激烈,敵軍或也無暇仔細甄別。
然而這念頭只是在其腦海中略一閃過,然后他便用力掀起壓在身上的尸首,如猛虎飛躍一般手持單刀用力劈向對面敵將,刀刃自甲隙劈入,入骨極深。那魏將倒飛丈余,眼見難活,而其左右親兵見狀后也都目眥盡裂,瞪大雙眼直向業已手無寸鐵的高長恭劈來,亂刀交錯而下,高長恭再無幸免,當場身亡。
“某為主公報仇!”
眾魏卒砍殺高長恭后,一名蒼頭力士入前將之首級環頸切下,正待歸告被高長恭砍殺的主公,另一側眾齊軍軍士們見狀后又是驚怒至極,悲憤吼道:“羌賊竟殺我少王,速速受死!”
此間亡者各有親信部曲,一時間全都搏命廝殺起來,各自都狀若癲狂,讓人震驚,不敢靠近。
但是在這整個戰場上,高長恭的戰死卻仿佛一個信號,一眾努力想要靠攏過來的齊軍將士們驟失目標,心內不免更加慌亂,但魏軍方面卻是越戰越勇。
于是漸漸的,開始有齊軍軍士不敢再繼續于城中激戰,轉身沿著城內崎嶇的道路向外圍撤離,然后攀過那破敗不堪的斷墻殘垣,直向遠處奔逃而去。
越來越多的齊軍將士逃出這一片看似雜亂無章、其實精心布置的陷阱與戰場,他們更加不敢在原野逗留,紛紛向更遠處逃去。有的敗卒運氣更好,出城之后便拾得一匹遺留在城外的戰馬,翻身上馬便向滹沱河南岸逃去。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好運的逃出這處戰場,還是有不少的齊軍軍眾被攔截下來,他們有的被沖散砍殺,有的則干脆棄械投降。
城中魏軍在初步控制住局面之后,注意力自然放在了那潰逃于真定城外的齊軍敗部上:“速速追殺潰卒!”
可是眼下城中僅僅只保留下來不足千匹的戰馬,自是難以讓所有將士全都上馬繼續追殺擴大戰果,只能精選仍然勇健的軍眾結成一支騎兵陣隊,出城之后在曠野中掠擊敵軍,以加劇這一潰亂之勢。
齊軍先后入城參戰兩萬余眾,真正的死傷還并不算太過嚴重,當他們戰敗潰逃時前后起碼有近萬眾逃出了真定殘城。城外則還有兩三千名騎兵準備迎上來收束敗軍,可是這些人剛剛從城中潰逃出來,自然不敢繼續在真定城近處逗留,此間一馬平川、難耐沖殺,還是要一口氣跑到更遠處才能讓人稍作安心。
之前被重新驅趕回滹沱河南岸的定州民眾們看到北岸軍眾敗逃出城,頓時也都驚慌變色,有的人不由分說的直接發足向南狂奔,有的則跑到河岸邊,大聲向著北岸呼喊自家兒郎名字。
原本這些民眾安置于南岸,是打算激勵定州將士于北岸死戰,可是現在當那些敗卒們聽到父老泣訴呼喊,本就驚魂未定的心情更加急切慌張,只愿第一時間與親人團聚,于是便都紛紛向南岸而來,有的人慌不擇路,直接向著河水斷流之后的灘涂奔跑,結果便身陷其中,仰天悲哭哀嚎著:“阿摩敦,救我、兒不想死……”
眾多的齊軍潰眾沖向南岸,使得那些城外騎士們的奔走約束只是徒勞,而當他們看到城中魏軍乘勝沖出時,盡管數眾并不算多,但在驚慌下也都不敢繼續逗留北岸,紛紛調轉馬首,向著南岸飛渡過去。
“切勿追敵,先收集戰馬!”
為數不多的魏軍騎士們在沖出真定城后,便見到曠野中除了那些齊軍潰卒之外,還有為數不少四處飛奔的戰馬,除了他們之前援師拋棄的那上萬匹戰馬之外,還有齊軍一部分坐騎,盡管相當一部分被齊軍騎兵牽引走,但是散落在北岸的數量仍然比較可觀。
魏軍騎兵們在真定城周邊很快又收拾起了將近兩千匹戰馬,雖然這在一定程度上耽誤了追敵,但也增強了自身的機動力,倒也算是磨刀不誤砍柴工。
此時許多的北齊軍民都已經向南面逃離頗遠,但是在真定城中卻還有著幾千名傷兵降卒。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雖然之前交戰沒有如此驚人的戰損比,但是魏軍將士們也都傷亡不輕,單單陣亡督將初步檢點便有十數人。
此時對于城中這些降卒俘虜們,魏軍將士也都沒有什么體恤之心,在收攏戰馬形成了一定的騎兵戰斗力后,他們便將這些降卒收繳器械、驅逐于野,然后在后方一路打馬追趕,向著土門關方向前進而來。
鹿泉交戰雙方所看到的南來人眾,便是從真定城方向潰逃而回的軍民人馬。雖然魏軍之前宣言井陘已被攻克,但這畢竟是耳聽為虛,如今河北大半都已沉淪,對于那些久駐土門大營的齊軍潰眾而言,當然是返回土門才更加安全。
當這些人眾還在遠處的時候,鹿泉交戰雙方自然都可以互噴垃圾話來貶低對方,可是當這些人漸行漸近,已經確定就是北齊軍民的身份之后,而且明顯一副倉皇南逃的模樣,自然就給了交戰中的齊軍將士以莫大的震撼與打擊。
“東賊大敗、東賊大敗!”
戰場上,魏軍將士自然不會錯過這一機會,一邊大聲呼喊著,一邊更加兇狠的殺向齊軍。
齊軍方面,段韶本就打著且戰且退的主意,并沒有打算在這里嚴防力戰,當此時軍心被北面潰師震撼動搖之后,在魏軍趁勢發起的強攻中頓時便陣腳不穩起來。
面對這一情況,段韶反而放棄了撤軍的打算,他親入陣后,著令部將喊話諸軍:“真定城賊軍業已覆滅,軍民南來會擊賊魏!此役一舉擒殺賊首李伯山,為先主復仇、使家國永安!”
戰陣中齊軍雖然心情慌亂忐忑,但終究還是愿意相信有利于己方的訊息,經此一番宣揚,軍心算是暫且穩定下來。但穩定是穩定,戰斗起來多少還是有些約束,在魏軍越趨兇猛的攻勢下仍是處于被壓制的狀態,若非陣隊中作為中堅力量的重甲步兵同樣也在勉力支持,陣勢恐怕便要無以為繼。
凡事終究假的真不了,雖然在撤軍途中北齊軍民情緒也稍稍有所穩定,不再像剛剛南來時那樣慌亂,再加上幾千人馬的沿途約束休整,使得隊伍稍成規模,但終究也是一路不敢停歇的向南奔逃而來,一退二十多里,無論人馬都疲憊異常。
此時正在與齊軍圍繞那些輜重車交戰纏斗的魏軍騎兵隊伍當中,小將王軌眼尖見到行在最前方的齊軍騎兵坐騎全都大汗淋漓、甚至于馬鬃不揚,當即便大聲喊話道:“賊眾敗退,至此力窮!誰共殺敵?必大破賊師!”
隨著王軌一聲呼喊,魏軍陣隊中沖出數百騎士,不乏往常便相處多時、默契十足的三衛兒郎們,在王軌的號召下,數百騎便直向那些向南而來的齊軍軍民沖殺而去。
這些一路南來的齊軍軍民,自然是有坐騎代步的軍眾行在最前方,加上齊軍本身便戰馬充足,沿途又收攏一些敗眾發給戰馬,因此盡管隊伍氣象略顯狼狽,但也是足有數千眾的騎兵大部隊。魏軍僅僅幾百少壯驍士便敢向數倍于己的敵軍騎兵沖殺,的確是顯得有點傻大膽。
但更讓人震驚的是,當這數百魏軍騎士們向這一路齊軍沖去時,那看起來尚算完整的齊軍陣隊頓時炸裂開來,仿佛一石投湖、巨浪飛濺,那巨大的反差所帶來的視覺沖擊力簡直無與倫比!
“兒郎英武,萬軍辟易!”
戰陣中李泰看到這一幕后,也是忍不住大笑起來,抬手直向前方敵陣,口中大吼道:“殺敵、殺敵!賊首遍野,俯拾皆是,封妻蔭子,俱從此出!”
魏軍數百卒眾大破齊軍數千師旅的畫面沖擊力實在是太大,甚至還要遠遠超過了亂糟糟的潰眾南來,以至于那些鹿泉交戰的齊軍將士都無不膽寒,此時再遭到魏軍步陣的奮勇沖殺,終于對面敵陣再也承受不住這莫大的壓力,整個戰陣都開始崩潰起來。
“頂住、頂住……”
段韶還待要將自己身邊所集結的重甲騎兵投入戰場,試圖做出最后的努力,然而其身邊部將卻入前勸告道:“錄王,退吧!當下尤需先歸土門以收撫敗兵再為據守,一旦此間大潰,魏軍順勢而進,土門亦必失守啊!”
段韶聞言后頓時便臉色一白,最后又看了一眼潰勢已經將要糜爛開來的己方軍陣,無奈勒轉馬首,向周遭精銳親兵們喝令道:“速速脫戰,退據土門!”
此時的土門關外,大營中已經插遍魏軍旗幟,當段韶率領殘部自前線撤回看到這一幕時,臉色也是驟然一變,心道莫非魏軍已經攻占土門?
不過當他見到距離大營幾里外的土門關城上仍然飄揚著齊軍旗幟的時候,心內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看來應是留守軍眾自營中撤守關城,而后魏軍小股軍眾趁機入營搶占空營、張掛魏軍旗幟以為疑兵。
他本待下令讓軍眾入營拔除那些魏軍旗幟,可看到營地中奔行出上千敵眾,甚至比他從前線臨時撤下的人馬還要多,于是便也不再于此纏斗,而是先行繞過大營,直奔關城而去。
土門關中因受魏軍史靜一行驚擾而戒備森嚴,當見到段韶返回時,守軍將士們心中自是又驚又喜,忙不迭放開關門將段韶迎入進來,當得知前線大敗的時候,眾人臉上無不面露驚容。
段韶這會兒卻無暇安撫此間群眾,他深知后方潰軍與魏軍追兵須臾即至,需要盡快布置城防,在土門關中遏阻敵軍。讓他心感清醒的是,由于魏軍小隊的滋擾,高陽王高湜已經先一步將城防布置一番,并且將分布后方的人馬也都調集入城,倒是省了段韶許多工夫,細節上稍加完善即可。
不過眼下高陽王卻并沒有趕來相見,對此段韶也無暇問詢,趕緊在城防基礎上繼續調整細節,此時的土門關前,已經可見潰軍與追兵們滾滾而來所激揚起的煙塵。
“啟稟錄王、大事、大事不好,高陽王、高陽王引部離開土門關……”
段韶還在關前布置軍務,忽然又有軍士入前倉皇奏告,段韶聞言后臉色陡地一滯,只覺得胸膛中逆血躥涌,好一會兒才穩住心神,沉聲道:“無妨,據此關城,猶可一戰!”
高湜在關鍵時刻棄城而走,倒也不是什么不可預料之事,他本來就不是什么勇毅之輩,之前有寵文宣,常常挑撥高洋虐待兄弟,因而不為今上和皇太后所喜。之所以滯留井陘,也不是單純為了協助段韶防守險關,只是擔心返回晉陽后或會遭到遷怒懲罰。
可是如今就連段韶都敗退而歸,井陘眼見不守,他自然不會再留下來等死。等到段韶回歸交付城防已經算是義氣了,接下來便率所部直赴陽泉,反正之前段韶也是這么安排的他。
高湜突然引部撤離,使得原本卒力尚算充足的土門關防頓時變得捉襟見肘,原本段韶還打算派遣一支師旅出城逐走那一隊占據空營的魏軍軍眾,一時間也無兵可遣。
盡管段韶一行全力飛奔返回土門關,但那些逃命的潰兵來的也非常快,沖在最前方的自然是那些還有戰馬代步的騎兵軍士們。只是當他們沖到大營外看到營中豎滿的魏軍旗幟時,頓時變得面如死灰,當即便有一部分潰軍將士萬念俱灰的翻身下馬,于營前叩首哀告道:“某等愿降,求將軍收容活命!”
“某等愿降,乞求活命!”
由于后方魏軍追趕的非常迅猛,所以齊軍潰眾一時間也是蜂擁而至,當前方有人打了樣,后路自然不乏人效法,紛紛下馬乞降。
但也有人策馬逃竄的太快,加上此間過于擁堵,直接繞營而過,于是便發現后方關城中仍有齊國軍旗飄揚,關城仍未失守!
史靜這一支人馬來到土門關前,越遇到關城中防備森嚴,本以為此行無功又錯過后方大戰,將要兩頭不著,卻不想僅僅只是順手在這座空營中換上了魏軍軍旗,竟然就這么收得數千齊軍降卒,一時間也都驚喜不已。而當這一個烏龍漸漸被解開之后,后方魏軍成建制的騎兵大隊也已經追至此處,入據營壘。
最終段韶雖然先一步撤回土門關等待收撫潰眾,但抵達關前的卻只有兩千出頭的卒員,再加上關城留守員眾,聚成了五千守軍。
很快,魏軍主力便也推進到了土門關前,除了本身兩萬余眾之外,還包括上萬名俘獲納降的齊軍軍眾。這還是因為李泰急于攻取土門關,并沒有大肆搜捕那些潰敗兵眾,否則俘獲起碼還得翻上一番。
段韶看到土門關外大營又被魏軍和降卒塞得滿滿當當,不免臉色陰郁、愁容難展,但是幸在如今關城中還有五千余名守卒,尚且不失一戰之力。于是他便又打起精神來,對著城中守卒們一番鼓舞訓話。
一天的戰斗進行下來,魏軍將士們也都疲憊不堪,眼見土門關仍然未失防備,李泰便也沒有急于下令攻城,準備休息一夜,來日再攻奪關城。
但是這一夜卻并不安寧,尤其到了后半夜時分,土門關西面突然響起一系列的嘈雜聲。但是夜幕深重,齊軍將士們也不敢貿然外出查探,只是按照段韶的吩咐,這一夜小心警戒。
到了第二天黎明時分,段韶登上土門關西面城門向下一望,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只見西面山谷中眾多魏軍駐守,而在魏軍營地的最前方,距離土門關城十幾張外的一道懸梁上正懸掛著幾十個血淋淋的首級,其中一個赫然正是之前率部撤離的高陽王高湜!
“錄王,賊軍竟已至此,我等為之奈何?”
城中守軍將士們看到這一幕后,臉色頓時變得煞白,更有人忍不住掩面大聲悲哭起來,整個關城中都彌漫著一股令人絕望的氛圍。
此時的關城東面城門前,十數名昨夜城外投降被俘的齊軍將領來到關前,向著城頭上大聲喊話道:“末將等奉大魏唐王李大丞相所遣,城下轉告平原王,賊廷運窮,頑抗無益,王一時之名將、于河北亦有牧治善跡,唐王愛才,愿加包容,滿城性命,在王一念,請王慎為取舍!”
此時的土門關城已經是身陷內外包圍的絕境,城中又多新敗喪志的師旅,當聽到這一勸降聲時,人人如聞天籟,紛紛一臉渴望的望向段韶。有的人忍不住張口欲言,但見段韶臉色陰郁,還是為其積威所懾,未敢開口勸說。
段韶并沒有理會眾人往來的眼神,只是沉默著走下城頭,然后緩緩走回城主府中,旁邊親信見狀忙不迭入前說道:“錄王不必灰心,城中仍有數千師旅,阻抗數日并不困難。井陘關乎晉陽安危,只要、只要捱過幾日,國中必有援師抵達!縱然、縱然一時間援軍難企,某等、某等亦皆愿從王死戰!”
“好壯士!”
段韶聞言后微微頷首,一臉欣慰的沉聲說道,但除此之外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擺手屏退眾人,自己則獨坐廳中。
經過一上午的勸降喊話,城外魏軍也在驅使著降卒俘虜們在關城外負土堆造土山、準備攻城。城頭上突然有人直接跳落下來,跌落在關前一邊向外攀爬一邊哀號道:“求降乞活……”
盡管只有一人選擇了如此極端的求降方式,但卻給城中守軍士氣又造成了莫大的打擊。
午后魏軍軍士們又引出幾十名定州老翁,各自衣裝整齊、須發也都經過修剪,在關城外飲酒吃肉。與此同時,城外土山繼續向上堆造,因為城外降人眾多,所以效率也是很快,看這架勢,到了傍晚怕是就能與城墻登高。
到了傍晚,在親兵們連番關切詢問之下,段韶才推門行出,只是除去了一身戎裝,換了一身時服,只在手中提了一柄佩刀。看到這一幕,親兵們臉色都是一變,連忙詢問道:“錄王想要出投?”
段韶聞言后只是搖了搖頭,然后便一路出府,直登城樓之上,俯身望向下方,口中則大聲喊話道:“有勞城下勇士敬告魏國唐王,唐王威名,久仰久仰!一敗再敗,應是天棄。唐王征召,誠是幸甚。然段某深受國恩,榮華富貴,無不倍享,一人失貞,貽笑忠義,思慮再三,憾而敬謝。平生至此,唯欠一死。滿城人命,惟王以裁!”
說完這話后,段韶抽刀出鞘,自刎而亡。
李泰受親兵奏報正自營中趕來,但還沒有抵達城下,仰首便見到段韶尸體自城頭上墜落下來,他先是愣了一愣,然后便吩咐道:“且加收殮,稍后送往晉陽。城中諸眾,出降不殺。”
抱歉抱歉久等了,一個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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