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之王 第四百零五章 深淵·安全區
深淵就在眼前，與八人隔著一堆雜亂的冰塊——像是巨物從天而降，砸碎了冰海，一塊塊碎冰被拋飛，砸落在此處。
冰塊形狀不一，因為沒有雪，又沒有塵埃，潔凈美麗，如夢似幻。
“這里就是‘留名地’？”塔莉癡癡道。
耶特走到她身邊，故意嚇她：“又叫‘留命地’。”
類似這樣的情報，李長晝一開口就會暴露自己，所以他沉默不語。
“老頭，”安迪扭頭看向老頭，“你的名字留在哪？”
老頭沒有說話，徒步向前，眾人跟上。
“隊長、我、柏茲，三人的名字都和老頭寫在一起。”耶特說。
“上次來我們大大的賺了一筆，”柏茲道，“雖然死了六個人。”
“那六個人的份也歸我們了。”耶特又說。
“小塔莉，待會兒看見堅冰多挖一點。”柏茲不懷好意地看向塔莉。
兩人一起取笑她。
“哼，耶特、柏茲，你們兩個也多挖一點。”塔莉反擊道。
老頭停在一塊冰前，冰半埋在土地里，像是墓碑。
上面寫著許許多多人的名字，除了四個，其余名字上都被刻了一道劃痕，這代表著死亡。
“這些人都是我帶下去的。”老頭說。
他在冰碑前站了一會兒，側身讓開位置。
安迪、石拳、塔莉上前，將自己的名字留在上面。
李長晝看了一眼，被他取代身份的原·影子隊隊長，名為‘明晝’。
很有意思，持有黑暗‘偉大力量’卻叫‘明晝’，是在說，只有光明才能打敗黑暗嗎？
李長晝明面上和這位‘明晝’隊長很相似，但有本質性的不同，他的本能是黑霧，名為‘長晝’，實質上卻是黑暗。
這位‘明晝’隊長，或許就是在前往黛拉酒館的途中，被自己持有的‘偉大力量黑暗’無聲吞噬，恒星都有熄滅的一天，凡人用上性命，也只能照亮一時。
“好了！”
“安迪哥的名字寫得太大了！”
“寫得越大，運氣越好，活得越久！”
“死了大家也能一眼看見你。”耶特道。
“耶特——”
“走吧，抓緊時間。”老頭打斷年輕人的嬉鬧，表情凝重。
八人繼續前進。
塔莉深吸一口氣，現在真的要進入深淵，她捏緊雙手，一塊冰碑上的只有四個名字還活著，她能活下來嗎？
深淵是一個深坑。
要說有多深......從未有摔到底的尸體爬上來。
老頭展開兩捆繩索，老頭、安迪、耶特、柏茲一組，李長晝、楊清嵐、塔莉、石拳一組。
“記住，”老頭確認每一個人的繩索牢固度，“如果有人腳滑，自己拉不住，就把繩索割斷，不要猶豫——從這里下去，沒有隊友，沒有親人，沒有朋友。”
“別太擔心，”耶特安慰緊張到全身顫抖的塔莉，“會有很長一段‘安全區’給你熟悉，你需要錢，只需稍稍深入‘隕落帶’就有拿不下的堅冰。”
“有隊長在，‘隕落帶’算不了什么。”柏茲道。
塔莉緊閉嘴唇，點了點頭。
“耶特！你第一個！”老頭喊道。
“么的！”
塔莉留意到，耶特走向的深淵時，指尖在微微顫抖，他也在害怕。
不知為何，塔莉反而安心了，連耶特都害怕，自己害怕又有什么用呢？
耶特將靴尖上的鐵刺深深扎入冰壁，手上冰鎬砸在地面，身體一寸一寸，緩緩向下。
緊接著是老頭，然后是安迪，最后是柏茲。
李長晝這一組，他是第一個。
他沒有攀爬冰壁的經驗，但他有暴雨低溫中在懸崖峭壁行走的勇氣，以及與觀音、孫悟空搏殺的技巧。
身體還沒完全攀附在冰壁上，他已經駕輕就熟，甚至在用力技巧上也比老頭還要精妙。
第二是楊清嵐，第三是塔莉，最后是石拳。
八人分成兩組，蠕蟲似的一點點沿著冰壁向下。
冰壁寒氣襲人，使用冰刺、冰鎬鑿進冰壁時，手腳本身也像工具，已經凍得完全失去知覺，與大腦隔了一斷遙遠的距離。
“不要往下看！”老頭吼道，“不要注視深淵！”
叮！叮！叮！
使了三下勁，楊清嵐才將冰鎬鑿進冰壁，細碎的冰凌滾落，中途變成小人，不可挽回地往深淵墜落。
一直向下，十分鐘，半小時，一小時，三個小時。
太陽逐漸升高，溫度則相反，急劇下降。
“留神！”老頭不知第幾次開口，“安全區唯一的危險是你自己！”
塔莉抬頭望天，太陽在深淵上方，像是被凍結了一般陰冷。
腰上的繩索傳來輕輕地拽拉力道，她回過神，知道那位獨行者已經下降到兩人之間的繩索能抵達的極限，她用嘴唇吸了口氣（剛下深淵，用鼻子吸氣就已經如同刀割），也開始往下。
停下來后，楊清嵐緩了一口氣。
她扭過頭，看見身邊的李長晝眼中閃爍著一絲興奮，這樣如履薄冰的環境，他沒有一點害怕。
“下面有人。”她低聲道。
“其他隊？幾個？”李長晝問。
“冰凌下墜的速度太快，沒看清，好像是三個。”
李長晝點頭。
他們的速度不快，四人一組，每次只有一個人在移動，其余三人充當‘船錨’，防止移動者掉落。
當四人重新聚在一起，領頭的李長晝和耶特才會繼續向下，如此反復。
以這樣的速度，不會與其他隊遇上。
然而，還是遇上了，對方是往上爬的。
“有鬼東西上來了！”耶特緊張到面部抽搐，因為不能往下看，無法確認來的是活人，還是冰尸體。
但不管是活人，還是冰尸，在這種地方都是致命的。
老頭的聲音也緊張起來：“隊長！”
不能往下看，李長晝同樣無法戰斗，是冰尸還好，但如果對方是‘偉大力量’持有者，尤其是那個小孩......
必須換一個地形。
黑暗大蛇從李長晝身后探出頭，一口咬在他身側的冰壁上，咀嚼一般在堅固的冰壁上啃食出一個洞穴。
黑暗大蛇尾部一蕩，甩出七條尾巴，將楊清嵐、塔莉、老頭、安迪等人全部勾住。
黑暗大蛇洞穴里一鉆，尾巴跟著進去，等七人回過神，他們已經站在洞穴內。
“隊長！”耶特朝洞外的李長晝大喊。
黑暗不能憑空拉動李長晝，就像他沒辦法依靠左腳踩右腳、右腳踩左腳上天一樣。
一只黑手從他身后高高揚起，轟一聲，利爪似的扣在頭頂冰壁上，他雙腳對著冰壁輕輕一推，人已經燕子似的落進洞穴。
“隊長的身手比以前更好了。”柏茲道。
“別廢話！”老頭拔出彎刀，其余人也都拿出武器。
老頭與安迪緊貼冰壁，站在洞穴入口。
耶特、柏茲兩位鋼劍使用者，站在正面，吸引敵人。
“如果來的是人怎么辦？要殺了嗎？”安迪興奮道。
“只要對我們出手，你老子老媽也要殺！”柏茲喝道，這位稍顯沉默的壯漢，此時似乎想通過聲音來給自己壯膽。
石拳手持盾牌，緊張得深深呼吸，明明是盾牌手，他卻沒有頂在前面，在他身后，是塔莉。
“塔莉！引火！”老頭低聲道。
“我正在做！”
“速度快！”
“是！”塔莉將弓箭箭頭引燃。
“不管來者是什么東西，第一時間就記得把弓箭引燃，如果是冰尸，只有火焰和深淵才能殺死這種怪物。”老頭指點新人，“冰尸力大無窮，想在垂直的冰壁將對方擊落，根本不可能。”
“是！”塔莉應道。
眾人屏住呼吸。
隨著攀爬的聲音越來越近，一種莫名的恐懼涌上心頭，像是原本泡在冰水的身體，忽然被拎起，然后寒風一吹。
“是冰尸！”耶特喝道。
三具尸體沖進洞穴！
“安迪！”老頭高聲大喊。
安迪與他同時矮身，瞄準尸體腿部，遞出手中彎刀。
刀刃入肉，割斷雙腿。
兩具尸體噗通倒地，一發火箭精準命中其中一具。
“退！”老頭又吼，快步后撤。
耶特、柏茲手持鋼劍上前，塔莉緊張地引燃第二根火箭。
三具尸體，對于老頭這樣熬了一輩子的戰士而言，在冰壁上或許是九死一生，但在李長晝開辟的洞穴里，算不上什么威脅。
但是，安迪因為寒冷，動作慢了，他退晚了一步。
被他砍斷雙腿的尸體，將覆蓋了冰霜的右手，箍住了他的右腳腳裸。
“抓住了！我抓住他了！”尸體狂喜，探出左手，雙手一合。
強大的力量泄洪一樣爆發。
“啊！”安迪劇烈慘叫，因為劇痛，面孔有一瞬間拉伸成詭異的模樣。
“安迪！
”老頭原本后撤的雙腿，勐然蹬地。
“老頭！”耶特大喊著跟上去，柏茲緊隨其后。
“抓住他了！抓住他了！”三具尸體都在大叫，聲音狂喜。
那具被引燃的尸體，肉塊溶液似的在火光中消解。
火光中溶解的脖子無法支撐腦袋，腦袋如一顆火球滾落在地，哪怕如此，腦袋依然在狂呼。
“拉回去！把他拉回去！”
唯一還站著的尸體，推獨輪車一般撈起抓住安迪腳踝的尸體雙腿，一副豐收的表情倒著往洞穴外走。
眼前興高采烈的場面，實在是詭異到了極致。
老頭彎刀再次出鞘，這個老人雙眼充血，餓狼一樣撲了上去，干脆利落地砍斷尸體雙手，將安迪解救。
“啊？”尸體愣了一下。
“還回來！把他還回來！”兩具尸體瘋了。
四肢完好的尸體，將手中另一具尸體的雙腿一丟，一下子撞到老頭身前。
老頭沖得一往無前，此時退無可退。
“啊！
”耶特、柏茲暴吼，戰栗感讓兩人破了音。
兩柄鋼劍拉了出去。
塔莉臉色發白，想要尖叫，聲音卻堵在喉嚨里，這兩柄鋼劍竟然是沖著老頭去的！
就在此時，老頭消失一般將身體蜷縮。
尸體腦袋沖天而去，胯部直接被斬斷。
沒了腦袋和雙腿的上半身，在落地之前，依然用雙手抓住了老頭胸前的衣物。
“抓住了！又抓住了！”之前箍住安迪腳踝的那具尸體，嘴巴一張，牙齒咬住這截上半身，扭動著往洞穴外爬去。
“抓住他！抓住他！”上半身的腦袋在洞穴邊緣鼓勁。
尸體后撤時，將這顆腦袋推入深淵，“抓住他”的聲音依舊從深淵遙遙傳來。
耶特、柏茲大步一邁，再次上前，鋼劍重錘一樣砸下。
半截尸體的雙臂被砸斷，兩人一人一只胳膊，架著老頭就往后退。
“塔莉！”老頭仰頭嘶吼。
塔莉回過神，松開弓弦。
飛在空中近乎要熄滅的火箭，一落在尸體上，“呼！”的一聲，火焰沖起半米高。
火光照耀，撿回一條命的眾人劇烈地喘息著，但深淵的可怕，如同他們倒映在洞穴墻壁上的影子一樣沒有離去，時時刻刻盯著他們。
“啊.....”安迪背靠在冰壁上，按住腳裸發出痛苦的呻吟。
老頭喘息著起身，走到他身邊，將他厚厚的鞋襪脫下，檢查傷勢。
“還好，”他松了一口氣，“衣服穿得夠多，沒傷到骨頭。”
耶特與柏茲冷漠的眼神緩下來，如果安迪真的不行了，他們會丟棄他。
老頭脫下手套，從腰間取出一塊藥液凍結的冰，含在嘴里化了，噗的一口噴在安迪腳踝上，然后雙手重重一按。
“啊！
”安迪面部抽搐。
“疼吧？”老頭沒有責罵，反而笑得很開心。
“痛死我了！輕點老頭！”
“痛好，這個教訓很重，又沒有真的落下傷病，非常好！你小子以后就知道收斂了！”
“如果不是我手腳被凍僵，我——啊！
老頭要將他腳脖子上的肉脫骨一樣揉搓，回頭對耶特說：“耶特，告訴他，如果他腳廢了，我們會怎么做。”
“讓我當壞人啊？”耶特不太樂意，但還是開口，“安迪，如果你傷到了骨頭，我們會把你丟在這里。”
很簡單的處理方式，很平靜的語氣，沒有絲毫負疚和沉重。
安迪的慘叫聲卻越來越微弱，他面色痛苦，劇烈喘息，嘴上卻沉默了。
“不是...還有隊長嗎？”塔莉小聲道。
“塔莉，”柏茲回頭道，“是我們需要隊長，不是隊長需要我們，你明白嗎？有隊長造出來的洞穴，我們還不能解決冰尸，我們就是累贅。”
“在老大的‘偉大力量’面前，就算我們能解決冰尸，難道就不是累贅了嗎？”石拳不解。
“石拳小弟，”耶特將胳膊肘放在石拳肩上，“‘偉大力量’很強，但并不是什么情況下都是無敵的，尤其是在深淵。
“比如說剛才，老大也需要我們這些小弟頂在前面，先觀察一下敵人，萬一上來的是那個玩綠光的小孩，我們還能用生命替老大做盾牌。
“如果是其他‘偉大力量’，也能通過對方的殺人方式獲得情報。”
“別把我說的這么冷漠。”李長晝從洞穴深處走出來。
耶特聳聳肩。
李長晝走到老頭身邊：“沒事？”
“沒事，小——”老頭回頭，撞上李長晝盯著他的眼神，說話頓了一下，“——傷。”
李長晝點頭，突然說：“你和安迪回去吧。”
“老大！我可以繼續！”安迪叫道。
李長晝繼續看著老頭。
老頭說：“我們可以繼續。”
沉默一會兒，李長晝走向洞穴入口：“命是自己的。”
楊清嵐跟在他身邊。
耶特、柏茲、石拳、塔莉緊緊跟上去，安迪生怕被落下一般，慌亂地穿好鞋襪，咬著牙追上。
“你個小雜種慢點，那只腳暫時別用力，戰斗的時候再使勁！”還蹲在地上的老頭罵道。
他往洞穴深處微微側身，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被半截尸體抓住的地方，鮮血與衣衫凍結在一起。
“老頭！快跟上！”安迪喊道。
老頭緩緩站起身，腦袋嗡鳴，雙眼發黑。
他沒事一樣，摸著黑往洞穴出口走去，視野逐漸恢復。
“耶特，換一下，我走最下面。”老頭開口。
“隨你。”
兩人交換了位置。
李長晝與老頭先下，當落至繩索的極限位置，等待下一人時，老頭開口：“隊長，如果我出了事，別救我。”
李長晝轉頭看向他。
太陽越來越小，冰冷刺骨，深淵就在下方注視著他們，冰壁上暫時只有他們兩人。
“以我的傷勢，就算現在回去，也未必能走出雪原。”老頭語氣輕松，“安迪這小子......我不死在他面前，給他足夠的沖擊，活不了二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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